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屋內(nèi),怎么有一股很熟悉的氣息,難道她一直住在這?”唐元坐在床上自言自語道,臉上浮現(xiàn)著一抹令人難以捉摸的笑意。
“不好意思!唐兄,你在說什么呢,我沒聽清”江將軍看著唐元這般表情,皺皺眉,說道。
唐元一怔,急道:“哦!沒什么,我隨便嘀咕兩句,你自便吧。我等柳老弟回來,與他聊聊”
“如此也好。江某出去一趟,唐兄有事叫喚一聲”江將軍道,說完便出去了,由于真的有很多事需要他交代處理的。
已是三更半夜,明月懸于頭頂之上,潔白的月光灑在大地,猶如青天白日。
柳正風(fēng)回到柳宅,目光一掃,院內(nèi)已收拾的很干凈,先前的桌凳、尸體已然不見了??粗鴸|偏房的屋門敞開著,燈光照了出來,便走了過去。
“柳大俠,江某等人開始以為此院已無人居住,私自占用,真是過意不去”坐在屋內(nèi)椅上的江將軍看著柳正風(fēng)走了進來,立即起身,抱拳作揖道。
“江將軍,請坐。此事何足掛齒,爾等大可自便,只是如今天色已晚,柳某恐怕也幫不上什么忙。若有何需要,但說無妨”柳正風(fēng)面帶笑容,當(dāng)時回禮作揖,從容應(yīng)付,說著便在一空椅上坐下,瀟灑自如。
“叨擾柳大俠已屬不該,豈敢勞煩”江將軍坐回原位,笑笑道。
“柳老弟,我。。?!碧圃胩砂胱诖采?,目光閃爍,欲言還休。
柳正風(fēng)看著唐元如此神情,知道他有話要說,當(dāng)即問道:“唐老哥,你有話要問我嗎?直說便是,何必吞吞吐吐呢”
“咱這么久不見了,就想與你聊聊天而已”唐元一聽柳正風(fēng)這突如其來的問話,不由吃了一驚,仿佛心中的想法被窺視了一般,急道。接著,話鋒一轉(zhuǎn),問道:“你們何時搬來這里住的,也不告知我老叫化一聲,真是不夠意思。難道嫌我老叫化窮,怕我來你這蹭飯不成?”
“八年前,我一家便在此居住了。唐老哥,你居無定所,我哪里尋你去”柳正風(fēng)笑道。
唐元心想:“怎么就不見其他人在家呢?難道他們又鬧別扭了不成?”想著,便嬉皮笑臉道:“說的也是。其他人呢?你別跟我說,你被那個妖女休了,你如今孤家寡人一個吧”
“唐老哥,你想笑話我嗎?偏就不如你意,我等本是要去給家?guī)煱輭鄣模矣惺碌⒄`了,阿五她們先行一步。我明日也得啟程,咱們怕是又要分別了。你還是說說你吧”
“如此說來。咱還算有緣,否則定然是無法碰面了”唐元道。
柳正風(fēng)笑著點下頭,沒有說話。
唐元沉吟片刻,才壓低聲音問道:“葉女俠也跟你們住在一塊嗎?”雙眼一直瞪著柳正風(fēng)看,仿佛在期待著什么似的。
柳正風(fēng)皺皺眉頭,笑道:“當(dāng)年阿呆走散了,婆婆曾有一段時間在江湖上尋找阿呆,一無所獲。后來,我家老二出生了,她便一直住在這,幫忙阿五照顧孩子。你想她了嗎?”說完,一臉神秘地看著唐元笑了笑。
唐元老臉一紅,急忙解釋道:“胡說八道,我一個老乞丐想她一個寡婦干嘛,隨便問問而已,別無他意。江老弟,你可別聽信他胡扯,壞了人家名聲。我只是想好奇這個阿呆怎么會跟九王爺?shù)娜嗽谝粔K呢,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江將軍聽著,坦然而笑,一副滿不在意的模樣,總之此事與他無關(guān)。
柳正風(fēng)聽著唐元極力掩飾也不說穿,待他扯完便道:“你為何與江將軍等人在一起呢?該不會沒飯吃,跟江將軍蹭飯吃吧”,說著又笑了笑。
“絕無此事。唐兄若想蹭飯,豈能跟隨我等這般出生入死,自討苦吃呢”江將軍呵呵笑了幾聲,急忙解釋道。
“忘了給你介紹了。江將軍,名叫江欽,乃義軍統(tǒng)帥江千秋的侄子,亦是我朝的兵部尚書。吾等遵從江老將軍的吩咐負(fù)責(zé)一面招兵買馬,一面在陸地迷惑蒙軍、掩護義軍主力部隊南下。江老弟率領(lǐng)我等三千號人偽裝大部隊引開蒙軍,沒想到在福州就遭蒙軍圍剿,損失慘重,我等浴血奮戰(zhàn)殺出一條血路來;后來又被余振的斥候軍發(fā)現(xiàn),一路追殺,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就來到此躲避,不料仍是被他們尋來。幸虧余振那廝立功心切,擅自帶領(lǐng)斥候軍行動,想來偷襲,才有今夜這么一遭”唐元道。
“今夜多虧柳大俠相助,我等才能大獲全勝,滅了這批陰魂不散的斥候,不然真是生死難測”江欽道,這一刻他是衷心的感謝,由于數(shù)月來一直被蒙軍追殺,活著確實不易。
“將軍謬贊了,柳某有句話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講”柳正風(fēng)嘆了口氣,深鎖眉頭道。
“柳大俠有話,但說無妨”江欽眉毛一提,微微笑道。
“江老將軍可能死了。江鉦將軍、少主等人可能也是今早才離開小鎮(zhèn)的”柳正風(fēng)黯然道。
唐元大吃一驚,臉色陡變,急道:“什么?竟有此事,到底發(fā)生什么了?江老將軍怎么可能死了呢”這事絕對出于他意料之外。
江欽一聽之下,臉色登時一沉,嚇得魂不守舍,怔了怔,一陣哆嗦地問道:“我二叔死了?按道理他們早就南下了啊,怎么可能?”
“數(shù)天前,他們在海上遭遇風(fēng)暴,少主不慎落水,江老將軍為了救少主遇難了,此事乃在下親眼目睹,絕不敢半句虛言”柳正風(fēng)如實相告,提起江千秋心中不免有些悲傷。
“柳大俠,這話可開不得玩笑”江欽半信半疑道,他覺得這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江將軍,柳某雖然不才,但也不至于拿別人的生死來開玩笑吧,況且江老將軍也是柳某最敬重的人,怎能胡言亂語對他不敬呢”柳正風(fēng)正色道,他此刻也是五味雜陳,不好受啊。
“罷了,罷了。江某失言了。你是說少主等人今早才離開這嗎?”江欽一整神態(tài)道。
“據(jù)我所知,確實如此。在下也是受江將軍等人所托,阻截九王爺?shù)乃拇蟾呤植磐碜咭徊剑蝗灰苍缫央x開了”柳正風(fēng)道,總之義軍就是這兩天走的,準(zhǔn)確時間他也拿不準(zhǔn)。
“難道天意如此嗎?”江欽眉頭深鎖,仰頭嘆道,柳正風(fēng)把話說的如此誠懇,由不得他不信。
“江老弟,請節(jié)哀順變。夜色已晚,大家都睡去吧,有事明日再說”唐元長嘆一聲,說道。
“在下也不打擾,二位請自便”柳正風(fēng)看著江欽愁容滿面,也不知如何安慰,于是告辭離去。
一轉(zhuǎn)眼,已是次日午時!柳正風(fēng)背著一包袱,手中拿著一古劍自屋內(nèi)走出;阿呆背著一大包袱刀也藏在其中,跟在后面。
“柳大俠,你這就要走”江欽自偏屋的走廊快步走來。
經(jīng)過昨夜的短談,彼此之間多少都對對方有所了解,自是沒有剛開始那般拘束。
“正是!難道江將軍想同我一起去會見江鉦將軍、少主等人?”柳正風(fēng)眉開眼笑道。
“非也!當(dāng)時二叔命我等四處招兵買馬,驚擾蒙軍,迷惑蒙軍,掩護大軍南下,可惜我才疏學(xué)淺未能完成任務(wù),才使大軍一路遭遇賊軍追殺。江某無顏面見皇上,只想留在此殺敵報國,為皇上盡忠”江欽凄然嘆道。
“江將軍無需妄自菲薄,現(xiàn)今敵軍勢頭正旺,豈能怪罪于將軍一人”柳正風(fēng)道。
“話雖如此,但江某自覺慚愧”江欽感慨道。
柳正風(fēng)一聽之下,也不知如此勸說了,沉吟片刻便道:“將軍,你在此,難道有話同在下交代?”這是他的猜測,不管對不對,他都要問。
江欽一怔,恍然大悟,想起正事來,正色道:“正是有事勞煩柳大俠”
“將軍,有話直說便是”柳正風(fēng)道。
“請柳大俠替江某帶句話給鉦弟。叫他好好守護皇上,至于替叔父盡孝之事,這一切有我”江欽凄然道,提起江千秋,心中難免有些悲痛。
“難道你真的要留在這一帶,此處離羊城很近,蒙軍隨時會來。爾等留在此,真的很危險的”柳正風(fēng)提醒道。
“江某想好了,我等就應(yīng)該留在這一帶。在此,不但可以招兵買馬、阻擊蒙軍、掩護義軍,還能順便派人尋找我二叔的尸體及完成二叔當(dāng)初交代給我的任務(wù),或許這樣更能替皇上、太后分憂。更何況,被打散的弟兄們?nèi)缃癫恢ハ蛉绾?,江某也趁機打聽打聽他們的消息”江欽一臉堅定道。但他心里有著一連串的疑問,一路的廝殺、一路的逃亡、一路的折兵損將,到底自己該怎樣做才能力挽狂瀾?
“既然江將軍已有決定,在下就不再啰嗦了”柳正風(fēng)聽著,覺得甚是有理,便點頭回應(yīng)。頓一頓,又道:“這院子雖然不大,但爾等可以將它當(dāng)個據(jù)點,這樣也可以有個住處。屋內(nèi)有個箱子放在桌上,是我特意留給你們的,或許它對你們有用。儲物間的地下室尚有些存糧,爾等大可自用,其他的恐怕柳某也無能為力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到時你可以找張掌柜,他是個實誠的人。咱后會有期吧”
這柳宅的院子十分曠闊,占地足有三畝,一正屋兩偏房,一棵大樹高高挺立在院中央;兩側(cè)的圍墻長滿了綠油油的爬山虎,這也難怪,昨夜將士們靠在墻邊,黑衣人查看時硬是什么都沒看出來。此處離小鎮(zhèn)不遠(yuǎn)不近,前面臨海后面靠山,的確是個好據(jù)點。。
該說的話都說的了,柳正風(fēng)當(dāng)場抱拳作揖告辭。
“柳大俠如此大義,江某在此謝過。一路順風(fēng)”江欽急忙回禮,作揖道,柳正風(fēng)這可是把全部家當(dāng)都捐給他招兵買馬,抵御蒙軍了。
“等等。。。我老叫花想了一夜,決定隨柳兄弟一起走,江將軍不會為難我老叫化吧?”
唐元急匆匆地由偏屋走了出來,至于昨夜的傷似乎都好了似的。
“唐兄,你也要走嗎?但是你的傷。。?!苯瓪J眉頭一皺,頗有不舍道,心中也不免擔(dān)心唐元的傷勢。
這段時間有唐元一路陪伴,算是幫了他江欽不少的忙,也給了他很大的信心。
“不礙事!但我一個老叫花跟你們這些將士混在一起多少引人矚目。況且我跟柳老弟好些年不見了,真想跟他聊聊,所謂人生何處不相逢,咱們以后總有機會湊到一塊的,你盡管隨緣就是”唐元快人快語。
“江某真想挽留,怕唐兄亦不肯,不如隨唐兄的愿。江某祝爾等一路走好”江欽作揖相送。
柳正風(fēng)、阿呆、唐元三人出了柳宅,大步流星地往小鎮(zhèn)走去。
“柳老弟,我腳傷了,你怎么不給我些傷藥呢?”唐元開門見山道,但看他走路的樣子,好像昨夜受傷的不是他。
“我以前給你配了許多,你都拿到哪里去了?”柳正風(fēng)隨口應(yīng)道。
“這都幾年前的事了,早就用完了,虧你好意思問”唐元道。
“等到有時間再給你配吧”柳正風(fēng)說著,眉頭一皺,話鋒一轉(zhuǎn),說:“好像上次我連藥單都給你了,你怎么要我替你配呢?難怪阿五說你簡直像一條老狐貍,詭計多端”
“別聽你家那妖女的話。不久前,我被雨淋濕了,藥單上的字一斑一塊的全都看不清了,我要它何用,一氣之下我就把它扔了”唐元一本正經(jīng)道,說的仿佛真是那么一回事一樣。
柳正風(fēng)白眼一翻,斜視著唐元看,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樣。
“你若不相信,你且把藥單寫來,我老叫化自己去抓藥來配便是”唐元有些不耐煩道,心想:“這個柳老弟現(xiàn)在聰明多了,想要騙他還真不容易,定是被那個妖女騙慣,如今學(xué)聰明了”
一會兒就來到客店,店內(nèi)生意很冷淡,就一桌客人,僅阿福一人照看就足矣。
張掌柜坐在柜內(nèi)不停地打著瞌,想必昨夜經(jīng)歷的事情,令他徹夜未眠。
“張大哥,我有話與你說”柳正風(fēng)徑直走到柜前,輕聲喚道。
張掌柜一驚,抬起頭來,捏捏眉間,瞇著眼看著柳正風(fēng),尬道:“原來是柳老弟,你找我何事?”
唐元一進門就囑咐阿福燒三個小菜,這個時候自是要吃了飯再上路。
柳正風(fēng)這便向張掌柜打探關(guān)于義軍去向的消息,張掌柜將自己所知的一一相告,毫無隱瞞。
一個七八歲的小孩拉扯著柳正風(fēng)的外衣,一臉天真地問道:“柳叔,你家阿仁怎么不來,他都有幾天沒來跟我玩了”兩只眼睛烏溜溜地盯著柳正風(fēng)看,等待著柳正風(fēng)的回話。
柳正風(fēng)定眼一看,竟是張掌柜的小兒張長壽,摸摸他的頭,笑著應(yīng)道:“長壽,是你啊!阿仁他們探親去了,沒有來”
張長壽一聽,一臉不悅,嘟嘟嘴道“哦!這樣啊。那我自己去玩了”,轉(zhuǎn)身就往外面跑。
“長壽,你這小子干嘛去,不吃飯嗎?”張掌柜急著叫喚。
“小花,偏叫我找阿仁來玩,我這去告訴她,老二探親去了”張長壽匆匆地回了一句,一下子就跑得沒影了。
“這孩子就這樣,叫他都不聽,咱這爹不好當(dāng)啊”張掌柜笑道。
柳正風(fēng)想起自家的老二,微微一笑,點了點頭。當(dāng)即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小方盒遞給張掌柜,說道:“張大哥,有勞你幫我保管一下這個盒子”
張掌柜接下盒子,將其放入柜中的抽屜里,這才問道:“你們這是要走嗎?何時回來?”
“嗯!恩師壽辰將近,我這就探望他老人家去。這盒子內(nèi)是地契和田契,如果我們不回來,就由你使用”柳正風(fēng)應(yīng)道,因為他也不確定是否再回到這里來住。
張掌柜一怔,沉吟片刻便道:“柳老弟,你如此信任,張某人一定好生保管!什么時候回來什么時候過來拿便是”
柳正風(fēng)自然是信任他才將這么重要的東西交給他,但實誠的他定是不會霸占別人的東西。
“菜來咯”阿福自后門叫著走了出來,一下子就將菜擺在唐元與阿呆所坐的桌面上。
“張大哥,這算飯菜錢”柳正風(fēng)笑了笑,將一塊碎銀擱在柜臺上。
“柳老弟,你何必這么認(rèn)真呢。這頓飯,就當(dāng)我給你踐行可好”張掌柜道。
“吃飯給錢,天經(jīng)地義。張大哥,咱交情歸交情,生意歸生意,不對嗎?”柳正風(fēng)笑道。頓了一頓,又道:“替我跟張伯父說聲,我就不過去打擾他老人家了”
“放心吧!我自會跟他說的。?!睆堈乒癖鞠朐俑L(fēng)說說昨夜的心聲,但是看見柳正風(fēng)笑著點下頭就走開,便將話又咽了回去。
看過了昨夜的刀光劍影,看過了昨夜的滿地血泊,看過了昨夜的淋淋尸體,張掌柜都對自己之前的決定產(chǎn)生了懷疑,真想隨柳正風(fēng)等人一起走才好。
柳正風(fēng)等人在客棧內(nèi)吃過飯,告辭張掌柜出來,馬不停蹄地按照張掌柜所說的方向而走,追尋義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