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輕笑,道:“你現(xiàn)在就已不錯了?!?p> “既然那么愛寫字,為何還要上山?”他又問。
楚言撓撓頭道:“因發(fā)現(xiàn)寫字不能殺敵,我被歹人逮住,毫無還手之力。如不能保護好自己,早早就嗝屁,該如何出頭?上山修行也能出頭,我想除魔衛(wèi)道?!?p> 師兄輕嘆一聲,跟他一樣仰躺在床,看著眼前朦朧的黑暗笑道:“你想法倒是沒錯,但終歸我們不行,沒護你們一個周全,才逼得你們棄文從武。我當(dāng)年也是跟你這一樣的想法。”
“當(dāng)年?”楚言問。
“我當(dāng)年啊,”他道:“不顧爹娘阻攔,一心要到這山上,我道和平日子是給別人過的,我做的是要維護這和平日子?!?p> 楚言覺得他背后有很多故事,一時不敢說話,怕說多錯多。
不會,他自己再道:“可我在這山上數(shù)年,未干成一樁大事,大陸就和平了?!?p> 楚言心頭一梗。
他道:“我明年下山,爹娘老了,我和我心愛的姑娘也再不相見了……”
楚言聽得一頭霧水,猶豫著開口問道:“師兄有喜歡的姑娘?”
他道:“是啊,很多人跟我搶奪她,她死了。這世間一切本就都是虛妄?!?p> “……”楚言這下就頓住了,他覺得今晚這人有事跟他說,有什么東西要跟他表達。就是這人太不坦率,楚言搞不懂。
師兄驀然看向他,楚言看到他發(fā)亮的眼,渾身雞皮疙瘩瞬間起來。
師兄對他道:“我知道你要搬去跟你弟弟住。”
楚言心中咯噔一聲。
他突然覺得這面積不到二十平方的房屋碩大起來,空蕩蕩,透著詭異的涼意。他和一個魔鬼睡在一個屋子里。
……他就知道他來這外門就代表沒好日子過,他還不知道那些看不慣他的人想怎么整他來著,剛開始把他安排到這魔鬼神經(jīng)病身邊……
不是,這山上有不是神經(jīng)病的人嗎?
他道:“你走之前,我?guī)闳タ匆粯訓(xùn)|西。”
楚言猝不及防被他拉起,他手如鐵鉗,對自己小聲道:“你要是看完了想下山,我就帶你和你弟弟下山!”
楚言原想掙脫,但聽到這話,就平靜下來,一雙眼懵懂地看向黑暗里的這個師兄。
“怎么不掙扎了?”一看楚言不掙扎,他倒好奇了。
楚言一副天真模樣,道:“我想通了,師兄不會害我,要害早就害了,就是給我看東西。而我小弟想下山,如我看了也想下山,我和小弟皆大歡喜?!?p> “哈哈哈哈……”他的聲音在空蕩房間顯得陰森,掐住他脖子,道:“我懷疑你身體里是不是藏了一個大人,心思夠深?!?p> 楚言一被掐脖就條件反射想嘔吐,他虛弱護著自己脖子:“放,放開?!?p> 這只手甚至越掐越緊……
楚言舌頭都要嘔出來,只得“坦率”,直抒胸臆,輕聲吼道:“我從沒害人之心!我自幼孤兒,看人顏色來審視度勢,茍活慣了!我知你不想害我,害我我又沒招架之力,我只能順從跟你走,免,免受皮肉之苦。而而我看出你不想害我,我又有些好奇你說的東西,那我不,不如……”
這人再鉗著他脖子晃了晃,楚言道:“我想出人頭地,我想了解這山,明白何為大道,真的!”
“小小年紀(jì),野心夠大!”這人終于把手放下。
楚言接上話,粗啞著嗓子呼道:“一個無父無母,受盡白眼口水的孤兒,如何能不求出人頭地、高高在上、萬人擁護?”
師兄看向他,他順勢而為,將眼底野心一點不遺落的展現(xiàn)出來,再強調(diào)道:“我求出人頭地,但無害人之心,我處處小心是怕什么?是怕你們把我當(dāng)壞人,把我當(dāng)居心叵測之人!我不是壞人,我從來沒有!”
這人好整以暇的理理布衣,笑起來。
“你笑什么?”楚言“虛弱”咳嗽道。
他道:“好一個居心叵測,居心叵測……”
他拿衣袖碰了碰眼角,被楚言察覺到。
楚言“失魂落魄”道:“我不是居心叵測之人……”
我無害人之心,只是因為愿望夠大,思慮過多,早早失去少年童真,但怕受人忌憚,才處處偽裝。
這“坦言”的表現(xiàn)做好了。半晌,坐在床上的這位師兄終于爽朗輕笑了起來,評價他道:“日后你在這山上,說不定真能干出大事。”
他道:“還看不看?要看,跟我走?!?p> 楚言捂著脖子,不服輸?shù)膶W(xué)蕭小苒鼓著臉,憋憋屈屈的下床穿衣穿鞋。
師兄給他遞過來一件做農(nóng)活的深色棉衣,對他道:“白色顯眼,套上這冬衣?!?p> “剛我掐著你了,不知道傷沒傷到,我這里有藥,你待會邊走邊抹?!?p> 楚言接過衣服穿好,手中握著傷藥。
師兄做一副哥倆好的姿態(tài),搭上他肩膀,搭的他冒了一身雞皮。
楚言明白出這也是一個陰晴不定的人。
……他們小心關(guān)上門,穿過走廊,向屋后越來越深處走去。楚言前面這人,看來是經(jīng)常半夜出去的,輕車熟路,帶著他在黑夜里穿梭,不知不覺就離了眾多房舍,人的活氣,進了山中一片小樹林。
楚言跟著進了森然樹林,周圍萬籟俱寂。楚言心里道他后悔了怎么辦?
他怕和陰晴不定的人來萬籟俱寂的樹林。
可他之所以跟這神經(jīng)病出來,一是他的確相信這個人不會害他,要害早就害了。二是這人跟自己說,他給他看的這個東西,如果看的他想下山,就帶他下山。
——這說明什么?說明這個師兄是在帶他觸碰山中某個禁忌。是禁忌,他作為一個反派,何不看笑話的看看?了解了解所謂正道?這走向,指不定也是原文情節(jié),他要走的。
他就是那正義背后,門派暴力的體驗家,這大陸有許多不為人知的故事要他來身臨其境,還原一個真正的外貌……
楚言憂傷,這是他的職責(zé),不由他說拒絕。
師兄帶他到了一個藤蔓盤繞的土丘前,停下,楚言眼睛瞪大,不消一秒就明白了什么。
這是一個……墳頭?
師兄拉他在這小土丘前跪下,楚言雙腿都在打哆嗦,這真是……
他開口道:“這就是我跟你說的我那個心愛的姑娘?!?p> 他摸上這和其他土丘沒甚區(qū)別的土丘,但只有他知道,這里面藏著他心愛的姑娘。
他摸了摸,然后就垂手跪著,一動不動,似乎出神了。
楚言吞吞吐吐張嘴道:“姐姐,她她也是是這山上的修行之人?”
“是,那年她下山歷練,我剛巧趕考,在山中被惡人逮住要搶奪銀兩,謀我財害我命,是她救了我,我對她一見傾心?!?p> 楚言:“……姐姐一定是個好看且心地善良,心懷大愛的女子。”
他到了這土丘前,直直撒下來的月光就把他臉照的蒼白,但他這時候嘴角擒著笑意,莫名使得他這陰森冷漠的人顯出一絲溫情來,他道:“是啊,她是這樣一個女子,好看善良,但她又不像尋常閨中女子,不像我先前遇見的所有女子。她不一樣,巾幗不讓須眉,是一個俠女,她值所有人推崇欽佩……她是一個不一樣的姑娘,這世上再也沒有誰會比她好了?!?p> 楚言小心翼翼問道:“你是……為她來到山上的?”
他苦笑著把額頭抵在土丘上,重復(fù)道:“我是為她來到山上的?!?p> “她說她是個孤兒,蕭寒山是個好地方,收留了她,她現(xiàn)今正在山里修行,為之得意,為自己得意。她那日跟我說起這山,我們還在山下,我還沒同她進山,她一路興奮,我被迷了心竅,投其所好,愛她愛的,聊她愛的,聽她說話嘰嘰喳喳。那時候天氣正好,明媚日光一路照在她身上,她雙眼亮亮,天真爛漫,比天上飛的鳥兒都要神氣,我愛她活靈活現(xiàn)的模樣,十分好看,我看著她,看著她反復(fù)品味她的模樣,直到很久,我才記起她那天跟我說的話,哪怕她說的話再后來跟我反反復(fù)復(fù)叨了好多遍……”
他恍然回憶道:“她說她要報答這山,她愛這山,所以她也要愛這山守護的人民,保護這人民,愛這世間?!?p> “她一直在世間,可依舊是一個不食世間煙火的傻姑娘?!辈怕涞檬裁唇Y(jié)局。
楚言道:“……姐姐是因為殺敵而死嗎?”
楚言話音剛落,這人開始仰頭,咧嘴無聲地大笑,笑得不可抑制。
他不敢出大聲,他舌頭笑出來如山間鬼怪,他笑出了滿臉淚水,看著山丘,卻對旁邊人道:“你為何,為何和她一樣一派天真!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不止,轉(zhuǎn)頭對他惡狠狠道:“你也要走上她的路,為何,為何知這世間螻蟻貧民,權(quán)貴,個個貪幾兩便宜,貪圖享樂,貪權(quán)勢滔天,黑暗彌漫,壞人壞事永遠(yuǎn)除不掉,求大道路上人人心里皆有魔,不然心魔怎么來?為何,為何還要義無反顧相信這破山,相信這破山有神明,能將一切貪念通通除去!一切壞人繩之以法?這破山上究竟哪里好?它又干凈到哪里去?”
楚言搬出老句式,道:“哪里都不干凈,那我該怎么活呢?”
這人掐住他脖子把他摔倒在地。
“不求出人頭地,沒有縹緲志愿,臆想非非,來什么蕭寒山?哪里不能過活?”
楚言額頭冒黑線,他再被掐幾下,是否喉結(jié)都長不出了?
楚言盡量平靜道:“我想出人頭地,跟你喜歡姐姐是一樣的。我沒有要除魔衛(wèi)道,你何苦掐我?”
我和你是一樣的,我抱著某種愿望來到這座山,你也抱著某種愿望來這山,可這愿望都是私人抱負(fù)。我和你是一樣的,我沒有說要維護這大陸和平,把這重大擔(dān)子挑在身上,結(jié)果反受這正道危害,啷當(dāng)?shù)瓜隆?p> 楚言說完,反倒被掐的更厲害,這神經(jīng)病似乎要把他掐死。
楚言這回明白了:這神經(jīng)病,既要自己像他,又希望自己像那姐姐。
他大概把他的經(jīng)歷和他喜歡的人的經(jīng)歷,全混亂影射到他身上了。
楚言心想自己受的這是什么罪?
楚言握住之前偷偷拿在兜里防身的石頭,敲上這人的腦門,迅速翻身起來。
他沒有那個陳恕厲害,在這山上幾年,估計都顧著談戀愛和戀愛失敗,頹廢去了。
楚言對他道:“你我都是可憐人!”
楚言已經(jīng)被掐的缺氧,他徹底放飛自我,智商低至十三歲,怎么想的怎么來!
他這師兄卻開始痛哭出聲。
他跪在地上,無力地捶地。
他猶記得那時候紅色山花盛開,他被一姑娘救下,心里滿是含羞慚愧。那姑娘卻性格爽快,跟他交流,笑容艷艷,似是對他很有好感。
他倆一起交流,志同道合,歡喜鼓舞。趕考路差之十里,姑娘要護送他一路趕考。他雖面色紅透如那山花,但何樂不為,欣然同意。
短短幾天,他和姑娘一路相互扶持,互相照顧,彼此分寸有禮,又十分融洽。兩人沒名沒分,是路上偶遇知己,但有人道他們是兄妹,有人道是夫妻。他迫不及待,幾番試探,姑娘知道但皆用其他言語堵塞,不肯說通,弄得他失魂落魄??荚囃戤?,姑娘問他考得如何。
姑娘不知,他預(yù)備三年,寒窗苦讀,被鄰里稱為奇才,有何考不中,他僅十一就是秀才,但他這次考中故意寫錯幾大道,心中已有其他關(guān)于這姑娘的安排。
他問姑娘日后打算,姑娘果真心懷大愛,道不會相夫教子,日后浪跡天涯除魔衛(wèi)道,老來在蕭寒山中過活。
他聽她說過幾次山名,細(xì)問,結(jié)出她愛這山,心思淳樸。姑娘道考試完畢,她道要分別。他道若他考取功名不成,就到山里尋她,做她這樣的人。姑娘笑笑,轉(zhuǎn)頭離開。
他回到家中,耐心等了多天,相思病差點染上,心中更加確定愛意。榜單下來,他沒考中,他是家中最小,自知肩上責(zé)任由大哥二姐分去不少,對家中爹娘道自己要進山苦修,再不入凡世,他日見面他除魔衛(wèi)道,已是天的孩子。他惹得爹娘一個生氣不已,一個痛哭流涕,仍不回頭。他斬斷血緣,奔赴蕭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