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美人帶刺【白妙機】
【辛丑年，十月初六】
流云莊位于江都府東北側(cè)地區(qū)，在這片區(qū)域，有一條古老的街道。
人們私底下流傳著這條街道是這片地區(qū)的第一條街道，是這片地區(qū)第一縷炊煙飄起的地方。
這些流傳無從考證，但這條街道確實很古老。
街道口佇立著一塊石碑，不知經(jīng)過了多少年的風(fēng)吹雨打，早已變得殘敗不堪，青苔雜草早就將它淹沒，上面的字跡也早就看不清了。
人們在街道口又立起了新的石碑，用了上好的大理石，請了著名的書法大師，也請了著名的工匠，還給它起了新的名字——老街。
久而久之，老街這個稱謂被所有人叫著，然后，慢慢的，所有人都忘了這條街道本來的名字。
老街雖然有些偏僻，也很古老，但很是繁華，也很是奢靡。
街道上沒有川流不息的人群，沒有太多的人來人往，因為這里是尋歡享樂的地方。
老街帶著古老的氣息，卻滿載著靡靡之音。
這里太多的紙醉金迷，足以讓人醉生夢死。
這里偏僻、安靜，卻散著柔和誘人的光芒。
沒有人會在這里鬧事，如果有人鬧事，那么這里的所有人都會請你滾蛋。
這已經(jīng)成了老街不成文、但所有人都會自覺遵守的規(guī)矩。
老街賭場是這里最大的賭場，這里的老板名為白妙機。
二十多年前，“琴仙”白妙機，名徹天下，風(fēng)華絕代。
白妙機如今已有四十五歲了，但她依舊風(fēng)采明艷，她皮膚保養(yǎng)得很好，很少施粉黛，她喜歡穿美麗的衣服，戴名貴的首飾……這些使她看上去更是看不出真實年齡。
美麗的花兒總要帶些刺，白妙機也是一個極度危險的女人。
桃花灼灼開，美人珊珊來。
東原桃林，半曲落紅賦，殺盡風(fēng)行軍。
*
老街賭場的不遠處，最近新開了一家歌舞坊——落霞坊。
落霞坊很快便在這歌舞升平的老街嶄露頭角，大部分人是因為落霞坊的十三位舞姬慕名前去。
那是十三位穿著錦絲紗裙，廣袖輕飛的美人。
她們無一不身姿妖嬈，容顏嫵媚，顧盼生姿，每個人的眼中都是數(shù)不盡的婉轉(zhuǎn)風(fēng)情。
落霞坊的老板是一位長相普通、有些清瘦的女人。
白妙機正和這位女老板坐在落霞坊二樓雅座。
桌上的點心精致小巧，但是如果你吃過了，便會發(fā)現(xiàn)很普通，甚至有點難吃。
白妙機捏起一塊小巧的點心，優(yōu)雅地送進嘴中，細細品嘗后笑著道：“落霞坊真會做生意?！?p> 楊吟道：“來這里的人是聽曲看舞喝酒的，從來不會有人想吃甜點。他們揮霍金錢，不過是為了填一點東西來補心中的空虛。
“美曲、美人、美酒足矣，這昂貴而精美的點心只是為了撐起他們的面子，根本不會有人在意，在他們心中，這點心還不如茴香豆與花生米?！?p> 白妙機眼波流轉(zhuǎn)，低眸一笑，不再言語。即使她已四十五歲，這一笑依舊風(fēng)彩迷人。
楊吟繼續(xù)道：“白老板既然應(yīng)邀前來，定已是同意為落霞坊的舞姬伴奏了。”說著，她掀開了放在桌子上、以錦帕覆蓋的木盒。
木盒打開，里面赫然躺著一疊數(shù)目巨大的銀票。
楊吟道：“這是小小心意，事后我定會登門拜謝，送上更重的禮物。”
白妙機眼中的笑意還未散去，她伸手將木盒輕輕蓋上：“恐怕楊老板會錯意了，我今日只是來看舞的?！?p> 楊吟神色微變：“白老板要如何才肯屈駕為落霞坊舞姬奏曲？”
白妙機笑道：“楊老板為何非要請我？”
楊吟道：“天下眾人皆知，‘琴仙’白妙機，探梅一曲名天下。我想讓落霞坊聞名天下，便想著借您的名聲?！?p> 白妙機又笑，但此時她的笑意未達眼底，她的眼中隱隱透著殺意。
白妙機盯著楊吟，輕聲道：“那你可知道，我最成名的曲子，是在東原桃林奏的嗎？”
楊吟神情未變：“自然，可是落霞坊與您無冤無仇，這里的客人也與您無怨無仇。”
白妙機打量著楊吟，輕笑一聲，站起了身。
她垂眸望著楊吟：“好！我便應(yīng)了你的事。”
楊吟起身抱拳：“多謝！”
白妙機轉(zhuǎn)身款款離去，楊吟眼底漸漸染上恨意。
天色晚，落霞坊早已歌舞升平。
美酒美人，歌起舞搖，燭光柔柔，醉人心神。
觥籌交錯間，流金如流水。
一間裝飾簡單樸素的房間里，楊吟隔著屏風(fēng)正與另一人說話。
屏風(fēng)內(nèi)側(cè)那人披著灰白色連帽披風(fēng)，臉上帶著可笑的丑角面具，故意壓著聲音。
兩人洽談了片刻，屏風(fēng)內(nèi)側(cè)之人的音調(diào)突然變高了，但他本是壓著聲音的，這話聽上去便像一個聲音粗糙的五大三粗的漢子捏著嗓子在講話，讓人格外不舒服。
“這可和當(dāng)初說好的不一樣！你們到底想怎么樣？難不成是要破壞雙方的協(xié)議？”
楊吟冷聲道：“主上想要的只是陵墓里的秘密，與你的利益毫無關(guān)系。你說話前該掂量清楚才是，否則只會讓我覺得我在與一個傻子合作?！?p> 灰白的帽檐遮掩下的眼睛里，陰森狠毒一閃而過，那人的聲音又恢復(fù)了低?。骸爸魃弦切┟孛茏鍪裁?？”
楊吟聲音依舊冰冷：“你只管奉命行事便是，問那么多干什么？
“修齊因那個老家伙已經(jīng)被舍棄了，他早死晚死都是死，你那邊不方便動手，但我這邊可以。
“你與我們合作了那么久，不就是為了當(dāng)流云莊唯一的莊主嗎？怎么，如今又怕了，想反悔？”
室內(nèi)安靜了片刻后，屏風(fēng)內(nèi)側(cè)那人的聲音里透著陰寒在室內(nèi)響起。
“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當(dāng)上唯一的莊主……害怕？害怕是沒用的，害怕只會讓人懦弱不前，甚至跌入泥潭……我們的約定，我定不會反悔！”
楊吟道：“好，那就這么說定了！”
商量好后，屏風(fēng)后的人影一滑而走，楊吟不屑地哼了一聲。
與此同時，落霞坊不遠處一間閣樓里。
白妙機一曲已畢。
周往歸許久才從那如若天籟的曲子里回過神來，不禁贊嘆不已。
白妙機笑著道：“周五爺竟把他唯一的兒子派過來給我差遣，真是不懂得照顧小孩子。不過沒想到你年紀(jì)輕輕，處理事情到是一點也不馬虎。這些日子還真是多虧你?！?p> 白妙機走到周往歸面前，坐在了他的對面，她細細看了看周往歸，道：“你這面具戴的還真是好看。這里醉生夢死的，周慎就不怕我把你這么個俊俏的小子給教壞了？”
周往歸笑道：“前輩人美，琴音也是飄逸如天成。能彈得如此妙曲的人，心中定是灑脫。晚輩最羨慕那些瀟灑自如的人，即使前輩真的教壞了晚輩，晚輩也心甘情愿?！?p> 白妙機莞爾一笑：“除了前輩晚輩這兩個詞，你是真會說話。如果我有女兒，定要許給你，可惜我只有個兒子，而且我已許多年未見他了。”
周往歸面上微微驚訝。
白妙機低飲一口杯中的酒，隨后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覺得，天下男子沒有一個能入得了我的眼?！?p> 周往歸面上一赧：“晚輩唐突了?！?p> 白妙機放下手中的酒杯：“這天下男子，我確實都看不上?？墒强床簧吓c喜歡在我這里是分開的，我還確實喜歡上了一個男子。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看不上還喜歡他，但這喜歡的感情我很確定。不知他現(xiàn)在是不是在為……”
說到這，白妙機忽而一笑，勾人的眼中盡是溫柔與笑意。
周往歸不禁嘆道：“不知哪位男子有幸，能與前輩喜結(jié)良緣，相攜一生。晚輩真想見識一番?！?p> 白妙機道：“你應(yīng)該早就見過他了?！?p> 周往歸當(dāng)下思索道：“這人……莫不是我教中人？”
“你猜得不錯。”白妙機悠然起身，“天色已晚，明日還有要事，前輩我就失陪了。”說罷便款款邁出了閣樓。
周往歸卻是在一個一個比對著：到底是哪位教中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