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筋斗云

　　今晚，羅總也激動地睡不著。他心情好了很多，因為總算有好消息，可以匯報給集團的陸總了。

　　“拿香港公司借的錢……不，讓香港公司借更多的錢，通過這幾個大項目，流到設(shè)立的那幾家BVI公司和開曼公司去！”

　　羅總甚至一邊洗澡，一邊都在腦子里不斷重復(fù)著倒錢大計。

　　從設(shè)立香港分開始，陸總就有了將江川集團的公有資產(chǎn)，變成他私產(chǎn)的安排。

　　他特別派出了張總。

　　老張雖然也實現(xiàn)了老板的部分心思，用公司的錢給領(lǐng)導(dǎo)買了高級公寓，并支付著房貸和燈油火蠟，但步子還是太小了。

　　好在，他死了。

　　任務(wù)，現(xiàn)在交給了陸總最心腹的羅總。

　　羅總必須做出一份周密的執(zhí)行方案，好把銀行借來的錢，通過香港管道和一套極其復(fù)雜的子公司架構(gòu)關(guān)系，塞進陸總和他們一眾領(lǐng)導(dǎo)的個人腰包。

　　然后，香港公司，甚至大陸江川的總公司，就來個桃代李僵，反正資產(chǎn)也不足抵償負債的。

　　用一句時髦的話說，就是“隨時可以把公司（的債務(wù)）獻給國家！”

　　除了錢，最實際的是，羅總在集團的地位，也可以“恢復(fù)”正常了。這叫他不免野心勃勃，覺得在越南大展拳腳，也是輕而易舉就能辦到的。

　　于是，他凌晨2點給香港的李春發(fā)微信，叫他去安排成立17家新公司，8家注冊在英屬維京群島（即BVI），另外9家注冊在開曼群島。然后，這些公司就可以一級架一級，混淆外界的視角。

　　他甚至還接受了鄧總的意見：在越南正式設(shè)個辦公室。

　　廉總被暫時留下，和大劉一起，負責(zé)看辦公室場地、裝修和注冊等等雜事。

　　羅總帶著一隊人凱旋香港。

　　這次，王麗也荒破天的跟著領(lǐng)導(dǎo)一起回去。因為睡得太晚，起得太早，到了機場，她還心砰砰地跳，就擔(dān)心羅總改變主意，又叫她留下、去當(dāng)炸碉堡的炸藥包。

　　好在機場上，有石總一行。

　　羅總看出石總對王麗挺有好印象，所以也時時帶著王麗，出現(xiàn)在這位財神爺附近。

　　只是財神爺?shù)牡燃壊灰话悖B胡志明的政要們也來機場給他送行。羅總一邊在機場出境大廳外圍轉(zhuǎn)悠，一邊全神貫注的觀察著石總、和各位胡志明市的大人物們。

　　但是人圍得太多，只能看見些中年男人肥胖的腰圍，和缺少內(nèi)容的腦袋頂。因為染了色，都是黑壓壓的。

　　王麗已經(jīng)換上了藏青色襯衣和同色的長西褲。她負責(zé)拿著領(lǐng)導(dǎo)們的證件，同時還得幫忙照顧石總帶來的小朋友暢暢。實在騰不出手去逛逛機場里的超市，給家里的舍友們買點吃的但手信。

　　小男孩也黏在王麗的腳邊，因為她手機里、有很多可愛的貓狗的圖片和小視頻。

　　暢暢的保姆也趁著領(lǐng)導(dǎo)們都看不見，樂得休息一會。她蹬著一雙灰色小羊皮高跟鞋，穿著淺灰色長裙，不知道是絲的，還是纖維的，飄忽飄忽的，很有仙女氣派，只是不像個保姆。

　　“姐姐，你把這些圖微信我吧？”

　　暢暢特別喜歡一只北京大學(xué)燕園里的長毛貍花貓，它有著一臉教授的嚴肅表情。

　　王麗也很喜歡這只學(xué)霸貓：“好啊，你加我微信吧?！?p>　　說著，她跟小朋友換了微信，才發(fā)現(xiàn)小朋友的頭像，是個很漂亮的女人。這個女人約莫跟保姆年紀相仿，看起來還非常像一位著名電影演員。

　　“你也喜歡這個女明星?。俊?p>　　王麗隨口一問，就看見暢暢的背都拱了起來，還突然非常兇惡地瞪著她。

　　“哈哈哈，你人小鬼大，才多大，就喜歡看漂亮姐姐了?！蓖觖愙s緊打岔。

　　但是這個打岔，對小朋友來說卻不太奏效，他看上去仍然沒有解除武裝。

　　王麗沒有辦法，只有在心里苦笑一下。

　　好一會，暢暢才耷拉下眼皮，不過他已經(jīng)不想再和王麗加微信了。他裝出沒事的樣子，回到了保姆身邊。

　　“暢暢，我看看你的貓咪圖片？”

　　保姆正全身關(guān)注地看著自己的手機。她根本是在打發(fā)人，但是小朋友也不介意，木木地把自己的蘋果交給了保姆。

　　保姆飛速掃了掃，就把蘋果手機還給暢暢，讓他坐到自己里面的椅子上，繼續(xù)看自己的朋友圈。

　　暢暢則不時從保姆的手肘空里、瞪王麗。

　　王麗有點明白了，那個女演員與暢暢，并非明星和粉絲的關(guān)系。

　　“王，石總叫你。”

　　這時，羅總大踏步地過來了，把她叫到了大人物的圈子前。

　　王麗只好先放下思緒，準備應(yīng)付老板和政要們。

　　“小王是之前去伊拉克的那位?！笔倢久鞯囊晃蝗A僑富豪、特別介紹了一句。

　　“巾幗英雄??？”華僑富豪上下打量王麗。

　　“我跟羅總說了，以后就讓王跟著做江畔別墅開發(fā)項目?！笔偢緵]看羅總一眼。他很清楚，現(xiàn)在他說了算。

　　羅總在一邊直點頭。等石總轉(zhuǎn)頭和其他人說話，他才偷偷偏頭跟王麗說：

　　“行?。繉O大圣坐上筋斗云了啊”。

　　正說著，石總的助理小趙總過來，把羅總和王麗都領(lǐng)開了，因為一輛黑色汽車、直接開進了機場的等候大廳。因為離得遠，王麗看不出那是輛什么牌子的轎車。

　　剛才的老板和大人物們馬上換了副面孔，擁著石總?cè)ソo汽車接駕了。

　　王麗還想也瞟一眼，就被羅總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別亂看。

　　石總的助理、小趙總一臉平和，好像跟羅總的身份剛好掉了個兒，他不是石總的助理，羅總才是石老板的跑腿一般。

　　王麗只能看見黑色轎車上下來的人、被里三層外三層的、擋得嚴嚴實實。

　　這時，小趙總突然開了口。他臉上沒有笑，但是語氣卻柔柔的：“羅總，一會叫王跟著石總的航班，已經(jīng)給她換了票?！?p>　　羅總張了張嘴，迅速換了詞：“好的，暢暢挺喜歡王麗的?！?p>　　石總助理卻沒有接茬，只是整理了一下他絲麻質(zhì)的粉灰色西裝。顯然這不是王麗被叫著、跟石總搭一班飛機的原因。

　　王麗覺得羅總的后背有些收縮。她唯有把頭轉(zhuǎn)開。

　　這下，她居然看見黑車上下來的、是一個鶴立雞群的高個洋人。他年紀不小了，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還略略有些禿頂，白皮膚有些干燥。

　　看起來50幾歲，衣冠楚楚。但是，行動中卻帶著一股慵懶和剛毅。

　　王麗看見這個洋大叔，首先想起了在伊拉克見過的大兵頭兒多恩。

　　羅總也看見了洋大叔，問了石總助理一句：“石總交往真廣啊，今天還有鬼子來送行？”

　　小趙總笑了一下，依舊不說個字。

　　忽然，他在人群里看見了什么，就越過羅總、笑著對王麗說：“王，你過去石總那邊一下。石總想把你介紹給幾位領(lǐng)導(dǎo)?！?p>　　“都是什么領(lǐng)導(dǎo)??？”

　　羅總想跟王麗一起過去，就看見石總的助手把頭扭開，但是身體卻轉(zhuǎn)到一個別扭的位置，正好擋住他的路。

　　這是什么意思？是王麗要平步青云，超過自己？

　　羅總心里火已經(jīng)上來了。他個人的位置，比公司未來的利潤，對他來說重要的多。

　　但是，羅總是秘書出身，知道自己怎么在大人物、和比自己厲害的人面前，行事。

　　他把路讓了出來，故意扭了個頭，看著王麗。

　　但是這一剎那，王麗看見了她領(lǐng)導(dǎo)的臉，全是對她的不滿，好像石總助理的守口如瓶和擋住羅總的去路，都是她王麗的錯誤一樣。

　　等石總的助理先走開，王麗就聽見羅總嘟囔了一句：

　　“還當(dāng)自己坐了筋斗云了嗎？怎么不坐火箭呢？”

　　王麗覺得自己如坐針氈，她忽然想，不知道當(dāng)初孫大圣坐著筋斗云，飛上凌霄寶殿時，是不是也這樣不安呢？！

　　這時，機組人員也穿著深藍色和紅色制服，拖著黑色小箱子，要開始登機了。

　　其中有個小個空姐，看著這一大群非富即貴的人，伸長了脖子。

　　一個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南亞小個女人擋住了她的去路。

　　“小姐”她遞上一張換出來的登機機票，后面還貼著張行李單，用蹩腳的英語說：“我孩子的小車……能帶上飛機嗎？行李已經(jīng)托運了?！?p>　　空姐精心畫出來的眉毛中間立即扭出個疙瘩。她愣了一秒，接著好像聽不懂女人的話，直接要朝前邊追過去。

　　女人又追了幾步，眼睛里滿是淚水，樹皮一樣的褐色干手，攔在空姐的前面：“求求你，他太小了……”

　　不知道是不是身上那件染得過于艷麗的碧綠色化纖紗麗，讓她看起來更憔悴了。

　　“今天已經(jīng)滿座了！”空姐只好胡亂敷衍，她甚至都沒去看看女人手里的機票。

　　可是女人卻還是緊緊纏住她，直到空姐撲了幾次都沒突圍成功，才拿過機票瞟了一眼：“這樣吧，你上飛機的時候，我給你安排個后座。”

　　然后，南亞女人才千恩萬謝地走了。

　　前面另一個空姐，問追上來的同伴“怎么了”。

　　“奇怪！她真是咱們航班上的人啊？”后面跟上來的空姐還皺著眉，跺著腳上黑色的高跟鞋，一臉迷惑。

　　不過，她迅速以為女人是看見她大紅色的外套裙子，才瞎貓碰上死耗子的。

　　候機VIP室傳來廣播，王麗他們要搭乘的航班，將在半小時后開始辦理登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