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日落時分,在天芒山修習的眾弟子已經結束了一天的課業(yè),動作快的竟連晚餐都已吃好,正三三兩兩地步出玉食堂,在花草掩映的山間小道留下一串又一串笑語之聲。
張良、崚嶒、鰭淙、任之過并非同界族人,張良和任之過是人界修士,崚嶒是妖靈,鰭淙則為水族之靈,但四人在遴選大會的多重試煉選拔中便結下了深厚的情誼,因此同到天芒山修習后,更是形影不離,同出同進,后來更是與天歌走得極其之近,儼然已形同手足。
不過這幾日天歌雖白日里常與他們?yōu)榘?,但一到食過晚飯之后,便會與他們告別,轉而跟著桃小別去了。今日也是如此,他們剛從玉食堂出來,天歌便跟張良幾人打了聲招呼,直朝前方的桃小別追去。
任之過看著天歌的背影就不解地道:“天歌平日里不是最不喜與那幾位殿下、公主為伴嗎,怎么突然又愿意相隨了呢?”
任之過所說的“殿下、公主”中,自然包含了妖界的殿下葆迦年和水族的兩位殿下和兩位公主,崚嶒和鰭淙實在不好私下里討論自家的主子,又不好和任之過爭辯,便雙雙選擇了沉默,不去接他的話頭。于是張良只得答道:“天歌何曾說過他不愛與幾位貴人為伴?何況他是去跟著小別仙子,并不是去粘其他幾位貴人的光?!?p> 張良的話說得巧妙,既替天歌澄清了他對洛安等人并無不滿情緒,又說明了天歌也毫無攀附之心,只是想跟在桃小別身邊而已。任之過等人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均是一笑了之,并不多話。而讓他們沒想到的是,不知何時蘇善蝶竟跟在他們身后,而且將他們方才的對話聽了個清楚明白,而蘇善蝶此時便朝他們幾人道:“天歌雖想跟在小別仙子身邊,但小別仙子恐怕更想與幾位殿下和公主相處吧?”
張良幾人回過身去瞧著蘇善蝶,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的話,只得面色尷尬地看著她,而蘇善蝶倒一點未覺尷尬,反而自顧自地繼續(xù)說道:“其實我倒覺得天歌是個好人,上次要不是他去向小別仙子討到控火術的入心法門,我等也不會那么快就掌握了控火術,說起來,我們大家都欠他一個人情呢!”
鰭淙就趕緊朝前方一指道:“那你還不趕緊追過去跟天歌道個謝?”
見蘇善蝶面現(xiàn)猶豫之色,崚嶒也道:“快去吧,你若不去天歌面前自報家門,說不定他都不知道你是誰,哪里又會得知你對他心存感激呢?”
一聽此言,蘇善蝶頓時下定了決心,瞬間便掠過了張良幾人,亦步亦趨地朝前方的天歌而去。
而此時任之過便朝崚嶒、鰭淙二人皺起了眉頭:“你二人為何要攛掇她去找天歌的麻煩?”
崚嶒就笑道:“這是麻煩嗎?這明明就是緣分好不好!”
“就是!”鰭淙也道:“天歌整日里清心寡欲得如同僧人一般,難道不該讓他多與這些姑娘小姐們相識一番?”
而張良則笑道:“恐怕之過兄是不愿這位蘇姑娘的緣分落入天歌之手吧!”
“啊?當真如此嗎?”崚嶒一把抓住任之過認真地問:“難道之過兄對這位蘇姑娘……”
“哎呀,沒有沒有!”任之過趕緊斷然否認,而鰭淙卻突然一拍腦門道:“對了,當日便是這位蘇姑娘求了你,你才開口請?zhí)旄枞ハ蛐e仙子討要那控火術的入心法門的,原來如此?。 ?p> “現(xiàn)在明白了吧?”張良也笑意滿滿地道:“是我們幾人該向那蘇姑娘道謝!沒有她的相請,之過兄又怎會向天歌開這個口呢,說不定直到今日,我等還在苦苦求索那控火術的入心法門呢!”
“哎呀,你們別說了,根本就是沒有的事兒!”盡管任之過一再否認,但張良等人仍舊一路揶揄著他,直將他調笑得面紅耳赤。
而蘇善蝶顯然并不知道自己儼然已成為了身后幾人口中的主角,她只顧一心一意地跟在天歌身后。然而她并不想貿然上前與天歌交談,畢竟與天歌在一處的還有桃小別和洛安殿下幾位貴人。于是,她不聲不響、不遠不近地慢慢跟在天歌幾人身后,只想尋個機會單獨與天歌說上幾句話。
山路雖蜿蜒,德馨居卻轉眼及至,桃小別幾人應也是乏了,沒有多作流連便各自回了寢房,而蘇善蝶眼睜睜地看著天歌也關上了自己的房門,卻仍在糾結要如何才能與他自然而然地搭上話來。
而關上門的天歌一轉身,便看到了楊沁兒那張掛滿淚痕的臉。
天歌沒想到楊沁兒會在天光仍舊大亮之時便摸入了天芒山,而且臉頰帶淚,眼含悲苦,心中頓時又驚又氣,飛快地走到楊沁兒身旁急聲問道:“你這是怎么了?為何在青天白日里便闖進天芒山來?遇到八神如何是好?遇到柳憶又如何是好?”
楊沁兒來尋天歌,原本是想在他這里尋到些許慰藉,哪知一見面天歌便質問連連,頓時讓她那顆尚在垂涕的心再也繃不住了,眼淚如那決堤的洪水奔涌而下,終于再次放聲痛哭起來。
天歌一時又急又亂,既為楊沁兒的眼淚痛心,又怕她的哭聲招來他人,驚慌失措間只得將坐于自己面前的楊沁兒一把按進自己的胸膛,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哄勸道:“沁兒聽話,別哭了,若是被人聽見,你以后真的就再也不能來了?!?p> 天歌的話果然讓楊沁兒的嚎啕大哭變?yōu)榱四嬈?,待她漸漸平靜了些,天歌便想將她放開,哪知楊沁兒仍舊死死地抱著他,將自己的臉深深埋進他的胸膛,嘴里含糊不清地說:“戡哥哥別動,不要看我,沁兒的臉上全是鼻涕眼淚,丑得要命……不要看……”
天歌只得僵立著脊背問她:“發(fā)生了何事?你為何這般大哭?”
楊沁兒便甕聲甕氣地答道:“我?guī)煾负蛶熓宀恢チ四睦?,沁兒找不到他們……心中又急又怕……?p> 天歌有些失笑:“就因為這個你便哭成這樣?”
楊沁兒便委屈地說:“沁兒擔心他們……”說到此處已帶了哭腔,仿佛悲從中來,又要大哭一場。
天歌立馬撫著她的肩膀勸解道:“你師父師叔說不定已然回到泰青崖,你若是沒打招呼就跑來天芒山,此刻他們見不到你恐怕更是焦急,也許正四處尋你呢?!?p> 楊沁兒一聽天歌的話立刻從他的懷中仰起頭來:“對……對,他們恐怕已經回去了!”說完又用期盼的眼神望著天歌:“戡哥哥,你同我回去好不好,你同我回去看看我?guī)煾杆麄兓貋頉]有,好不好?”
天歌眉頭深鎖,原本微微下垂的眼簾緊緊地闔合在一起,等再睜開時眼中是從未有過的堅毅和果決。只見他扳著楊沁兒的肩膀將她從自己的胸前拉開,然后看著她的眼睛道:“沁兒,你已經長大了,你其實不需要我的?!?p> 楊沁兒疑惑地看著天歌:“戡哥哥,你……此話何意?”
天歌的下頜繃得異常僵緊,讓他整個面部看起來更加棱角分明,而他說出來的話更是清晰而明確:“沁兒,我們幼時確實真心相伴,再見時你我均已成年,這些年來,我們都各有經歷,各懷期望,我們……雖同存于世卻走著并不相同的兩條路……”
楊沁兒雖不明白天歌到底想說什么,但心中突覺驚惶無比,便立刻打斷天歌的話急聲問:“戡哥哥,你到底想說什么?”
天歌緩緩向她說道:“你該明白的,其實當年我被那陣妖風刮走之時,你我的緣分……便盡了?!?p> “不!你胡說!”楊沁兒一把推開天歌,惶急地后退數(shù)步,直到撞到了身后的立柜才不得不停了下來,就見她靠在立柜的邊緣神情凄惶地一邊搖頭一邊道:“戡哥哥,你為何要與沁兒說這些,是不是有人逼你,是不是有人不愿你我來往?是桃小別嗎?是不是她!”
“不是不是!”天歌痛苦地朝她喊:“根本就不關桃小別的事,我要如何說你才能明白,你就不要出現(xiàn)在天芒山了好不好?你就不要再來找我了好不好?我們原本早就失散了,你就當一直未曾再見到過我不行嗎?”
“不行!當然不行!”楊沁兒悲不自勝地喊道:“我們既能重逢便是天意,為何要我當作再未見過你?戡哥哥,你好好想想,我第一次來天芒山見你時,你不是說在我面前你才能輕松自如想說什么便說什么嗎?為何幾日之間你便轉變了想法,你還說不是桃小別逼迫于你,這普天之下,也只有她能讓你這般言不由衷!”
天歌側過頭去不再看她,深深嘆了口氣才道:“你說得對,普天之下,只有桃小別能讓我做任何事情。她與你既然已勢同水火,我便不能站在你們之間妄圖左右逢源,而在你二人之間,我的選擇,從來都是……”天歌的話未說完,楊沁兒就徑直撲到他的身前,身子一滑跪坐于地,抱著他的雙腿哽咽道:“戡哥哥……你……你也不要沁兒了嗎?”
楊沁兒的語氣哀求中隱含著悲戚,而她抱著天歌的那雙手臂更是止不住地顫抖,使得天歌的一顆心也忍不住跟著悲不自禁。他實在不敢去看楊沁兒的神情,就怕自己會一時心軟,將“了斷”又變成“藕斷絲連”。
而楊沁兒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天歌的臉,見他扭開頭又緊閉著雙眼便哀凄地朝他喊:“戡哥哥,你睜開眼看看我啊,你說你只在意桃小別,卻連看也不敢看我,要是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不信你兩眼空空,我不信你眼中無我!”
天歌咬了咬牙終于將雙眼霍然而開,他矮下身子直視著跪坐在身前的楊沁兒:“你走吧,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見我,再也不要記得我!”
楊沁兒先是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片刻后立刻緊緊地攥住他的手絕望地喊:“戡哥哥,沁兒到底做錯了什么?你為何不要沁兒了,為何??!”
天歌便緩緩地道:“只有我們之間作了了斷,你和桃小別才算再無關聯(lián),如此,你不再嫉恨于她,她與你之間便也再無瓜葛?!?p> 天歌之言突然讓楊沁兒的目光升騰起一絲期望,只見她目光閃閃地朝天歌道:“戡哥哥,你是怕那個柳憶再來殺我嗎?”說道此處她急切地將天歌的臂膀抱在手中,無比堅定地搖著頭道:“戡哥哥,沁兒不怕,沁兒不怕他,桃小別想我死,但沁兒沒那么容易死!”
楊沁兒的叫囂讓天歌心中原本存有的那份希冀落空,他皺眉滯了滯,終于看著楊沁兒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從此,我不再是你的戡哥哥,我只是桃小別的天歌。”
楊沁兒難以置信地望著天歌,她抱著天歌的那雙手也如脫力般一下便垂到了她的身側,再無依持的她瞬間便癱軟在地,她不得不強撐著身子抬起頭朝天歌質問道:“在邕巴仙島時你不是這樣說的,你那時說……說你是她的天歌,但也是……也是我一個人的戡哥哥!”
天歌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來,堅定地朝她說道:“我說錯了,我收回那句話?!?p> “不行!我不準你收回!我不準!”楊沁兒的雙手重重地捶在地上,臉上是又悲又怒的惶急之色:“你們一個個的都欺負我,都欺負我!”
天歌實在不忍看她這幅模樣,便捏緊了拳頭轉過身去,沉聲朝她道:“回去吧,你的師父師叔還在等你呢……以后……以后也莫要來了。”
楊沁兒一聽天歌提到她的師父師叔,頓時一愣,繼而垂下眼瞼又哭又笑了一陣,哭完笑完的她便怔怔地坐在地上,半天也沒有動靜。天歌不得不側過身子悄悄去看她,卻見她那悲苦無依的神色上竟漾出一抹奇怪的笑意,只見她沖他招了招手道:“戡哥哥,你過來,讓沁兒再跟你說最后一句話?!?
田小田的甜
你們猜,楊沁兒會不會放大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