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罪魁（下）
看著那波殿下遠(yuǎn)去的身影，阿爾斯蘭的淚水一下掉到了他的嘴里。耳邊，那些達(dá)官貴人小聲私語，聽起來，他覺得都是在嘲笑自己的恩人。
“沒辦法，誰讓他那沒血緣的弟弟繼位了呢！”
“噓！”
“你們什么意思？”阿爾斯蘭聽見這話中有話，小聲問最外圍的人。
一個綠眼睛的尤物看看手下，手下悄悄回答阿爾斯蘭：“很多人都傳說，先王唯一的血脈是你的主人呢！所以王上容不下那波殿下?！?p> 阿爾斯蘭的腦子嗡的一聲，他想起了父親的養(yǎng)子韓弗萊是怎么樣的看著自己，好像野地里的豺狼看著家里的小奶狗。不是也常有人說：一旦父親的養(yǎng)子當(dāng)了領(lǐng)主，肯定第一個就要把阿爾斯蘭賣給行腳的回教商人。父親養(yǎng)子在姐姐婚禮上招待賓客的得意模樣，又出現(xiàn)在了阿爾斯蘭的眼前，他順帶想起了那個混球抓住自己偷父親的仆役錢袋里剩下的碎金子的情景：
那是一個黃昏，阿爾斯蘭被喊去了卡拉克內(nèi)城的一間小儲藏室。整個庭院里都沒有人，當(dāng)時，天先是橘黃色的，然后就越來越深，好像橘子醬的顏色。就連場子里咕咕叫的母雞都帶著小雞回家了。阿爾斯蘭不知道什么人找自己，叫他去的小儲藏室里看起來沒有人。
阿爾斯蘭剛想走開，就看見父親的養(yǎng)子從格子門里露出他褐色的狼眼睛。
“大--大人，他們叫我來----”阿爾斯蘭有些害怕，開始結(jié)巴。
“是我叫你的。”父親的養(yǎng)子韓弗萊示意他進(jìn)去?！斑@里沒有人，大門口也沒有人能聽見你?！?p> 他毫不介意告訴阿爾斯蘭：自己已經(jīng)叫手下去遠(yuǎn)處站崗，好把閑雜的仆役都攆開。
“我----”
還沒等阿爾斯蘭反應(yīng)過來，韓弗萊就一只大手拎起阿爾斯蘭的后衣領(lǐng)，把他拖進(jìn)小儲藏室最深的角落里，里面有一股糧食發(fā)霉的味道，很黑。
“卑微的小家伙，你再偷東西，我就叫人把你綁在大門口，讓人人都知道你是個小賊！”
“我沒有！放開我！”阿爾斯蘭恐懼的看著外面的微光照在韓弗萊的臉色，雖然那些碎金子此時還在他的口袋里。
韓弗萊的另一只手像個鉗子一樣攥住阿爾斯蘭的小手，等阿爾斯蘭疼的呲牙咧嘴，他才一把把他灌在冰涼的石頭地上。
“再有下一次！你等著屁股開花！”
然后他踢開門，把阿爾斯蘭一個人關(guān)在剛才收拾他的小房里，揚(yáng)長而去，只剩下阿爾斯蘭悄悄啜泣。
想到這里，藍(lán)灰眼睛的年輕人在心里對軟心腸的主人，頓時多了一份同理心。這個王上真的不愧是是書上說的舉世最殘忍最混蛋的存在呀，居然這樣對待先王真正的兒子！
“所以，今晚，殿下被人誣陷調(diào)戲王后，王連問都不問?，F(xiàn)在倒是為了這么個下賤的人在這里浪費(fèi)時間----呵呵呵”綠眼睛妖精的手下繼續(xù)給阿爾斯蘭洗腦。
阿爾斯蘭覺得自己的血都要從腳上流走了。他也覺得王上是欺人太甚。晚上宴會剛開始的時候，他看見主人不過是不小心扶住了王后。王后就當(dāng)眾甩了他一個耳光，非說自己裙子下擺被那波殿下扯壞了，是那波殿下“調(diào)戲”自己。那個時候，王上都沒有從內(nèi)庭出來看一眼，或者派人問一句“發(fā)生了什么”？
現(xiàn)在王上不但進(jìn)到大廳，還查問這個陌生人是否是殺人兇手的事情。
在滿腔火的阿爾斯蘭看來，王上最后特意趕走那波王子，無非就是為了讓先王的親生兒子出丑，好給他這個沒名分的篡位者抬抬身價罷了。
阿爾斯蘭還在胡思亂想，就聽見埃及的使者大喊：“王上，只要您把他交給我，我自然回去向我王稟報！”
“是啊，把這個賊人直接交了算了?！?p> “這是明智之選啊。利弊輕重高下立判。”
王上卻沒有出聲，他的侍從把烤干了的衣服和鐵手套拿來，遞到王的眼前。
“讓這個人穿上?！蓖跣÷曊f。
侍衛(wèi)過來把昏過去的大胡子扶起來，“陛下叫你把衣服穿上。”
大胡子顫抖的把衣服往身上套。但是這看起來寬身的衣服，在他身上就好像扯不動了一樣。就聽見“嚓”一聲，證物衣服裂開了口子。雖然才套在大胡子商人的胸口，但是袍子的下擺已經(jīng)都鋪在地上足足有兩三寸了。鐵手套套在他的五短手上，也像個籃子。
“使者大人，您是說，這樣的一個人，又打扮成這樣去殺人？而且還殺了好幾人嗎？”王問埃及使者。
“-------”使者無奈的皺起眉頭，無言以對。他想了好一會，才諂媚的笑著：“陛下，只要把這個下人交在我們手里，那么小人也就能交差，我埃及與巴比倫的友誼自然無虞?！?p> “送使者回去休息吧?！蓖醣尺^身，對使者擺擺手。
“陛下，您這是不惜與我埃及開戰(zhàn)嗎？您巴比倫的士兵和人民要怎么想您？他們的命就這么下賤嗎？”
“陛下，您如果不愿意把這個商人交給埃及使者，也可以把那個孩子交給我們米迪亞，我們米迪亞會繼續(xù)在戰(zhàn)爭中支持您---您沒有必要收留巴比倫未來的敵人。怎么說，您都要為本國的人民謀福利啊?！币粋€褐色頭發(fā)的貴人也站到了王的跟前，笑瞇瞇的進(jìn)言。
見王沒有理睬他，褐色頭發(fā)的米迪亞貴人吟唱出一段詩歌：
“我-耶和華所的膏的居魯士，
我攙扶他的右手，
使列國降伏在他面前。
我也要放松列王的腰帶，
使城門在他面前敞開，
不得關(guān)閉。
我對他如此說：
我必在你面前行，
修平崎嶇之地。
我必打破銅門，
砍斷鐵閂。
我要將暗中的寶物和隱密的財寶賜給你，
使你知道題名召你的，就是我-耶和華、以色列的上帝。
我憑公義興起居魯士，又要修直他一切道路?！?p> 大廳里頓時安靜了下來，這是一段一百多年前猶大王朝先知、名喚以賽亞的人，所做的預(yù)言詩作。本來竊竊私語的貴人們都掩住嘴，偷看巴比倫王。因為人人都知道，王原是同一位先知預(yù)言中所說的要征服列邦的大君王，預(yù)言確實實現(xiàn)了?，F(xiàn)在又有這樣“謀反”一樣的預(yù)言四處傳唱，豈不是說巴比倫也要像她吞噬的列國一樣被這個叫“居魯士”的未來王者吞沒嗎？
王的眼睛掃過貴族。大胡子覺得全身都是冷汗。
米迪亞的貴人低下眼睛：“陛下，所以，您切不可被婦人的花言巧語所魅惑。已經(jīng)有人在議論您為了她，不惜勞民，修建了懸苑?，F(xiàn)在難道要為她，與埃及和米迪亞同時為敵？”
阿爾斯蘭完全不明白這個人的意思。但是他看見自己周圍的人都在點(diǎn)頭，像在贊同米迪亞人的話。他于是湊過去問剛才答他話的人，這個“婦人”又是怎么回事。但是人人都笑而不語。末了，綠眼睛的妖精又打發(fā)了另外一個人告訴他，米迪亞使者斥責(zé)的對象是巴比倫王的王后，她不但累王為她大興土木，而且還擅自救護(hù)了這個有天命的居魯士。正說著，阿爾斯蘭又聽見埃及使者也插了進(jìn)來：
“陛下，為了我國與貴國的友誼，我們退而求其次。把這個商人的舌頭和手都割了，再交給我們埃及也是一樣的?！?p> 大胡子明白為何伊瑪目大神官對他說，只會救他兩次。顯然，他們看見了不該見的，是必然要死第三次。
“大人，現(xiàn)在是我累了。把這些‘人證’都收押起來！”王上拍拍他的獅子，癩皮老獅子立即大吼起來。
“陛下-----”褐色頭發(fā)的貴族笑嘻嘻的低下頭：“您的母后呢？難道您想讓天下人都說您得了瘋癥？”
“使者大人，您對我王說話要謹(jǐn)慎！”王的掌相站了過來。
王擺擺手，不再說話，領(lǐng)著他的獅子回了內(nèi)宮。既然主人走了，客人自然也散去了。等人都走光了，大胡子并不敢抬頭，不知道這里要如何處置他。
“商人，你說你今晚去了伊瑪目神廟？”內(nèi)官長踱到他跟前，小聲問。
“----小人----小人什么都沒有看見，什么都不知道！”
“您會什么？”
“小人是個商人?！?p> “做什么買賣？”
“我---我-----我買賣消息?！?p> “比如？”
“我---也知道我跟您說，我其實是不小心掉到您這里來的，您會相信嗎？”大胡子紅著臉，實在無法編下去了，氣呼呼的把實話說了出來。
“------”內(nèi)官長的腳似乎更近了一寸：“聽說你今晚非常勇敢，我覺得也是?！?p> 大胡子馬上想起了伊瑪目神廟里跟鱷魚搏斗的自己，和差點(diǎn)被吃掉的小孩?！笆且驗槲揖攘藗€孩子，才-----”
內(nèi)官長搖搖頭，站起身來，叫他晚上派去接應(yīng)的亞述武士來把大胡子商人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