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
打在水面上,劈啪作響,宛若珠玉掉落玉盤。
楚蘭軒看著趴在泥水里,已經再無一絲往日甜美可人形象的程若璃,嘆氣,終是上前一步,朝她伸出了手,“若璃?!?p> 他喚,以一種帶著失望的口吻,聲音很輕,有些疲憊。
程若璃愧愧抬頭,眼神閃爍又委屈。
“若璃。今日是你錯了,你該知道,季王爺連我都要禮讓三分,你怎么可以這樣做?你讓我如何替你求情?”他諄諄善誘地無奈搖頭,“起來吧,去換身衣裳。”
他眼中,除了疲憊再無其他,仿佛只是面對一個胡鬧任性的后輩。
他……沒有放棄她么?程若璃眼神顫抖,小心翼翼地伸手,見自己臟兮兮的手,又趕緊縮了回去,自己支撐著爬了起來,低著頭走到楚蘭軒身邊,如同做錯了事情的孩子,囁嚅道,“殿下……”
真的是無盡委屈。
這一刻,還愿意對她伸手的楚蘭軒,成了電閃雷鳴狂風暴雨匯中的汪洋大海里唯一的那一塊浮木。
那是她唯一的選擇。
那是她一直以來,唯一的選擇。
楚蘭軒偏頭,看了看她的模樣,嘆了口氣,遠處,府尹大人帶著人急匆匆策馬而來,他轉身看向裴少言,恢復了他一貫以來的溫文爾雅,“少言,裴家可有女眷服飾?”
這件事從發(fā)生到這會兒,他似乎都淡定異常,根本沒有勃然大怒,也沒有厲聲呵斥或者誓要追究責任調查真相。他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下雨天走路摔了一跤罷了,爬起來,拍拍衣擺,繼續(xù)前行。
裴少言被他的態(tài)度弄得有些怪異,想了下,說道,“裴家后院沒有女眷,只有小丫鬟的衣服,不知道程小姐……”
“我沒關系的,謝謝……裴世子?!彼行﹦e扭,裴少言一直都是南宮凰黨的,她素來是沒有交集還有些瞧不上的,這會兒乍然道謝,著實不習慣。
楚蘭軒點點頭,道,“那便先去裴府吧,你留個人下來,等府尹過來,一并帶去就成。”
終究是他羽翼之下的女人,這般衣衫不整的模樣,的確不太適合見人。
“是?!迸嵘傺渣c點頭,回頭吩咐了一個家丁留著,帶著其余的人,回了裴府。
……
黑檀木打造的馬車,在因著大雨幾乎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徐徐前行。
馬車空間很大,一應用具齊全,車身是通體黑檀木,雕刻著奇怪又繁復的花紋,車簾、內室織錦都是深海蛟紗,在不起眼的角落繡著名家標記,茶幾上的一應茶具,都是上好琉璃杯,座位上,整塊的雪色狐貍毛皮,沒有一根雜色……
甚至,在車壁之上,鑲嵌著一顆極大的夜明珠……
奢侈程度,連南宮凰都不由得咋舌——你一瞎子,要什么夜明珠?
只是,這樣的馬車,她現在渾身上下濕噠噠的,一只手還在滴血,著實好像不該坐,不然太暴殄天物了。她彳亍著,有些不太愿上車,看了看已經好整以暇坐著的季云深,回頭看看那侍衛(wèi),指指馬車,又指指自己,挑眉,無聲詢問。
臨風大體能猜到這位大小姐的意思,見她指手畫腳的模樣,不由得失笑,王爺都已經將她帶過來了,自然是不介意的,他道,“王妃,請吧。”
王妃……
南宮凰一個踉蹌,頭差點磕上車門,回頭惡狠狠瞪一眼臨風,這主子侍衛(wèi)一個德行,一口一個“王妃”叫地順口。既然這樣,她還客氣啥?
當下手腳并用上了車,大刺刺在那雪白長毛毯子上坐了,還左右挪了挪屁股,立志將水漬泥漬血漬波及范圍面積更廣泛一些。
察覺到她這幼稚舉動的季云深不動聲色地笑,彎腰從座椅下方的抽屜里拿出醫(yī)藥盒,伸手,攤開,“過來些?!?p> 季云深是真的長得很好看,他很少笑,至少,南宮凰見到他幾次,每一次都是面無表情的模樣。但即使如此,他那張臉的每一分弧度和線條,都是恰到好處的完美。
如玉溫潤,似雪白皙。
卻半分女氣都沒有,渾身上下,都是寒光冷冽的感覺。
這突然之間的一個笑意,似微風般縹緲,卻也似風拂過,風中帶著淡淡青竹香。
“手。”伸著的手許久沒有等到對方的反應,季云深蹙眉,出聲說道。
“?。 币呀浛吹萌朊缘哪蠈m凰猛然間回神,見他一手拿著小瓷瓶,一手攤著,才意識到他是想要給自己抹藥,立馬拒絕道,“我自己來就好。”
季云深很堅持,不為所動,第二次重復道,“手?!闭Z氣中已經帶上了稍許懊惱和不耐。
南宮凰一噎,這人眼睛都看不見,還幫人治傷,想啥呢?雖然這樣腹誹,卻也乖乖將手遞了過去,有意看他如何出丑。
誰知道,他格外熟練地將她的衣袖卷了上去,一直到了衣袖破掉的地方,精準地找到了傷口,握住了她的手臂,另一只手隨手撥掉了瓷瓶蓋子,小心翼翼地將里面的藥粉準確地灑在了她的傷口上……
傷口比她自己想象的要嚴重,被水浸泡過之后皮肉有些發(fā)白、翻卷,看著觸目驚心的樣子。
驟然遇到藥粉的劇痛令她下意識一縮,季云深像是早就料到了她的反應一樣,在她肌肉抽搐的那一瞬間,就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臂,“別動,很快就好?!?p> 聲音低沉。
低著頭的樣子,很認真。
掌心很熱,很難想象像季云深一樣看上去冷心冷情的人,他的掌心會這么熱。透過她微涼的手臂傳遞過來的溫度,有些微微灼燙,帶著熨帖人心的安寧。
馬車寬大,卻又突然顯得有些狹小。
空氣中鼻翼里,都是屬于他的青蔥翠竹香。
她受過很多傷,最初的時候都是自己摸索著包扎,有時候在后背,難包,又容易牽扯到傷口,都是咬著牙熬過來的,很多時候包好背上的傷,嘴角已經被自己咬破了皮。
后來,有了言希,有了北陌,有了司琴,司竹。
她才算有了家人。
現在這個人……應該比他們所有人都更無情,卻似乎對她很好。只因為……她是他未來的王妃?南宮凰突然有些疑惑,脫口而出,“你,真的要娶我?”
暖笑無殤
明人不說暗話,我需要你們的留言和收藏~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