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龜馱著鐘兮,在鎮(zhèn)子偏北角的一處偏僻的宅子前,鐘兮并沒有像平時(shí)那樣主動(dòng)跳下龜背,而是依然雙眼失神的呆坐在龜背上。
龜龜出聲催促了兩句,但他龜背上卻依然沒有絲毫的動(dòng)靜,于是他只得馱著鐘兮進(jìn)了院子。
鐘兮的院子還是和走前一樣,庭院里空空如也,只有庭院的西北角佇立著一棵干癟的枯樹,滿院不見絲毫的綠色。
由于鐘兮的房門對(duì)于龜龜來說太過狹窄,他沒法進(jìn)去,只得在院子里將鐘兮從自己的龜背上拽了下來。
被拽下龜背的鐘兮,依然是魂不守舍的樣子,他站在庭院里,茫然的看了看周圍,繼而便盯著院子西北角佇立的那棵干癟的枯樹,不動(dòng)了。
“你難道一直要這個(gè)樣子?”
現(xiàn)在已是深冬,見鐘兮的衣著單薄,失了魂一樣呆站在院子里,大白龜多少有些焦躁,可是鐘兮像是根本沒有察覺他的存在,依然呆呆的盯著院子里那棵干癟的枯樹。
龜龜不死心,又道:“當(dāng)初你奶奶英年早逝,你那倒霉?fàn)敔旂娔乱矝]像你這樣傷心過,你這是為的什么?更何況那只小無澤又不是你媳婦,你怎么跟死了老婆一樣?”
龜龜故意有些口無遮攔,可鐘兮并沒有發(fā)脾氣,甚至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像是一尊沒有生命的人形雕塑。
大白龜有些束手無策,它用腦袋敲了敲鐘兮映在地上的影子,氣急敗壞道:“影七,你給我滾出來?!?p> 可鐘兮的影子渾然不動(dòng),依然乖乖的映在地上,像是影七根本沒藏在里面。
但是龜龜卻知道影七是在的,不由怒了:“你再不滾出來,信不信我吃了你?”
這時(shí),鐘兮的影子才慢慢的扭曲變形,一個(gè)漆黑的人影從鐘兮的影子里鉆了出來,它看起來蔫頭蔫腦,沒有半分的精氣神。
影七好聲好氣道:“龜龜前輩,你找我有什么事?”
龜龜?shù)溃骸靶o澤到底是怎么死的?把事情給我說清楚?!?p> 影七沉默了一瞬,心虛道:“意外!”
“意外?騙鬼呢?!要真是意外,鐘穆的寶貝孫子怎么會(huì)變成這個(gè)樣子?”龜龜明顯不信。
影七為難道:“...家主不讓向外人泄露消息?!?p> “外人?呵~”
聞言,大白龜立馬氣不打一處來,怒道:“我是外人?來來來,跟我去見家主,我讓你知道知道我是不是外人。”
影七被大白龜一口叼住,扯著往院外走,影七有點(diǎn)欲哭無淚,卻又不敢反抗,只得被大白龜一路拖著往主宅的方向趕。
等大白龜和影七的吵鬧聲漸行漸遠(yuǎn),這邊院子里的鐘兮卻突然動(dòng)了,他抱著懷里的尸體,徑直朝著那株干癟的枯樹走了過去。
走到枯樹前,鐘兮小心的撫摸著懷里的烏沼,終于將她從懷里放了下來,安放到了枯樹旁的土地上。
鐘兮繼而蹲下身,徒手朝著枯樹的根部挖了下去。
干硬的土壤讓鐘兮的手不多時(shí)就劃開了不少的血口,但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痛楚,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徒手挖到了枯樹的根部。
撥開泥土,可以看到,在枯樹的根部竟然安放著一只黑色的箱子。
鐘兮伸出手,似是猶豫的碰了碰那箱子,繼而才輕輕的拂開了箱子上的塵土,徹底露出了那黑色箱子的全貌。
那黑色的箱子看起來是木質(zhì)的,外面貼著符紙,形狀四四方方,足有半米來高,箱子外邊雕有繁復(fù)的花紋,看起來頗為厚重。
鐘兮將那黑色的箱子從挖出的土坑里拖上來,擺放在了烏沼尸體的旁邊,然后似是脫力般的跌坐在地上,盯著那只黑箱子和烏沼的尸體,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
不知過了多久,鐘兮才勉強(qiáng)將自己從過往的回憶中拉回現(xiàn)實(shí),他抬手小心的碰了碰烏沼的耳朵,冰涼的觸感讓他的手微微一顫,繼而像是不死心,又摸了摸她的腦袋和爪子。
“...烏沼?”
鐘兮突然開口喚了一聲,也許是因?yàn)殚L時(shí)間沒開口說話的緣故,他的嗓音聽起來有些莫名的沙啞干澀。
已經(jīng)成為尸體的烏沼自然沒有回應(yīng),鐘兮卻又開口喚了一聲:“烏沼,你是不是...睡的太久了?”
說完,鐘兮盯著烏沼的尸體,徒勞的等著,像是在等待她開口回應(yīng)。
當(dāng)天色漸暗,鐘兮才從烏沼的尸體上移開視線,伸手碰了碰黑箱子上面的符紙。
那符紙?jiān)诒荤娰庥|碰的一瞬間,燃燒成了灰燼,黑箱子緊接著吱呀一聲,自行打開了。
那箱子里裝的,并不是什么奇珍異寶,而是一疊疊的相片和一卷卷的畫紙,它們都被整整齊齊的擺放在箱子里,明顯是被精心打理過。
鐘兮抽出其中一卷畫紙,小心的打開,便展露了畫紙上的一切。
畫紙上畫的是一個(gè)年輕的女人,臉上帶著笑,眼神被描繪的充滿了活力,同時(shí)在女人的身旁,還畫了一個(gè)男人,只是這個(gè)男人沒有面容,像是被刻意的抹去了。
呆呆看了一會(huì)兒,鐘兮把那畫紙重新收好,又小心的放了回去。
隨即他又隨意的從黑箱子里抽出了一疊相片。
最上面的一張相片上,同樣有一個(gè)年輕女人,可以看出和畫紙上的女人是同一個(gè)人,只是相片上的女人眉眼間略帶愁色,她正抱著個(gè)裝滿雜物還缺了一角的破盒子,神色匆匆的趕路,像是遇到了什么煩心事。
第二張相片,是一個(gè)小姑娘正在給一只青毛紅紋的妖崽喂竹葉,那妖崽顯然很是嫌棄的模樣,正從嘴里拼命的往外吐著被強(qiáng)塞的竹葉。
第三張相片,拍的依然是那個(gè)年輕女人,只是相片里,女人顯然是受傷了,臉色蒼白,胸口被包著層層的繃帶和紗布,她閉著眼躺在床上,眉頭微瞥,睡的并不太安穩(wěn),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正在似是愛憐的觸碰著她的臉頰。
然后是第四張相片...第五張...第六張....
那些相片和畫紙似乎記錄了那個(gè)年輕女人從小到大的一切,鐘兮不厭其煩的,一張張的,將箱子里存放的所有相片和畫紙全部看了一遍,無神的眼睛漸漸變成了血紅色,一滴淚悄然落下,伴隨著毫無預(yù)兆的大雪,再也尋不見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