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罡風(fēng)疾吹,土裂樹枯,一片蕭條冷寂的萬源地心之中,天凌、張戈、托別姬和陸耀四位上神此時正站在魔君雷龠的絕上神殿之中。
幾人甫一入殿,即覺眼前一亮,但見絕上神殿之中花紅柳綠,芳草萋萋,自有和風(fēng)吹拂,也有鳥兒清脆吟唱,此處的亭臺樓宇也建造得優(yōu)雅別致,一派世外桃源之模樣。
四神面面相覷,陸耀忍不住低聲贊嘆:“都說魔界之內(nèi)寸草不生,時光陰晦,看來魔君雷龠的大神通并非虛無,連天地法則也能篡改至此?!?p> 張戈不服氣的從鼻孔之中冷哼一聲,道:“這是魔界,他雷龠自然是得這天時地利人和之勢,才能行此大能,他要真有大神通,怎不打破魔界之人不得踏出魔界之地的法則呢……”
天凌一聽張戈此言,急忙一把抓住張戈拿著擂鼓銀錘的臂膀,眼神嚴(yán)肅地沖他搖了搖頭,示意張戈不要再說了。張戈還待大放厥詞,只聽周圍突然傳來一陣鋪天蓋地的宏大笑聲,笑聲如山海般從四面八方?jīng)坝慷?,四神立刻圍成圈背靠背的朝東西南北四個方向作出防御之勢。
只見一陣黑色旋風(fēng)由天空筆直的落入庭院中,在四神丈許之地飛速旋轉(zhuǎn),旋風(fēng)刮出的風(fēng)勢似有搬山移海之力,一時吹得飛沙走石,讓四神眼不能睜,站立不穩(wěn)。
旋風(fēng)逐漸消散,四神收穩(wěn)身形舉目一望,但見一位身著黑色華服,長發(fā)披掛,面如冠玉,眼似深海的中年偉岸男子單手負(fù)于身后挺立于地,男子的眼里是萬年寒冰似的冷酷漠然,而嘴角卻噙著一抹嘲弄的笑意。
天凌一見此人即正色抱拳道:“魔君,久不曾見,可還安好?”其余三神也紛紛一臉防備地看著面前這位令四界五湖談而色變的大人物。
魔君雷龠并不答話,反而轉(zhuǎn)身抬步而行,他走入庭院內(nèi)一個置有石桌石椅的亭閣之內(nèi),石桌上放有清雅別致的茶具,而旁邊的一壺水在魔君經(jīng)過時立時沸騰起來,壺嘴里冒出急促的白氣。雷龠坐下后用食指敲了敲桌面,一雙深邃暗沉的眼眸隨意地向四神一瞥,道:“誰想來嘗嘗我魔界的拿羅普世茶???保你們忘記所有舊事前塵中不愿記住的一切?!?p> 托別姬略一思付及翩翩上前,天凌和陸耀雙雙伸出手阻攔托別姬,托別姬朝二人微微搖頭,輕言:“無礙”,隨即輕輕推開二人之手,施施然走入亭閣之內(nèi),自然而然地坐到雷龠面前,一手扯住袖籠另一手將裝有茶葉的茶皿上小巧的蓋子揭開,一股芳香四溢的茶香立時宣泄而出。托別姬拿起茶皿聞了聞,對雷龠嫣然一笑道:“好茶!”,說完又拿起一旁的一把小巧的銀勺舀出些許茶葉,分別放入五個杯子中,然后拎起水壺一一注入沸水,只見那茶葉遇水即溶,但杯中之水仍如白水般沒有任何顏色。
托別姬托起杯盞,將第一杯茶放在雷龠面前,復(fù)又自顧端起一杯一飲而盡,揚(yáng)眉道:“苦中有甜,澀中含香,真解渴!”然后又對天凌等人道:“你等也過來喝上一杯吧!”
雷龠仰天一陣大笑,朝托別姬道:“八神之中天凌中正,張戈神勇,陸耀溫和,寂世日玩世不恭,李達(dá)一才智無雙,魏巍神力無匹,唯有你,最是灑脫超然?!?p> “看來魔君雖常駐魔界,對我八神倒是知之甚深”陸耀一邊說一邊泰然自若地步入亭閣之中坐下,也抬手端起一杯茶水仰脖喝光。
雷龠抿嘴一笑:“八神之名四界威揚(yáng),五湖俱聞,我若不知豈非閉目塞聽了?”
“那魔君是否漏說了一個人?”天凌上神也走進(jìn)那亭閣之中,繼續(xù)道“在魔君看來,溫儀上神又是如何呢?”
雷龠低頭看著手中的茶杯,用手指輕輕的轉(zhuǎn)動把玩,細(xì)細(xì)思付了片刻才道:“溫儀,他應(yīng)該是爾等之中最有人情味的一個。”
而此時,便只剩下張戈還獨(dú)自站在亭閣之外,他見其余三神都與雷龠坐到了一處,也終于忍不住了,一邊粗聲大氣地說著一邊躥進(jìn)亭閣之中:“你說了我等許多,不如說說你自己啊,魔君雷龠又是個如何之人?”
小小的亭閣內(nèi)驟然擠滿了五個人,一時間就顯得分外擁擠,張戈舉目四顧,見桌邊再無多余的凳子,也不在乎,伸手從天凌與陸耀之間端了一杯茶盞灌進(jìn)嘴里,然后便毫無懼色地看著雷龠。
魔君雷龠看著張戈那副不拘小節(jié)的模樣,突然就笑了:“我只道你是個有勇無謀的悍夫,眼下竟能對本君提出此問,看來你的腦袋里也是長了幾根筋的?!?p> 張戈一時分辨不出魔君此語是褒是貶,眼神在天凌和托別姬之間逡巡,似想從二者的表情中看出端倪。托別姬果然掩口而笑,張戈立時就明白雷龠所說之話并非好話,當(dāng)即面紅耳赤的大聲喝問:“雷龠,你是何意思?”
雷龠突然站起身來,他轉(zhuǎn)背走到亭閣的闌干之處,望著庭院中的滿園春色,此時一陣柔風(fēng)撫過,櫻花的花瓣簌簌而落,如突然灑落的細(xì)雨,鋪了一地的粉紅。雷龠凝目望著地上那片粉紅,他的兩鬢有絲絲華發(fā)閃著刺眼的白光,他似在回答張戈,又似在喃喃自語:“我雷龠是個孤寡之人,守在萬源地心之中數(shù)萬年之久,我失去父母,又失妻兒,如今孑然一身形影相吊,爾等今日前來,就為了看看我這個魔君是如何落寞度日嗎?”
托別姬看著雷龠的背影道:“九目天珠的魔目已閉千年,別姬不明白,既然魔君的孩郎已故,為何魔目至今未能復(fù)開,所以我等不得已必須來魔界查探一番?!?p> 雷龠仍舊背對眾人,冷冷地說:“九目天珠乃仙界圣物,你們都搞不明白的事情我又何從知曉?”他嘲諷一笑后又繼續(xù)說道:“何況即便當(dāng)初魔目尚開之時,你們的天帝應(yīng)該也從來不想看我魔界之中有何事發(fā)生吧?”
天凌上神就道:“九目天珠魔目緊閉,似預(yù)示天災(zāi)未消,我等只怕魔君胸中仍有不熄怒火,想燒毀這天地間的安寧。”
雷龠平靜地問:“如此說來,爾等今日是來警告我的?”
陸耀急忙回復(fù):“我等走這一遭只為天下蒼生萬靈,望魔君收起胸中火焰,靜守淡泊歲月,讓四界五湖得享靜好安寧,再說,這不也是魔君當(dāng)初修身守道的夙愿嗎?”
“當(dāng)初?”雷龠微微抬首:“從我墮入魔道那一天起,我就再無任何修身守道的夙愿了。”說完魔君又側(cè)過臉頰道:“你等要我靜守淡泊的歲月,不就是要我永世困守于萬源地心,還不得心有所念心有所盼,永生萬年都如行尸走肉般在此茍延殘喘嗎?”他的語速極慢,也極其陰沉,讓四神渾身都泛起冷意。
張戈輕哼了一聲,語帶不滿地道:“禁錮此地,本就是墮入魔道后理應(yīng)承受的后果,這是天地法則,并非我等之意……”天凌用眼神制止張戈,張戈也假裝看不見,執(zhí)意說道:“再者說,你當(dāng)初處心積慮騙娶雩婉上仙,又用非常之道讓雩婉孕育魔嬰圣靈,最后逼死自己的妻子和兒子,如此冷血歹毒之心,也只配永幽于這陰暗枯晦的萬源地心!”張戈一席話喊完也是滿臉通紅,額頭青筋暴起,他抓緊了擂鼓銀錘,隨時準(zhǔn)備對抗雷龠的暴起。
哪知雷龠沒有任何動作,他仍舊保持背對四神的姿勢,他微微仰著頭望著自己以神力幻化出的藍(lán)天白云,他的長發(fā)和衣角隨風(fēng)而動,他似沉浸在無邊的往事中靜默而立。
四神相互交換著眼神,托別姬想了想也道:“我也想知道,魔君為何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如若魔君不舍棄妻子和孩子,如今這絕上神殿內(nèi)定然是嬌妻麟兒左右環(huán)繞,即便是在萬源地心也可享受溫情脈脈,魔君也不至于像今日般自稱為孤寡之人……”
托別姬說完四神都沉默了,他們圍站在魔君雷龠的身后,似乎都想聽到一個答案。
此時的雷龠終于緩慢地轉(zhuǎn)過身來,只見他面色平靜,嘴角微揚(yáng),而那雙深邃暗沉的眼睛不知何時變成了妖異的紅色,正閃爍著華麗詭異的紅色光芒,天凌甫一見雷龠那雙眼睛即伸出雙臂將站在自己身側(cè)的其他三神往后一檔,口中大喊:“小心!”
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天凌話音未落,雷龠已雙手結(jié)印,轟然向四神推出雙掌,四神根本來不及反擊和后退,只得快速凝神結(jié)氣以天神之金甲羽翼庇護(hù)軀體,快速向后倒去,在一陣天崩地裂般的轟鳴中四神被摔飛在地。等四神回過神來一看,竟已從無上神殿之中被丟了出來,他們復(fù)又站在剛?cè)肽Ы鐣r的那片黑色混沌之中,絕上神殿早已消失不見,就像他們從未進(jìn)去過一樣。
陸耀拍了拍一身的塵土,不可置信地說:“我等……這是被雷龠給扔出來了?”
托別姬也在整理著頭發(fā):“都說謙謙君子,這雷龠果然是個魔頭,竟不知憐香惜玉!”
張戈簡直就是暴怒了:“他這叫偷襲!我等是在毫無防備之下著的道,若是當(dāng)面對戰(zhàn),絕對不會是如此窩囊的結(jié)果!”說完開始大喊:“雷龠,你給我出來,有本事別躲躲藏藏,要打咱們就堂堂正正的打一場!”
“行了!”天凌上前拉住還在叫嚷的張戈:“雖然我等并無防備,但雷龠僅用一掌之力就將我等全部打飛而出,而且他并非想弄傷我等,只想讓我們離開絕上神殿,如若……”
“如若他起了殺心”陸耀接著說道“恐怕我等并不能全身而退?!?p> “這個老家伙,果然是越來越厲害了?!蓖袆e姬抿了抿嘴。
張戈仍舊不服:“那現(xiàn)在該如何,我等……”
他話未說完,雷龠那低沉宏大的聲音憑空響起:“我本想用清茶招待遠(yuǎn)道而來的各位,奈何各位嘴皮刁鉆,舌頭淺薄,惹我不快,故一掌送出,不再留待。你等且去告知天帝,我雷龠于這萬源地心數(shù)萬年,非我不能出,只因我不愿出,我的妻子兒子均已泯滅,我有沉浸于心的很多難題沒有找到答案,我幽禁自己于此地尋找答案,一日想不明白一日不出世。天帝若也有難題,就請自己思慮,莫來擾我。”
陸耀聽完輕笑一聲:“這魔君是說剛剛我們話太多讓他心煩了。”
托別姬則說:“他還說九目天珠閉目之事與他無關(guān),叫我等莫要再來煩他?!?p> 張戈不干了,對著黑沉似水的空氣狂喊:“雷龠,你以為你可以永遠(yuǎn)避而不見嗎?你最好莫要再生事端,否則仙魔交戰(zhàn)勢必發(fā)生……”但后來任憑四神再說什么魔君雷龠都不再回答,仿若陷入了沉眠,又仿若根本就聽不到他們的聲音般。
陸耀繞過仍在對天狂喊的張戈,走到天凌面前道:“我們是否就此返回天庭回復(fù)天帝?”
天凌點(diǎn)點(diǎn)頭道:“也只好如此,我見這萬源地心中也并無異像,那魔君雷龠雖然陰沉剛愎,但華發(fā)已生,銳氣也不勝當(dāng)年,再加今日他對我等的態(tài)度,也并不像非要為敵為仇,這比起當(dāng)年那飛揚(yáng)跋扈,睥睨天地的魔君來,已然算是很大的改變了?!?p> 托別姬也走過來與天凌二人站在一起道:“想是千年前之事對他的觸動太深,悲傷蓋過了仇恨,竟能讓他面對我等也起不了殺心了……”
陸耀也嘆息道:“但愿如我等所想,魔君雷龠沉浸于深深的哀傷中不能自拔,暫時忘卻了胸腔中的怒火……如若當(dāng)真如此,這天地間的平和又能再維持萬年了……”
天凌叫住仍在叫喊的張戈,對眾人道:“我等速速回去將今日所見回稟天帝,也不知天湖那邊是何狀況,現(xiàn)下也莫要耽擱了,走!”
話音剛落,四神化作四道華光,轉(zhuǎn)瞬即不見了蹤影。
而此時在絕上神殿中,一個身影飄然而出,他須發(fā)皆白,銀衣銀袍,額角三道醒目的磨牙紋熠熠發(fā)光,正是那魔界的尊者三問。三問尊者與魔君雷龠并列站在一起,他問:“他們走了?”
雷龠癡癡地看著櫻花樹上的一朵嬌俏花朵:“走了?!?p> 三問尊者又問:“他們可看出了什么不妥?”
雷龠道:“不知道,管他呢?!?p> 三問尊者笑了:“對啊,管他呢,反正該來的自會來?!?p> 雷龠卻嘆息了一聲:“該走的也自會走……”
兩人就這樣一問一答地交談著,而春光仍一如既往般普照在絕上神殿的庭院中,永不停息的罡風(fēng)是無法吹進(jìn)這里分毫的,在此地吹佛的,唯有如女人般的嬌弱雙手拂過般的溫柔春風(fēng),而漫天的櫻花在柔風(fēng)中聘婷而下,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