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深夜,有四輛馬車在漆黑的雪地中行駛,車轱轆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在雪地中留下長長的痕跡。
在馬車周圍有七匹戰(zhàn)馬跟隨。
直到現(xiàn)在,齊冉等人臉上還帶些許茫然,偶爾回望身后,那是定安城的方向。
當齊冉楚良李斌江離然四人乘著夜色靠近到北門附近的城墻下,準備想辦法溜進定安城的時候,突然看到四輛馬車在一匹戰(zhàn)馬的帶領(lǐng)下從北門駛出,馬上坐著的正是陳坤。
四人趕忙沖了過去,周圍的守衛(wèi)嚇了一跳,他們認出了楚良和李斌,就是這兩人將北門破壞成這樣,一陣騷動下,差點要引發(fā)戰(zhàn)斗。
幸好陳坤出聲制止,士兵已經(jīng)知道陳坤是少城主的貴賓,既然彼此認識,這些凡人士兵也松了一口氣,李斌等人給他們留下的陰影實在太大了,北城門上的窟窿都還沒修好呢。
陳坤看見齊冉四人,也十分驚訝,他思索一番,也明白了幾人的心思,臉上露出苦笑。
齊冉等人在馬車上發(fā)現(xiàn)了被帶走的婦孺,還有江離然的父親,宋小波和他父親。所有人都在馬車上,雖然身上多少都帶著傷,但是都安然無恙。
齊冉等人心中喜悅,連連向陳坤表達感激之情,陳坤將馬車移交給齊冉等人,向眾人告別,騎著戰(zhàn)馬消失在夜色中。
而齊冉等人則帶著幸存的源氏村村民,一路往北,向源氏村趕去。
“沒想到那個陳坤真的言而有信,把大家安全的帶出來了!”楚良看了看馬車說道。
齊冉感慨的嘆了一口氣說道:“是呀,原本還想著破釜沉舟,不顧生死殺進去,救出大家,沒想到一時善念,相助與他,能換來如此福報,真是一飲一啄,因果循環(huán)??磥硗ㄌ扉w也不全是雞鳴狗盜之徒,不幸中的萬幸,婦孺兒童都沒事。只是……”
他看了看身邊的幾人,搖了搖頭,再次嘆了一口氣。
這次源氏村突逢大難,死傷無數(shù),雖然事情暫時告一段落,可是傷亡慘重,很多村民都失去了生命,這當中,熊柱和瑤瑤的父親也不幸遇難,他們是在和杜淳交手的時候受了重傷不治身亡的,此外,消失不見的紅袖父母也全部身亡,紅袖父親是在山谷被杜淳殺死的狩獵隊隊員之一,而紅袖母親原本在婦孺之中,聽聞?wù)煞蛩廊?,女兒消失不見,悲痛欲絕,她性子剛烈,竟然跳下馬車,眾人救援不及,一頭撞死在路邊的樹上。
源氏村原本有一百多人,將近二百人,可是如今只剩下不到四十人,其中婦孺和兒童居多,成年男子加上村中的三個狩獵隊員和齊冉等人,一共才七人。
整個村莊幾乎一夜之間因為孟昊的貪婪,差點被滅村。
黑漆漆的夜路上,四周寂靜無聲,只是時不時的傳出女子的哭泣聲,那是失去丈夫和親人的村婦悲傷的哭聲。
瑤瑤坐在馬車里,被她母親抱在懷里,閉著眼睛睡了過去,她的臉上帶著淚痕,哪怕在睡夢中,依然緊緊皺著眉頭,臉上露出悲痛。齊冉和楚良并沒有第一時間告訴她父親死去的消息,當時她的母親正好被陳丹擄走,怕她受不了打擊,只是暫時隱瞞,當她事后得知,這個小女孩并沒有失控大哭,她咬著牙,強忍著淚水,反而安慰著自己的母親,看的其他人揪心不已,齊子皓看到瑤瑤凄涼的笑容,心痛不已。
戰(zhàn)馬上的熊柱一語不發(fā),他低著頭,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這個一直大大咧咧的少年,就在這一日,再也無法露出開朗的笑臉。
蕾蕾躲在李斌的懷里,沉沉的睡去,李斌則牽著韁繩,騎在馬上往前走著,他臉上帶著悲痛,沉默不語。
陳坤的作為,他看在眼里,嘴上沒有說什么,可是心里還是十分感激,只是他現(xiàn)在腦中天人交戰(zhàn),對人性充滿了矛盾和困惑,這個十二歲的少年,在經(jīng)歷了家破人亡的過程中,看到了人性的丑陋,也看到了人性的善意,他迷茫了,不知如何去分辨一個人是好是壞,當遇到他人遇到困境的時候,是該出手相助還是事不關(guān)己,若是自己救錯了人,會遭受可怕的災(zāi)難,那到底救還是不救?無數(shù)的心靈拷問折磨著他幼小的心靈,也在顛覆著他原本對這個世界的認識。
江離然騎著馬走在李斌身后不遠處,他臉上有著深深的倦容,看著前面的李斌,臉上帶著復雜的神情。
李斌內(nèi)心的掙扎和痛苦,江離然能感受得到,這個大哥天資聰穎,雖然從小失去雙親,孤單一人,但是他性格堅毅,從不自憐自怨,最關(guān)鍵是,李斌為人善良,熱心助人,總是能給人大哥般的溫暖,這是所有同伴最欣賞和認同他的理由。
可是,孟昊的作為,給李斌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污染了他一顆赤子之心,動搖了他的本心,這是江離然絕對不能接受的。
黑夜中,江離然的雙眸慢慢變得幽黑,他的身體漸漸融入到黑暗中,身上的氣息變得詭異,他的額頭一團黑芒凝聚,翻滾吞吐,最后緩緩鉆入他的額頭,在他的額頭浮現(xiàn)出一個黑色的神秘印記,這個過程中,江離然臉上顯出痛苦之色,直到印記形成,他才舒展了眉頭,只是他臉上再無平日里的溫和,神情冰冷,仿佛沒有了任何情緒。
四周漆黑,江離然這一系列的變化,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當太陽初升,第一縷陽光照下,大家終于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在幾里外,就是源氏村。
馬車緩緩駛進村口,往昔村口的大黃會甩動尾巴沖上來,可是如今村口沒有任何聲音,大黃不見了,也許已經(jīng)死了。
就在齊冉等人帶著馬車走在村道上,有三個狩獵隊員,他們神情緊張,手握長弓,從村里沖了出來。
當他們看清來人,都松了一口氣,臉上帶著驚喜,圍了上去。
馬車上陸陸續(xù)續(xù)走下婦孺兒童,所有人不再擔驚受怕,不再驚慌失措,回到家鄉(xiāng),再也壓抑不住內(nèi)心的情緒,許多人抱頭痛哭,一時間,悲切的哭聲響徹震天。
齊冉臉上滿是疲憊,看著眾人,他的身邊站著齊子皓和他的妻子劉氏,劉氏也在被擄走的婦孺中,最后平安歸來,也讓齊冉松了一口氣。
良久,村民們才稍微平復了些情緒,只是偶爾還能聽見婦孺的抽泣。
齊冉環(huán)顧四周,看了看剩下的村民,心中悲傷,此時站在他面前的只剩下這點親人,其他人卻再也回不來了。
他帶著沙啞的聲音對大家說道:“各位,我們終于都平安回來了。”
身邊的村民聽聞,想到心酸處,又有人哭泣起來。
“村中逢遭大難,我知大伙心中悲痛,但是我們一定可以克服一切,源氏村還在,我們還有希望!”齊冉一手指著村里的孩子和李斌等幾個少年,語氣堅定的說道。
村民們看著身邊的孩童和幾個少年,漸漸停止了哭泣。
齊冉朗聲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今日源氏村的災(zāi)難,是在提醒我們這個世界的殘酷,今后我們更應(yīng)該努力活著!不僅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更好!讓咱們村成為最強的村子!這也許也是村長他老人家的心愿!”
村民們聽著,漸漸眼中都明亮起來,無論男人還是女人,甚至是孩童,都不再哭泣,他們站直了身子,圍在一起,神情堅韌,有人低聲喃喃說道:“我們要好好活著!”
這個聲音越來越多,最后所有人一邊哭一邊大聲喊道:“我們要好好活著!”
齊冉看到這一幕,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他大聲吼道:“好好活著!替我們死去的親人,好好活著!”
李斌哭了。
江離然哭了。
宋小波哭了。
熊柱哭了。
齊子皓哭了。
蕾蕾和瑤瑤都哭了。
他們跟著大家用力的發(fā)出最大的聲音:“我們要好好活著!”
離開新年還有兩天,這一日,源氏村遭受巨大的災(zāi)難,幾乎滅村,這一日,源氏村重生了。
源氏村后山有一片空地,空地上豎滿了密密麻麻的木碑,上面刻著許許多多的名字,那都是源氏村所有去世的村民。這片空地,就是他們的長眠之所。
在這片木碑里,有一片區(qū)域,所有的木碑都比其他木碑大一些,那是歷代村長的墓地,有一塊嶄新的木碑豎立著在某處,那是老村長的木碑,他用他的生命保護了村莊,他是所有村民最敬愛的老人。
木碑上寫著幾個字,源氏村村長陳斌之墓。
李斌盤坐在空地上,看著那些木碑,看了很久。
有人走到他身邊,低聲說道:“大哥,大伙兒都已經(jīng)收拾好等在村口了,我們準備要去原樹海的山谷先避難,你……”
李斌沒有抬頭,他淡淡的說了一句:“知道了,你們先走,我會跟上的。”
來人是宋小波,他臉色蒼白,被擄走的那段時間,他遭受了陳凡不少折辱,但是他咬著牙,沒有吭聲,哪怕他被解救,眾人發(fā)現(xiàn)他身上傷痕累累,他也只是笑了笑,沒有多說什么,可是他看到李斌這個樣子,心中卻莫名一痛,他想說些什么,可是什么都說不出來,搖了搖頭,他沿著來路,安靜的走開了。
寒風吹過,幾片雪花隨風飛舞。
李斌就這樣坐著,一動不動,看著這片墓地,他的心和這天一樣冰冷。
“哦?這里原來是一片墓地?”就在這片寧靜中,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在空中響起。
李斌眼中精光一閃,反手握住手邊的青銅長劍,扭頭看向某處,皺著眉喊道:“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