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蒸熟,出釜,淡淡槐花香撲面而來。應(yīng)無恙遂又起了油鍋,下姜蒜末炒香,和著蒸好的槐花翻炒,盛入碧玉盤里,微黃的槐花似開未開,甚是可觀。
碧玉盤還未擱下,陸玄羽已眼疾手快地掠了一朵入嘴,清香甘甜,妙不可言。吃了一口,眼珠子又直勾勾盯著應(yīng)無恙手中的碧玉盤,笑嘻嘻道:“應(yīng)掌柜,我方才吃太快了,還未嘗出味兒來,你讓我再嘗一口,可好?”
“想得美。”應(yīng)無恙笑了笑,說著話已托著碧玉盤到了竹臺旁,緩緩擱下。竹臺恰倚著東窗,開了半扇窗,微風(fēng)拂面,院里老槐樹綴滿了花兒,盈白如雪。
樹枝里藏的人,蜷著腿兒抱著樹干,頭頂是花兒,裙邊也是花兒,滿眼都是盈白的花兒,素雅花香變得愈發(fā)濃郁。坐久了,腿兒也酥麻了,腦袋也昏昏欲睡了。那左室里還不時傳來陣陣炒香味兒,肚皮不覺也餓了。
奈何陸玄羽沒有半分離去之意,美食當(dāng)前,焉有棄之之理?陸玄羽就著竹臺旁坐了下來,取過一雙竹箸吃起炒槐花,一面吃著一面瞧著窗外的老槐樹,還不忘笑道:“應(yīng)掌柜就是會過日子,吃著炒槐花,賞滿樹槐花素雅,當(dāng)真是妙不可言?!?p> “聽聞,鎮(zhèn)里出了人命案子,你家老爺子只怕是要烏紗不保了,你倒好,還有閑情逸致在此賞槐花?”應(yīng)無恙倚在窗邊,似笑非笑道。
“什么?”陸玄羽長這么大,還從未聽過出人命案子這般大的事,自是驚得手中竹箸都險些落了,他忙擱下了竹箸,站了起來,一臉關(guān)心,“怎么回事兒?”
“你還不知道呢?”應(yīng)無恙眸底笑意愈發(fā)濃郁,挑眉又道,“那人死得甚是蹊蹺,至今沒抓到兇手……”
應(yīng)無恙的話還未說完,外頭已傳來顧安焦急喊聲:“少爺,少爺,不好了!”
陸玄羽心知不妙,立即走出左室,顧安恰走進(jìn)了院子,一個健步?jīng)_到陸玄羽跟前,喘著粗氣,剛喚了聲“少爺”,陸玄羽接道:“可是鎮(zhèn)里出了人命案子?”
顧安連忙點頭,伸手撫著心口,喘息未定道:“我和少爺分別后,街頭巷尾全說的這件案子?!?p> “走走走,趕緊回去!”陸玄羽說著話,就要打道回府,臨了還不忘那盤炒槐花,袖子一揚手一伸,整盤端在手里,一面吃著一面回了。
應(yīng)無恙瞪了陸玄羽一眼,也未出手阻止,眼睜睜看著他端走了整盤炒槐花。
陸玄羽走了許久,應(yīng)無恙方才走出左室,似笑非笑地倚在竹廊下,靜靜地瞧著槐花隨風(fēng)散落,幾瓣盈白。
“誒……”老槐樹間傳來一陣低低喚聲,細(xì)若蚊鳴,隱約聽得幾分驚恐,“應(yīng)無恙,快幫我下去……”
“我還以為你在上邊待著舒坦,不想下來了?!睉?yīng)無恙緩緩走至老槐樹下,抬眼瞧向動彈不得的曲小六,右眼角顫巍巍欲滴的血淚愈發(fā)妖冶,素色裙角散落在槐花盈白間,美如畫。
話音方落,應(yīng)無恙已竄上花枝間,攬過曲小六的纖腰,掠過重重花影素雅,飄然落地。雙腳落地的剎那,曲小六一把推開了應(yīng)無恙,腿腳一陣發(fā)麻跌坐在地。
“曲小六,你這是過河拆橋?!睉?yīng)無恙立在原處,一串雪白鈴鐺似的槐花垂落肩頭,笑眸里盈盈雪白。
曲小六抬頭瞪了應(yīng)無恙一眼,沒有說話,發(fā)髻纏著的碎花長帶松散開來,飄落在了地上。這時,大白貓從老槐樹后竄了出來,躺在曲小六腳邊,微瞇著雙眼似笑了般。
“小黑餓了?!鼻×浦蟀棕埐唤笭?,伸手摸了摸大白貓的肚皮,有些癟了,微蹙眉頭說著,自個兒肚皮里也打起了鼓,只好抿嘴笑道,“我也餓了?!?p> “我做了盤炒槐花,奈何為陸玄羽那小子奪走了。如今只好有勞姑娘你,再摘些初開的槐花來?!睉?yīng)無恙伸手摘了兩朵盈白槐花,遞給了曲小六,順勢抱起了大白貓,往左室走去,“小黑,走,我先給你拌個小豬肝?!?p> 微風(fēng)拂過老槐樹,散落了一地盈白,濃郁的花香沁人心脾。不多時,應(yīng)無恙又做好了一盤炒槐花,配著一碗小米粥,擺在了曲小六面前。
曲小六吃了幾口,忽而頓住了竹箸,怔怔瞧著應(yīng)無恙,神色似有幾分狐疑:“應(yīng)無恙,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以為呢?”應(yīng)無恙捧著碧玉粥碗,喝了小口,笑了笑道,“一個能掌勺的棺材鋪掌柜?”
“一個棺材鋪掌柜,身手如此之好?”曲小六吃著炒槐花,直勾勾盯著應(yīng)無恙,絲毫不似開玩笑。
“你這般瞧著我,可也是覺著我這副皮囊甚是好看,一不小心迷了眼?”應(yīng)無恙一雙桃花眼似醉非醉,目色迷離的看向曲小六,正是十分撩撥人。
曲小六慌忙低下頭,扒了口小米粥,擱下碧玉粥碗,又吃了幾口炒槐花,擱下竹箸起身,正色道:“我得走了。”
“誒,你這填飽肚子就走了?”應(yīng)無恙擱下竹箸,遂起身追出了左室,神色自若道,“如今世道亂,你孤身一人能上哪里去?”
“與你無關(guān)?!鼻×D了頓腳步,終是冷冷回了句,頭也不回的走了。應(yīng)無恙緩緩走至槐花樹下,拾起了碎花長帶,從袖里取出那朵荼蘼花,用碎花長帶細(xì)細(xì)系好。
微涼的風(fēng),帶著淡淡的花香,穿過了熙熙攘攘的街巷。曲小六自爭春樓門口走過,二樓雅間里的青衫公子手里端著素瓷杯,頷首啜了一口茶,抬頭晃眼瞥見了曲小六的背影,像極了他熟識的那個人。
神色豁然一變,素瓷杯輕擱,人已沖下樓去,撥開一重又一重的往來行人,那抹纖弱身影卻好似隨風(fēng)消散了一般,消失無蹤。
秦衍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著往來行人,如此陌生而淡漠。滿心的歡喜,在那一剎化為了空落,既而又平添了幾分隱隱的苦楚,面上從容平靜,心底早已波瀾起伏。
他終是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失落地走回了爭春樓門口,趙襄已追了下來,見秦衍如此情狀,已是了然于心,沒有多問。
身后接踵而至的青衣公子和黃衫小廝則是一臉茫然。燕駢熱忱而憂心地問道:“秦公子,這是怎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