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歷史

大周中興

卷5-51章 阿沅 ? 肆(下)

大周中興 姬為毅 4800 2020-12-10 21:28:00

  浮浪少年提及他的公祖母?

  阿沅先是一愣,這才回想起來,昔日虢公長父的正妻夫人在世之時,最疼愛這位嫡孫??扇缃窭戏蛉藯壥蓝嗄?,虢石父如何把自己認作其祖母?

  情急之下,阿沅也不及多想,心一橫,索性便偽裝作老虢公夫人。

  “石兒,快救祖母!”她繼續(xù)壓住聲音。

  “你……你不是死了嗎?”少年聲音顫抖,“怎生會在這屋里?”

  “都拜你公祖所賜,他有了新歡……”阿沅硬著頭皮編下去。

  “新歡?誰?公祖竟會如此待您?”

  隔著木門,阿沅觀察不到對方現(xiàn)在是什么表情。是信以為真,亦或是看出破綻?阿沅不確定。但是她知道,這是自己逃出生天的絕佳機會,不能交臂而失之。

  阿沅佯嘆了口氣:“你可曾聽聞僖夫人?”

  “僖夫人?”

  “她便是宋僖公的遺孀夫人,先王厲天子之妹,當今天子姑母?!?p>  少年沒有應(yīng)答,而是惡狠狠地喝問丫頭春雪道:“賤婢,可有此事?”

  “是……是……”春雪顯然被嚇得不輕,唯唯諾諾。

  不過在虢石父問完話之后,除了春雪時斷時續(xù)的啜泣,阿沅再聽不到少年的任何動靜。

  難道他已然離開?阿沅心中一陣冰涼,看來,虢石父壓根沒采信自己的話。

  約摸沉寂了半刻,她再度陷入絕望。

  就在這時,門外再次傳來動靜——那是刀斧砍在木門銷鎖上的聲音。

  “石兒,是你么?”阿沅驚喜之下,差點忘了掩蓋聲音。

  對方并未回答,只顧劈著木門,一斧重似一斧。

  “啪嗒”一聲,木銷落地,阿沅這才發(fā)現(xiàn),外面已是晨光煦煦。

  乍一重見天日,耀得阿沅眼前一暈,耳邊聽得腳步聲切近。

  來人確是虢石父:“公祖母,你在哪?”他低聲輕呼,似乎很是熱情。

  阿沅本欲出迎,卻突然有股不祥預(yù)感涌上心頭。她畢竟是習(xí)武之人,本能地一個鴛鴦撤步,閃退至丈余開外——剛才虢石父的這句話,她沒有感受到溫情,而是一股逼仄的殺氣。

  “石兒,你為何還不放下兵刃?”阿沅擺出防御身姿,試探問道。

  虢石父先是愣住,旋即冷哼一聲,并未停步。

  阿沅強作鎮(zhèn)靜,暗叫不好。

  看來,虢石父果然不信老虢公夫人尚在人世,他之所以執(zhí)意入這地窖,純粹只因隔墻有耳,聽到他侮辱虢公的貼身丫頭的行徑,他要滅口。

  阿沅不由倒吸一口涼氣,恐怕地窖內(nèi)真的有他的嫡親祖母,虢石父照樣下得去毒手。這狡黠少年,似乎比他公祖虢公長父還要兇惡數(shù)倍。

  只不過,他挑錯了對手,阿沅終究是鉅劍門下,早看穿其詭計。

  說時遲,那時快,虢石父一個箭步,竟舉斧朝阿沅面門砍來,被她輕松躲過。

  “喲,好年輕的公祖母!”少年見一擊不成,心下焦急,又蓄力再擊。

  “好孽障,如此毒辣,方留你不得!”阿沅怒從心頭起,舉肘朝他后心便是一枷鎖,打得虢石父一個趔趄,癱軟在地,已然暈死過去。

  阿沅本欲就此結(jié)果他的性命,卻心念一動,暗道,虢公長父最愛這個世孫,倒不如用他當個擋箭牌,不但不愁出府,甚至能換出洛乙丑師兄性命。

  計議已定,阿沅撿起地上的銅斧,斬斷鐐銬、木枷,喘息片刻,總算緩過勁來。

  “不好,莫不是走脫了春雪?她別去報信為好!”

  阿沅驚出一身冷汗,趕緊挾持著暈厥的虢石父走出地窖。

  剛出木門,便嚇得亡魂皆冒,地上鮮血汨汨,春雪尸橫倒地,早已斷氣。

  好可憐,只見她衣冠不整,赤裸下身,后腦已然被斧頭劈開。更駭人的是,丫頭酥胸已被咬殘,而與虢石父嘴邊血痕吻合,不敢想象,她臨死前遭遇的是何等虐行。

  春雪,終究沒有捱過寒冬。

  此前,阿沅從未同情過虢公長父染指的任何少女,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但是不論春雪生前如何媚上做作,終究罪不至死。望著兇手虢石父,阿沅殺心再起。

  這時,一片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阿沅已來不及躲藏,與來人打了個照面。

  “啊也,有死人!”

  “不好,世孫被挾持也!”

  來人乃是太傅府的侍衛(wèi),他們刀槍出鞘,本是往正廳方向疾奔,卻不料在途中發(fā)現(xiàn)了兇案現(xiàn)場。

  侍衛(wèi)們認得阿沅,也知她武藝了得,一時沒了主意,只是把她團團圍住。

  不多時,一位錦袍男子氣喘吁吁跟來,正是大司馬虢季子白。

  虢季子白乍見愛子被擒,嚇得魂飛魄散,一個氣沒喘勻,差點岔氣倒地。

  “沅姑娘,你這是……”

  阿沅見對方投鼠忌器,心中稍安,用銅斧抵住虢石父稚嫩的脖頸,嬌喝道:“虢世子,春雪丫頭是令郎所殺,如何處置?”

  “他……求求你,放了犬子便罷?!彪郊咀影捉K究懦弱,一時沒了主意。

  堂堂大周司馬、王師軍帥,竟如此低聲下氣哀求起來。

  阿沅霎一心軟,隨即想到洛乙丑性命攸關(guān),自己又身處險境,只得咬牙對峙。

  “太傅何在?”

  “他……在前廳。”

  阿沅看出端倪,想到剛才召喚玄煙閣刺客的三聲骨龠,又見周遭全副武裝的府中侍衛(wèi),忙問道:“你們此去匆忙,可是太傅遇到險情?”

  “正是,他此時有難……”虢季子白的愁眉幾乎打結(jié),顧左不顧右。

  命運給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按照原計劃,此時虢國君臣正該從鎬京出發(fā),開拔遷都下陽??烧l曾想,虢季子白的君父和嫡長子卻同時被人挾持。

  阿沅不敢起惻隱之心,她打定主意,決心留虢石父一條活路,轉(zhuǎn)而劫持虢季子白出府。畢竟,不論在太傅府的家丁還是府外的衛(wèi)士看來,位居大司馬的虢季子白終究比小孩虢石父重要的多。

  她計議已定,便將昏迷的虢石父拋向虢季子白。對方一愣,剛要身手去接時,阿沅已然閃至他身后,從他腰間抽出一柄利劍,橫于虢季子白腦后。阿沅認得這劍,正是商盟在荊山冶煉的利刃神兵。

  這一連串動作,阿沅剎那間便告完成,兔起鶻落,太傅府兵們毫無反應(yīng)。

  阿沅厲聲喝道:“爾等休要跟來,虢世子安危若有差池,維爾等是問!”

  眾府兵哪敢動彈,皆留在原地,目送著虢季子白被劫持往前廳。

  前廳,正是虢公長父的太傅公廨。

  阿沅劫持著公卿,不敢被人發(fā)現(xiàn),好在她熟悉太傅府道路,便繞道公廨背后,透過窗臺往內(nèi)觀瞧。

  正廳之內(nèi),虢公長父如喪考妣般坐在客座,身旁三個玄煙閣刺客嚴陣以待,如臨大敵。

  而主座上,正是體態(tài)豐腴的老女人僖夫人,趾高氣揚,正謾罵著她的老情人。

  “虢長!若非有高人相告,我竟然不知你包藏殺人之心!你穿衣便無情,真狼心狗肺之渣滓也!”

  阿沅受視野所限,看不到屋內(nèi)的其他人。只是奇怪,僖夫人并無武功,為何敢孤身入太傅府內(nèi)尋死?可看那三位玄煙閣刺客的神情,似乎對僖夫人頗為防范。

  就在這時,府門外喧囂聲傳來。阿沅仔細分辨,似乎是太廟的公卿們等得焦急,竟派人入府來催。

  眼看就要被人發(fā)現(xiàn),阿沅冒險側(cè)身,雖發(fā)出些聲響,卻得以窺見太傅公廨內(nèi)的全貌——

  原來,僖夫人口中的那位“高人”并非旁人,正是鉅子楊不疑。

  而在楊不疑身邊,站著師弟鎬丁卯,他是“丁”字輩中武功最高者,奉命潛伏在大周西門,作了個守門官。有弟子相助,鉅子得以以二敵三,占據(jù)上風(fēng),怪不得三位玄煙閣刺客不敢輕舉妄動。

  阿沅心中安定,索性用利刃撬開窗欞,墊步擰腰,將虢季子白押入廳內(nèi)。

  這下一來,屋內(nèi)虢公長父更加面如死灰——愛子為人所擒不說,仇人相見之下,分外眼紅。

  “你……你來作甚?”虢公長父強作鎮(zhèn)靜。

  阿沅劍眉一豎,怒道:“老奸賊,若想留你愛子命在,速放了我?guī)熜致逡页?!?p>  虢公長父剛想發(fā)話,不料僖夫人突然從座而起,指著阿沅的鼻尖罵了起來。

  “就是你這個妖狐,勾引虢長變心,是也不是?”

  阿沅沒料到僖夫人竟然醋意大發(fā),而且懷疑到自己頭上。眼下情勢危急,她不想多生枝節(jié)??少曳蛉四睦锟弦?,反倒以為是阿沅默認,情緒更加激動,竟要來扇阿沅耳光。

  “夫人息怒,”楊不疑向前一步,攔住了僖夫人,“阿沅是我的女弟子,她與太傅一清二白,我鉅子可以作證?!?p>  僖夫人一愣,將信將疑,卻也沒再發(fā)難。

  “快說,洛乙丑藏在哪?”楊不疑轉(zhuǎn)而將鉅劍指向虢公長父,“我不想多傷無辜,你也休想拖延時間!”

  虢公長父卻充耳不聞,反而冷笑一聲,陰陽怪氣地對阿沅道:“丫頭,你本不必挾持虢季,別忘了你我之約?!?p>  “什么約定?”楊不疑和僖夫人幾乎異口同聲。只是一個聲夾疑惑,一個滿是醋意。

  虢公長父突然目露兇光,咬牙切齒地指著僖夫人:“快殺!此時不取她頭,更待何時?”

  阿沅沒料到老太傅變臉如此之快,還沒等反應(yīng)過來,僖夫人竟已撲向虢公長父,撕咬起來。

  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他們不會想到,僖夫人竟然騎到老情郎身上,哭吼著互摑耳光,撕扯著,推拉著,近乎滾到地上,絲毫不顧及身份和體面。

  這番奇景,看得阿沅哭笑不得。在楚國,只有村夫村婦才這樣打架罵街,而眼前這般纏斗之人,一個官居大周太傅,一個貴為天子姑母。再看虢季子白,他見家丑外揚,此時恨不得找地縫鉆進去。

  但鬧歸鬧,不論是楊不疑、阿沅、鎬丁卯,還是對面的三位玄煙閣刺客,都屏氣凝神地提防著對方突然襲擊,不敢大意。

  二人扭打間,只見“啪”地一聲,一個木牌從虢公長父懷中掉落,阿沅定睛一看,正是商盟假作巫教頒發(fā)的四方使令牌,此前,羋芙也從其亡兄熊霜處繼承過一塊,故而認得。

  虢公長父剛要忍痛去拾,楊不疑早已一躍而起,把令牌搶在手中。

  老太傅見狀不妙,趕緊大吼:“殺了她,阿沅,快殺了她!”見阿沅和楊不疑久未行動,他又喊道,“再不動手,你那師兄便沒命也!”

  阿沅心頭一慟,突然沒了主意。

  府門外,喧鬧的聲音漸進,似乎除了前來查看端倪的公卿大夫,還依稀有虎賁衛(wèi)士集結(jié)的聲音——留給阿沅的時間不多了。

  楊不疑當機立斷,便舉劍要攻向虢公長父,玄煙閣三位刺客見狀,早已結(jié)成劍陣,護在老太傅和僖夫人身前。場面再次陷入僵局。

  眼下,三位玄煙閣刺客固然敵不過鉅劍門師徒三人,但卻能固守到虎賁衛(wèi)士來援。可若當即撤退,恐怕又會為敵所趁,必有死傷。

  阿沅近乎絕望。

  這場鬧劇如何收場?鉅子如何脫身?洛乙丑又陷落何處?

  她沒有答案。

  而身旁,智勇雙全的楊不疑也一時沒了主意,眼神不再堅定。

  正彷徨之際,阿沅突然聽到耳邊有低聲細語:“沅姑娘快逃,我?guī)湍銚跻魂?,否則悔將晚矣……”

  說話之人正是虢季子白。

  阿沅萬萬沒想到,她的俘虜居然會幫自己脫身——若是虢季子白所言非虛,他若擋在阿沅身前,玄煙閣刺客必然不敢揮動刀劍,阿沅便可逃得生路。

  她相信對方不會騙自己,阿沅篤定,如果虢氏中還有一個好人,定是虢季子白莫屬。

  但阿沅不會這樣做,她不會茍且偷生,也不會丟下鉅子和師兄臨陣脫逃。更何況,是她搞砸了楊不疑的計劃,造成今日的進退維谷局面,她必須負責(zé)。

  阿沅咬了咬牙,她已經(jīng)有了決斷。

  “你會是個好國君的?!彼D(zhuǎn)頭望向虢季子白的面孔,雙眸已然垂淚。

  “沅姑娘,你這是何意……”虢季子白一驚。

  “我懂你的痛苦,令尊給你帶來太多污名,”阿沅不忍再看對方,哽咽道,“他薨之后,你一定要當個好國君!”

  言罷,也不顧虢季子白反應(yīng),阿沅縱身抽劍,抖出龍吟之聲,直撲虢公長父面門而去。

  “沅姑娘不可!”

  可阿沅這一擊使出渾身解數(shù),別說虢季子白攔阻不及,老太傅身前的三位玄煙閣高手也無暇抵擋。

  殺了虢公長父,一切便一了百了吧……

  懷抱必死信念,阿沅劍如飛鴻。

  電光火石之間,她腦海中滿是情郎蒲無傷的身影……蒲郎,恕阿沅不能陪你度過余生了,妾死之后,你便入蜀尋女王若若去罷……

  可就在利刃插入虢公長父喉頭前的一瞬,一個碩大的身影撲向阿沅,正是僖夫人。

  阿沅萬沒想到,剛才還巴不得殺虢公長父而后快的僖夫人,居然愿意替他去死?

  劍尖已不及調(diào)頭,一聲悶響,利刃從僖夫人左肩插入,又穿透虢公長父右胸。兩人慘叫一聲,雙雙倒在血泊之中。

  這一變故,在場眾人都始料未及。

  “殺了她!”玄煙閣三位刺客最先回過神來,紛紛抽劍刺向阿沅。

  一聲慘叫,阿沅身上已中三創(chuàng)。

  楊不疑一聲虎嘯,把鉅劍舞動如飛,用一輪強攻逼退玄煙閣三位刺客。而鎬丁卯用肉身護住阿沅,也被砍得遍體鱗傷。

  就在這時,公廨大門被撞開,百余名虎賁衛(wèi)士刀槍出鞘、弓弩上弦,已然將正廳圍得嚴嚴實實。

  “失陪!”三位玄煙閣刺客狡猾,見機不妙,趕緊從后窗逃離。

  “鉅子快走!別管我!”阿沅拼著最后一絲氣力,朝楊不疑哀求著。

  就在這時,只見虢季子白手張開雙臂,擋在阿沅面前,將她牢牢制住。他有意擋在虎賁衛(wèi)士弓箭之前,分明是在放楊不疑一條生路。

  楊不疑長嘯一聲,眼神凄厲,把虢公長父身上掉落的商盟令牌遞給阿沅。轉(zhuǎn)身對虢季子白道:“這是乃父私通商盟、巫教之證據(jù),你好自為之!”

  虢季子白慘笑道:“天子自有公道,何必多言?”

  楊不疑轉(zhuǎn)身,背起重傷的鎬丁卯跳出后門,揚長而去。

  血,染紅了阿沅的眼簾。

  那是虢公長父的血,還是僖夫人的血?是鉅子的血,還是鎬丁卯的血?

  昏昏沉沉,她終究失血過多,癱倒在地,手中只是緊緊地拽著那塊冷冰冰的木牌。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