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石坪上,半面甲將軍和崔公公聽到半山腰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不由得一陣心驚肉跳,肩膀也隨著這慘叫聲顫抖不止。隨著最后兩聲慘叫傳出,一顆頭發(fā)炸裂的頭顱高高飛起,飛過了高高的樹冠,滾落到了山下。隨之掉下來的還有兩條握著鋼鞭的手臂,翻滾著落入草叢,那握著鞭柄的手掌還在緊緊地抓握著,五指最終緩慢松開。
山上慘叫聲落幕,將軍驚愕地張大了嘴巴,這么快就已經(jīng)結束了?
“怎么辦?難道我策玄右衛(wèi)的兩千兵馬都要盡喪于此?”
崔公公沒有理會他的話,繼續(xù)下令:“其他的人,都給我攻上去!累也要把山上的人給我累死!”
黑甲軍們握著手中的兵器瑟瑟發(fā)抖,這不明擺著要他們上去送死嗎?
崔公公臉色陰沉下來,哼笑一聲說道:“這次十八里灘伏擊,太師給我等下的可是死命令,爾等就算是不上山,回去也統(tǒng)統(tǒng)是個死。”
一名軍士實在是氣憤不過,大著膽子頂撞:“崔公公令我等上去送死,自己卻在山下等候,你何不親自帶兵刃上山?”
“放肆!”崔公公翻起青白眼,又斂眉掃了將軍一眼。
將軍低頭看到崔公公的眼色,瞬間明白過來,猛地拔出利劍,對著那軍士的腹部捅了進去,劍刃從后心穿出,八棱面上糊滿了血漿。
那軍士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便已倒地身死,將軍將劍抽出,在另一名軍士的衣衫上擦拭了血跡,陰鷙地說道:“膽敢違反軍令者,便如同此人!”
剩下的軍士面色惶然,不得不硬著頭皮往山上攀爬。
將軍陰沉著臉蹲下來,對坐在地上的崔公公低聲問:“崔公公,你看眼下該怎么辦?”
崔公公面色蒼白,卻擠出一絲笑容回問:“那依將軍之見呢?”
他回頭抬手指向西北方向說:“從這里往西北五十里,便是龍崖關,龍崖關總鎮(zhèn)將軍慕容凱乃是太師心腹愛將。我們可前去龍崖關向慕容凱調(diào)兵……”
“從邊關調(diào)兵需要太師手令,咱們有嗎?就算這慕容凱肯借兵給我們,他能不把我們這里發(fā)生的事情向太師稟報嗎?折損兩千策玄衛(wèi)都不能拿下林倫小妾幼子!此番我們回去還有活命的機會嗎?”
崔公公一連串的詰問,使得將軍怔立在當場,隨后俯下身來雙手抱拳恭敬地說道:“公公想必有萬全的法子,還請公公教我。”
崔公公低頭默默地從懷中掏出誅殺名冊,展開其中一頁指著上面說道:“這兩個名字我已在誅殺名冊上勾去,此番我們回晉陽復命,可向太師稟報林倫小妾與幼子已全部伏誅!”
將軍驚駭不已,搖頭問道:“萬一太師問起林倫小妾與幼子的人頭何在?”
崔公公拱手笑著說道:“將軍已將十八里灘的地形勘察通透,怎么會不知道這十八里灘盡頭有一處懸崖絕壁,深達百丈。那林倫小妾和幼子在那無名高手的護送下在懸崖邊陷入絕境,已雙雙跳崖而亡。就算太師要我們下到崖底把二人尸首找回,但這一來二去便是一個月時間耽擱,尸體早已腐爛無法辨認,我們隨便殺一個婦人和幼童,把頭顱做腐化處理用來備用!就算太師到時候信不過我們,派別的人前來下懸崖底尋找,怕是也沒那么多寬松的時間。朝廷馬上遷都在即,這周圍的所有山峰絕谷在兩個月后就會變成陳國的土地,屆時太師就算是有心尋找,怕也是鞭長莫及,有心無力?!?p> 半面甲將軍眉頭舒展,連忙問:“崔公公所言是否屬實?兩個月內(nèi)果真要遷都南撤?”
“好歹咱家也算是太師近侍,內(nèi)幕消息比你們這些武將通達,你大可放心?!?p> 將軍心悅誠服,雙手恭敬地拜服道:“不虧是崔公公,說話辦事果然滴水不漏。”
崔公公表情很是受用,將雙手捅于袖口中說:“在太師門下做事,如若咱家沒有這滴水不漏的說話辦事能力,腦袋都不知道搬家?guī)谆亓?。只是,今天這樁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日后有人口風不嚴,酒醉之后一不小心給透露了出來?!?p> 他的眼睛下意識地往將軍身邊的幾名親兵身上瞄去。
幾名親兵頓時面白如紙,慌忙跪地求活:“將軍,崔公公饒命,我等也知今日之事關系我們這些人的身家性命,我們可在此立下重誓,決計不會將今日之事透露出一分一毫?!?p> 恰好就在此時,攻山的軍士有幾名逃竄下來,口中大呼道:“將軍,山上的道人太過強悍,我等無法力敵!”
崔公公笑容詭異地朝那幾名逃下來的士兵看了一眼,跪地的親兵怎能不明白這點兒眼色,立即把手中鋼刀拔出來沖上去,將幾名逃兵挨個兒斬殺在地。
崔公公看了眼前這一幕,對幾名親兵的表現(xiàn)很是滿意,微微點頭對將軍說道:“如果只剩下你我二人回去,反而會使得太師生疑,你這幾名親兵不錯,日后可多多加以重用?!?p> 幾名親兵放下心來,已知今后性命無礙,向崔公公和將軍跪地謝恩后,一行人退出儀山腳下,騎上馬匹沿著十八里灘返回京師晉陽復命。
……
道人將攻山的軍士盡數(shù)斬殺之后,手中的那柄鈍劍已變作深紅血色,便一劍刺入山坡楓林下的泥土之中,用腳踩至連劍柄都沒入,算是棄之不用。
他轉身回過頭來問林祈年:“你身負國仇家恨,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林祁年咬了咬嘴唇:“我雖然有家仇,但國恨談不上?!?p> 他此言一出,那亭子邊撫琴的文士突然摁住了琴弦,側過頭訝異地看了他一眼。
道人搖晃著身子走上山,笑著問道:“為何這樣說?”
“要殺我林家滿門的是江閹,但真正能殺我父親的人,只有皇帝?!?p> 道人抬頭哈哈大笑:“想不到林倫忠烈剛正,居然能生出這樣的孩子來??蓱z這天下諸多碌碌之輩,看不清權勢背后的真相,尚不如一個九歲小兒。”
“你這孩子很對為師的胃口。”
冰慧聰明的姨娘一聽道人這話,連忙推著林祈年的肩膀小聲說:“年兒,還不趕緊上去拜師。”
林祈年端端正正地跪在道人的面前,雙手平伏,以頭觸地。
“貧道乃是隱居儀山的學問家,自號儀辰子,精通星象、地理、術數(shù)、劍道、醫(yī)術、兵法、工匠、農(nóng)事、商賈、琴棋書畫之道,知天下興替變化,能察人相面觀成就,知風水堪輿脈穴,亦可行兵布陣通韜略變化,知審時度勢機鋒強辯,也能修行長生道術益壽延年。不知你要學哪一種?”
林祁年很認真地抬起頭來:“我當然要學能殺人的那種?!?p> 儀辰子滿意地捋著胡須點了點頭。
卻聽林祈年繼續(xù)說道:“其余均可涉獵,至于琴棋書畫,學那玩意兒有何用處?”
儀辰子聽完就沉下了臉,哼了聲一甩袖子,轉身往涼亭里走去。
他這一句話得罪了一幫人,姨娘站在旁邊干急沒辦法,涼亭里的七八個人氣呼呼地走下來,就連那位風度翩翩撫琴的文士,也沒拿好臉色瞅他。
這些好似是他師兄的人們,指著跪在地上的林祈年,沒好氣地教訓道:“你這小子真是狂妄,說大話也不知道臉紅,可知我等在這山上專攻一門,尚不能得師尊真?zhèn)魇甙?,還敢妄言均可涉獵!”
林祈年坦然面對他們:“你們未得真?zhèn)鳎鞘且驗槟銈兡X子不夠,你等怎么能知道我不能夠?”
“行,你別把話給放滿了!日后你要學不成怎么辦?敢不敢跟我等打個賭!”
“賭就賭,怕個鳥?!?p> 儀辰子突然轉過身來,指責林祈年的師兄們也都趕緊閉了嘴,儀辰子望著他,似笑非笑地說:“可,只要你能將一門學走九成,便可選修下一門。褚門健,帶著你這位林師弟和家眷在山上熟悉一下,安頓下來。”
站在涼亭里沒有下來理論的一名憨厚男子,口中叼著柳枝點了點頭說:“是,師尊?!?p> 儀辰子自顧往山上走去,那位中年文士連忙把古琴抱在手中,尾隨在身后說:“師尊,我那孩兒容晏也滿九歲了,我想把他送到山上來,一并跟著你學,您意下如何?”
“可?!?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