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為南宮凰和季云深賜婚的事情,不用刻意宣揚(yáng),早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這幾日百姓們津津樂道的,都是“三皇子不要的破鞋”南宮凰在回城的第二日就被退婚,當(dāng)日又被賜婚于季王府,結(jié)果公主殿下圣旨都沒接就去了宮中要求退婚。
雖然沒退成……但是人言素來可畏,一日之內(nèi)差點(diǎn)兒被退了兩次婚的南宮家大小姐,早就成了眾人心中盛京城最嫁不出去的主兒。
而這位主兒,自己全然不知,睡得悠哉哉地一直到福管家起來請她說是季王府來人了才皺著眉怡怡然起身。
不得不說,雖然整個季王府對于這位陛下欽定的王妃很是不太滿意,但是辦事效率是真的高,這天還未亮的時候,管家就已經(jīng)親自過來遞了拜帖,彼時門房小廝都還睡著,他也不敲門,就在門口站著等開門。
遞交了拜帖便詢問了下南宮大小姐的作息時間,只是小廝們也不知,畢竟大小姐才回來沒幾日,季王府管家便約定了早朝結(jié)束的時間過來,就離開了。
誰曾想,這位大小姐竟然還沒有醒。
……
有人抱著被子悍然睡到了深秋日色溫軟灑落枕間,也有人露重霜寒早早就在宮門口等候,因著期待和激動,攪皺了一方錦帕。
這個人,就是程若璃。程若璃在昨日已經(jīng)遞了拜帖去了宮中,約了楚清雅。今日天際方亮,她便已經(jīng)等候多時。
昨日下了雨,宮門口的漢白玉路面干凈的纖塵不染,一汪淺淺的水塘里,倒映著碧藍(lán)的天空,飛檐入云的金黃色琉璃瓦是權(quán)勢和身份的象征。
她癡癡看著,臉上有種奇怪的笑意,仿若透過那深深高墻巍巍宮闕,看到了拾階而上鳳冠霞帔的自己。
這種激動又壓抑著的奇怪笑容,看得身邊的小丫頭不由得不寒而栗,伸頭瞧了瞧堪堪升起的太陽,只覺得今日冷的很。
“你何故大清早的約本公主吃早茶,和我三哥哥吵架了?”楚清雅的車輦姍姍來遲,人還未下車,聲音就傳了出來,帶著隱約的不快。
她和程若璃關(guān)系算不得好,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程若璃舔著臉湊上來討好,但礙于楚蘭軒的面子,她總不至于太不待見。但是皇室根植在血脈里的驕傲,讓她如何也無法對著一個庶女親近起來。
何況,這今日也不知道發(fā)什么神經(jīng),早早地約了早茶。
程若璃被這一聲拉回了思緒,趕緊掩了面上神色,嬌嬌笑著走下馬車,走到車輦前微微彎了膝蓋,好聲好氣地解釋道,“三皇子待若璃極好,若璃如何還能持寵而嬌地和三皇子吵架。不過是昨日想念公主了,便遞了拜帖。是若璃考慮不周唐突了,該約公主殿下用午膳的?!?p> 她笑地溫軟而柔和,帶著點(diǎn)小心翼翼又恰到好處的討好。
車輦奢華至極,方才離得遠(yuǎn)倒也沒有注意,這會兒靠近了才發(fā)現(xiàn),那微風(fēng)里輕輕搖曳的簾子都是深海蛟紗絲,而車輦中的少女,脊背筆直地坐著,目不斜視,微微抬起的下頜姿態(tài)優(yōu)雅而驕傲,如同九天之上的鳳凰。
一襲鵝黃色富麗長裙,層層疊疊的鋪展開來,質(zhì)地輕盈飄逸,發(fā)間水晶翡翠發(fā)飾精美華麗,襯著少女明眸皓齒,眼波瀲滟。
程若璃微微低下了頭。
她天色未亮就起身梳洗打扮,翻出了衣柜平日里舍不得穿的衣服和首飾,只為了和這位極其受寵的公主殿下走在一起的時候不至于相形見絀。
誰知道,終究是天壤之別。
而這種天壤之別,才讓人覺得那深深宮墻里的一切,都帶著致命的誘惑力。她再一次看向那簾子,驕陽初升,金芒暗閃。
她能認(rèn)得這絲,不過是幼時母親抱著她無限感慨的時候她聽到了。至于旁的,她卻是瞧不出都是些什么材質(zhì)了。
只記得母親說那話的時候,眼神微微抬著,無限神往。
哦對,母親是在南宮夫人身上見過那蛟紗。想到南宮,程若璃微微低了頭,闔了眼瞼,蓋住情緒太過于外露的眼。
咱們這位皇帝陛下,素來親情淡漠不重子嗣,但是對于這位女兒確實(shí)喜歡的緊,連帶著楚清雅的母妃都在這幾年從一個小小才人一路走到了四妃之首。
可見帝王愛寵。
但凡清雅公主想要的,就沒有得不到的。而唯一的例外,就是季云深季王爺。
數(shù)年前年宴之上,年少的楚清雅公主對著風(fēng)塵仆仆剛從邊境趕回來連盔甲都未來得及換下的季王爺,一見傾心。從此以后,季云深就是她生命里最凈的那一方凈土。
楚清雅也懶得見她這般模樣,很沒有耐心地?fù)]了揮手,“罷了罷了,如今再說這些是在沒甚意思,走開點(diǎn),本公主要下輦?!币膊恢廊绺缦矚g她什么,柔柔弱弱的沒什么眼力見,看著也不大聰明的樣子,盛京城里,比她漂亮的,比她溫柔的一抓一大把。
程若璃后退一步,伸出了手,準(zhǔn)備攙扶楚清雅下車,楚清雅“啪”一下打開了她的手,有太監(jiān)從后方過來,蹲下,保持背部與地面齊平,隨后立馬就有小丫頭過來小心翼翼地攙扶了,讓公主殿下踩著那太監(jiān)的背下了車輦。
一旁的程若璃尷尬地笑笑,若無其事地將手縮回了袖子里——公主殿下修剪地漂亮的小指指尖,有淡紅色血跡,那是堅硬的指甲劃過她的手背帶起的血。
整只手背火辣辣的,被指甲劃過的地方明顯的刺痛感。
“還傻愣著做什么?不吃早茶了?”楚清雅在宮女的攙扶下下了車,見程若璃站著不動,挑眉,語氣有些沖,這深秋季節(jié),早晨已有涼意,這一路行來,莫名就有了些脾氣。
程若璃素來最擅長隱藏和隱忍,手背痛極了,面上也沒有露出半分,再次抬頭的時候,又是帶著并不惹人討厭的討好笑意,笑著將楚清雅往自己的馬車上帶,見了她的車輦,再見自己刻意問父親要的“家中最好的馬車”,總有些抬不起頭來。
但總會有的。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