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沒了，賀卡還在，她想她應(yīng)該給蘇墨一份回禮。
下午的課冗長無聊，她很想睡覺，卻又強撐著要認真聽課——看著老師的嘴一張一合速度緩慢，眼皮愈發(fā)沉重，她熬得實在辛苦。
放學鈴聲響起的時候，她居然有種得救的感覺。
課本收好，筆袋收好，筆記本也收好了，她確認把所有東西都收進了桌斗里，才拎起書包往外走。
然而她一出教室門就被人堵了。
是陳訴。
“有事？”
陳訴看了一眼她的書包，點點頭，“跟我來?！?p> 到了一個人少的角落，陳訴這才回身看花里，問：“中午發(fā)生了什么事？”
“嗯？沒有發(fā)生什么?！?p> “我看到了?！?p> 花里看著她，“看到什么？”
“她們把你的花倒掉了。”
“沒什么大不了的……”
“我知道那是他送給你的?！?p> “……”
“當時我在對面實驗樓的天臺，看到了……后來我趕過去，你已經(jīng)走了。她們不太好惹，你沒跟她們對著干是對的?！被蛟S是感覺氣氛太過嚴肅，陳訴聳聳肩，給了花里一個招牌笑容?！八臀胰ス徽景?，我的車漏氣了?！?p> “你怎么知道那是蘇墨送我的？”
“他問我你會喜歡什么禮物了?！?p> “哦?！?p> 她們并排走在盆架木下，看著余暉從樹枝里灑下斑駁的光影，一時沉默。
“我想給他一份回禮，你跟我一起去？”
陳訴搖頭笑了笑，說，“手機給我?！?p> “嗯？”
“你的手機。”
“要手機干嘛？”雖然不解，但她還是把手機遞了過去。
陳訴往后退了幾步，面對著花里站好，然后打開手機拍照快捷鍵，“來，笑一個。”
“我不懂你在做什么?！?p> “對他來說，你的笑容是最好的禮物?！标愒V的臉隱在手機背后，看不清表情，“來，想想你最開心的事情?！?p> “我還是不懂?！?p> “你笑起來的樣子，最像顧琳?！?p> 相機里定格的是花里露出錯愕表情的瞬間。
陳訴把手機還給花里，接著原來的話題說下去，“但是你在我們面前很少笑。算了，你還是回家自拍一張給他發(fā)過去吧。不用送我了，Bye！”
花里看著幾米之外陳訴不復往日瀟灑的背影，不知所措。
愣了幾秒，她舉起手機，拉近焦距，拍下陳訴孤單的背影，找到好友欄里的蘇墨，把照片發(fā)了過去。然后狠狠心，把蘇墨的名字從好友欄里刪去。
她想，原諒我不愿成為任何替代品。
12月的寧安遭遇了罕見的低溫天氣。
冬天仿佛一夜降臨，昨天穿一件風衣還嫌熱，今天就恨不得把被子裹身上。
花里好不容易打掃完教室，一走出教室門口就又被人堵了，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一點暖意瞬間散盡。
是上次那三個女生。
領(lǐng)頭的那個女生穿得比花里更單薄，那雙裸露在空氣里的腿倒是筆直，堪稱一雙美腿，可惜腿的主人說的一番話不是那么美麗。
“你是花里？聽說那天那盒花是蘇墨給你的？你跟他什么關(guān)系？”
花里搖搖頭，“沒什么關(guān)系?！?p> “沒什么關(guān)系他會送你花？”另一個女生忽然拔高了音調(diào)嘲諷道，“蘇墨這樣的人，只有我們肖紅姐配得上，你算什么東西？”
花里個子不夠高，她抬頭看著整整比自己高一個頭的肖紅，用毫無起伏的語氣說：“我跟他真的沒關(guān)系。不過如果你很早之前就喜歡他，仔細看看我這張臉，你應(yīng)該明白我像誰?！?p> 肖紅果真仔細打量一番花里，半晌后臉色一白，說：“你跟顧琳什么關(guān)系？”
花里還是搖頭，“真沒什么關(guān)系，只是湊巧長得有幾分像?！闭f完她掏出自己的手機，打開通訊錄，“你看，我都沒有蘇墨的號碼?！比缓笥执蜷_QQ和微信好友名單給她看，“你看，QQ和微信也沒有?！?p> 肖紅不說話。
花里又打開短信記錄和通話記錄給她看，“你看，我跟蘇墨真的什么關(guān)系也沒有，所以你犯不著跟我置氣。以后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好吧？”
肖紅看了一眼空白的通話記錄，笑道：“通話記錄一片空白，難道從來沒有人打電話給你？”
“這個真沒有?！被ɡ镆残?，笑里一片慘淡?！案改鸽p亡，寄人籬下，我在這世上沒有親人?！?p> 肖紅審視著花里，看不出有作假的成分，只得作罷，對著身后兩個女生擺擺手，“走吧。”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被ɡ锖鋈粏?，“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誰告訴你的？”
肖紅轉(zhuǎn)身看她，見她神色古怪，不知怎么的就說了實話，“有人發(fā)了短信給我?！?p> “我知道了，謝謝。”
被以為是朋友的人出賣是什么感覺？其他人不知道，但是花里知道，好像一本已絕版的書終于再版了，拿到手里才發(fā)現(xiàn)，買錯了版本，書里全是你看不懂的語言。
花里把雙手握成拳放到嘴邊，嘴巴呼出一團暖氣，試圖溫暖自己冰冷的雙手。
葉宣是在這個時候忽然出現(xiàn)的。
他看到花里瑟縮的樣子明顯一愣，再看她的表情，那種心灰意冷的神態(tài)讓他心里莫名一緊。“發(fā)生什么事了？”
花里居然沖他笑了笑，說：“沒什么，有點冷?！?p> 話音剛落，他就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了她身上，“這樣有沒有好一點？”
花里看著他溫柔的神色，仿佛之前他們沒有形同陌路，仿佛那些糟心的事情從未發(fā)生?！斑@次你想要什么，葉宣？”
“啊？先回家吧，現(xiàn)在我有點冷?！彼еp臂，眼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緒。
她下意識去扯身上的外套，“還給……”
他制止了這個動作?！熬瓦@樣吧，我們先回家?！?p> 到家時葉父葉母都在客廳候著，看到花里進來，居然有些坐立不安。
花里沒來得及換上家里的拖鞋，背著書包，站在玄關(guān)口，看著神色異常的葉家父母，問：“這是……怎么了？”
葉宣跟在后頭關(guān)了門，徑自換了鞋，順手把花里的拖鞋拿出來擺在她腳下，然后把她背上的書包也拿下來，說：“別著急，先換鞋?！?p> 她照做了，然后跟著他一步步挪到沙發(fā)前。
“我們收到了民政局的通知，之前遞交的收養(yǎng)申請結(jié)果出來了?！比~母把花里拉到身旁坐下，頓了頓，有些為難地開了口，“你已經(jīng)滿16周歲，我們和你爸媽又是朋友關(guān)系，不太符合收養(yǎng)的條件……”
花里聽了，面上倒是沒有多大反應(yīng)，只是點點頭，說：“沒事，我可以回去……”
葉宣忽然打斷了她想要說的話，“你可以繼續(xù)留在這里。我爸媽不能收養(yǎng)你，但是可以撫養(yǎng)你?！?p> 葉父葉母隨聲附和，“對，對，從法律上說，我們不能形成收養(yǎng)關(guān)系，但這并不是說以后你不能住在這里，我們……我們打算一直撫養(yǎng)你，直到你能獨立生活?！?p> 花里想了想，問：“那我的戶口呢？”
葉父倒是冷靜下來了，說：“這個我們問過律師，你的戶口還是跟原來一樣，不必變更，等你成年以后，你可以自由動用你父母的遺產(chǎn)?！?p> “那我可以回我家住嗎？”
這話一出，葉家三個人都安靜了。
葉宣之前溫柔的神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奈和自嘲，說：“你就這么不想留下來？”
花里一愣，她倒是沒想那么多。她看向葉父葉母，說：“我不是那個意思……葬禮那天你們也看到了，我爸媽兩邊的親戚都想要我家的房子。我只是……不想我們家被外人占用?！?p> 葉母伸手攬住她，說：“好孩子，我懂，你不用說了。你家的房子還有你父母存在銀行的錢都被法院凍結(jié)了，等到你成年以后就可以動用。我們只是想要照顧你，但選擇權(quán)在你手里?！?p> 葉父也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你不要有心理負擔。你就安心住在這里，讓我們照顧你?！闭f完他看向自家兒子，示意他趕緊表態(tài)。
葉宣會意，上前一步，輕拍一下她的頭，笑著說，“你在這里想住多久都可以，我保證以后不吃醋?！?p> 花里也笑，真心實意地說了一句：“謝謝你們！”
解開心結(jié)，一家人飽餐一頓之后，花里和葉宣各自回房寫作業(yè)。
花里剛做完一道數(shù)學題，葉宣就推門走了進來?！皝碚夷銓Υ鸢?，最近感覺英語不太行?！?p> “你們學到哪里了？”
“U7?！?p> “差不多，我們剛學到U8。哪道題不會？”
“這一頁，”葉宣搬了把椅子在花里旁邊坐下來，翻開練習冊，指著其中一頁，說，“我感覺這些我都不太會?！?p> 花里湊過去看了一眼，說：“我記得陸雪英語不錯，她沒教你？”
葉宣頭也不抬，說：“她最近比較忙。要不你給我講講虛擬語氣？我看下我能不能聽懂?！?p> “……別轉(zhuǎn)移話題，你倆怎么了？”
“沒什么?！彼遣粫嬖V她自己在接到父母電話告知不能辦理收養(yǎng)花里的手續(xù)時有多開心的，他知道那就意味著花里和他不會形成任何法律上的兄妹關(guān)系。而眼下，他和陸雪雖然名義上是男女朋友關(guān)系，但卻單純得連手都沒牽過，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定義這段關(guān)系，他覺得用“好朋友”來形容會更適合。但他同樣不打算讓花里知道這些。
“好吧。你把課本打開，我給你講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