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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大帝

第二章 于清明時落刀

拓跋大帝 快放我下來 4388 2019-03-05 17:41:10

  第二天天蒙蒙亮,流水巷有個小鎮(zhèn)上廚藝最為厲害的廚子,動身前往虎兒巷。那里住著不大的小鎮(zhèn)上最為權勢滔天且跋扈的一家劉姓大族,妻子早逝,女兒冤死的廚子要為這戶富貴人家準備清明的晚宴,也許要花費上一天的功夫。

  整個小鎮(zhèn)活了起來。家家戶戶門前都插上了柳枝,寒食禁火,街上人來人往,忙忙碌碌,好不熱鬧。

  只有清泉巷的一座破落小院里是個例外,已是正午,小屋里還是靜悄悄,沒有一點動靜。床上躺著一個幾乎忙活了大半夜的少年,只是他沒有睡著,只是睜眼盯著小屋的橫梁怔怔出神。

  隨著夕陽西下,活躍了一天的小鎮(zhèn)又漸漸平靜下來,紅色的陽光照在各家門前微微搖晃的柳枝上,泛著好看的光。

  有間店鋪掌柜,等了許久也不見天天來此的少年的身影,憂心忡忡地關了門。

  虎兒巷,有座四四方方的院落,占地面積不大,但相較于這座不大的小鎮(zhèn)來說,已是極為難得的豪苑。

  虎兒巷劉姓在南安鎮(zhèn)是權勢煊威的大家,三十來人口,家丁卻極少,都是些實在找不到活計的貧苦人家才愿意涉足這座龍?zhí)痘⒀ǎ瑢ふ疑嫛?p>  小鎮(zhèn)上人人知道這座宅子里的人欺行霸市,壞事做絕,對尋常百姓來說人命關天的大事在這座宅子的主人眼里,就是一個個隨時可以捏死的螞蟻。譬如誰家黃花閨女被這這座宅子的少爺相中,是如何受盡蹂躪而死;又比如五年前,有位慈祥老人只因不肯把草藥賣給劉家店鋪,爭吵之間被劉氏子弟活活打死,草草被扔到了小鎮(zhèn)外一處亂葬崗,是老人十歲的孫子找了一天,終于順著血跡找到了手腳扭曲的尸體,在滂沱大雨下的黑夜,竭盡全力的拖回自家院后,只身用雙手挖了一個小坑,總算給老人找了一個安身之所,不至于淪為亂葬崗流浪野狗肚中之物。

  ……

  如果要把劉家種種惡行一一記錄下來,恐怕大周都城太安城里最為知識淵博,筆走龍蛇的史官也要跳腳罵娘。都說窮山惡水出刁民,其實也不盡然,也可能是窮山惡水死平民。大世界里的惡要想維護一個相對平衡的運轉,惡的對面,就會有善。可是小世界,惡,是無法無天的惡,仿佛下水道里令人作嘔的惡臭。曾經(jīng)也不是沒有人試圖反抗,只是在那人事敗之后全家三口被吊在小鎮(zhèn)鐘樓三個月之后,這里有的,就只是在屠刀之下乖順的綿羊。

  這些事,對于小鎮(zhèn)百姓來說已然司空見慣,乃至于到麻木的境地。很多昨日發(fā)生的事,他們可能早已忘了。

  至于對事情的始作俑者來說,他們根本就不用去記住,又談何忘記。

  可是,總有人會記著。譬如某個廚子,還有那座小屋內(nèi)怔怔出神的少年。那年雨夜,少年用徒手挖坑后的森森白骨,對著浩瀚星空發(fā)誓“除了死亡,沒有忘記,我,夏九幽,此刻向你們宣戰(zhàn),至死方休”。

  此時劉家大堂內(nèi)正中央,有一長約三丈的桌子橫列其間。桌上擺滿了精心準備的菜肴。豬肉灌腸,蜜餞,鳳尾酥,金魚餃,三黃雞,鐵板鴨……尋常百姓一年也舍不得吃一次的美味應有盡有。桌子周圍已經(jīng)坐滿了劉氏上下三十五口人丁。居中主座上的是劉氏家主,劉裴嵩,中等身材,鼻梁高挺,留著些許的胡渣,左邊臉頰有道疤痕。自劉裴嵩往下,是正妻傅韻,剩下偏房太太和劉裴嵩弟弟劉裴許及其妻兒和其他大大小小年齡不一的劉家二代們依次圍長桌而坐。偌大的大廳里此刻靜寂無聲,每逢節(jié)日,劉家都會聚在一起,只有等待家主說話之后才可以開始進餐。已是雷打不動的死規(guī)矩。

  主座上的劉裴嵩看了看,發(fā)現(xiàn)少了個人。

  “成兒呢,怎么不見人?”劉裴嵩對著左邊居首的傅韻皺眉說道,語氣之中頗為不喜。

  傅韻聽見丈夫慍怒的聲音,柔聲說道:“回相公,成兒說今日踏青祭祖有些累了,所以去了紅梅樓去了,說明日一早便回來?!?p>  “啪唧”一聲重擊桌面的響亮聲音回蕩在劉家大廳。

  “成何體統(tǒng),做兒子的不懂事,你這當娘的也不曉得攔著?今天是什么日子,平日放浪當沒看見,今日他若是不回來,你看我不打斷他的腿?!眲⑴後源笫滞雷由弦慌?,怒道。

  劉裴嵩能把劉家在南安鎮(zhèn)經(jīng)營地越來越好,自是有一番不同常人的威嚴。劉家年輕一輩,聽聞家主發(fā)怒,更是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族內(nèi)聚餐是他們最為不喜的日子,平日里橫行霸道慣了,隨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像今天這樣,吃個飯都要拘拘束束,正襟危坐。有幾個年輕青年表面驚慌之時,聽聞家主對劉晉成的怒言之時,內(nèi)心卻是有些竊喜,暗戳戳的想著:“最好是打斷腿,省的紅梅樓里姿色最好的勾欄艷姬齊齊往他身上湊,伺候他們幾人的則姿色平平。

  傅韻聞之,泫然欲泣。

  “大哥何必動怒,今日合該開開心心吃飯,命人去把成兒叫回來不就行了?!眲⑴後缘艿軇⑴嵩S看著氣氛有些僵硬的場面打圓場道。

  劉裴嵩聽聞,正好借著弟弟的話順驢下坡。吩咐站在一旁腰間別了一把大闊刀的侍衛(wèi)吩咐去把劉晉成叫回。

  “劉晉衛(wèi),你去爺爺房間把爺爺推過來,就開始吃飯,劉晉成就不等了,讓他回來吃剩飯去?!眲⑴後哉f完開始瞇著眼睛養(yǎng)神。

  “是,大伯?!币幻麆⒓倚≥厬云鹕沓隽舜髲d,往大院書房隔壁的一間房間走去。

  片刻之后,劉晉衛(wèi)推回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垂垂老矣。隨之,劉裴嵩命今日主廚的廚子每樣菜一一嘗過一口見并無異樣后,劉氏一家開始就餐,歡聲笑語不時回蕩在廳堂上方,其樂融融。

  就在一刻鐘之前,躺在床上的夏九幽輕輕起身,關上門,出了院落。只是今天,平日赤腳跑遍整個青蓮山的少年,腳上穿了一雙黑色布鞋,是一位老人五年前親手縫制。鞋子并不合腳,有些擠,偏偏夏九幽覺得很舒服。

  夏九幽很慢很慢地走在沒幾個人影的街頭,很認真地看著四周的店鋪,還有掛在門前用于辟邪的楊柳枝條。白天小孩散落后掛在樹枝上的紙鳶。五年來,從來都是來去匆匆的少年竟然覺得生活了十幾年的街道如此陌生。路過花柳巷之時,夏九幽瞥見了仍自燈紅酒綠熱鬧非凡的紅梅樓,不時傳出一陣陣嬌笑聲。經(jīng)過素柳巷之時,夏九幽從懷里抽出一封信,透過有間店鋪的門縫塞了進去,信箋一絲不茍的用漿糊黏的嚴密。封面歪歪扭扭只寫著兩個字“夏侯”,少年的字跡沒有像他遞向青蓮山飛禽走獸的刀法一樣漂亮,有些丑。

  做完最后一件事,夏九幽抬眼看了下天色,大踏步朝著虎兒巷而去,步伐一如五年間一樣來去匆匆。

  劉府大門沒有上鎖,夏九幽就這么直直走了進去,因為某個廚子,夏九幽沒有繞多少彎路,就這么出現(xiàn)在了劉家三十幾口人的面前。

  嘴里正塞著半只雞腿的劉晉衛(wèi)第一個看到夏九幽,大喊道:“你是誰,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快滾?!?p>  劉裴嵩聽到后,瞇眼看了看站在大廳門口身著縞素的少年人,心中了然,只是這種狀況已經(jīng)很久沒有出現(xiàn)過,久到連他都忘記了上一次有不長眼的刺客死于府上是什么時候。劉裴嵩并不著急,他沒覺得在這南安鎮(zhèn),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能翻出什么波浪。

  等了五個春夏秋冬的夏九幽自然也不著急。轉過身,背著劉家眾人,坐在門檻上,垂下眼,看著地面。

  “我給你們說個故事?!毕木庞拈_口說話,聲音不大,桌上放下筷子的劉家眾人聽得清清楚楚。

  “五年前,具體來說是五年一個月零三天前。我記得那天,我不敢忘記,我要是忘記了,爺爺要傷心的。我記得爺爺很早就帶著我采了草藥回來,回了家后,爺爺把背簍交給我,取出其中的天魂草,對我說:九兒,爺爺去一趟藥塵鋪,一炷香后就回來,爺爺回來就給九幽做飯,其實那時候的我就已經(jīng)學會了自己做飯了?!?p>  坐在門檻上的夏九幽,思緒飛揚,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的那個黃昏。

  “我放好背簍后,就拿著一株藍靈草坐在我家木頭門檻上,爺爺說藍靈草葉甜可生吃,我就嚼了一片,爺爺說的對,藍靈草的葉子真的很甜,然后我就等啊,等啊?!?p>  “可是我等了一炷香后,爺爺沒有回來。我又等了一株香,爺爺還是沒有回來。我記得,我很害怕,爺爺怎么不回來呢?爺爺騙人,兩炷香時候的藍靈草是苦的?!?p>  “終于,我坐不住了,爺爺帶我去過藥塵鋪子的。我很快就跑到了藥塵鋪子,但是已經(jīng)關了門。可是我聞到了地上的血,是的,我的鼻子很敏感,那時候的我,只能聞出血腥味,現(xiàn)在青蓮山上所有的野物氣味我都能分辨的一清二楚。聞到血腥味的我,有些恐慌。后來,我在鎮(zhèn)外的亂葬崗終于看到了爺爺。爺爺腳歪了,手也歪了,就跟那些山上被我抓住的畜牲一樣。爺爺臉上都是傷口,多的我認不出來爺爺本來的面容,但是我知道,那就是爺爺?!?p>  “爺爺一定很痛吧。我也不知道后來是怎么帶著爺爺回到家,然后讓他在院后的清潭那里安了個家。很奇怪,雖然我從家里跑出來找爺爺?shù)臅r候感到很害怕,但是,找到爺爺后,我一點也不害怕了?!?p>  “那天晚上有人豎著五指,在大雨中,對著這天地,發(fā)了個誓,他說:除了死亡,沒有忘記?!?p>  “就這句話,和這個信念,讓一個十歲的小孩一次次地從青蓮山野獸的血盆大口之下活了下來。無論多少次山窮水盡,他始終沒死?!?p>  說到這里,一直望著地面的夏九幽,抬頭伸出手指對著天上。

  “你們看,就連它,也沒舍得讓他死?!?p>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劉裴嵩平靜的說道:“然后呢,你想怎么,你要殺了我們,你要為這小鎮(zhèn)上的人伸張正義?”先前少年說的五年前的事情,劉裴嵩隱隱有點印象,可是也僅僅是有那么一點印象,所以他并沒有多大驚訝,也沒有多大驚慌。

  “我來,不是為了伸張正義。我只是想說,既然我沒能死去,那么,我就想請你們?nèi)ニ酪凰馈鄙倌昝偷剞D身看向劉裴嵩說道,眸子里閃著擇人而噬的幽光。

  聽聞此話的劉家眾人終于是炸了鍋。

  “哪里來的瘋子,來人,把這個野小子拖去喂狗?!?p>  “神經(jīng)病,大過節(jié)的打擾人吃飯呢?!?p>  ……

  劉裴嵩正欲命人把這個年輕人亂刀砍死,如同以前很多來到府上尋仇的年輕人,或者中年人一樣??墒沁@一次,好像手指沒有聽從指喚,方才吃到肚里的食物,好像烈火一般,要從胸口,嘴里洶涌而出。這位南安鎮(zhèn)的土霸王在夏九幽手中巴掌長短的刀刃插入眉心之時的最后一眼,看到的事劉氏眾人東倒西歪,狀若癲狂的樣子,還有立在角落嘴角上揚的廚子,像是嘲笑。

  沒用多久,大廳內(nèi)僅活著的只有三個人,這些人的皮肉并沒有比青蓮山上身軀龐大的黑瞎子皮糙肉厚,夏九幽的小刀,磨了五個寒暑,自然足夠鋒利,夏九幽眼皮都沒有眨一下,所以遞出去的刀刃精準無比。在五年前死去的老人的耳提面命之下,夏九幽對人身上的各個要害,竅穴了解的一清二楚,兼之不知道在青蓮山上拼了多少個日日夜夜的命,夏九幽做起這些來,熟稔無比,他甚至覺得很輕松。夏九幽走到輪椅上的老人面前,看了一眼,沒有遞出那柄喝了三十多口人血的錚亮小刀。

  大廳角落站著搖搖欲墜的廚子,夏九幽收起小刀,插在腰間。趕忙扶助身材單薄的廚子。

  “對不起,我沒能配出解藥?!?p>  目睹了全部過程的身材消瘦的廚子,突然發(fā)出豪邁沖云的笑聲。

  “沒有關系,你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婉兒走了,她娘親也走了,我活不活著,無所謂了?!睆N子看著眼前眼神清澈的少年,滿足說道。昨天深夜,少年遞給他那個小瓶之前,說了一句沒有解藥,只有能延緩發(fā)作時間的。這位南安鎮(zhèn)里廚藝最是超絕的廚子沒有一絲猶豫的接過了夏九幽手中的瓶子。

  這時,輪椅上傳來咕嚕咕嚕的抽氣聲音,目睹一家慘狀的老人終于氣絕。

  身材消瘦的廚子看了一眼身體還有些抽搐的老人,含笑閉上雙眼,南安鎮(zhèn),流水巷,胡婉兒之父,死于安詳。

  夏九幽背著一位父親,箭一樣地刺進夜色中。

  夜風吹過,有筷子落在地上發(fā)出叮叮當當?shù)穆曧懀芸欤窒Я恕?p>  劉府門墻之上有個人。

  夜空有云,云上有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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