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心禪大師,白幻夜一路狂奔,只覺身體之中滋生出源源不斷的力氣,他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那么快過。
只用了小半刻時間,他就從城西圓壇柳樹下,一路狂奔到了恢弘莊嚴的燃燈古寺前。
寺前香客往來,行人如織,依舊一幅熱鬧喧騰的景象。
但白幻夜卻不管不顧,背著心禪大師,一路闖過人群,直奔后院,引起咒罵聲一聲。
直到被幾各過路的僧眾發(fā)現(xiàn),隨即,“鏜鏜鏜……”的鐘聲便在這片古老的寺院中瘋狂響起。
片刻鐘后,燃燈寺第一次謝絕香客,關(guān)閉了大門。
心禪大師被那兩名路過的僧侶迅速接走,而白幻夜,則被要求待在一旁,等侯通知。
對此,白幻夜也不意外,知道他們必是有私密的話要說,自己不方便在側(cè)。
他被一名灰衣小僧,引在側(cè)殿等侯。
而燃燈古寺中,此刻所有僧侶,卻齊聚在方丈室外,跪成一片。
悲哀的氣氛,籠罩整個燃燈古寺。
片刻后,三名身穿黃色袈裟的中年僧人,聯(lián)袂而來,站在榻前,一臉嚴肅。
而一名身穿月白僧衣的年輕小僧,則跪在塌下,肩頭不斷聳動。
一名黃衣僧人,伸手一抬,掌心中就出現(xiàn)一紅木方盒。
他將其打開,露出里面一粒圓滾滾,龍眼般大小,異香撲鼻的紅色丹藥。
猶豫了一瞬,他還是走上前,越過月白小僧,毅然地將其塞入了心禪大師的口中。
心禪大師早已昏迷不醒,丹藥入口,也沒有任何感覺,根本無法憑自己之力下咽。
黃衣僧人見狀,微翻左掌,整只手掌瞬間變作玉色,輕輕一拍心禪大師胸口。
“咕咚……”
心禪大師這才喉頭翻動,丹藥滾入腹中,片刻后,一片紅光在他身體之上盈繞而起。
已經(jīng)近乎斷絕的氣息,這才再次強盛起來,變得穩(wěn)定。
但所有人眼中,卻殊無任何欣喜開心的表情,反而一片黯然。
因為他們知道,九還丹雖是佛門至寶,但心禪大師生機已絕,又經(jīng)過一路顛簸,傷情加重。
就算服下這顆九還丹,也不過能延緩傷情片刻,回光返照而已。
但總算,過了片刻,心禪大師悠悠醒來。
閉目體會了一下自身情況,他緩緩開口道:“請帶我回來的那位小施主過來!”
“方丈?”
一名臉龐削瘦的黃衣僧人,見狀不由質(zhì)疑道。
顯是很不解,這種時候,為什么要請一個外人過來。
但心禪大師只是淡淡道了聲:“快去。”
“是。”
那名黃衣僧人不敢違背,雖是臉色不快,還是很快向外揮了揮手,隨即,一名灰衣小僧就從院外越眾而出,迅速到偏院,將白幻夜請了過來。
心禪大師看著白幻夜,眼睛中浮現(xiàn)出一絲奇異的光華。
良久,他忽然輕聲道:“小施主,你可愿拜入我燃燈寺,成為老僧的關(guān)門弟子之一?”
白幻夜一愣。
他沒有想到,心禪大師在臨終之前,沒有立即對寺中僧眾作些后事交待,卻是問自己要不要成為他的關(guān)門弟子?
如果是旁人,得到此信,勢必欣喜若狂,早已順勢答應(yīng)。
但白幻夜家中,還有一個每日酗酒的父親要養(yǎng)呢,如果他出家了,父親怎么辦?
最重要的是,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想過成為一名和尚,心禪大師此問,讓他一時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老僧明白了。”
見白幻夜猶豫,心禪大師遺憾地閉上了眼睛,隨即揮了揮手,道:“你先退下吧。”
“是?!?p> 于是,剛剛被請過來,還什么都沒來得及說的白幻夜,就再次一頭霧水的退出了方丈室,重新回到偏殿。
但他剛待了沒有多久,就聽到不遠處的院子中,傳來了眾僧一片的痛哭聲。
心下一沉,他立即明白,心禪大師,終究沒有搶救過來,徹底圓寂了。
哪怕服下九還丹,也不過延長了他一刻時間的壽命,簡短交代完幾句后事,就氣息急劇哀弱下去。
再說了兩句后,終究氣息已絕,永久地閉上了眼睛。
片刻后,白幻夜再次被人請入了方丈室。
他剛一進來,就看到靜靜躺在石塌之上,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生命體征的心禪大師,三名黃衣僧人,面色嚴肅,圍繞著他。
忽然,其中那名臉龐削瘦的黃衣僧人,轉(zhuǎn)身朝白幻夜厲聲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為何我們方丈剛才還好好的在方丈室修煉,短短片刻后卻由你從門外背了回來?還一身是血,受此重傷?”
“嗯?”
聞聽此言,白幻夜立即就明白,估計是心禪大師只來得及交待后事,卻并沒有細敘自己為何會出事的原因。
而自己,是唯一的目擊證人,所以那黃衣僧人便向自己詢問。
雖然他語氣不太好,但此時此刻,白幻夜心頭只有沉重,畢竟如果不是心禪大師,剛剛沒命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
所以哪怕這黃衣僧人語氣嚴厲,白幻夜還是快速地將剛才在城西發(fā)生的一幕說了出來。
“什么,白猿,萬魔劍匣?難道有妖類,避過了烈光鏡的鑒察,闖入了西謠城?”
眾僧聞言,面面相覷,臉色都變得極為難看。
其中一名黃衣僧人道:“方丈師兄的修為,高達虛輪中境,能傷到他,并且全身而返的,至少也得大妖這一級?!?p> 另一名黃衣老僧也面色沉重地道:“如果真是大妖級別的存在進了城,那就麻煩了。”
整個方丈室中,氣氛一時凝滯到近乎窒息。
白幻夜不知道虛輪中境,大妖分別代表什么,但也知道,那頭白猿肯定不是善類,不然不會讓堂堂西謠城中唯一的佛寺主持,心禪大師都要以命相博,才能將其驚退。
他默默將這兩個詞匯記在心中,總有一天,他要將其弄明白。
只是眼下,燃燈寺中所有僧眾,都沉浸在一片悲傷的氣氛中,自然不是詢問的時候,只能以后找機會,從旁處看看能不能了解一二了。
想到什么,他忽然從懷中摸出一枚染滿了鮮血的銅鐘,遞給那黃衣僧人道:“這是心禪大師與那白猿交戰(zhàn)時,留下來的,另外的佛珠與金紗,都被白猿毀去,只有這枚銅鐘保留了下來,我怕留在原地被人撿走,就給你們撿了回來,你們看看是不是你們的東西?”
黃衣僧人見狀,眼中驀然一動,驚叫道:“法華鐘!”
隨即,眼中露出一絲貪欲的光芒,就欲伸手去接。
但就在此時,那個一直跪在榻前的月白僧衣的年輕小僧,卻忽然站起,道:“且慢?!?p> 說完,他慢慢轉(zhuǎn)過頭來。
下一刻,白幻夜只覺整個室中,都仿佛亮了一下。
那是一張怎樣的面孔???根本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一名年輕和尚身上。
只見他一身月白僧衣,全身從上到下,都是白的,僧衣白,僧襪白,僧鞋白,看起來,就像是從九天垂云而降,渾身上下,一塵不染。
而他的面容,猶如星月,隱隱有一絲特異的氣質(zhì),比世間任何男子都要陽剛,比世間任何女子都要柔美。
而這兩種,本來應(yīng)該截然不同,水火分流的氣質(zhì),卻完美的結(jié)合在了他一身。
讓他看起來,不像是人,更像是妖。
他看著白幻夜,臉上悲傷的表情慢慢淡去,變得平淡溫和。
就和一個熟讀了萬卷詩書的書生一般,緩緩道:“這枚銅鐘,你只能交給我!”
衣冠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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