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調班
下溪中學換了一位新校長，這算得上下溪的一大新聞。因為之前的老校長在下溪任教30年，為黃柳送出去了一批又一批的學生，而現(xiàn)在，他要走了。
老先生送出去的學生，有好多又踏上教書育人的道路回到下溪中學，有的還在政府部門任職，因此，下溪中學的名氣逐漸不下于鳳康的高中首府鳳康中學。
現(xiàn)在，這位老先生年過花甲，終于要走下他的三尺講臺，回家頤養(yǎng)天年。
余宸陌算是不幸的，他聽爺爺說過老校長是怎樣的寬厚仁慈，言傳身教，而他自己，沒機會去瞻仰一下這位老校長了。
九月的天氣還很熱，沉悶的空氣里沒有一絲微風。由于夏天開閘放水，浣紗江露出了大面積的沙灘，那是黃柳鎮(zhèn)人民的水上樂園。由于淘金和淘沙，浣紗江的河床被挖的千瘡百孔，每年夏天，江里就會淹死好幾個人，但是即便如此，也不會使下溪人游泳的興致衰減分毫。
傳統(tǒng)在人們的心中總是根深蒂固的，即使面對的是死亡的威脅。當傳統(tǒng)不在死亡面前退縮的時候，那么傳統(tǒng)就不僅僅是傳統(tǒng)了，那叫文化。
下溪這個地方，就有它自己的文化。
柳湘湘看著公告欄里的分班表，撅了撅嘴，又搖了搖頭。她從一群看分班表的人里擠出去，沒有去指定的班主任那里報名，而是徑直去了校長辦公室。
她沒有敲門，直接推開門走進去，新來的校長正在飲水機旁邊接水。
看到柳湘湘之后，他一臉笑意地回到辦公桌后的皮椅子上坐下。
“柳湘湘同學，你不去報名，跑到我這里干什么呀？”
“我……不想在五班，人全都不認識，沒一個和我同小學過來的?！绷嫦姘欀碱^回答道。
“嚯，那你想去哪個班呀？”校長反問。
“我要去一班，一班好多都是我小學的伙伴，好相處。”
“人不就得認識新的伙伴嗎？每個班都放兩個學習稍微好點的，你算一個呀，待在五班有什么不好?！毙ｉL一臉挑逗地望著柳湘湘。
“不好，反正你得給我調一下?！绷嫦娌⒉皇救酢?p> “我看看啊，一班……”說完，從桌子上的文件夾里取出兩張紙。
“一班有個余宸陌，這很厲害呀，語數(shù)英三門總成績只比某人差一分。再把你調過去，這不扎堆了呀……嗯……不好，不好。”
柳湘湘走過去拉住校長的胳膊，一臉祈求地說：“哎呀，你把一班學習好的再調一個到五班不就行了嘛。我和余宸陌是好朋友也是競爭對手，我就要在一班。”說完扯著校長晃他的胳膊。
“哎呀，行啦，你先去五班登記，后面我給兩個班主任說一下給你換。還有啊，不要讓你的同學知道咱們的父子關系，否則影響你和同學們相處，知道嗎？”
柳湘湘立馬立正，大聲回答：“是，校長。”然后又自己去柜子里拿紙杯。
柳湘湘自己接了一杯水，坐在他爸對面的沙發(fā)上。
“聽說咱們家蔣女士拿下了森源酒店，是不是真的呀？這些事你們怎么都不告訴我?！绷嫦嬉荒樜芈裨?。
“是，你媽不是早說過，她那個館子早晚要搬進森源酒店，現(xiàn)在她成功了，前天剪彩，都上下溪的新聞了呢！”
“不錯不錯嘛?！绷嫦嬉贿吂恼埔贿呎f：“您這個下溪縣的名師現(xiàn)在不也成了家鄉(xiāng)的校長，調回來的感覺爽吧，真是雙喜臨門耶。”
“大人的事你管這么多干什么，趕緊登記去?！?p> “好吧?！绷嫦娣畔率掷锏谋樱P門的時候又把腦袋伸進來強調了一遍調班的事。
柳含卿想了想女兒的話，陡然間很觸動。自己也當了十幾年的人民教師了，現(xiàn)在自己的老婆都成了大老板，自己這個縣中學的校長，實在沒什么存在感。就連這，都還虧得自己退休的岳父的提拔。人生路漫漫，人過三十五，好像依舊很迷茫，歲月去了，故人也去了，他真想吟詩一首。
柳含卿點了一支煙，吸了一口，煙圈緩緩升騰，慢慢細若游絲。
余宸陌的父母回來了，在下溪租了房子。對于神出鬼沒的父母，余宸陌還沒有想好該怎么相處。
“陌陌，要不是看在你上高中了，住校很不方便，我們也不會回來折騰，你上學要好好帶著你弟弟，聽到沒有……”
媽媽的這套說辭余宸陌聽了無數(shù)遍了。余宸陌心里跟明鏡似的，要不是“小家伙”必須要上學了，他們才不會回來。這么多年都過去了，他余宸陌還差這幾年嗎？
余宸陌報到之后，班主任老師沒讓他離開。班主任老師驚嘆于余宸陌那一手好字。當他在登記表上寫下自己的名字時，班主任老師就發(fā)現(xiàn)了他與其他孩子的不同之處。這個學生沉穩(wěn)，持重，寫得一手好字。
她讓余宸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把來報到的學生一一統(tǒng)計，自己干別的事情去了。
那是余宸陌第一次有了被重視的感覺，那種感覺，讓余宸陌有種說不出的激動。
“那個，我來報到……”
余宸陌抬眼，發(fā)現(xiàn)柳湘湘站在面前。
余宸陌抱著手往后靠了靠，注視著柳湘湘。
幾年年過去，柳湘湘已經亭亭玉立。雖然他們平時也偶爾見到，但是余宸陌從沒有認真看過她一眼。他突然發(fā)現(xiàn)柳湘湘已經變得這么好看。白色的新裙子顯得十分素雅，長頭發(fā)沒有扎成馬尾辮，而是自然垂在肩上。瓜子臉白皙又略帶微紅，精致的齊劉海搭在額頭，呼應著她俏皮的小眉毛。
“你搞錯了吧，你是五班的，來我們一班湊什么熱鬧？”余宸陌雙手撐著下巴望著柳湘湘問道。
“你先讓我把名字寫上，我肯定是一班的?！绷嫦嬷钢雷由系谋硪悦畹目谖菍τ噱纺罢f。
“呵，你明明被分在五班了。”余宸陌從抽屜里拿出兩張表指著柳湘湘的名字對她說：“你以為你爸是校長呀，你想在哪個班就在哪個班？”
“我爸……”柳湘湘想反駁，但是欲言又止。
她一把扯過余宸陌桌子上的登記表，把自己的名字寫上，把筆扔給余宸陌，轉身就走。
余宸陌望著柳湘湘的背影，感到莫名其妙。
“脾氣還不小，嚯嚯，這脾氣和這長相，簡直不配?！庇噱纺白约盒睦镟止局?p> “幸虧我不和她一班。”余宸陌突然感到一種莫名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