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另一個故事又開始——
莫蘿有一個在京都上大學(xué)的表姐,但不大相熟。今年春節(jié)家庭聚會的時候,表姐過來和莫蘿搭話,東扯西拉地說了些什么呢?莫蘿不記得了,但是有一句,她現(xiàn)在想起來了:高三的日子過得是最快的。
莫蘿還沒有真正進入備考狀態(tài),第一、第二次月考已經(jīng)結(jié)束,全國第一次模擬考定在兩個星期后。
第一次月考,絕大部分學(xué)生都使了狠勁,所以他們好像都考得不錯。比如,羅嘉琪第一次進了年級前十,林欣冉第一次進了年級第三,陳楠年級第二,江晨年級第一,而最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嚴歐竟然不墊底了,還進了年級前一百。相比之下,莫蘿是退步的。因為根本就沒有用心準備過,她從期末的年級第五掉落到年級十一,然后破天荒地被莫偉罵了幾句。顯然,莫偉火候欠缺的教訓(xùn)對莫蘿并沒有起到作用,她甚至還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人生體驗,畢竟這是她第一次挨他老爹的罵。不過,說實話,雖然莫蘿名次掉了,可是她的各科成績都比期末考試高,而且第一次月考的試卷難度是絕對比期末考試高的。莫蘿明顯也發(fā)現(xiàn)了一點,她覺得這要歸功于莫峰每晚風(fēng)雨不改地幫她復(fù)習(xí),至于名次掉了,只能說別人的確比她努力。而這次月考里,讓她郁悶的,不是她名次掉了,而是莫峰的名次掉了。他這個萬年都不跌年級前五的人,這次竟然跌出年級前十,而且還比她后三名。
為此,莫蘿糾結(jié)了很久,覺得該問問他原因,可是轉(zhuǎn)而又覺得不該問他,因為她大概是知道原因的。莫蘿暗忖,自己老爹老娘處得太過和諧了,弄得自己連想象一下他倆離婚了都覺得荒謬,更別說是與莫峰感同身受了。不過,這種事估計擱誰身上,誰就得難受好一陣子吧,這次考差肯定和他爸媽離婚有關(guān)的。
莫蘿覺得,心理健康和考試成績相比,心理健康還是重要點,于是秉承著對掲人傷疤就是在傷口撒鹽的認識,她決定大發(fā)慈悲,不主動去問他。而且她覺得,憑莫峰以往嚴于律己的找虐傾向,他下次月考重回前五名是十有八九的事。
然而,在第二次月考放榜時,她再次咋舌。只不過這次的角兒不是莫峰,而是林欣冉。
果不其然,莫峰重回了年級前三,這次是年級第二;年級第一的依然是江晨,而陳楠是年級第三;羅嘉琪再進了一名,排名第五;莫蘿考得也不賴,年級第九;不過,進步最突出的還是嚴歐,這次排名年級二十五,只是畢竟沒進年級第十,似乎沒引起多少人的注意。而引起所有人注意的是,自詡美貌與智慧集一身而不可一世的林欣冉竟然跌出年級前一百!
墨子總說兼愛非攻是很有道理的。要不是林欣冉平時趾高氣揚,到處樹敵,也不至于這個消息在整個年級傳開后,對她的幸災(zāi)樂禍接踵而至。平時被她毫不掩飾地輕視過的男生以及被她毫不留情地輕視過的女生正以排江倒海之勢聚集成聯(lián)盟,他們忽低忽高的竊竊私語斷斷續(xù)續(xù)地傳至高二(2)班第一排、第三行的林欣冉耳邊,看見林欣冉那嫵媚的小臉因憋了一腔悶氣而青紅交錯的樣子后,他們甚是有種吐氣揚眉的快感。
憐香惜肉的人是有的,只是小小的惻隱之心真的不能給予他們莫大的孤勇去挑戰(zhàn)一時間同仇敵愾的許多人,然后和林欣冉一樣變成眾矢之的,關(guān)鍵是別人還不領(lǐng)情!
何出此言?因為活生生的例子已經(jīng)擺在眼前。
謝子?xùn)|在林欣冉臉色微變時,就大步流星地走到正在裝模作樣嚼舌根,實際故意提高音量的三個女同學(xué)面前,陰深深地對她們低吼,“敢再說一句看看!”
這三個女同學(xué)驀然一驚,看清是經(jīng)常跟在林欣冉身后的謝子?xùn)|,立刻露出不屑的表情,其中一個女同學(xué)膽子更大些,對謝子?xùn)|更是直言不諱,“你是不是和陳欣冉勾搭上了?平時我是懶得說,今天看你為她出頭,我就好心提醒你吧,她的眼睛可是長在頭頂上的,哪哪輪到你呀?你有時間就趁早洗洗睡吧!”
話說,謝子?xùn)|也是夠晦氣的,別的女生被他這么一吼,估計就趕緊閉嘴,裝聾作啞地散了。然而,好巧不巧,他正碰上了學(xué)校里以潑辣出名的三角兒,說話的那位是學(xué)校里女混混的大姐大梁曉燕,她和林欣冉已經(jīng)反唇相譏地斗爭了無數(shù)次了,經(jīng)驗值可謂是刷得滿滿當當?shù)?。論起囂張跋扈的氣焰和無所忌憚的毒舌,這兩人是不相上下的,只是這個世界里,長得漂亮也是一種實力啊,林欣冉自然是典型的美人胚子,可是梁曉燕相貌平平,因此每次斗爭都讓她有種落下風(fēng)的憋屈感。而現(xiàn)在,林欣冉因成績大幅度下滑而暫時被磨掉了大部分氣焰,加上對她落井下石的人跟風(fēng)似地涌現(xiàn),梁曉燕自然是抓緊機會來報仇雪恨,而她正醞釀著劍拔弩張的時候,謝子?xùn)|卻要為紅顏沖冠怒發(fā)。自然,梁曉燕是毫不含糊地要把他弄成炮灰的,那就當練手吧!
只是,梁曉燕都做好了準備迎戰(zhàn)謝子?xùn)|氣急敗壞的反擊時,不等謝子?xùn)|做出反應(yīng),一直冷眼旁觀的林欣冉忽地冷笑一聲,隨即飄來一句話,“謝子?xùn)|,她說得話糙可理不糙啊,你是該回去洗洗睡了?!?p> 不緊不慢、不輕不重的一句話,聽不出情緒,到卻不著調(diào)地讓雙方瞬間接不上話。
但是梁曉燕大抵心有不甘,正要再起挑起戰(zhàn)火,謝子?xùn)|卻毫不猶豫地回到自己位子上,然后復(fù)原他平時姿態(tài):趴桌、側(cè)頭、閉目、睡覺。
梁曉燕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謝子?xùn)|做完這一套流暢利落的動作,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她心里這時真是心塞得夠可以的,明明就是找林欣冉碴,怎么自己就真的和這個冰坨坨杠上了呢?而且她想杠,還杠不上了!
梁曉燕既然能坐上女混混的第一把交椅,人心所向這個道理,她多少也是懂得的?,F(xiàn)在,在場的所有人都認為謝子?xùn)|正在黯然神傷,她要是還揪著他不放,那下一刻她也得成為眾矢之的了。她到底也是聰明的,雖然有點出師未捷身先死的英雄氣短,但她還是帶著其余兩個女伴回到了自己的教室。
羅嘉琪和林欣冉其實并沒有什么過節(jié),她和林欣冉看不對眼完全是因為莫蘿和林欣冉看不多眼,但是自從莫蘿和林欣冉同桌后,即使因為輸了打賭,天天都得給林欣冉打水,莫蘿對林欣冉卻似乎越來越不排斥了,都說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林欣冉好像也沒怎么針對過莫蘿了,就連打水的事,除了一開學(xué)的幾天故意刁難外,其它時候都是有需要才叫莫蘿打水的,上課時還會偶爾推推發(fā)呆中的莫蘿,雖然是帶著一臉的鄙夷。
羅嘉琪和莫蘿都發(fā)現(xiàn)了,林欣冉就是從小驕縱慣了才養(yǎng)成這么一目中無人的性格,可是心腸到底是熱的,而且她除了先天就長得漂亮外,也真是刻苦學(xué)習(xí)的主兒,憑的確實也是真才實學(xué)。正是因為有了這個了解,對于林欣冉現(xiàn)在的處境,羅嘉琪和莫蘿是挺替她憋屈的。
學(xué)生第二飯?zhí)美?,嚴歐和陳楠分別坐在羅嘉琪和莫蘿的正對面,午飯吃了十五分鐘,眼前的兩個丫頭就扭扭捏捏了十五分鐘,嘆氣、搖頭、憤然對望輪番上陣,看得有點瘆人。終于,兩個男孩吃不下飯了。
最后還是嚴歐繃不住了,“喂,你們倆這是怎么回事呀?存心不讓人好好吃飯是不是?”
莫蘿和羅嘉琪似乎才驚覺自己影響了別人食欲,不過既然那么熟,就無所謂啦,于是她們對望了一下,確認了想法一致,便一起聳了聳肩就不作表示了。
其實陳楠和嚴歐還真沒奢望她們會稍微表現(xiàn)出點愧色,他們的重點在于“怎么回事”。
莫蘿大概說了點自己對于林欣冉這件事的想法,羅嘉琪在旁邊時不時附和兩句,這么聽下來,陳楠和嚴歐算是明白了。
嚴歐對林欣冉其實沒有關(guān)注過,感受自然不太強烈,大概就是聽了一件別人的事這么個平常狀態(tài)。
可是陳楠坐莫蘿隔壁,莫蘿和林欣冉同桌,比起嚴歐,他對林欣冉自然會更熟悉些,他記得有那么幾次,上課時,林欣冉在發(fā)現(xiàn)老師看過來后,會推醒或是發(fā)呆或是打盹的莫蘿。起初,他還警惕著林欣冉對莫蘿會搞些小動作,后來發(fā)現(xiàn)她就是純屬好心而已,那時他還腹誹了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來著!
陳楠望向莫蘿,問,“你是想幫她?”
莫蘿歪了歪腦袋,琥珀色的瞳仁在眼眶里溜了一圈,貌似在思考。
須臾后,她說,“嗯……準確地說受人所托?!?p> 羅嘉琪一聽,便好奇了,“你受誰所托呀?”
“謝子?xùn)|。”
莫蘿說得甚是自然,那語氣,聽起來好像不是第一次“受人所托”了。
陳楠垂著眸子,沉聲靜氣地聽著的。“謝子?xùn)|”三個字驀然出現(xiàn)時,他眼皮微掀了欣,溫潤的目光投向莫蘿,問,“你和他很熟?”
莫蘿嘿嘿地干笑了幾聲,“這個嘛,不好說。說熟不算,說不熟,有點說不過去,畢竟吃人嘴短嘛!”
羅嘉琪邊聽著,邊想起了最近嘴里總叼著零食和水果的莫蘿,“我就說嘛!最近你的生活質(zhì)量怎么噌噌噌地上去了!”可是,她轉(zhuǎn)而一想,問題就來了,“誒呀,沒理由呀!他為什么給你吃的,難道他喜歡你?!”
這話一出,羅嘉琪和嚴歐是一臉的不可置信。這么相比之下,一臉平靜的陳楠倒顯得有點奇怪了。
面對眼前這一幅諷刺自己的畫面,莫蘿不甚在意,毫不介懷。與其說她大氣、不計較,倒不如說她坦然了。莫蘿遇到問題時,首選的解決方法是正面應(yīng)對,就算明明就只是一身孤勇奔南墻,然后頭破血流。熟悉她的人,例如她身邊三位,都對此很不理解,最后也只能給她一個“勇氣可嘉”的評價。其實,她的想法很簡單,簡單直白得有點粗暴:肚子餓了,就要吃飽;問題來了,就要解決。
迄今為止,莫蘿的人生都是黑白分明的粗線條,簡單和諧的家庭關(guān)系、平常合理的社會活動以及表里如一的人際交往,寥寥幾筆在她的人生紙稿上既是框架也是內(nèi)容,雖然不至于單調(diào),但一覽無余。然而黑白分明的線條里,有一條是以灰調(diào)起筆的。
于是莫蘿陷入了一段回憶里,那是高一時的事情,那時候她剛認識羅嘉琪,漂亮的羅嘉琪,受男生歡迎的羅嘉琪。在羅嘉琪旁邊,她自己就是白天鵝身邊的丑小鴨,人生第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卑。
“嘿,girl,怎么說發(fā)呆就發(fā)呆呢?”
羅嘉琪清脆的聲音使莫蘿飄遠的思緒驀然折回。
眼前三人正目光炯炯地盯著她,似乎正等待著她回答什么。
她尷尬地騷著腮幫子,干笑了幾聲,“額,你們剛才是不是問了我什么?”
頓時,三人額頭黑線齊下,扶額嗟嘆。
“我們問,謝子?xùn)|要你怎么幫忙?”說完,羅嘉琪很是十分鄙夷地補刮了她一眼。
莫蘿倒是很不知廉恥地……卻之不恭,還不知好歹地回溜羅嘉琪一眼。
什么叫恨鐵不成鋼?羅嘉琪又一次深有體會。
“說!”
這話是從羅嘉琪牙縫里擠出來的。
羅嘉琪被莫蘿氣得牙咬切齒時,嚴歐很是嫻熟地在一邊狗腿,“老大,莫蘿這女娃是扶不起的阿斗,跟她置氣干嘛呢?傷了身子,她這小命也不夠賠呀!”
這話莫蘿聽得熟悉,那在心中洶涌而至鄙夷感更是熟悉,她恨恨地說,“嘿,我說嚴歐,你能不能不總挑這個時候狗腿呀?小心我哪天想不開就卸了你這狗腿!”
“這句話你說了一萬遍了吧!莫蘿你的詞匯量是不是該更新一下了?要不回頭,哥送你一本新華字典?”
話畢,嚴歐還得意洋洋地向挑了一下眉毛。
什么叫人不可貌相?嚴歐就是!
明明就長得一張憨厚可攔嘴臉,嘿,怎么欺負起人就這么溜?
莫蘿直覺跟這種人多說就是自傷,打定主意,一腿就踢在他狗腿上。
猝不及防地,嚴歐抱著受災(zāi)的腿哇哇地叫,“出新招,也不提前知會一下,懂不懂規(guī)矩呀?”
這回是莫蘿得意洋洋地向他挑了一下眉,“自然是不懂?!?p> 話畢,不等一個間歇,她兀地轉(zhuǎn)回了正題,“他叫我把我這吊兒郎當?shù)目少F氣度過渡三分之一給陳欣冉?!?p> 額,說得似乎有點道理,只是怎么聽著如此地滑稽。
三人忍不住地驚駭了三個呼吸輪回。
“用正常語言翻譯過來,就是開導(dǎo)她的情緒,緩解她的壓力?!?p> 慢騰斯理的一句是從陳楠口中逸出來的。
有個三人不可置否且不約而同地點頭。
“可是,陳欣冉現(xiàn)在就是一個埋著十萬斤炸藥的雷區(qū),我怕死,不敢越雷池……”
莫蘿說得時候附上了一臉的惴惴不安,只是那雙褐色的眼睛撲動著明亮的光,完美地出賣了她——一個不知深淺、不知好歹、不知死活的主。
雖然說話的人是裝的,可是還是有三個人不可置否且不約而同地點頭。
羅嘉琪建議,“明天就是周六了,難得有一天假,不如我們約她出來一起下午茶?”
另外三人各自默默地分析了一下這個建議。
嚴歐表示無條件贊成。
莫蘿表示反對,“我就先不說一個下午茶能不能把我三分之一地真?zhèn)鬟^渡給她,反正我現(xiàn)在約她出來也難于上青天的?!?p> 陳楠表示認同莫蘿想法。
羅嘉琪犯怵,“那你們倒說說有用的點子呀!”
一陣沉默,默默飄過。
最終,陳楠開口了,“其實我們都不是很了解陳欣冉的情況。謝子?xùn)|應(yīng)該是比較了解的,他既然說要莫蘿幫忙開導(dǎo)陳欣冉,也就是說,陳欣冉其實并不抵觸莫蘿。所以,莫蘿就算踩雷區(qū),也不至于粉身碎骨,大概也就是傷筋動骨而已。既然安全不成問題,那就找突破口。我覺得,陳欣冉這次考試,除了心理問題,她學(xué)習(xí)里的不安定因素才是根本,這次她考砸,很大程度是數(shù)學(xué)這個劣勢導(dǎo)致的。這次考試數(shù)學(xué)第一科考的,我猜她很有可能就是數(shù)學(xué)考差了,直接影響了后面科目的考試狀態(tài)。所以,這個突破口可以是莫蘿主動提出給她補習(xí)數(shù)學(xué)?!?p> 莫蘿混得最好的是數(shù)學(xué),偶爾陳欣還會請教她。所以,這個提議是不錯的,所以羅嘉琪和嚴歐立刻表示雙手贊成。
只是,莫蘿猶豫了。其實,她也就只能偶爾教教人,可是系統(tǒng)補習(xí)的話,先不說她有沒有這樣的水平,首先她肯定就沒這個耐心。
莫蘿不好意思立刻拒絕地,一來這個方法的確不錯,二來拒絕得有理由,而這個理由正好打自己的臉。
莫蘿覺得,自己打自己的臉,這種蠢事干多是會內(nèi)傷的,至少智障這個形象會被她自己妥妥地落實下來。
由此,她選擇沉默,同時很是糾結(jié)地蹙著眉。
陳楠把莫蘿這別扭的模樣盡數(shù)收入眼底。他忍不住笑了,逗她的確好玩,因為她表情太豐富了,簡直可以收集成一個表情包!
莫蘿不會贊成,這是陳楠意料之中的。沒關(guān)系,反正他就打定她會反對,之所以提出這個建議,是因為它本來就不是和個建議,只是個鋪墊。沒有這個鋪墊,讓她經(jīng)歷這樣的心理變化,她有怎么會愿意把莫峰貢獻出來呢?
看來感情醞釀得差不多了,陳楠不緊不慢地又開了口,“其實有個更好的建議,讓莫峰給陳欣冉補習(xí)?!?p> 這次,其余三人都瞠目結(jié)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