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dāng)徐鐸三人商議暗查林謙和時(shí),京郊東山蓮花村的池塘邊,一個(gè)少女正手持魚竿,嘴里輕哼著小曲兒,神情十分悠閑。
近旁,一個(gè)年輕人正手忙腳亂地拉扯著纏作一團(tuán)的魚竿吊線,相比之下,顯得十分狼狽。
少女不屑地瞟了一眼那年輕人,嘖嘖了兩聲,“我說晨陽兄啊,這釣個(gè)魚能將吊線亂成這樣,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小妹心中佩服得緊啊。”
晨陽抬頭嘿嘿了兩聲,“過獎,過獎。”
那笑話晨陽的少女,正是“失蹤”了三日的秦伊,而那人稱圣手的秦越,此刻正盤腿坐在她身后的大樹下,享受著和煦的秋陽與清新的微風(fēng)。
此時(shí),父女二人全然不知城內(nèi)情形,只想著今日的午飯如何著落。
秦伊看了一眼竹簍里自己釣上來的那條魚,嘻嘻笑道:“晨陽兄可要抓緊啊,難不成你今天還想只喝魚湯?”
晨陽一副討好的笑臉道:“伊妹,看在我救了你的份兒上,勻我一口唄。”
秦伊笑道:“就是看在你救了我和爹的份兒上,才讓你喝湯的!”
晨陽搖頭嘆道:“兩條命,一碗魚湯,該說你這命不值錢,還是這魚湯價(jià)值千金?不就是幾條魚嘛,還能難倒我?”說著,脫了鞋襪,擼起褲腳與袖子,噗通一聲跳入水中,彎下腰在水里一陣摸索。
秦伊瞪著他,不滿道:“不帶這么搗亂的,你這么撲騰,我的魚還能上鉤嗎?你往那邊去遠(yuǎn)些?!?p> 晨陽耍賴地笑道:“那你索性也下來吧,釣了半天就釣了一條小魚末兒,還不夠塞牙縫的。”
“那得等你七老八十了,牙縫才有那么大!你這連魚末兒都釣不到的人,沒資格嘲笑我!”
秦伊說著,隨手抓起一粒石子丟了過去。晨陽閃身躲過,撩起池水潑了過來。二人你來我往,玩得不亦樂乎。
看著嬉鬧的二人,秦越低笑著搖了搖頭,忽聽身邊之人說道:“秦大夫,冒昧問一句,不知伊妹的母親何在?”
秦越轉(zhuǎn)過頭,盯著那英俊的藍(lán)衣公子,平靜地回道:“過世了。”
這與秦越一起坐在樹下的藍(lán)衣公子,正是化名“雨辰”的譚震。譚震望著笑得正歡的秦伊,就像看見昔日頑皮的八妹。雖然他與八妹幼時(shí)相見甚少,但感情卻很好,那種親切的感覺是那樣熟悉。
譚震繼續(xù)問道:“我見伊妹隨身帶著半塊玉玨,不知那玉玨從何而來?”
話音剛落,只聽池塘邊響起幾聲歡呼,晨陽接連摸起幾條魚來,隨手拋上了岸邊。秦伊興奮地?fù)炝似饋恚@邊晃了晃,“今天中午又有魚吃啦!”
秦越樂得呵呵了兩聲,這才回道:“是我偶然撿到的?!?p> “在何處撿的?”
秦越不答,卻好奇地望著譚震,“公子似乎對伊妹格外關(guān)心。”
譚震沒有回答。
秦越又道:“我也有一事好奇,不知公子為何要刺殺慕王?”
譚震臉色一沉,眼中帶著恨意道:“我與他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什么仇?”
譚震沉默不語。秦越也不再追問,站起身來拍了拍灰土,跟秦伊打了聲招呼,先行回去照看灶火。
譚震舉目望向池邊,只見秦伊正將幾條活魚自作主張地進(jìn)行分配,“這條是爹的,這條是雨辰兄的,這條是我的?!?p> 晨陽站在水中,滿臉的泥水污漬,忿忿不解道:“憑啥我摸的魚,就有你的份兒?”
秦伊理所當(dāng)然道:“我要是餓死了,豈不辜負(fù)你救我一場的美意?”
晨陽眼睛一斜,“嘿,歪理還真多?!?p> 秦伊笑道:“過獎,過獎?!闭f罷,拎起魚簍,向譚震揮了揮手,“雨辰兄,回家燒魚嘍,今天你想怎么吃?”
譚震起身走到她身旁,與她并肩而行,笑著道:“你說怎么吃就怎么吃。”
“那我們做兩種吧,清蒸和糖醋?!?p> “好,聽你的?!?p> “嗯!”秦伊笑瞇瞇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搖頭晃腦地朗聲念唱起來:“魚魚魚,我愛吃魚。青魚治痢除濕痹,草魚溫中兼明目,鰱魚補(bǔ)虛擅利水,鳙魚溫脾壯筋骨,鯉魚健脾又消腫,鯽魚益氣通下乳,鱔魚補(bǔ)益祛風(fēng)濕,鰍魚大補(bǔ)比人參!”
“伊妹,你這唱的是什么?”
“嗯——,就叫魚魚魚歌吧!”
“魚魚魚歌?有這首歌嗎?”
“嗯!我還會唱很多歌呢!”
“是嗎?都是跟誰學(xué)的?”
“這還用學(xué)?我自個(gè)兒編的……”
二人有說有笑,漸行漸遠(yuǎn),全然忘了身后還有一個(gè)摸魚功臣站在水中。只見晨陽朝著二人的背影不停地?fù)]著手道:“喂,還有我呢,等等!哎,居然沒人理我,魚可是我摸上來的!哎,等我......”
午飯后,秦越與秦伊在屋里小憩,晨陽與譚震則來到農(nóng)舍前的樹蔭下,背靠著樹干并肩而坐。
晨陽拔了根草,在手中晃悠道:“伊妹燒魚的手藝真是不錯(cuò)。”說著,一邊砸吧著嘴,似乎意猶未盡。
譚震則幽幽嘆了一聲,“她一定吃了不少苦?!毖凵聍鋈?,似乎看到一個(gè)小女孩曾經(jīng)歷經(jīng)風(fēng)霜的苦難日子。
晨陽眉頭一皺道:“想想還真是后怕,那晚若不是我們正好住在那家客棧,只怕他父女二人就要命喪當(dāng)場了。也不知是誰要?dú)⑺麄??秦大夫說他沒什么仇家,想來應(yīng)該是劫財(cái)?!?p> 譚震滿臉的不信,斜瞟向晨陽,“劫財(cái)有必要?dú)⑷??那三人分明是要取他們的性命!?p> 晨陽默了一瞬,不解道:“他一個(gè)江湖郎中,能有什么仇家?雖然他脾氣是怪了些,可也不至于惹來殺身之禍吧?”
譚震搖了搖頭,目光看向遠(yuǎn)方,“我覺得秦大夫知道是誰?!?p> 晨陽連連點(diǎn)頭道:“你也覺得秦大夫有事隱瞞?按理說,他既然知道是我們刺殺的慕王,那就應(yīng)該帶著伊妹遠(yuǎn)離我們才是,可他卻非要跟著我們,還說同路?實(shí)在是讓人費(fèi)解。”
二人默了一會兒。晨陽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腦門兒道:“殿下讓咱倆分別出來避風(fēng)頭,咱倆倒好,不僅遇上了,還都避到京郊來了,在慕王眼皮子底下晃悠。這要是讓殿下知道了,非得氣死不可!”
譚震眉梢一挑,笑道:“怎么,你怕他?”
晨陽一副夸張的表情道:“能不怕嗎?難道你不怕?”
譚震笑著搖了搖頭,緩緩閉上了眼睛,感受著午后靜謐的時(shí)光。
悠閑平淡的一天又這樣過去了。到了夜晚,吃了晚飯無事可做,秦伊便照常拉著譚震與晨陽夜賞星空。三人坐在高高的草垛上仰首而望,只見夜幕澄澈深藍(lán),銀星閃爍,煞是夢幻。
秦伊心中有些遺憾,她還沒有和子鈺一起看過星空,如果此時(shí)子鈺也在的話,那該多好。不知他這會兒正在做些什么?
“伊妹喜歡看星星?”譚震若有所思地望著秦伊。
秦伊似乎仍在沉思中,只“嗯”了一聲。
譚震嘆了一聲,說道:“舍妹也喜歡看星星?!?p> 秦伊轉(zhuǎn)過頭來,問道:“雨辰兄的妹妹叫什么名字?她在哪里?”
譚震盯著她的眼睛道:“她和你一樣,單名一個(gè)伊字?!焙鋈豁怀?,痛色分明道:“有人說她死了,可我覺得她還活著,只是不知道她在哪里?!?p> 秦伊又問:“她發(fā)生了什么?雨辰兄的其他親人呢?”話剛出口,就見譚震神情痛苦,目泛瑩光,這才察覺自己多話,觸及了人家的傷心事。
譚震沒有回答。晨陽卻低低地嘆了一聲,有些記憶的傷疤即便是時(shí)過數(shù)年,依然無法愈合,反而會隨著不經(jīng)意的觸碰,一次又一次反復(fù)撕開,血肉淋漓,痛徹心扉。
半晌,譚震有些沙啞的聲音道:“他們,都不在了?!边@句話仿佛來自地獄一般,帶著無盡的沉痛。
秦伊打了個(gè)哆嗦,忽然想起什么,問道:“是慕王嗎?”
譚震木然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秦伊同情地望著他,難怪他會那樣不要命地刺殺慕王,難怪他的眼中充滿了恨意,他竟身負(fù)這樣深的家仇,遭受這樣痛苦的折磨!她為他感到悲痛,卻又無奈。
“雨辰兄沒有去找過妹妹嗎?”
譚震望著秦伊,堅(jiān)定道:“我在找,只要我還活著,就會一直找下去!”
秦伊露出無比羨慕的神情,“雨辰兄的妹妹真是幸福,有這么好的兄長惦記著,我就沒有兄長?!闭f著,拍了拍譚震的肩,“雨辰兄,或許你的妹妹正在哪顆星星下面等著你呢。蒼天不負(fù)有心人,你們總會有相遇的那一天。”
譚震望著她純真的臉龐,心中有些失落,她就如一汪清泉,一眼就可見底,對他對過往的一切竟沒有一絲記憶,難道她真的不是八妹嗎?譚震轉(zhuǎn)過頭,看向遙遠(yuǎn)的星際,陷入了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