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同劉諶所擔憂的那樣,姜維的行動受到了限制:十數(shù)個蠻兵經(jīng)過一番劇烈的運動,付出了三人死亡、四人負傷的代價后,終于將姜維五花大綁在了宮殿的銅柱之上。有些驚魂未定的禿發(fā)樹機能還上去檢查了一番,確定無法掙脫的時候,這才松了口氣,鎮(zhèn)定的說道:“大將軍,此乃何意???”
就在剛才,在皇甫闿等降臣的引領(lǐng)之下進入城中,在即將邁入宮殿的時候,姜維,突然發(fā)難,從懷中抽出利刃,猛地刺向了禿發(fā)樹機能,結(jié)果,旁邊一個親兵搶先一步攔在了領(lǐng)導的前面,這一下猝不及防,正中了胸口,但是,他的倒地也給了禿發(fā)樹機能一個反應(yīng)時間,迅速向后退去,隨即,周圍的一群鮮卑人迅速圍了上來,姜維雖然勇猛,但終究是年歲已高,且對方人手眾多,終于,還是被擒拿住了。
這一瞬間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一干人等,不光鮮卑人,皇甫闿等人也是目瞪口呆,不明白姜維此舉究竟是何用意。
“何意?”姜維氣喘吁吁的說道:“老夫最是后悔的,便是與爾等蠻夷合作,實乃引狼入室!”
看到一部分鮮卑人留守在了雒縣重兵防御,姜維如何不能得知此舉的意義所在?本想著這成都能夠堅持一二,劉諶那里再給力一些,也許還有轉(zhuǎn)圜余地,誰曾想,這城中的守軍居然內(nèi)訌,干掉了想堅決抵抗的人,開城投降了。
爰倩,乃殄虜護軍爰邵少子,父子二人一同入蜀,前年爰邵病逝于成都,結(jié)果,今日,這爰倩,又死在了昔日同事手中,真是可惜?。?p> “引狼入室?”禿發(fā)樹機能摩挲著下巴,笑道:“既然大將軍把話說開了,也罷,吾等也就不藏著掖著了,不錯!雍涼二州太過貧瘠荒涼,遠不如這巴蜀之地,天府之國啊,來了,自然沒有要走的打算。不過,大將軍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這其中有不對的地方呢?”
“什么時候?自然是涪縣城破,”姜維冷哼一聲,鄙夷的看向一旁人群中的蔣舒一眼:“蔣舒賊子開城投降,明顯是與你達成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江油關(guān)方向的馬邈又失去了聯(lián)系,你們鮮卑人還源源不斷的涌了進來,這還用費什么心思去考慮了嗎?”
“那個時候開始就想對我下手了?”
“不錯,只不過一開始沒想用此種手段,但是,事已至此,只能鋌而走險了?!苯S咬牙切齒的說道。
“一開始不想用此種手段……也就是說還有其他策略?嗯,”禿發(fā)樹機能玩味的笑道:“讓我想想,莫不是將那馬邈調(diào)派過來以防不測?他手里還有個3000多人的樣子,未嘗不能一戰(zhàn),是這個意思吧?”
“不錯,可惜,此子還是劣性難改,與那等厚顏無恥之徒還是一路貨色!”說罷,姜維又瞪向蔣舒。蔣舒,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居然坦然面對,一所理所當然的樣子。
“大將軍誤會了,”禿發(fā)樹機能搖搖頭,向蔣舒一指:“此人,當真是對不起大將軍,但是,那馬邈,還是相當有骨氣的,堅決不予配合,所以,已經(jīng)在江油關(guān),被吾家大人……”說罷,將手在頸處一抹。
“難怪一直失去了聯(lián)系,原來早就命喪爾等之手!”姜維恍然大悟,慘然道:“既然如此,你又是如何得知我要借助馬邈行事?”
“大將軍這又是裝什么糊涂?”禿發(fā)樹機能嗔怪道:“那日可是你派出的親信傳達的密令啊。”
難怪此人也是杳無音信!姜維只覺得胸口絞痛。
“大將軍行事也是夠縝密的了,這密令居然是口述,沒有落在書文之中,只有見到馬邈才會告知,只可惜,這馬邈早已殞命,而這軍士,也斷然不會有機會到達江油關(guān)的,不過,也真是條漢子啊,”禿發(fā)樹機能感慨道:“在下可是將其身上的肉一刀刀片下來,,直到片下了兩條臂膀,實在忍受不住,這才招供的。”
“你?!”姜維一聽這話,不禁怒目圓睜。
“別急,大將軍,難道你就不感興趣,這馬邈堅持了多久?下場如何?”
“還能怎樣?”姜維心痛無比。
“說實話,真想不到,那個當年棄城投降之人,居然會如此決絕,”說到這里,禿發(fā)樹機能又從懷中掏出了一條肉干,咀嚼著說道:“還有他那手下的數(shù)千將士,被吾等突然拿下后,也都是誓死不降,所以,自然是遂了他們的心愿,順帶著,也將他們的尸體處理一番,為我們禿發(fā)部貢獻點微薄之力。”
“什么意思?”姜維聽了這話,心中有種很不好的感覺,隨即,目光落在了禿發(fā)樹機能手中的肉干,顫聲說道:“難不成……”
“不錯,”禿發(fā)樹機能晃了晃手中的肉干:“此物,正是那江油關(guān)數(shù)千將士之肉腌制而成,時間嘛,倉促了點,也就將就著用吧,至于馬太守,年歲已高,肉感不佳,再加上出于對他的敬重,所以,還是入土為安了的?!?p> “禽獸!汝等居然食人肉?!”姜維心中所猜測,成了事實,再也忍受不住,同時,胃中也是陣陣痙攣。
聽了這話,不光是姜維,其余降臣,也都臉色大變,就連蔣舒,也面色蒼白。
“食人肉又如何?就是禽獸?你們漢人就不曾做過?”禿發(fā)樹機能鄙夷的看了眾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姜維的身上:“當年的齊桓公對易牙說,吃遍天下美食,唯獨沒吃過人肉,此乃人生一大憾事。易牙聽后,便將自己4歲的兒子殺了燉肉給齊桓公吃?;腹酝旰筚澆唤^口,易牙卻說什么為祈國君身體安泰無虞,殺子以獻主公。這是食人肉吧?但是,桓公聽后,居然深為感動,從此之后就更加信任易牙,這,難道是你們口中的蠻夷所做的事?不還是你們漢人?還有那介子推,割股奉君,重耳食的,不還是人肉?二位明君食得,吾等為何不能?因為我們是你們口中的蠻夷?漢人做得,蠻夷便做不得嗎?”
說罷,禿發(fā)樹機能喚來一名軍士,低聲吩咐幾句,那人便快步跑下,一會,便拎著一個袋子上來,“嘩啦啦”往地上一倒,無數(shù)肉干涌了出來。
“你們既然已經(jīng)歸降了我們鮮卑人,那么,就要有個歸降的樣子,有點實際行動,”禿發(fā)樹機能冷笑道:“上前來,吃下一條肉干,便代表著你們成為了我們當中的一員,不然的話……這肉干吃到現(xiàn)在,存貨,也不是很多了?!?p> 這話引起了人群的一陣騷動,看著地上那刺眼的肉干,卻并沒有人敢邁上前來。
“我的耐心不是很多,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諸君,快做決定!”禿發(fā)樹機能說罷,周圍的鮮卑士兵紛紛握緊了腰間的佩刀。
終于,有人帶頭了。
做了半天思想斗爭的蔣舒,面色漸漸恢復過來,很是淡定的走上來,撿起其中的一塊,放在嘴中細細咀嚼,之后,居然還擺出一副意猶未盡的嘴臉。
有人起到了示范作用,哪怕,此人還是一直為大家不齒的蔣舒,可,還是愈來愈多的人走上前來,紛紛撿起,有的是囫圇吞棗一般咽下,有的,則是和蔣舒一樣,一邊細細咀嚼一邊諂媚的看向禿發(fā)樹機能,大表決心忠心。
轉(zhuǎn)眼間,包括皇甫闿在內(nèi)的76名大小降臣,都在禿發(fā)樹機能的目視之下,吃了人肉干——除了被綁著的姜維。
“需要在下幫大將軍吃一口嗎?”禿發(fā)樹機能又轉(zhuǎn)向了姜維。
“汝以為吃了這人肉,便會和真心歸附?做夢!”姜維狠狠的唾了一口。
“真心歸附?怎么可能?!倍d發(fā)樹機能倒也是現(xiàn)實,走進了幾步,低聲在姜維身邊說道:“但是,只要他們沒有退路可走的話,在下也就心滿意足了,你看,他們一個個劫后余生的樣子,這命運,已經(jīng)是操控到在下的手里了啊?!?p> “這就操控了?”姜維對此嗤之以鼻:“只要有機會,其中必定有人奮起反抗!”
“不會的,大將軍,你老了,不,這和年齡沒有沒有關(guān)系,”禿發(fā)樹機能搖搖頭:“而是和生活閱歷有關(guān),您雖據(jù)上將之重,處群臣之右。宅舍弊薄,資財無余,側(cè)室無妾媵之褻,后庭無聲樂之娛。衣服取供,輿馬取備,飲食節(jié)制,不奢不約,但是,和吾等隨時在生死邊緣掙扎之人不同,我們,我們這些被你們看不起的蠻夷,其實,最是了解人的本能,這本能便是求生!”
“你還想做什么?!”姜維恨不得將眼前這個胡人撕成碎片。
“羊,大概是最溫順的動物了,”禿發(fā)樹機能卻沒有接過話茬,而是自顧自的說道:“其實大將軍當年年少之時,也是應(yīng)該看過的,它們安詳順從,即便是成群結(jié)隊的走向屠場,即使是明明知道自己是在等待被屠,但是,依舊會靜靜地等待命運的安排,所以,這些人為了求生,什么都做得出來,食人肉,只是第一步,僅此而已還不夠,他們的手上,還需要沾染更多的鮮血才是,比如……這成都之中,數(shù)不清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