縹緲山莊。
莊前山道上,一騎遠遠馳來。須臾行至門前,候在門前的下人連忙迎上:“少莊主,您回來啦?!?p> “見過少莊主?!?p> 周一翻身下馬。隨手將馬鞭拋在小廝手中,囫圇點了點頭,足不停步的從側門走回自家莊子。順口問道:“盟主何在?”
“回少莊主的話,盟主正和莊主在花園里弈棋呢。”
周一點了點頭,腳下轉了個方向,改往后花園行去。
穿過回廊,再轉過一排嶙峋的山石,但覺眼前陡然一亮,視線豁然開朗起來。
山莊依山而建,所謂的后花園其實跟玉劍門一樣,乃是整片后山。不過這片山就要接地氣得多。觸目蔥翠,山花爛漫,一條溪水蜿蜒經過,被當初建造時人為擴張,挖成了一片淺淺水塘。上面浮著幾朵荷花。還在邊上搭了個玲瓏亭子,雖然是武林中人,但卻還是頗為附庸風雅。
周一沿小徑而上,隔得遠遠就聽到亭子里自家親爹不忿的聲音正碎碎叨叨的傳來:
“……盟主這是太看得起那人了。您的事,老奴不敢多言。不過您這么巴巴的大老遠趕來,還讓周一特地去送拜帖,未免對那影文也過于在意了?!?p> 白盟主頓了頓,只笑了一笑,輕輕落下手中的棋子,溫言說道:“若不將人留住,天地之大,他一離去,怕是再難找出來了。”
周陸對他只是下人,自然沒有必要凡事解釋。據他身為盟主的內部消息,這個影文可一點都不一般。
周陸仍不贊同??诶镄跣跄畹溃骸爱敵跄莻€暗雨從無亟殿叛出,就已經鬧得江湖亂七八糟,沒少勞盟主操心,現(xiàn)下又來個影文,還是皇家出來的,要知道無亟殿能上貢帝王家的,那能是歪瓜裂棗嗎。聽說這次大鬧玉劍門,還是為一女子,還,還跟自己主子爭風吃醋……這剛剛出山就折騰成這樣,假以時日,我怕江湖都盛不住他?!?p> 白盟主聞言也只一笑。道:“大概正因為此,我才要早點將人安撫下來啊?!?p> 周陸:“……”
那盟主您可真是真知灼見。
心下還是氣哼哼。
白盟主當上武林盟主的時候,不過才二十幾歲。那時雖然說年少意氣,鋒芒畢露,可這個年紀在人人自傲的江湖里面,明顯并不足以服眾??墒撬@位置,一坐就坐了滿滿十年。在這十年之中,何嘗沒有風云變色,沒有動蕩不安?然而他硬是憑著一己之力,兢兢業(yè)業(yè)維持著整個江湖的和平。為人處事公允、正直無私。事到如今,便連當初蹦跶得最歡之人,也早已對他心悅誠服。
周陸也是盟主府的老人了,對盟主總有種看后輩的心疼。這江湖上看起來風平浪靜,可是誰又知道這些年來,誰在其中負重前行。
他周陸目光短淺,是看不出世事有什么風云變幻。但他能看出自家盟主的狀態(tài),什么時候盟主寢食難安,徹夜籌謀了,那就一準是江湖哪里又有人在攪風攪雨了。故而誰讓他家盟主不得安身,他就討厭誰!
在這其中,絕對有那暗雨的一席之地。
暗雨當年叛出無亟殿,何嘗沒有鬧得沸沸揚揚。盟主曾言道,江湖本是一個是非之地,誰和誰沒點恩恩怨怨。在這其中,稍被人一裹挾,就容易置身事內,引至混戰(zhàn),終至難以收場。所以,別看暗雨只是一個小小暗衛(wèi),可他行事不擇手段,若不加干涉,勢必會將江湖攪渾,好讓他自己在其中渾水摸魚、大行其便。
周陸聽盟主提過這么一句,便記在了心里,也將盟主那段時間的殫精竭慮看在了眼里。
后來果不出所料,那暗雨極力在江湖當中挑唆蹦跶,興風作浪,但都一一被盟主化解無形。生生把影響只局限在了他與無亟殿自身的門戶問題之內。
周陸對盟主佩服尊敬的同時,也對那事留下了極深的怨念和陰影。
不得不說,哪怕從未見過,他便對影文印象欠佳,很大概率便是出于那個暗雨。
據說,暗雨這回也正跟影文做一路。
周陸對玉劍門的詳情無從得知,只當這兩個人肯定是狼狽為奸,沆瀣一氣,誰不知他們影衛(wèi)暗衛(wèi)是一家!果然,現(xiàn)在剛剛出行,就勞動盟主放下一切,千里迢迢風塵仆仆而來。
真是想想就愁人……
你想當初一個還沒畢業(yè)的暗衛(wèi)都已經愁壞了他,何況這次再加上一個厲害程度早就出了圈的影衛(wèi)。
還是第一影衛(wèi)!
周陸不覺得以自家盟主之能,會搞不定一個區(qū)區(qū)第一影衛(wèi)。但他也能判斷到,這次盟主一開頭便采用懷柔政策,準備前去結交拉攏,那顯然就是對人的忌憚更勝于暗雨良多。
這如何讓他對那個影文能生出半分好感來?
即使不見,也知道不是個什么好東西!……
白盟主溫聲笑著,連聲叫道:“周叔,周叔!……”
對這個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下人,白盟主是很耐得下心的,也知道對方心里的擔憂和糾結。當下好一陣安撫,才哄得人氣順。
“……”
周一聽到此處,無奈的搖了搖頭。
自家老爹對盟主的關愛,果然是勝過他這親生兒子百倍。他在盟主手下當差,同是一年難見兩三回,怎不見他爹這么擔心擔心自己?
差距太大,簡直連氣都無從氣起。
周一走上前道:“孩兒拜見爹。屬下參見盟主?!?p> 白盟主笑著朝他頷首:“在自己家,便不必如此多禮了。周一,你此去可是見到那影文了?”
周一:“……”
這,說起來就有點尷尬了。
“回盟主的話,屬下……還未曾見到?!?p> 白盟主聞言訝然的挑了挑眉。雖然不至于怪罪,可是周一這話卻也有點超乎他的所料。
周一一向是自己的得力下屬。哪怕談不上左膀右臂,可是也是使喚慣了的人,素來指哪打哪,很能執(zhí)行自己的意志。又因他識人甚有天資,故而這次派他,除了遞帖子,其實主要就是代替自己先見見那影文的為人。順便表達表達自己的接納之意。事情不是很要緊,可也不復雜,卻不料在這等小事上他竟然馬失了一道前蹄。
意外。這可真是有點意外了。
白盟主忍不住來了一點興致,抬眸道:“哦?這卻是何故?”
周一苦笑一聲:“屬下辦事不力,還請盟主責罰。”
他哪知道人家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染織坊居然還外帶一所高端獨立小院子的啊。走錯了門是他不謹慎。然而,自己是怎么被那小姑娘給三言兩語忽悠回來的,有一說一,他根本是到現(xiàn)在都還在暈乎著呢。
周一便將當日會面的情形概略說了。
本來也沒什么跌宕起伏的,統(tǒng)共那么幾句話,轉眼便即轉述干凈。白盟主卻聽出了些許不凡。出言追問:“你是說,在他們那染織坊周圍,盡都是追兵埋伏?”
身為盟主府的人,周一本就身懷武功,且還不弱,走出去也是一堂堂正正的二三流高手。染織坊外面的包圍圈良莠不齊,就算實在厲害的他察知不了,能被他察查出來的總也有個七八成。這些顯然不是來保護那影文一行人的,只是卻不知為何大伙卻都相安無事,更無一人出手拿人。
他哪知道,如若只有一二、兩三的追兵,大家還可能會為了爭奪賞銀,講求一個先下手為強。這人多了,就跟債多了一樣,反而就沒那么著急了……
是《射雕英雄傳》它不香么?
白盟主略思忖了一下,也摸不著頭緒,只能推到來日會面的時候再親自一探究竟了。
沉吟片刻,道:“你說……他們推遲約見的時間,是那女子的主意,還是影文的主張呢?”
周一一想,細思極恐。如若是影文的安排,那豈非他早就料知到盟主會親自去拜會?如若他能料知盟主的行蹤,那豈非他叛主一事也別有蹊蹺?這事是他故意的?……越想越抖。趕忙出言反駁:“這萬萬不會,萬萬不會的。”
盟主意味深長的笑了一笑,也沒再繼續(xù)糾結這個問題。轉而言道:“照你的轉述看起來,那位姑娘倒是心有成算,氣度從容。真不愧是玉劍門培養(yǎng)出來的弟子啊?!?p> 周一:“……”
盟主您快別夸了,你盟主府出來的屬下早就被人家玉劍門出來的弟子給忽悠瘸了。
你說你到底站哪邊?
周一哀怨的小眼神瞅了一眼自家盟主。卻聽自家親爹用力的哼哼道:“盟主的事,什么時候輪到一個小姑娘家家來指手畫腳?縱然是武林中人不拘小節(jié),可也太不成體統(tǒng)了些。這也是他玉劍門的教養(yǎng)?我看根本是那影文不把盟主放在眼中。哼,不要欺人太甚!”
他這是討厭暗雨而及影文,討厭影文而及人家小姑娘,討厭人家小姑娘而及人家宗門了。
白盟主又是無奈,又是無語。跟周一忍不住對視一眼,均自搖頭而嘆。
周叔……你說你一幾十歲的老人家了,跟人家小姑娘斤斤計較,卻是大可不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