時光如水,轉眼桑葉葉已在星月洞府中住滿三月,日子雖不算太長,但她那閑不住的躥天猴兒般的性子已讓她將星月洞府的每一處角落都走了個遍,不管是能進還是不能進的地方,她都總有法子摸進去瞧瞧,素來最講規(guī)矩的葆荼邇對她也是睜只眼閉只眼,任憑她玩到盡興。整個星月洞府的妖奴幾乎全都意識到,這位修為平平,凡胎肉體的桑姑娘恐怕不僅僅是他們王上的貴客而已,所以逐漸開始對桑葉葉俯首帖耳,極盡尊崇,桑葉葉的要求或是命令,在一眾妖奴眼中甚至比大妖司法塵亞的話還管用。
如此,桑葉葉漸漸習慣了在星月洞府中的生活,甚至還混得如魚得水,開懷不已,唯一讓她不快的,也只不過是葆荼邇不讓她出府的禁令了。桑葉葉明白,葆荼邇必然是怕她逃走,若是一日不答應與葆荼邇成婚,葆荼邇恐怕永遠也不會放她出府。
這日,桑葉葉難得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己的臥寢中,她一手托腮一手放在桌面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敲打著,指尖與桌面相扣的聲音讓她心中沒來由的一陣煩悶,她甩甩頭改為雙手托腮,皺著眉嘟囔道:“我到底嫁不嫁呢?不答應他,依他那個牛脾氣,保不齊真得關我一輩子!可是答應他……唉,他是為了得到那把扇子才想要娶我,若是傳揚出去,讓我情何以堪??!”說到此處桑葉葉更是無比糾結,干脆仰頭大叫道:“哎呀呀,我到底該怎么辦呀,真是煩死了,煩死了!”
桑葉葉在房中暗自神傷之時,將明帶著云錦一同來拜訪葆荼邇了。
葆荼邇一見跟在將明身后的云錦便皺了皺眉,神色不明地看向將明道:“明兄與云錦公主何時這般親厚,已經開始同進同出了嗎?”
將明就無奈地撇了撇嘴輕聲沖他道:“還不是因為你嗎?她知道我今日要來星月洞府便非得跟著我,弄得本王也極為困擾!”
而云錦則笑瞇瞇地湊到葆荼邇身側甜甜地道:“給妖王陛下請安!”
葆荼邇便瞄了她一眼道:“今日倒還有幾分公主的模樣。”
云錦一聽尤為高興,眼珠轉了轉又道:“不知妖王哥哥一切可好?那個瘋丫頭桑葉葉還留在星月洞府嗎?”
葆荼邇就面無表情地答道:“那是本王的事,云錦公主就莫要費心了?!?p> 云錦吃了個癟也不敢再追問,只得噘著嘴忿忿地瞪視著將明,將明便不得不看向葆荼邇道:“為了那把五火七禽扇你還當真要娶了她不成?”
葆荼邇也不答話,只勾起嘴角笑出一個耀如朝陽的淺笑,他的這抹笑意立刻就讓將明大驚失色:“你你……你難道當真動了情?”
葆荼邇還未開口,云錦卻斬釘截鐵地道:“不可能!”
“為何不可能?”葆荼邇好整以暇地直視這云錦。
云錦就急切地說道:“那個桑葉葉就是一屆凡夫俗子,不但修為淺薄,靈力低微,舉止粗鄙,而且長得奴顏媚骨,實在是難登大雅之堂,何以能與妖王哥哥匹配,又何以得享妖界之后的無上榮光!”
“你才見過她一面,就能說出如此多的詆毀之言,倒也真是難為你了!”葆荼邇朝云錦冷哼道。
“難道妖王哥哥不相信云錦?”云錦公主撲閃著眼睛眨呀眨:“要知道這些時日里云錦可是下了大功夫仔細調查此女,這才得出了方才那番定論?!?p> “噢?你都調查出了些什么?”葆荼邇立刻問道。
云錦一甩袖籠,一個人影憑空跌落于地,竟是曾與桑葉葉在乞巧節(jié)當日纏斗過的莫斯甚。
莫斯甚甫一落地便朝著云錦三人倒頭便拜:“小人見過三位仙君?!?p> 葆荼邇和將明對視一眼,皆不明白云錦這是唱的哪一出,而云錦也不解釋,只朝莫斯甚揚了揚下巴:“將你所知的桑葉葉的事再說一遍。”
“是!”莫斯甚立刻點頭如搗蒜的開始了講述。
桑葉葉的母親叫憫娘,是桑城紅鳳軒中的一個青樓女子。憫娘一生為妓,迎來送往了萬千恩客,而桑葉葉的父親恐怕便是這些恩客中的一人,但具體是何人卻無人知曉。桑葉葉自小便跟隨憫娘在青樓中長大,一直在老鴇的安排下干些力所能及的差事,像是灑掃、跑堂、洗衣、做飯、迎來送往等等皆是一把好手,所以小小年紀便練就了一副伶牙俐齒。后來憫娘突然病倒,老鴇見桑葉葉逐漸出落得美艷動人,便也想逼著她賣身接客,于是授意店中打手暗中盜走憫娘這些年攢下的血汗錢,將她母女二人逼至了絕境。
桑葉葉在走投無路時去懇求老鴇相助,答應只要老鴇出錢治好自己的母親,日后必當十倍償還。而老鴇自然不會輕易答應,拿出早就備好的賣身契,說只有桑葉葉賣身紅鳳軒,成為自己人,她才肯傾囊相助。
就在這時,眼尖的桑葉葉突然發(fā)現(xiàn)老鴇頸間隱隱露出半截金光閃閃的鏈子,鏈子的環(huán)扣如此眼熟,惹得桑葉葉一把摁住老鴇扯出了藏在她衣襟中的項鏈,竟是母親丟失的錢財和物件中最為珍貴的一條金瓏掛珠鏈,桑葉葉頓時明白了,朝著老鴇怒目而視:“原來是你!”
老鴇也不甘示弱,急忙喚來了十幾眾打手,打手們將桑葉葉團團圍住,而老鴇更是張狂大笑:“不管你從是不從,今日這份賣身契你簽定了!”
而桑葉葉冷哼一聲,抬手一抓間一柄華美奪目的羽毛扇就出現(xiàn)在她手中,她不再容老鴇及一眾滿臉橫肉的打手再囂張,將手中羽扇輕輕一揮,一團灼浪滔天的大火立刻滾滾而出,眨眼便將站在桑葉葉近前的老鴇及打手燒得灰飛煙滅,竟是半點痕跡都未留下?;饎堇^續(xù)蔓延,直到將整個紅鳳軒都燒成了灰燼才終于緩緩滅去,而因為找不到任何尸首,紅鳳軒眾人在大火中離奇消失一案已成了桑城中傳說得最為詭譎的懸案。有說這幫人壞事做盡已被老天收走,還有人說那老鴇原本就是山野老妖,如今在人間修道圓滿便帶著一眾走狗在大火中飛升了,更有甚者說桑葉葉便是那替天行道的大修士,手持寶扇將那喪盡天良的老鴇一眾盡數(shù)滅掉了,不但將其打得魂飛魄散,連尸身也盡化虛無,死在桑葉葉神通之下的惡人,連轉生都是妄想。
就這樣,桑葉葉帶著憫娘遁去了影蹤,等她再在桑城中出現(xiàn)時一時風頭無兩,動輒舞出寶扇招來無名之火收拾那些招惹她的修士,她手中寶扇及她憑空出現(xiàn)的一身修為逐漸引來各路修道之士的覬覦,雖然給她招來了各種麻煩,但有寶扇在手,她也并未吃過什么大虧,于是越發(fā)得意,已成為了桑城中聞名遐邇的“鬼見愁”。
莫斯甚講得極為仔細,樁樁件件都像是他親眼所見,惹得葆荼邇不禁輕笑出聲:“如此看來,她那副喜怒無常的性子并非天生,而是被這世間居心叵測之人給生生逼出來的?!?p> 云錦聞言難以置信地看向葆荼邇:“妖王大哥,桑葉葉是一個妓女所生,何以與你匹配,你清醒一些,切莫被她天生就有的狐媚功夫勾去了魂!”
葆荼邇看也不看云錦一眼,卻神色不明地看向仍舊跪在地上的莫斯甚:“你方才所說之言難道是你親眼所見?”
莫斯甚不敢隱瞞,老老實實地答道:“不……不是,但桑城中人人都是這般傳言?!?p> “所以你就想用這種傳言來糊弄本王?不如……你去找那個老鴇將桑葉葉之事問個清楚明白,然后再來告知本王!”
莫斯甚就抖抖索索地道:“那個老鴇早已消失不見,連是死是活也是不知,在下……在下實難找到……”
“本王知道她在何處?!?p> “何……何處?”
“幽冥地府!”
葆荼邇話音剛落即抬手朝莫斯甚一抓,莫斯甚立刻懸浮到他身前,他眼睛也未眨一下就將手掌拍向莫斯甚的頭頂,他手心中僅僅閃出了一小蓬光華,卻讓莫斯甚全身如篩糠般顫抖不止,幾息后便了無生機地歪倒于地。
將明一見挑了挑眉,云錦卻是大驚失色:“妖王哥哥,你這是做何?”
葆荼邇像是懶得回答云錦的問話,鼻中冷哼一聲便不再言語,將明未免云錦尷尬便只得開口勸慰道:“此人既已見到妖王真身又進了星月洞府,未免日后他出去胡說,自然是留他不得。”
云錦聞言臉色稍緩,她正待再說什么,忽聞一陣難聽至極的歌聲隨風傳來,她與將明對視一眼皆是一臉的莫名其妙,葆荼邇的臉上卻露出一抹笑意,云錦立馬就反應過來:“這個桑葉葉,身在星月洞府還這般鬧擾,當真無法無天!”
而葆荼邇卻道:“此乃她之常態(tài),毫不矯揉造作?!?p> 云錦眼珠一轉就朝葆荼邇和將明屈膝行了個禮:“云錦與桑姑娘之前只得匆匆一見,今日既是來了,便好生去會會她,二位哥哥先聊著,云錦去去便回?!闭f完也不待葆荼邇首肯,轉身便走。
葆荼邇伸手想要阻止,卻被將明一把拉住:“瞧你這幅著緊的模樣,難道你想將她藏在府中一輩子?你若當真存了娶她的心思,從今日起便要讓她去經歷那些她應當經歷之事,如此,她才可成長為妖界之后,足以與你并肩而立?!?p> 葆荼邇聞言垂眸沉思了幾息,這才將伸出的那只手負于身后,與將明一同看著云錦離去的方向默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