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凌發(fā)一愣,弟弟怎么了,怎么問這種沒頭沒腦的問題。他將身子往上挪了一點,說:“這個我也說不上來,只記得你小時候,有一回看到別人在吃包子,便向我要包子吃。只是那時候母親剛剛離世,家里沒有幾文錢,我就沒有答應。結果到了半夜,你爬起來抱著枕頭亂咬,嘴里還說著:這包子真香。我看著心酸,第二天就……”
林凌發(fā)已經聽不到哥哥的說話了,抱著腦袋癱在地上,汗水淌滿了全身。
慘了,這下真慘了!真相并非如此,自己太相信自己的判斷力了?,F(xiàn)在把楊昌平、李趙氏收監(jiān),他們勢必不肯善罷甘休,肯定要告自己濫用職權、誣陷好人。到時候丁鵬飛再煽風點火,這可怎么收場?
張云潔與曹達明跟了進來,見他這般模樣,不禁慌了神了。
曹達明一把抱起他,喊著:“大哥,大哥,你別這樣,說不定那女尸并不是張巧兒呢?我們先去看看再說?!?p> 林凌啟只覺得渾身無力,喘了幾口粗氣說:“怎么可能不是張巧兒呢?這里最近又沒有人口失蹤,而女尸中刀的部位,跟胡翼龍描述的并無二致,怎么不是她呢?”
張云潔從未見過小叔子這般無助,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嗚咽著說:“阿啟,曹捕頭說的不錯,先看看再說。就算是張巧兒也沒關系,大不了不干錦衣衛(wèi)這個行當?!?p> 不干錦衣衛(wèi)就沒事了嗎?天下有這么便宜的事嗎?丁鵬飛已把刀子磨得雪亮,能放過自己嗎?
不!我一定要堅強一點,不能讓哥哥嫂子擔心。就算真出什么事,我也要自己一個人扛下來,絕不能讓他們受半點委屈。
林凌啟強打起精神,勉強笑了下說:“好吧,小曹,我們先進城看看,大不了我以后耕田織布,照樣也能過日子。”
曹達明笑了,而且笑得很開心。他并不是沒心沒肺的人,而是他知道,安慰一個失去信心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笑。讓笑意驅趕對方的煩惱,讓笑意溫暖對方的心。
他說:“大哥,織布是女人家的事,我們大老爺們應該象牛一樣耕田。等你娶了媳婦,白天你耕田她織布,晚上你耕田她磨犁?!?p> 林凌啟聽出話中的意思,不禁笑罵一句:“你這家伙,滿腦子盡是這些玩意。哪天我給你保媒,讓你告別光棍的日子?!?p> “不用了,你也是光棍一個,若是你保媒的話,還不把姑娘帶回自己的被窩。”
兩人瞎扯著,跟林凌發(fā)、張云潔揮手作別,朝縣衙趕去。
到了南城門,林凌啟感到氣氛有些異樣。守城門的民壯旁邊,站立著八位挎腰刀的軍士,正虎視眈眈看著進出城的百姓。
他看了下曹達明,曹達明也是一頭霧水,逮著一個民壯說:“兄弟,怎么城門口戒嚴了?”
那人苦笑著說:“曹捕頭,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今天早上忽然間來了好多軍爺,說是協(xié)助我們維持秩序?!?p> 沒說上兩句,一個軍士呵斥著:“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要進城就快點,不然滾遠點,別堵著道?!?p> 曹達明身為吳縣快班捕頭,在自己的地盤上,向來橫沖直撞,從來沒有被人這般數落,心中火上來了。要是換別人,老大耳刮子就扇過去了??蓪Ψ缴矸莶煌嫒魟邮值脑?,怕吃飯的家伙也會丟的。
但即便不能動手,動動嘴應該可以的。不回敬幾句,自己的臉面往哪里擱啊!
正要上前爭論,林凌啟拉住他的衣角,小聲說:“別惹事,先進城再說?!?p> 既然大哥發(fā)話了,那我就不跟你們一般見識。曹達明朝那軍士挑釁似的揚揚眉毛,大搖大擺走進城去。
城內街道十分整潔,青石板鋪成的路面,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仿佛剛被清洗過一樣。街道兩側的店鋪前,那些平常擺攤的一概不見,連行人也變得稀少。
林凌啟越來越感到不對勁,難道是什么大人物來了?聯(lián)想到丁鵬飛帶賈廷賓他們上府衙告狀,他敏銳地意識到,知府尚維持來了。
走過幾條街,縣衙大門赫然在目。只見門口站著十幾個鎧甲鮮明的軍士,手持紅纓槍,威風凜凜地掃視著周邊。二三十個騎兵騎著高頭大馬,分立在門口兩側。馬兒時不時嘶鳴幾聲,鐵蹄在青石板上敲擊著,清脆的聲音傳向遠方。
很明顯,這些軍士是衛(wèi)所的兵,一般官員是沒有權力調動的。自己猜測得沒錯,果然是尚維持。哼!就算是龍?zhí)痘⒀ǎy道就能把我嚇倒嗎?
林凌啟一股豪氣直上心頭,挺起胸膛大步走去。
“站??!知府大人正在里面審案,閑雜人等不得入內。”一個貌似領頭的軍士左手按腰刀,右手按刀把,兩眼睜得跟銅鈴似的,擋住林凌啟的去路。
林凌啟淡淡的說:“我是林凌啟,有事面見知府尚大人,請你們讓開?!?p> “林凌啟?”那軍士嘟囔一聲,說:“你來的正好,知府大人正要見你呢!快快進去。”
林凌啟略一點頭,同曹達明跨進大門。只見長長的甬道上停著一頂八抬大轎,兩旁站著些轎夫、家丁打扮的人。
再往里去,在大堂門口前,胡翼龍戴著粗重的枷鎖跪在地上。與其說是跪著,倒不如說是趴著。四個皂班衙役分別用水火棍壓在他的肩頭,令他無法直起腰來。
胡翼龍的右側站著楊昌平與李趙氏,他倆雖然戴著副鐐銬,但此時神采奕奕,仿佛不是在押人員,而是來看熱鬧的吃瓜群眾。
胡翼龍的左側站著一圈人,都是縣衙要職人員,如縣丞、縣尉、典簿等,一個個喜氣洋洋,只有吳敬漣失魂落魄地站在最旁邊。
這些人拱衛(wèi)著一個身著緋色官袍的中年男人,他坐在一把太師椅上,右手邊丁鵬飛給他打傘遮陰,賈廷賓及刑名書吏則象兩條哈巴狗似的,緊靠在他身邊。
按明朝的制度,四品官員著緋色官服,上面補云雁圖案。而蘇州知府是四品官員,此人無疑是尚維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