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之悠哉悠哉的出了皇宮,向家走去。一路上他一直在埋頭沉思此次擔(dān)任持節(jié)應(yīng)該事先準(zhǔn)備些什么,總不能肩膀架著腦袋稀里糊涂的就過去吧!
到達(dá)家門口,有慶出來迎接,笑嘻嘻的說道:“老爺,你怎么今天回來的這么早?。俊?p> 陳慶之哼了一聲,說道:“我又不是孤魂野鬼,什么時候回家不行?。恐饕悄憷蠣斘乙换丶铱匆娔憔陀X得礙眼,所以平常才晚回家?!?p> 有慶聽出了陳慶之在奚落他,但并沒有生氣,反而笑嘻嘻的給陳慶之打水洗臉。
陳慶之也看出來有慶今天開心的有些怪異,于是問道:“你今天怎么這么開心,樂什么呢?”
“老爺你不知道,今天有人來咱家送禮來了。好像是一個叫蕭全的,是豫章王府的下人。給咱們來送了好些禮物,還說什么要請老爺你府上一敘。”有慶非常高興的說著。在他的記憶里,陳府已經(jīng)好久沒有收著什么禮品了。一開始,倒還有些小官見陳慶之是皇上的寵臣,逢年過節(jié)倒也時常送來禮物,還想請他到府上一敘。但陳慶之禮物倒是一概收下,人是一個也不理。就連上早朝見了面,也連聲招呼都不打,更不用說禮尚往來了。由于陳慶之這般的無賴,所以很少再有人踏進(jìn)陳府了。
陳慶之瞇起眼睛想道:“這豫章王的腦子轉(zhuǎn)的還挺快??!早上皇上剛想起我,下午這位王爺就惦記我了。不過也好,白給的東西,不要白不要?!庇谑窍蛴袘c問道:“快抬進(jìn)來,讓老爺看看送了些什么?!?p> “好嘞!”不一會兒,有慶便抬著兩個大箱子步履闌珊的走了進(jìn)來。
陳慶之迫不及待地打開了箱子。左邊的箱子里裝著大串大串的葡萄,看的陳慶之的眼有些直了。葡萄是西漢張騫出使大月后帶進(jìn)中國,這種水果只生長在北方,南梁是很難品嘗的到的。因此,葡萄也只有皇家拿得出手來待客。
陳慶之迫不及待的摘了一顆圓潤飽滿的葡萄塞入口中,慢慢的品嘗著。有慶沒有見過這種水果,他看著陳慶之吃了一顆,也有些躍躍欲試。
陳慶之示意他也來一顆嘗嘗,有慶便迫不及待的拿了一顆塞入嘴里。
“嗯!老爺,酸的!跟李子一樣。”有慶不會形容,只好這樣說道。
陳慶之有些敗興,說道:“給你吃這個簡直有些暴殄天物?!闭f完,又拿起一串,繼續(xù)打開另一個箱子。
另一個箱子分為三層,最底下有一個精致的小盒子,里面裝著鹿肉。中間的盒子里則裝著好幾個罐子,灌口標(biāo)明是蜂蜜。
有慶拿起一個罐子,有些奇怪的說道:“這管子怎么這么沉?”
陳慶之接過發(fā)現(xiàn)確實(shí)有些沉,于是揭開封口一看,里面裝著的全是銅錢。陳慶之瞬間明白罐口的字只不過是個幌子,他粗略的數(shù)了數(shù),這些罐子大概有萬錢左右,不禁啞然失笑:“我這個四品官倒是值不少錢??!”
有慶看著這些錢眼睛有些發(fā)直,他意識到這次送禮的人也許與以往的不同。箱子的最上邊是一個匣子,里面有兩個小玉如意和兩卷名人的字畫。除此之外,還有兩匹絲帛。
陳慶之懶得再看,他已經(jīng)知道這些東西價值不菲了。于是對還在發(fā)愣的有慶說道:“有慶,院子里架個木炭盆,咱們今晚烤鹿肉。對了,把那個葡萄洗出來。”
不一會兒,陳慶之和有慶便在小院中相對而坐。在火舌的舔舐下,鹿肉慢慢變得金黃色,發(fā)出一種誘人的香味。
有慶大快朵頤的吃著鹿腿,陳慶之則拿著血?dú){劍一塊一塊的削著烤熟的鹿肉,一邊削著,一邊還對劍贊口不絕:“嘖嘖嘖!你別說,老頭的這把劍還真好使??!削肉挺帶勁的?!贝藭r,陶弘景要是知道陳慶之拿他費(fèi)力一輩子心血打的劍削肉的話,估計會立刻氣的暴斃而亡吧!
有慶吃著吃著,忽然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的對陳慶之說道:“老爺,您會不會去拜訪這個送禮的人家?。俊?p> 陳慶之慢慢的將鹿肉塞入口中,說道:“嗨!去王府干嘛?這些人一個個的禮節(jié)瑣碎,勾心斗角。我還是不去了吧!你問這個干嘛?”
“我就是擔(dān)心這個人出手這么大方,身份也肯定不凡。不去的話,老爺你會不會有危險。”
“你不懂,我要是去了才危險呢。我誰都不勾結(jié),才能相安無事。要不然像老爺我這樣的四品官就只能死不瞑目了。所以說啊,還是坐山觀虎斗吧!”陳慶之若有所思的說道。他轉(zhuǎn)過頭看著有慶一臉的迷茫,立刻醒悟道:“我跟你說這個干嘛?你呀就放心吧,老爺我才不會跳火堆呢。趕緊吃吧!”
有慶點(diǎn)點(diǎn)頭,繼續(xù)埋頭吃肉。但依然不時的看陳慶之兩眼,他確實(shí)有些為陳慶之擔(dān)憂。這位老爺雖然怪誕不經(jīng),但他卻對奴仆卻十分的寬容。有慶擔(dān)心陳慶之若是有個閃失,以后再去哪兒找這么不靠譜的主子。
“對了,有慶啊!明日我可能會有事要出去幾天。你在家好好呆著?。 标悜c之忽然想起了差事,對著有慶說道。
“老爺,你要去多久???”
“不知道,一兩個月吧!”
“老爺,您這閑了十多年來,怎么忽然就有差事干了?”有慶滿臉迷惑的問道。
陳慶之懶得再理有慶了,他擦了擦手,準(zhǔn)備去休息,畢竟明天得早起。
在入睡前,他忽然想到此次前往徐州,雖然沒有危險,但到底是北魏的地盤,還是要小心為上。
“要是有個護(hù)衛(wèi)就好了!”陳慶之自言自語到。接著,他忽然想到了一個人,既然如此,就叫他同去吧!陳慶之想著,慢慢進(jìn)入夢鄉(xiāng)。
第二天清晨,陳慶之一早便趕到兵部,憑著圣上的口諭,拿到了兩千護(hù)衛(wèi)軍的兵符。兵部的侍郎吩咐他道:“陳將軍,大軍會在城外駐扎,午時一過便要啟程,請將軍回府速速收拾行裝。”
陳慶之領(lǐng)了兵符,便火急火燎的趕到了重遠(yuǎn)寺。
磕頭師看著氣喘吁吁的陳慶之微微有些驚訝,但立刻雙手合十問道:“施主今日來的真早啊!”
陳慶之向磕頭師行禮,然后說道:“敢問住持,宋景休在寺中嗎?”
“宋施主昨日飲酒過多,現(xiàn)在還在寺中睡著。”磕頭師說道。
“住持見諒,下官今日有急事要尋找宋景休的,打擾貴寺了?!?p> “施主乃我寺常客,既然有事,請隨我的弟子入寺?!?p> 一個小沙彌帶著陳慶之來到了后院的一間客房前。陳慶之推開房門進(jìn)房,屋中酒氣熏人,物品擺放亂七八糟。宋景休則橫七豎八的躺在床上,似雷的鼾聲響著。
陳慶之走到床前,使勁的推了一把宋景休。宋景休這才迷迷糊糊的醒來,他看著陳慶之沒好氣的問道:“豆芽,這么早來要干嘛呀?”
陳慶之慢慢盤腿上床,對著宋景休笑嘻嘻的說道:“你不是嫌在這兒待著無聊嗎?我特地找了一件好差事與你,去不去?”
宋景休睡眼朦朧的問道:“什么差事?”
“跟我去徐州,我?guī)闳バ熘莺煤猛嫱??!?p> 宋景休仔細(xì)的想了想說道:“徐州不是北魏的地盤嗎?你要去投敵?。俊?p> “不是,徐州刺史元法僧向我們投降,我擔(dān)任持節(jié),帶兵入駐徐州。”
宋景休隱約有些明白過來了,問道:“你是不是覺得徐州屬于北魏的地盤,你去了不安全,所以想讓我做你的護(hù)衛(wèi)吧?”
“聰明如斯,一點(diǎn)就通?!?p> “不去!”宋景休干脆的拒絕了,然后又重新躺回被窩。
“我這是給你找一件極好的差事去干,你不是閑的無聊嗎?我?guī)闳ネ嫱姘??!?p> “其實(shí)當(dāng)你的護(hù)衛(wèi)倒也沒什么,但我?guī)煾蹈嬲]我了,一定要在建康城等待鬼將的出現(xiàn),然后才能跟隨他征戰(zhàn)殺伐。所以我不能離開建康城。”
陳慶之不屑的說道:“我說你待在這廟中幾年了?”
“快五年了吧,怎么了?”
“那你等到鬼將了嗎?”
宋景休搖搖頭說道:“沒有,你要說什么?”
“我覺得你師傅就是個江湖騙子,他壓根就不想收你做徒弟,所以才跟你扯謊的。”
宋景休壯碩的臂膀慢慢的浮現(xiàn)出來青筋,他看著陳慶之說道:“你再說一遍!”
“咳!達(dá)摩祖師料事如神,他讓你在這兒等,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标悜c之心虛的說道。
“哎!對了,你看我像不像鬼將???我?guī)闳フ鲬?zhàn)殺伐怎么樣?”陳慶之一計不成,又使一計。
宋景休似笑非笑的說道:“我說,你不能因?yàn)槟憧粗窆?,就說自己是鬼將吧!你還征戰(zhàn)殺伐?你連雞都不敢殺吧!趕緊出去,別打擾我睡覺?!闭f完,宋景休又蒙頭大睡。
陳慶之只好站起來,嘆息了一聲,緩緩地說道:“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你若是連朋友的生死都不顧了,又怎么能成佛呢?你執(zhí)念成佛,放不下執(zhí)念,怎么能成佛?你糊涂??!”說完,便自顧自的走了。
陳慶之慢慢的走出廟門,然后便小碎步在街上溜達(dá)著。他支起耳朵仔細(xì)的聽著身后的動靜,半炷香過后,陳慶之終于走出寺門十丈之遠(yuǎn)。他心里有些納悶,身后為什么還沒動靜,難道他真的不來了。
就在這時,他的身后忽然響起了粗重的步子,陳慶之放心的笑了。
“豆芽,你一個人去邊疆,我還真怕你有個三長兩短的,不能給我結(jié)飯錢了。這一趟,我隨你去吧!”
下午,在建康城外的通衢上,兩千護(hù)衛(wèi)騎兵穿著盔甲,整整齊齊的站著,蓄勢待發(fā)。
為首的是一個瘦弱的年輕人,他身上未套盔甲,白衣白袍,搖搖晃晃的騎在馬上。后邊跟著的是一個魁梧的武將,拿著一桿亮銀槍,顯得十分威武。
陳慶之看著身后的兩千騎兵,豪邁之氣油然而生。于是拔出劍大喊道:“出發(fā)!”
三軍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