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了半天的黑云,終于開始嘩啦啦得下起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得花苑的樹葉四處逃竄。大顆大顆的雨珠打在人背上也是有些疼痛,像是被一粒粒石子砸了一般。
朱槿還在園子里,被突如其來的大雨淋得不知所措?;呕艔垙埖门苓M了一間屋子里。
她的頭發(fā)衣裙上全是雨痕,耳鬢的發(fā)梢尖的水順著她的臉頰滑下,滴在地上。她撫著胸口輕輕喘息,還好沒有淋得渾身濕透,不然非要感冒不成。她胡亂進了一間房,也不知道是哪間。她緩過神來,抬頭看。
“……”夏云。
“……”邪斌。
“……”朱槿。
三個人面面相覷。房里靜的朱槿都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夏云的臉色十分不好,幾分慍怒還在他的臉上。他剛把那個姓江的蠢太子趕走,心情甚是糟糕。朱槿以為夏云是因為她闖進來而生氣了。
朱槿一下子腦門發(fā)熱,咬牙后悔自己不該出來瞎轉悠。西山園這邊的屋子一直都是無人住的,夏云他們來了才整理成了客房,朱槿竟然忘了這事。
“對,對不起,我馬上離開?!彼赡苁悄X子熱得傻乎了?,F在外面瓢盆大雨的,她出去非被淋成個落湯雞??墒撬呀洸还芰耍幌腚x開這個讓她無比尷尬窘迫的地方。一個堂堂朱家大小姐,給客人看到如此狼狽的樣子,像什么話。傳出去都要被人嘲諷。
她話音未落,剛一轉身,房門卻被關上了。夏云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到了她面前,高大的身型擋住她的去路。她抬頭看他,夏云的臉上的怒意卻是加深了。
朱槿被他的怒意嚇得往房內后退了幾步。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腦子里亂成一團麻。夏云朝她走了兩步。
“邪斌?!?p> “在。”邪斌答道。
“去取熱水和毛巾來?!毕脑聘氨笳f道,但是眼睛卻一直看著朱槿。
“是?!毙氨箢h首應道。帶著把油紙傘,打開夏云身后的房門,出去了,同時也不忘把房門關上。
邪斌走后,房里只剩朱槿跟夏云兩個人。朱槿的心跳愈加凌亂。朱槿剛本想出聲攔住的,她只需借把傘,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根本不必麻煩他們。但是夏云一直看著她,讓她一句話都不敢說。
現在她才感覺到,自己雨淋濕的身子,涼得她微微發(fā)顫。她不自覺得又往后退了一步。一只有力的手卻將她拉住,不許她再退一步。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們已經來了……”朱槿以為夏云還在生她莽撞闖進來的事。想要好好地跟他道歉。
下一秒,夏云卻摟住了她。
他根本不是因為這個而生氣。一開始是江若端惹的余怒為盡,然后看到朱槿濕漉漉得闖進來卻留都不肯留,冒著雨都想走。他就真的生朱槿氣了。為什么朱槿看到他就想逃。上次來朱府的時候,她也是一見著他就轉身準備跑。他真的那么叫她討厭嗎?
“夏……夏云……”朱槿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就這樣叫出了他的名字。
這一聲倒是把夏云的意識拉了回來。
“你當真那么討厭我?”夏云低沉的嗓音在朱槿耳邊喃語。
“我不討厭你。”朱槿答道。她確實不討厭夏云,不然她不會到現在都不把他推開。
“那你為什么要躲我?!?p> 朱槿被問得有點懵了,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啊??吹较脑扑捅灸艿糜悬c怕,想要躲得遠遠的。而且她每次遇見夏云,好像都沒什么好事,又是女鬼又是妖魂的。
朱槿的不回答,讓夏云的臉色黑了三分。還從未有人和朱槿這樣,總是想著法子跟他保持距離,即便是現在她在自己懷中,他依然感覺到她的心離他很遠很遠。
他見過很多女的,比她好看的多的是,比她靈氣的多的是,甚至比她聰慧的也多的是??墒菫槭裁?,為什么他從來對那些人沒有感覺,遇到朱槿之前,他已經看厭了那些向他獻媚的女人。打心底的覺得反胃。直到那日橋上的偶遇,一切都因為一陣風,一條飄落的發(fā)帶不偏不倚落在他手里,讓他第一次對誰有了心動的感覺。
后來江若端說她可能是朱家的大小姐,他心里其實涼了些許,可能那個橋上的她,也和他一直所討厭的那些世家千金,名門貴族一樣吧。但是卻還是抑制不住自己內心想要再見她一眼的欲望。不惜得罪朱硯卿都要在酒宴上問朱槿的事情。
可是誰知道這個朱槿,總是不按常理走。分明身上有詛咒,身處險境,卻還要弄丟自己的護身發(fā)帶,身上有傷都要往外跑,冒冒失失的,見著他還總是要躲,永遠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看見她從雨中闖進屋里,一身濕噠噠的樣子,他第一反應居然是有點高興,而不是心疼。她竟然主動來找他了??墒钱斔齻}惶地說對不起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原來她不是來找他的,她又要逃了。內心的失落與怒意不可抑制的擴散開來。
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護得了她。好像只要手一松,她就又會從他身邊溜走,做出讓他始料不及的事情,讓他一次次頭疼卻又無可奈何。
想著想著,夏云不自覺得將朱槿又摟緊了一些。朱槿的腦袋貼著他的胸口,聽見他的心跳比她的要有力而平穩(wěn)得多。冰涼的身子在夏云懷里暖了一些,她的思緒漸漸冷靜下來,只是心跳依然不聽她使喚,肆意地跳動。
“還冷嗎。”夏云淡淡地問她。
原來是怕她冷才摟住她的。朱槿心上涌起一股暖流,化去了她所有的窘迫、狼狽、害怕、難受的情緒。
“夏云。”朱槿的心跳終于平穩(wěn)下來了。她的手輕輕環(huán)上夏云的背。那個摟著她的人,彎著身子,臉離她很近。
夏云愣了一下,低頭看著她??吹剿哪请p如寶石般澄澈透明的棕色雙眸也在看著他。她踮起腳尖,湊到夏云耳畔。
“謝謝你?!?p> 一聲如風般的溫婉綿綿的耳語,懷中人臉上恬如繁花的笑靨。這一瞬間,他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他可以為她赴死,就算是刀山火海,他都可以為她闖。
在他眼中,她不是朱家的千金,而是一名會不時撩動他心弦的叫朱槿的少女。
他就這樣一直摟著她,不知過了多久,邪斌回來了。夏云用熱毛巾給她擦了臉,最后又送她回去。
已經到飯點了,阿嬤過來給朱槿送膳的時候發(fā)現她不在,正急的跺腳。
“這個大小姐,真是又跑哪里去了!”阿嬤把飯菜往桌上一放,正準備去找。就看到夏云送著朱槿回來了。阿嬤上去抓住朱槿的手,看她濕漉漉的,心疼壞了。
“阿嬤。我回來了?!敝扉葘Π哒f。
“哎喲喂我的大小姐,這么大雨你跑出去干什么!回頭病了怎么辦!”阿嬤分外著急的說,但是也不忘跟夏云道謝,“云公子,真是太謝謝了,我們大小姐給公子添麻煩了。”
“無事?!毕脑迫羧淮鸬?。朱府的下人并不知道夏云和江若端的身份,只知道是老爺的貴客,均稱之以公子。夏云送完朱槿就回去了。
阿嬤趕緊給朱槿換衣,給她披上薄衣,讓她先吃飯,然后又去吩咐燒水房準備浴水。
你為什么要躲我。夏云的話依然在她腦中打轉。為什么呢。朱槿想起那天夜里,夏云送她回朱府,走后她才叫出他的名字。她也很想知道為什么。如果有人能告訴是為什么該多好。若是母親還在,是不是可以問她。朱槿的眼中閃過一絲哀傷。
雨不停地下著,下著,過了許久也沒有減弱的跡象。明亮的燭火時不時因一點點動靜而搖晃,將人的身影拉長。燭前之人,正在畫符。
“太子殿下。”邪斌少有地主動說話了。
“什么事。”夏云問道。燭光照在他的臉上,比起之前的怒意與殺氣橫溢的臉,現在倒是平靜正常了許多,只是依然面無表情。他手下的筆,一筆一劃地在黃色的符紙上繪著。
“為什么要這么幫朱家?!毙氨髥?。
夏云是北夏的太子,來南江是北夏皇帝的意思,作為兩國友好的往來。但是完全沒有任何義務去幫南江的朱家。就算是朱槿受詛咒而亡,朱家因此而衰,南江政局受到影響,對北夏來說也是百利無一害。何必吃力不討好地去幫這一個未見世面不懂人心的大小姐。
“閑來無事罷了?!毕脑齐S口說道。這句話極其敷衍的話,無非是想用來堵住邪斌的嘴,讓他不要多問。問了夏云也不會告訴他。
邪斌意會了話中的意思,不再問了。作為夏云從小到大的侍衛(wèi)與伴讀,甚至是朋友,他一直很了解夏云,但是這次,他有點看不清了。他本以為太子殿下只是對朱槿被咒一事心生好奇,所以想要一探究竟,可是漸漸的他覺得好像又不止是如此。
夏云安安靜靜地畫他的符,他很少用符,用劍更多。論劍術,除了兩國國師,他不會輸于誰。江若端也打不過他。但是論符術,他不如江若端。江若端的靈力比他稍微強一些,更適合符術。所以他不如江若端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他偏偏不喜歡不如人的感覺。
南江有江若端這個百年一遇的符術天才,北夏有夏云這個百年一遇的劍術天才。若是真與江若端打起來,誰贏誰負還是個未知數。況且江若端隱藏自己靈力隱藏慣了,也不知道這些年,他能力長進了多少。但是至少,如果真打起來,兩敗俱傷的可以確定的。對誰都沒好處。
可是仔細想想,劍術天才與符術天才,究竟有什么可比的。夏云想著也是好笑,笑自己原來也這般孩子氣。
夏云嘴角一揚,收筆。筆下是一張縛移符,專治各種瞬移符術。呵,江佑初,我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夏云把符往門上一甩,念道:“萬移失焉。”
只見白光一閃,符文便隱在了門上。
嘴角那抹得意還沒消,便對邪斌說:“邪斌,吩咐你的事辦得怎么樣了?!?p> “尚未摸透朱府,還需些時日?!?p> “最遲還要多久。”
“兩日?!?p> 夏云點點頭。為了穩(wěn)妥起見,他私下派了邪斌給朱府上結界。以邪斌的水平,一般的低階鬼怪是破不了他的結界的。起碼能省去應付小嘍啰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