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天色見黑,鐘兮并沒有帶著烏沼像以前一樣回自己的私宅,而是破天荒的留宿在了鐘閔安的竹林小院。
鐘家鎮(zhèn)這里四季如春,即使其他地方都是大雪紛飛,這里依然是鳥語花香,生機(jī)盎然,鐘閔安的竹林小院更是一片翠綠。
吃了晚飯,鐘閔安顧自早早的睡了,唯有鐘兮和烏沼坐在涼亭里,相顧無言,只是安逸的感受著夜晚徐徐的微風(fēng)。
四周一片靜謐,只有時不時的蟲鳴聲。
不知過了多久,天空中悄悄的爬上了一輪圓月,小院里很快徹底沐浴在了月光下,宛如白晝。
烏沼忍不住扭過頭看了一眼鐘兮,此時的鐘兮正微微仰著頭看向亭外的夜空,月光罩在他的身上,投下了長長的影子。
烏沼的視線停在鐘兮的臉上,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鐘兮似乎比她記憶中的樣子瘦了許多,下巴上還長了一層胡子的青茬,顯然是好久沒有收拾過了,看起來竟有些頹廢大叔的味道。
似乎注意到了烏沼的視線,鐘兮扭回頭看向烏沼,正對上了她的眼睛,可他們誰也沒有說話,就這么互相凝視著。
在烏沼的視角里,鐘兮的眼睛是類似于鐘閔安那種好看的鳳眼,不過他的眼睛卻要比鐘閔安英氣很多,也更加深邃,而且眼睛的顏色也更深,讓人看上一眼,仿佛就無法輕易忘記。
烏沼看著這雙眼睛,莫名的發(fā)起呆來,鐘兮卻轉(zhuǎn)手倒了杯茶水遞到了烏沼的面前。
緩緩的回神,烏沼猶豫著將那茶水喝了下去,清香的味道讓她更加放松了些,她先開口道:“你讓謝狐之帶著肥蛟去非人處登記,大概什么時候回來?”
新入世的妖族,大都需要到非人處登記,因此當(dāng)鐘兮讓謝狐之帶走肥蛟的時候,烏沼沒什么猶豫就讓肥蛟跟著謝狐之走了。
可是烏沼并沒有發(fā)覺,她似乎對于鐘兮有著近乎一種天然的信任感,因此當(dāng)鐘兮讓謝狐之帶走肥蛟時,她竟沒有產(chǎn)生過絲毫的懷疑。
鐘兮緩緩道:“謝狐之會帶著它先回公寓等著我們?!?p> 烏沼:“哦,你還住在原來的公寓里?”
鐘兮沉默了一瞬,道:“這十年里,我?guī)缀鯖]有再回去過?!?p> 烏沼好奇道:“....那你都住在哪兒?鐘家鎮(zhèn)?”
鐘兮注視著烏沼:“這十年我很少會在一個地方停留,也很少會停下來休息,想不想知道原因?”
本以為只是普通閑談的烏沼,對于鐘兮突然的情緒轉(zhuǎn)變有些無法適應(yīng),而且她有種莫名感覺,總覺的接下來鐘兮的話題可能會拐到奇怪的方向去。
烏沼眼底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并沒有說話。
鐘兮沒等到烏沼開口回應(yīng),緩緩的將視線從烏沼的身上移開,他抬頭看著亭外的天空,顧自開了口。
“每當(dāng)我回到你曾住過的那個公寓,或者讓自己停下來休息時,我總是會想起你,想起你在我身邊時的那些日子,想起關(guān)于你的一切。所以我害怕回到任何你曾待過的地方,聽起來是不是很可笑?我居然也有害怕的一天!”
鐘兮自嘲一笑,重新轉(zhuǎn)回頭,凝視著烏沼,神情是掩飾不住的頹喪。
這樣的鐘兮讓烏沼覺得非常陌生,在她的印象里,鐘大師一直是驕傲的,強(qiáng)大的,也總是表現(xiàn)的說一不二,不可一世的。
可是現(xiàn)在的鐘兮,卻像是變了一個人,讓她覺得這個人似乎十分脆弱,仿佛輕而易舉的就能毀了他。
這讓烏沼莫名的從心底生出一種奇怪的恐慌感,讓她莫名覺得壓抑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鐘大師”
烏沼無所適從的出聲,似乎想打斷鐘兮,不想讓他繼續(xù)說下去。
可是鐘兮似乎下定了決心,依然顧自道:“只要我閉上眼睛,我總是會想起你滿身是血的樣子,想起你死去的那一天,十年了,我從沒有一刻安寧過,即使是現(xiàn)在,看著你,我也覺得自己似乎在做一個夢,等夢醒了,你就會立馬消失,就像是從未存在過。所以,你能不能親口告訴我,你是真的回來了?這不是我的夢?!?p> 烏沼看著鐘兮眼里的希冀,心里莫名的發(fā)酸發(fā)脹,她似乎有些不忍心,張了張口,僵硬的配合道:“...我..我還活著...我回來了..”
說完,烏沼有些羞恥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剛剛那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話絕不是她說的。
鐘兮笑了笑,抬手觸摸她毛絨絨的腦袋,道:“真好!”
烏沼緩緩拿開捂著眼睛的爪子,垂眼看了看鐘兮放在她臉側(cè)的大手,她明顯有些不自在,猶豫了一下,終究也沒有躲開他。
鐘兮又道:“答應(yīng)我一件事好么?永遠(yuǎn)和我在一起,別再離開?!?p> 烏沼愣了愣,看著鐘兮,并沒有說話。
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鐘兮,因為她在內(nèi)心深處,似乎無法理解鐘兮為何會對這副妖崽模樣的她,產(chǎn)生那樣的感情。
“...為什么不說話?”
鐘兮眼里希冀的光,慢慢暗了下去,他像是明白了,這是烏沼在無聲的拒絕,可是他卻依然忍不住想追問。
烏沼看著鐘兮,心里徒然升起一抹強(qiáng)烈負(fù)罪感。
雖說不忍心拒絕此時看起來極為脆弱的鐘大師,但烏沼更沒法坦然的接受這份情感,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無澤的囑托還需要她去完成,一旦她放出了那些被人族所懼怕的大妖們,鐘兮他們這些捉妖世家注定會站在她的對立面。
若是她今日松口答應(yīng),到時候,也許鐘兮會更痛苦,她的負(fù)罪感就會更大。
更何況,她并不想十年前被人族所殺的結(jié)局重演,而且她更不愿意有一天忽然發(fā)現(xiàn),想要殺她的人有這個叫鐘兮的人。
殊不知,此時烏沼的糾結(jié),完全是被之前的那個無澤所設(shè)計,并不真實存在。
烏沼頓了頓,終于故作輕松的開口道:“鐘大師,你看,我不是人族,渾身是毛,還總是惹麻煩,和我在一起有什么好的?!”
看著故作輕松的烏沼,鐘兮苦笑著道:“你這是在拒絕我,對么?”
烏沼猶豫道:“....鐘大師,知道么?以后,也許有一天,你會后悔今天對我說了這種話?!碑?dāng)你知道我以后會做些什么之后。
鐘兮:“我唯一會后悔的事,就是沒能保護(h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