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雨勢并不大,雨滴很大,在湖面上濺起一個個漂亮的水花。宋杰興致未減,后面?zhèn)z人沒有比賽的心思,他便也劃得不快,卻謹慎地始終保持著安全距離。
南宮凰落在他背上的目光,便有些意味深長了。
程澤熙左右環(huán)顧了一圈,也沒有找到船中有任何蓑衣油紙傘之類可以遮雨的器具,抬頭看了看天上越來越密集的云層,當機立斷脫了自己的外袍,丟給南宮凰,“遮上?!?p> 絲毫不記得自己曾經(jīng)說南宮凰是他雷雨天泥地里打滾的哥們,不興小姑娘的這一套。
鼻翼間都是清新的皂莢香,帶著淡淡的茉莉花香,不濃烈,剛剛好,還帶著溫度的外袍兜頭罩下,在微涼的湖面上有些讓人昏昏欲睡的暖意。
南宮凰沒有推辭,隨意地拉扯了下,將自己從頭到腳縮在那外袍里,閉著眼睡覺了。
程澤熙聽到身后沒了動靜,回頭看了一眼,就見到自己外袍下縮成的小小一團,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回來后的南宮凰和以前不太一樣,似乎……更脆弱。
若說以前是一塊頑石,皮實地很,那么如今的南宮凰,就像是經(jīng)過了打磨的精美瓷器。
雨勢漸漸大了,噼啪打落在湖面,砸在船上,砸在腦袋上,有些生疼,宋杰下意識又要掏帕子擦臉,想到懷里那繡工慘不忍睹的帕子,無聲地咬了咬牙,就著胳膊上的衣服擦了擦,回頭對程澤熙說道,“快些劃到岸邊去躲雨?”
也是可以退回去的,只是退回去就會遇到裴少言他們,那這賭約怎么算?反正他們?nèi)缃裨诤行模嘶厝ズ屯耙彩且粯拥牧恕?p> 程澤熙搖搖頭,笑地曖昧不明,邪肆恣意,他微微壓低了聲音,“不急,好戲很快就會來了。你慢點,靠近他們的船,不然不好看戲?!?p> “好戲?”宋杰狐疑,偏頭抬眸看程澤熙,剛想八卦一下,就見余光里,一襲粉色長裙的少女一手撐著油紙傘,一手提著裙擺,搖搖晃晃跑到岸邊。
程若璃。
“你派人去叫的?”上船前程澤熙的小動作他看在眼里,當時并未放在心上,沒想到是把這小妞叫來了……不過這妞也是個沒腦子的,這么急匆匆跑來看著楚蘭軒……是宣誓主權(quán)么?
程澤熙笑而不語。
宋杰卻是起了濃烈的好奇心,悄悄地、不動聲色地將船朝后劃了點,回頭看裴少言,發(fā)現(xiàn)他們沒注意到,又悄悄往回劃一點……
楚蘭軒他們的船其實這么久了并沒有離開岸邊多少,幾乎是離開了岸邊之后就沒劃了,也就是偶爾風(fēng)大了吹出去一些。
這會兒,自然也看到了程若璃,乍然見到,楚蘭軒下意識皺了皺眉,心底有些不舒服,然后又漫不經(jīng)心地松開,含笑問道,“若璃如何會來?”
岸邊的女子嬌羞一笑,“聽聞哥哥在裴家游湖,正巧也是無事,想來湊個熱鬧,不曾想殿下也在。好巧?!?p> 人人都知道他們兄妹不合,或者說是程澤熙格外不待見程若璃,這理由……也就騙騙自己了。
楚蘭軒的臉色有些不大好看,他最是不喜歡女子插手他的事情,他選擇程若璃,就是因為她足夠乖巧懂事從不僭越,如今……
程若璃主要是因為聽聞南宮凰也在,才急巴巴跑來,如今左右一看,另一條船上似乎也不在,當下有些狐疑,難道是程澤熙騙她過來?
“程小姐既然來了,就一起上船吧?!迸嵘傺圆灰捎兴f著一腳跨上船沿,一手伸出就要拉程若璃,轉(zhuǎn)念一想,似乎自己去拉有些不合時宜,當下咳了咳,只是這手再縮回來又有點奇怪。
有些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感覺。
他偷偷瞄一眼楚蘭軒,見三皇子殿下并沒有什么因此而有任何不悅的跡象,才稍稍放下了心……
程若璃前傾了身子,因著距離有些遠,她微微踮起了腳后跟,去夠裴少言的手,動作間,還有些猶豫和委屈,為什么三殿下不起身拉她上船呢?
真的是因為南宮凰回來的關(guān)系么?可是……明明他也很討厭南宮凰啊,婚都退了呀!
變故,就是在這個時候,突然之間發(fā)生的。
無限委屈的程若璃整個重心已經(jīng)離開了岸邊,她的手已經(jīng)搭上裴少言的手,誰知道,裴少言突然一個雷霆轉(zhuǎn)身,他轉(zhuǎn)身動作極大,還未穩(wěn)住身形,數(shù)米高的水柱突然沖天而起,船底突然一個巨大的震動,然后被一股大力直接拖進了水里!
楚蘭軒意識到危險起身第一反應(yīng)是去拉因著轉(zhuǎn)身的慣性眼看著站不穩(wěn)就要落入水里的裴少言,他拽著裴少言提氣飛上岸邊,根本已經(jīng)忘記了因著裴少言的轉(zhuǎn)身,一下子掉進了水里的程若璃。
他剛剛站到岸上,水中迅速竄出數(shù)名黑衣蒙面人,其中一人,提著面色死白渾身濕淋淋的程若璃。因為知道南宮凰也在,所以她今日刻意打扮了一番,粉色的廣袖流仙款長裙,層層疊疊的薄紗絲綢如云如霧,唯一的缺陷,便是薄。
這也是她刻意為之的,只是誰都不曾想到,會落了水。這會兒,濕淋淋貼在身上,身材若影若現(xiàn),即使這么多層薄紗,依舊隱約看得到紅色的肚兜。
她劇烈顫抖著,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害羞,抑或是因為冷。
又可能是……被放棄的絕望。她眼睜睜看著自己落水,而自己的心上人,撈起別人就飛奔到了岸上。
昨日還有她花前月下耳鬢廝磨暢想著美好愿景的男子,在她落水的剎那,竟是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即使現(xiàn)在,他也沒有看她。
他看的是——南宮凰。
那個明顯披著程澤熙外袍,被包裹地嚴嚴實實,唯獨發(fā)絲有些凌亂的少女,此刻被程澤熙抱著,踏水而來。
和自己落湯雞的架勢一比,著實是鳳凰與草雞的區(qū)別。
她恨恨看著南宮凰。
楚蘭軒的確是在看南宮凰,在他記憶里,南宮凰有些三腳貓功夫,但是基本上屬于會點武功的人都打得過她的水平,特別是有了程澤熙這個小跟班之后,她就再也沒有學(xué)過武。
但是——方才擊退裴少言的,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是一根簪子。而現(xiàn)在,南宮凰的頭上,空無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