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歌推開聽濤小院的門扉時,已到了夕陽夕下的時刻。天幕中的那輪夕陽恬靜依然,云層在微弱的陽光下由原來的火紅變成了橘紅,隨著夕陽最后一抹光芒的消散,那云竟變成了玄色,越發(fā)顯得縹緲模糊起來。天歌跨進安靜的小院中,只覺時光清淺,秋意闌珊。他微微側(cè)目,竟見一個婀娜的身影安靜地靠在紫藤樹的樹干之下,斑駁交錯的光影讓他看不真切那是何人,只覺那人淡淡地散發(fā)著心靜如蓮,人淡如菊的氣息。
人影離開樹干下的陰影,臉上堆著甜甜的笑,竟是那溫和可親的夏月,她輕輕地叫道:“天歌,你怎么才回來?”
天歌也朝她溫和而笑,走過去與她站在一處,左右看了看道:“我何時回來有何要緊,反正也沒有人在等我?!?p> 夏月急急地說:“我在等你呀,秋星說今日你出門之前小姐說過要你早去早回的。”說完看了看天歌的神色她又小心翼翼地問:“那位……那位郡主……她……是要你跟她走嗎?”
天歌淡淡地笑了,他沒有回答夏月的話,垂眸望著石板地面上深淺不一的光斑輕聲道:“夏月,我餓了?!?p> 夏月“啊”地叫了一聲,一邊轉(zhuǎn)身一邊道:“你等著啊,我這就給你去拿……”她的話音消失時人也不見了蹤影,只有一串急急的腳步聲“踢踢踏踏”地越行越遠。
又剩下天歌獨自一人站在寂靜無聲的庭院中,他百無聊賴的前后踱了幾步,突然察覺以往桃小別在時他總是覺得這院子又小又逼仄,要么就是來訪者絡繹不絕,要么就是桃小別東躥西跳地找著樂子,顯得這方小庭院像不夠用一般。而此刻,不過就少了一個桃小別,這方院子竟顯得闊大寂寥,滿目皆空了。
天歌曬然一笑,暗自嘀咕道:“也不知今夜她要幾時才回來啊。”
夏月很快端了滿滿一盤面點過來,一邊將盤子舉到天歌鼻子底下一邊道:“你快嘗嘗,我最近新做的,連小姐都贊不絕口。”
天歌拿起一個一口塞到嘴里,一邊吃一邊將夏月拉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又將盤子從她手中拿走放置到石桌之上才道:“好吃,太好吃了,咱們夏月做的小食簡直就是舉世無雙!”
夏月一聽頓時笑得樂不可支,笑過一陣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止住了笑聲,認真地看著天歌道:“天歌,你剛剛還未曾回答我,你會跟著那位郡主離開我們嗎?”
天歌問:“離開?離開你們我又能去往何處?”
“那位郡主今日都尋上門了,難道不是想讓你回去嗎?連后來小姐都說……”夏月說了一半又急忙止住話頭,她咬著嘴唇陷入沉默,既不吭聲也不再看著天歌。
天歌扯出一副無奈的笑臉:“桃小別是不是說倘若我真的要走,她必不會挽留?!?p> 夏月皺著眉搖搖頭:“小姐的意思是,她從前允諾過你隨時可以離開,所以必不會阻攔,她只愿你依照自己的本心作出選擇而已?!?p> “我的選擇,不是在十幾年前就已經(jīng)作出了嗎?”天歌微微仰著頭,把目光投向那似暗未暗的遙遠蒼穹。
夏月思索了片刻,將頭向天歌湊近了幾分,真心實意地問道:“天歌,任何時候,你都不會離開我們的,是不是?”
天歌低下頭來瞧著夏月溫柔的雙眸,微笑著點點頭:“是,春庭幽谷就是我的家,你們,就是我的家人?!?p> “那位郡主……”
“沁兒如我妹妹,她若有需要我也會相助,我今日已經(jīng)與她說得十分明白,我不會離開桃小別。”
夏月終是舒了一口氣,她舒展著身子靠在石桌上,抬臉望著庭院外沉沉的暮色,她幽幽地說:“天歌,我好怕你要離開呀!”
天歌側(cè)臉看了看她,問道:“桃小別呢?”
夏月懶洋洋地答道:“小姐自然是同那幾位殿下、公主在一處啊!”
天歌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他在心中嘆息道:我想知道的是桃小別即使不愿阻攔我,但她心中是否也會害怕我離去呢?他又看了看夏月那張無知無覺的臉龐,心中又道:唉,這種問題,你又怎會知道,你與我一樣,從來只管桃小別有沒有吃飽穿暖,是否開心快樂,其他的,根本顧念不上。沉默了幾息之后,天歌又在心中告訴自己:從今往后,我也要如一個真正的友人般,時時站在桃小別身側(cè),讓她看得見我,了解我,知道我……喜歡上我……
天歌心中所想如同他的誓言,在他心底扎根發(fā)芽,不再有其他期盼。
而此時在望湖小院中的幾人,已由天井中的茶幾前挪回了小廳之中,早有仆役準備好了美食和珍釀,任憑他們推杯換盞、醉酒當歌。
看得出今日里的幾人都愜意而放松,遴選只剩最后一關,桃小別和澄黛又化干戈為玉帛,縱使只有一件事也是可喜可賀的,何況今日雙喜齊占,更讓幾人唏噓不已,直喝到月牙爬上了樹梢他們也未見分毫醉意。
昭辰突然問珩景:“對決當日若你我相對,該如何是好?”
珩景張張嘴沒有發(fā)出聲音,反而向洛安和葆迦年看去。葆迦年立刻道:“小殿下問的是你,你看我作甚?”
洛安則平靜地看向昭辰:“如若遇上,就真刀實槍地比上一場,技不如人理應下場,此乃對決的意義。”
葆迦年則向昭辰壞笑道:“莫非小殿下是怕打不過我等?”
昭辰白了他一眼:“本殿下只是不愿對你們出手而已?!?p> 桃小別眨眨眼睛加入了談話:“只是比試,又不是讓我們下殺手,有何不好出手的?我還盼著遇到你們中的哪位,光明正大的比上一場,多爽快!”
奕瑜也道:“而且就算我們之間的兩人分出了勝負,負的那人也可與別人再戰(zhàn)取勝,同樣能夠留到最后?!?p> 澄黛撇撇嘴道:“怕就怕兩場都是我們自己人與自己人打,豈不是有人一下就出局了?”
洛安搖搖頭:“八神定不會如此安排,他們要選的人想必早就選定,絕對不會讓這樣的意外發(fā)生?!?p> 桃小別不解地問:“當真如此?八神辦事難道不是看際遇,講因果嗎?”
葆迦年勾著嘴角笑了:“當然,際遇自然是要看的,因果也必定得講,不過嘛,這天道循環(huán),還不就是仙神做主?!?p> 昭辰也道:“所謂人算計聰明,天算計因果,神算計眾生,皆為此理……”
洛安和珩景相視而笑,雙雙舉杯相碰,然后一飲而盡,像是贊同葆迦年和昭辰的話,又像是不贊同般的向二人投過去警告的一瞥。
桃小別實在是聽不懂他們的話,轉(zhuǎn)頭去問澄黛:“他們說的你可聽得懂?”
澄黛皺著眉搖搖頭:“你都聽不懂我能聽懂嗎?難道你覺得我比你聰明?”
桃小別嘻嘻一笑:“哎呀,你還真是可愛,我可越來越喜歡你了?!?p> 澄黛嫌棄地說:“說你是個刺頭兒,你倒能如此隨便就喜歡上一個人!”
桃小別上前勾住澄黛的脖子道:“我不管啊,江湖規(guī)矩,我喜歡你,你也必須喜歡我!”
澄黛忍不住笑了:“聽說你也是第一次入世,還懂得江湖規(guī)矩了?”
桃小別道:“‘靜心’試煉后我識得一個叫張良的人界修士,而且天歌在與我相遇之前也在人界生活,還有我?guī)煾盖箅x上神,他們?nèi)硕冀o我講起過人間的陽春白雪,人情世故和盛世清明,我實在是向往已久,總想著哪天去人間歷練一番,體會一下那些江湖規(guī)矩和人間煙火?!?p> 葆迦年滿臉的贊同:“這個可以有,不如咱們結(jié)伴同行??!”
桃小別立馬搖頭:“我才不要跟你這個麻煩精湊在一起,不知道你一路上會闖出多少禍事!”
葆迦年氣樂了:“我們之間誰最會闖禍你心里當真沒點數(shù)兒嗎?”
桃小別叉腰肯定地說:“那還用問,自然是你嘍!”
眾人一陣大笑,將那似要涌起的爭執(zhí)又給輕輕地按壓了下去。
而楊沁兒回到她的寢房時見到牙珉已經(jīng)在等著她了。
牙珉問:“他不愿回到你身邊?”
楊沁兒點點頭:“但他說只要我有需要,他還是愿意助我,他并未忘了我們之間曾經(jīng)的情誼?!?p> 牙珉說:“那你就不要太過執(zhí)著了,你應該知道,執(zhí)念太深對你修行不利?!?p> 楊沁兒辯解道:“我從無執(zhí)念,我跟戡哥哥本就是天選之緣,哪怕我們失散多年,但輾轉(zhuǎn)反復間仍舊重又相遇,如此說來,難道不是無人能拆散的一份緣嗎?”
牙珉嘆了口氣道:“先不說這個,兩日后就是‘對決’試煉了,你要請你師父前來觀戰(zhàn)嗎?”
“那是自然,師父來了我更安心?!睏钋邇赫f完轉(zhuǎn)身看著牙珉,鄭重地道:“師叔,你可否讓我在‘對決’試煉中與那桃小別對戰(zhàn),我一定要打敗她?!?p> 見牙珉神色中有猶豫,楊沁兒又急急地說:“‘對決’試煉純粹只是比試劍法,術法和法器均不能用,那個桃小別離了索月神劍和那只靈獸,估計也沒有多大能耐,眼下她的風頭如此之勁,我只有在‘對決’試煉中力敗她,才能揚我泰青崖一脈的威名!”
牙珉沉吟了片刻點點頭:“讓你跟她對決不是不可,但你當真有把握可以力敵?”
楊沁兒的面色之上浮起一抹狡詐的笑意:“就算不可力敵,我的實力跟她應該也相差不遠,屆時若是由師叔悄悄渡一個分身到我體內(nèi),縱觀所有遴選者,誰又能與我爭鋒?”
牙珉那肅然的面皮上總算浮上笑意:“我們修習的術法原本一脈相承,渡分身給你這個法子倒是行之有效,既不容易被人察覺,又能助你在那些年輕人中戰(zhàn)無不勝?!?p> 楊沁兒高興地抓住牙珉的臂膀一陣搖晃:“師叔是答應了?”
牙珉長嘆道:“無論如何,本次遴選師叔定要保你脫穎而出,你代表的可是我們泰青崖一脈的尊嚴和臉面,絕對不允許有任何差錯。”說完轉(zhuǎn)開身子看向遠處又道:“哪知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此次遴選中不但有天界和妖界的殿下,水族的那些殿下、公主也紛紛現(xiàn)身,而且還冒出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桃小別,師叔原本以為她并無太大能耐,哪知竟是求離上神之徒,所以此次對決可謂強敵環(huán)伺,不做點非常之舉,怕是不能安枕無憂??!”
楊沁兒興奮地朝牙珉躬身一鞠道:“沁兒感謝師叔顧念,此次對決沁兒必當全力以赴!”
夜深了,黑暗漸漸布滿天空,無數(shù)的星掙破夜幕探出頭來,夜的潮氣在空氣中漫漫地浸潤。
天歌靜默地站立在月光鋪陳的庭院中,他的身影顯得高大而寂寥,在他身后,有長長的綠藤盤在回廊的柵欄上,不知名的小花在柵欄旁爭相開放,映著銀白的月光,顯得尤為玲瓏可愛。
桃小別攜著一身酒氣而歸,她推開院門就看到天歌煢煢孑立的身影。桃小別三步并作兩步地跳到天歌身前,盯著他的眼睛問:“你何時回來的?”
“很早就回來了。”
“你跟楊沁兒都說了些什么?”
“回憶了一番我們小時候一起在厲王府生活的日子?!?p> “她是不是想叫你回去?”
“是?!?p> “你答應了嗎?”
“未曾。我就呆在你身邊,我哪兒也不去?!?p> 桃小別終于笑了,她抓著天歌的臂膀親昵地對他說:“我就知道你最好,不會隨隨便便來個阿貓阿狗就將你從我身邊誆走?!?p> 天歌無可奈何地道:“沁兒幼年時曾全心待我,我將她看做親妹妹一般。”
桃小別聳聳肩膀在天歌面前轉(zhuǎn)了個圈,再轉(zhuǎn)過身時臉上掛上了笑意:“好啦好啦,知道你們情誼深厚,以后只要她不為難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會為難她,這總行了吧?”
天歌溫和一笑:“如此甚好!”
此時天幕上不斷閃過的金色細線吸引了二人的目光,竟是一只只傳訊金蟬往各個方向飛去,天歌問桃小別:“柳憶是去請求離上神了嗎?”
桃小別將放在衣襟內(nèi)的傳訊金蟬摸出來放在手心把玩,一邊道:“就憑這個也想闖進春庭幽谷的結(jié)界,可能嗎?所以只得讓柳憶跑一趟嘍?!?p> “求離上神會來嗎?”
“我不知道?!碧倚e搖搖頭:“但我希望師父能來,我想他了,最好娘親也能同來!”說到此處她的眼睛彎成一個月牙,臉上堆滿了幸福的笑意。
天歌也將自己得到的那只傳訊金蟬拿出來放在手中,唏噓道:“寂世日上神賜下的這兩只蟬終究是浪費了,我們倆都用不上。”
桃小別突然問他:“天歌,你有想請去觀戰(zhàn)的人嗎?”
天歌轉(zhuǎn)過頭一瞬不瞬地望著桃小別,他輕聲道:“你呀,你不一直就在我身旁嗎?”
“哈哈哈!”桃小別抬頭一陣大笑:“我不僅可以觀戰(zhàn),說不定還能跟你打上一架呢!”
桃小別笑得灑脫,以至于她根本聽不到天歌心中的祈禱,他情愿以一敵三也實在不愿有一天會站在桃小別的對面。
田小田的甜
只想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