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生來的嬌貴
太陽升到正上方以前，灰燼堆里、只剩下了幾個老邁又忠心的神官和士兵。
他們無力阻攔其他人的搶掠，現(xiàn)在只有掩面哭泣。
阿卡德幫著他們把大祭司的遺骸從瓦礫里完全移了出來，放在水池那已經(jīng)燒干了的地方。
德卡魯穆還是嚇得兩腳發(fā)軟，倒著在一邊，張著嘴出大氣。
尼布把灰燼里其他燒死的動物，也挪到大祭司遺骸的邊上，在他看來，大祭司至少到那個世界去也有自己喜歡的動物陪伴才好。
看著尼布也過來幫助埋葬大祭司，那個最早跟著尼布喊的神官過來，完全伏在地上，親吻了尼布的腳，嚇了他一大跳。
“大人，在您長大、可以為您的先任復(fù)仇以前，我們要隱居到黎巴嫩的野地去，在那里等待您”。剩下的幾個或者年輕或者衰老的神官們，都依次過來向他告別了。
“可是，我只是……”
尼布原本胡編亂造，只是為了保自己、阿卡德和德卡魯穆一條命的。
“自古以后，大祭司們都是親自選擇他們的繼任人的。”
最先親吻尼布腳的老頭子，把頭湊在尼布的耳朵邊說：
“也只有候任的大祭司們，才有權(quán)進(jìn)入神殿的隱秘處接收他們先任教訓(xùn)的?！?p> 他微笑了一下，讓尼布汗毛都豎了起來。
這個老爺子知道自己一直在哪里了，那么他也知道自己剛才一直在說謊了么？
在隱蔽處是聽不見也看不見的。
原來這個看似多愁善感的虛弱老家伙，并非像自己想的那樣無用。
看大家都走光了，尼布過去踢了踢德卡魯穆：
“起來，別裝傻了，我們也走吧”。
“我們?nèi)ツ睦锬?？”阿卡德問?p> “當(dāng)然是老家了?！?p> 尼布出了口氣，他們?nèi)齻€還能活到現(xiàn)在，特別是他自己，已經(jīng)是很走運了。
“我覺得這幾個月就像做夢一樣啊。”
德卡魯穆終于醒過神來，嘆了口氣。
“不過，大祭司說的對，我還是應(yīng)該在家里做個莊稼漢。”
出了小街不遠(yuǎn)，尼布他們就發(fā)現(xiàn)本該守護(hù)這里小街的士兵們都回來了，一隊一隊的。
他們打量了打量尼布他們，就放他們過去了。
“我覺得你說的是真的?！?p> 阿卡德小聲說：“他們離大祭司的小神殿這么近，肯定能看見那邊著火，可是為什么不去救呢？！”
這話什么意思？尼布剛想問他的朋友，就聽見德卡魯穆也開口了：
“這么說，跟那兩個人沒有關(guān)系了？
“他們兩個昨天領(lǐng)著人來襲擊我們來著。大祭司大人殺死了他們的兩個手下。”
尼布小聲說。
“那么……”德卡魯穆問：
“他們有可能去向王上打小報告，然后王上才出兵殺了大祭司，放火燒了小神殿？”
“你這個人小聲點，被人聽見你的話，我們都要被砍頭的?！?p> 阿卡德狠狠的拍了德卡魯穆的腦袋一下。
尼布剛才還以為自己的謊話編的挺高超的，但是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不但沒有騙成神官們，連阿卡德都沒有打心里信他。
尼布不免覺得自己很失敗。
“咱們?nèi)齻€還活著，就很好了。”
阿卡德看看德卡魯穆，又看看尼布說。
“既然要回鄉(xiāng)，我們得去找個車。尼布，你這么回家前，還要去看亞哈謝么？”
“不去了，反正他很快也會回家的。要是現(xiàn)在去看他，說不定又會扯著什么冤家到伊瑪目神廟也說不定，還是算了吧?！?p> “我覺得你開始說話像個大人了。”
德卡魯穆看看同伙，說。
“我覺得你也是，比如說……做個莊稼漢什么的。”
阿卡德也諂笑起德卡魯穆來。
“什么莊稼漢？！”
一個清脆的女聲從背后傳來。
三個人回過頭來，居然發(fā)現(xiàn)是被父母賣到城里來的南娜。
一年的時間不到，她基本是個大女孩了，按德卡魯穆的話說。穿著一件羊毛編制的，沒有染色的外裙子，套著一件掉了色的搭肩膀上衣，她比阿卡德都高小半頭。
“你們?nèi)齻€怎么都在城里？是昨天來看祭典的么？”
“一言難盡啊……”德卡魯穆哀嘆著。
“你真的被賣做奴隸了么？主人家打你么？”
三個孩子開始七嘴八舌的問起南娜來。
“我很走運。我的主人跟父親是按照先王時的要求簽的7年協(xié)議。”
南娜彎彎的眉毛下，兩只大眼睛閃耀著快樂的光。
“那是什么？”
“就是我給主人家做7年工，然后主人家就放我回父母那里?！蹦夏日f。
“還有這么好的事情?。俊?p> 德卡魯穆接過話茬：“亞都的父親把他姐姐賣給了一個地主，然后地主就把她賣給了一個商人，那個商人把亞都的姐姐賣到外國去了。這一輩子應(yīng)該不會見面了。”
尼布感到了這話背后的凄涼，他努力的想換個話題，可是卻是個拙口笨舌的人。
“你知道這附近哪里有賣吃的？我們都餓了?！?p> 阿卡德是三個孩子中最大的一個，他非常善解人意的岔開了話題。
“你們不如跟我來，我的主人是個非常好的人，他們今天正好有客人來，預(yù)備了特別多的食物，還跟我說，如果我看到家里來的人，今天沒有地方去，可以領(lǐng)回去一起吃飯?！?p> 南娜拍拍胸口說，她在家的時候，父親對她不是很好，不免的有些苦澀，現(xiàn)在遇到了一個好主人家，反倒是變成了一個甜姐。
“可是……可是我們就這樣上門不好吧？”
德卡魯穆是最想去的一個，卻還在裝斯文。
“沒事，你們大不了吃完飯，幫我們一起干點什么算是報答。而且我的主人明天有車往咱們家后面的亞他鎮(zhèn)去，你們可以搭個方便車一起走?！?p> “我們這樣跟著走……”尼布有些擔(dān)心。
“你別擔(dān)心，因為去的時候，裝的都是很輕的東西，回來的時候才是要運糧食的呢?！蹦夏纫皇肿ヒ粋€孩子，把他們?nèi)齻€領(lǐng)到了她在的漿洗店。
這個漿洗店跟尼布想的完全不同，是一個三層的木樓，而且還建在市場上很熱鬧的地腳。
三層的最下一層已經(jīng)被租給人搭建了一個放債的攤子，二樓才是放漿洗品的地方。最上面的三層，走上去多少有些搖動，是給雇工和奴隸們睡覺住的地方。
坐在三層的樹枝搭的地板上，尼布都能看見二樓的人在漿洗。
一股很重的騷味，讓他覺得有些惡心。
“什么味道啊？”德卡魯穆也說。
“奧，是尿堿的味道?！蹦夏任嫖姹亲诱f：“就是你們的尿，原來是漂白袍子的好原料?！?p> “什么，真惡心?！钡驴斈抡f。
尼布叫這個味道弄得實在想吐，他努力向樓下爬去。
這時就聽見站在三樓最外欄桿邊的阿卡德問：
“你們主人做什么生意的啊，為什么還有這么多把刀放在院子里呢？”
順著阿卡德指的方向，尼布和德卡魯穆發(fā)現(xiàn)這個三層樓里面還圍出一個小院子來，這個小院子的地下似乎還挖出地窖來，從三樓的角上正好可以看見一個破甕做的天窗，露出一些刀劍的把兒來。
“不知道，是主人的一個朋友幾天前運來的，說是借放幾天的?！?p> 南娜不在意的說。
“奧，主人回來了，你們都來跟主人打個招呼吧?！?p> “主人，這就是我跟您說起過的，臨近神廟的孩子，還有我的兩個鄰居?！?p> 南娜有些得意的、向她的主人展示，尼布和另外兩個孩子，好像是她的兄弟們來了一樣。
南娜的主人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非常強壯，說他是個生意人，倒不如說像是個雇傭軍，特別是他脖子開始的大傷口，從他不小心露出胸膛來的時候，可以看見那條傷口一直延遲到肚皮。
他看見尼布三個以后，點了點頭，甚至還友善的叫人給他們找點吃的。
只是這個木樓里充滿了尿堿的味道，讓尼布十分的反胃，光是站著，他已經(jīng)都快吐出來了，更不用說叫他吃東西了。
尼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個對氣味這么敏感的人。
德卡魯穆滿手抓著吃的，吃的那個快心。
“不用說，這個孩子就是神殿的孩子了?！?p> 南娜的主人指著尼布，哈哈笑起來，并沒有生氣。
阿卡德作為最大的孩子，感謝了漿洗店主人的好意，順便給漿洗店主人聊起天來。
“你們明天回南娜的村子去?。亢芮?，我的貨車會路過，可以把你們捎過去。不過……”
主人話鋒一轉(zhuǎn)，拍拍尼布的背：
“我看你是搭不成了，那個車上會放一些尿堿剛剛漂過的布匹，味道是最大的時候……哈哈”。
他還沒有說完，尼布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所有漿洗房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