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小別一陣風馳電掣般的飛行,轉眼前方就出現(xiàn)了隱沒在花海綠葉中的闌珊別苑,于花海中探出幾個雕梁畫棟的屋檐,只讓人覺得仙氣繚繞,真容不可窺。
桃小別熟門熟路,因為這里就是她從小生活的家。只見她從半空中縱身一躍,直接從鋪滿琉璃瓦片的屋檐越過,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院落的中庭。兩個奴婢模樣的丫鬟立刻圍了上來,一個說:“小姐,你怎么才回來?求離上神和夫人都在等您呢!”另一個接著說:“小姐,您趕緊去廣隱閣吧,不然又該挨罰了!”
“哎呀,你們別啰嗦了!”桃小別一邊往廣隱閣的方向走去一邊說“咱們這春庭幽谷里一個個全都是啰嗦的老娘婆…”
穿過幾個門廊,路過一個鋪滿璀璨星石的噴泉,就是廣隱閣的所在。那是一幢獨立的樓體,上下兩層,全部由黑緞般的黑石楠木建成,地板則全是用上好的水曲柳拼花而成,還鋪著大幅的紅色暗花地毯。穿過房間,有一條晶瑩透明的暖廊,憑窗眺望,絢麗多姿的園林山景像畫兒一般映入眼簾。靠窗的位置放著一張花梨石的大案,案上壘放著各種仙家法帖,并數(shù)十方寶硯,各色筆筒,筆筒內插的筆如樹林一般。大案的一邊還放著斗大的一個青玉花囊,插著滿滿的一囊水晶球般的白菊。西墻上當中掛著一大幅《雨林夕山》圖,左邊紫檀架上放著一個碧綠色的玉石大盤,盤內盛著數(shù)十顆異光流動的仙丹,右邊的紅木架上懸著一個香磬白玉目,正散發(fā)著讓人神往的幽香。東墻被一整排的槐木書架占據(jù),各種書籍整齊妥貼的放置于上,書架的最上層則排著一盆盆天冬草,草已經長得有三尺多長,像香藤似的垂了下來,綠色的小葉子便隱隱地把一些書掩蓋其中。
闌珊別院是春庭幽谷中位置最好的一處所在,靠山臨湖掩于綠葉之中;而廣隱閣則是闌珊別院中最安靜的一處所在,第二層是求離上神的臥寢,而第一層就是平日里求離上神為桃小別授課講道的地方。因此除了求離上神身邊的弟子柳憶,桃小別的兩個貼身丫鬟夏月和秋星,還有這春庭幽谷的主人之遙夫人和她的貼身侍婢露久姑姑可以自由出入這里外,其他人都被遠遠的禁止于外。
此刻的桃小別已經來到了廣隱閣的門廊外,隱隱已能聽見娘親和師父的聲音。桃小別如黑珍珠般亮麗的眼仁滴溜溜一轉,她輕輕放緩了腳步,拎起裙擺,悄悄趴在窗棱上偷聽起來。
屋內除了那位仙風道骨的求離上神,還有一位身著華服,柳眉含俏,杏眼如春,紅唇豐韻的美艷少婦,正是桃小別的娘親之遙夫人。
之遙夫人腳邊扔著一堆像布料一般的東西,桃小別仔細一看,居然是一個少年,只見少年雙面緊閉,也不知是死是活,而求離上神和之遙夫人正在為這個少年而爭吵。
只聽求離上神道:“之遙,我不允許你這樣做!你這是讓小別妄造殺孽,不利于她修行修身?。 ?p> 之遙夫人艷美的臉龐上滿是不屑和冷笑:“怎么?難道你還期望我的別兒能跟你一樣飛升成仙進而成神嗎?”
求離上神似是想起了什么,皺緊雙眉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有些無措地說:“即使……即使不為仙神,也不可妄造殺孽,徒增因果啊!”
之遙夫人移身靠近求離,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那些什么神位仙位,永得華光都是虛無,我所要的,只是別兒的平安!你也別忘了,你答應過我姐姐……”
之遙夫人話未說完,只聽門外傳來露久姑姑地聲音:“小姐,你怎么又趴窗戶偷聽啊?”
桃小別泄氣地轉過身看著一位笑容溫和的婦人,垂頭喪氣的說:“露久姑姑,你每次都出現(xiàn)得那么及時,我每次趴墻根兒都聽不到一星半點我感興趣的東西”!
屋內之遙夫人的聲音傳了出來:“何事才是我兒感興趣的?。俊?p> 桃小別吐吐舌頭,趕緊一蹦三跳地跳進屋內,草草對之遙夫人行了個曲膝禮,道:“見過娘親,見過師父!”還未等二人開口,她就沖到那個少年身邊彎腰仔細看他的眉眼,并問:“娘親,這是何人?”
之遙夫人看了求離一眼,后者嘆了口氣轉過臉去,之遙夫人就走近桃小別回答道:“這就是一個凡人,被為娘從凡間擄來,意欲給我兒吸食精血,固本正陽?!?p> 桃小別歪著頭想了想,道:“我是一個桃樹花妖,需要吸食凡人之血來固本正陽嗎?”
之遙夫人搖搖頭:“我兒有所不知,妖氣陰靡,而此人為陽年陽月正午之時出生的男子,陽氣遠勝旁人,以其之精血輔以五彩雷魚之雷意靈氣,才能讓我兒妖氣消泯,神魂穩(wěn)固,永世安平??!”
桃小別又問:“娘親是怕我哪天不小心被哪位仙神給誅殺了?”
之遙夫人沉重地說:“這天地大道,總歸是九重天上的那幫仙神之道,我們這些妖靈為了自保要么一世苦修,尋找飛升成仙的法門,要么隱世匿息,偷得茍且的歲月,如若一不小心犯下天條,那就只能被仙神們任意誅殺了。”
桃小別聳聳肩說:“那娘親為何不讓孩兒走那仙途呢?”
之遙夫人嘆息一聲:“升仙之艱辛難道你未曾聽你師父說過?大難大劫就不說了,光是那些天地條例你就不一定能遵從!”
桃小別自嘲地嘻嘻一笑:“還是娘親了解孩兒!那就讓我吸了這個人的血,把妖氣先藏匿起來,等來日我如師父那般厲害了,即便妖氣沖天,那些九天之上的仙神又能奈我如何?”頓了頓她又問:“不過娘親,我只要吸了這一個人的血就夠了嗎?”
之遙夫人搖搖頭:“當然不是。你日漸長大,妖氣也日漸濃郁,要想長久地掩蓋你的氣息只能每隔七七四十九日就喝一碗陽年陽月正午之時出生的童子之血與五彩雷魚的雷意靈氣共同用秘法煉制的法飲,如此持續(xù)一百次,中途不可斷飲,方可有效?!?p> 桃小別咬唇暗自計算了下才道:“如此說來我要連續(xù)喝這樣的法飲十三年之久了?”
之遙夫人點點頭:“所以我特意從凡間擄來這個小子,準備把他養(yǎng)在春庭幽谷之中,每七七四十九天從他身上取一碗精血,為你制作法飲。而且他還是個啞巴,口不能言,也不怕出現(xiàn)萬一之時,他會說出去些什么?!?p> 一旁的求離似有些不忍,走到窗廊處望著遠處的青山和白云,完全不搭理之遙夫人和桃小別。
桃小別看了師父一眼,又看了看仍舊躺在地上昏睡的啞巴少年,突然仰起臉笑了,然后朝求離問道:“師父,我若不殺他不傷他,而且能讓此人心甘情愿用精血供養(yǎng)我,那是否就能不沾因果,也不算欠了他的?”
求離一怔,轉過身負手看著桃小別,問到:“你…意欲如何?”
桃小別挑眉一笑,豎起二指朝啞巴少年一指,一道金光拂過,原本昏睡的少年悠然醒轉。
待啞巴少年看清楚眼前的場景后,本能的往墻角縮了縮,但立刻又坐正了身子充滿戒備地看著屋子里的眾人,只是那雙攥緊的拳頭在微微顫抖著。
桃小別走過去蹲在啞巴少年面前,巧笑嫣然地說:“你不害怕嗎?你真勇敢!”
啞巴少年哪里見過如此明媚漂亮的小姑娘,只覺得這個女孩像是畫兒中走出的嫡仙,立刻就看癡了。
桃小別突然站起來,臉上是與她這個年齡的孩子不相襯的鄭重其事,只聽她一字一句地對啞巴少年說道:“我是一個桃樹花妖,需要你每隔七七四十九天供給我一碗精血煉制法飲壓制我的妖氣。如果你愿意,我將按仙書上所述,為你尋找“無聲靈草”,這種草不但能讓你開口說話,還能讓你口吐萬言,讓你與這世間所有的牲畜通聲;同時,你可以和我一起修煉術法,探究這天地間的玄機,不再只做一個普通的凡人。我允你在這春庭幽谷之中享受溫暖和喜樂的人生,直至你自己想要離開的那一天?!笨戳藛“蜕倌暌谎鬯掷^續(xù)說道:“當然,你若不愿意,我即刻送你回到凡間,就當這一切未曾發(fā)生過。”
啞巴少年一眨不眨的看著面前這個和自己一般大的女孩兒,她明明那么嬌弱,卻讓他感覺到如此磅礴的氣勢,那是意志上的強大,一瞬間就讓啞巴少年生出了要永遠相隨的想法。
所以,在桃小別朝他抻了抻下巴,問他:“那么,你到底愿意不愿意”時,他基本上是惶恐而急促的連續(xù)點了好幾次頭,生怕她會反悔不要他了般。那一刻,他從未如此想要開口能言,只為能大聲朝她喊出“我愿意”三個字。
啞巴少年的回答似在桃小別的意料之中,她在他面前優(yōu)哉游哉地踱著步子轉了一圈,抬起頭望著他宣布道:“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所以從今日起你就叫“天歌”了,因為我允諾你,總有一天,你能唱出如天樂般悅耳的歌來!“
說完這些話桃小別就離開了,只留下啞巴少年,不,他現(xiàn)在叫天歌了。天歌仍舊保持著剛剛醒過來的姿勢坐在地板上,非常擔心這僅僅只是一場夢。
之遙夫人望著桃小別遠去的身影滿臉的老懷欣慰,她甚至是有些顫巍巍地對求離說:“你看到沒有,看到沒有,這個孩子…她…她…”
求離的臉上也不知是喜是憂,怔忪了半刻才道:“太像了,她越來越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