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小姐回家都極晚,每天都穿著也奇怪,都是穿的苦力穿的短裝,夫人怪他每天早出晚歸的,都和二少爺學壞了,有次看到小姐的穿著更是怒火中燒,還好小姐逃掉快,不然還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昨天晚上的時候,小姐也是大半夜才回來,我?guī)托〗銣蕚浜孟丛杷屝〗沣逶?,可還沒等小姐脫下這一身短裝,夫人就進來了。
一臉的憤怒“你看看你穿的這都是什么?你要去給別人拉洋車嗎?那里還有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我本來就不要做什么大家閨秀,這又不是我選擇的,讓我選,我寧愿像小柔,像春花春娟,至少她們不用和不喜歡帶人結婚?!毙〗阈÷暤泥止局?,聲音小到只有自己和就站在她邊上的我能聽到。
夫人皺緊了眉,瞇著眼睛仔細的聽,也只是聽了個斷斷續(xù)續(xù),完全不在重點“你說什么?”
“沒什么,我說這是工作需要,現(xiàn)在女人都不纏腳了,在外面工作也很正常?!毙〗愕?。
夫人嘆了一口氣,顯得有些憂心忡忡“今天我和李太太她們打麻將,聽到消息說,英租界里又死了兩個年輕人,就是報社的,說是寫了幾篇揭發(fā)王克敏是賣國賊的文章,我這一天心臟都在嗓子眼,聽母親的話不要去了!”
“母親!我有數(shù)的,我又不寫政黨的文章,就是揭發(fā)揭發(fā)民生問題去,不會有事情的?!?p> 小姐態(tài)度篤定。
夫人拿她沒辦法就說,要上班可以,必須帶上我一起去,有什么事情也有個照應。
小姐不同意,說哪有上班還帶個丫鬟都,這是上班又不是去參加什么舞會,也不是去旅游。直到夫人說在不答應就幫她找一個保鏢,小姐才同意下來。
第二天,小姐也給了我一身短裝讓我換上“也好,今天做這事情需要有人幫我打個掩護?!?p> 小姐給我的包裹里,除了衣服、褲子、帽子,居然還有一條常常的白布條子,小姐看我盯著布條子看,詭異的笑了一下“你拿這個把胸裹上?!闭f完就離開了我的小房間,留下一個神情癡呆的我。
我換上衣服就和小姐出門了,看小姐都沒吃早飯,我就去廚房拿了兩個個雞蛋一個白面饅頭還有一壺水備著“小姐,您先吃點墊一下?!?p> 小姐看也沒看我一眼,隨手就拿了個饅頭,然后惡狠狠的啃著,夫人說的一點沒錯看起來真像一個拉養(yǎng)車的車夫。
眼看著小姐的步伐慢慢的慢了下來,漲紅了臉,不停的深呼吸,我立刻把水遞了過去,小姐猛的喝了一口,眉頭一皺的同事眼睛緊緊的閉上,突然間深吸一口氣,然后發(fā)出一聲身心愉快的一生嘆息“小柔你吃了嗎?!?p> “一早就吃過了?!?p> “好?!毙〗惆阉畨剡€給了我,一手抓過我手里的兩個雞蛋放到她斜著的及其粗糙的一個布袋子里“我們中午就吃這個”
我把水壺斜背在肩膀上,跟上小姐的步伐“小姐,我們接?!?p>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小姐打斷了“叫我華哥,不要小姐小姐的叫,我就叫你小飛?!毙〗愕?。
“知道了,小,華哥?!币粫r間我還是有一點不習慣。
這是一個不新不舊的工廠,藍色的彩鋼瓦頂棚里時不時傳來搬運貨物發(fā)出的聲響。
一個同樣穿著短裝男人從廠房里面走出來,與我們不同的是他的短裝敞開著,露出里面的汗背心,手里拿著把折扇,他佝僂著腰走了,粗著嗓子喊“華子,你怎么才來?還要不要工錢了?”邊喊還邊抖這脖子,看起來就像是剛剛從燕子屋里出來一樣。
“不好意思,蔣爺,帶一個小兄弟來,小兄弟不認識路?!?p> 蔣爺頭往廠子里甩甩示意讓我們進去,我不明所以,但也跟著小姐往里走,走到蔣爺邊上的時候,蔣爺突然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這小胳膊小腿的,能行嗎。”蔣爺?shù)氖峙脑谖壹绨蛏?,每一下好像都有千斤之重,生怕他下一個動作就是掀起我的帽子,這荒郊野外的,要逃都不知道往哪個方向逃跑。
“能啊,你別看他瘦小,干起活兒來,可帶勁兒了,就和我一樣?!毙〗銚屩卮稹?p> “去吧去吧?!蔽胰绔@大赦,神經(jīng)緊繃的跟在小姐后面進了廠子。
很快,我發(fā)現(xiàn)其實并不用那么緊張,這只是一個很普通的牛奶廠,我們需要把成箱的牛奶運到大卡車上,思路牛奶廠,幾乎大半個上海的牛奶還有代乳粉都是從這里生產(chǎn)的。成箱成箱的牛奶還有代乳粉堆積如山,小姐說干就干,示意我和她一人抬一邊,把箱子抬到卡車上,于是我們就熱火朝天的搬了起來。
在廠子的大門邊上有一張?zhí)僖?,那是蔣爺?shù)淖唬灰谀沁叡O(jiān)管我們搬運就可以了,搬了一會兒后,小姐看藤椅上沒有人,拉著我鬼鬼祟祟的就往里面走,先經(jīng)過的是牛奶奶粉的罐裝區(qū),有好多女工在操作,包裝,倚在墻上靠著幾個監(jiān)工,手里拿著長長的鞭子,看誰做的慢就重重的抽上去。
我和小姐從一個通道繞到罐裝去的后面,那是牛奶還有奶粉的加工區(qū),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地上散落著的堆積如山的蛇皮袋,上面赫然幾個打字“永俊石灰廠”小姐讓我去通道邊守著,說一會兒她過來了就推倒墻角的紙盒子。然后從包里就拿出了個相機。
小姐對著窗戶門縫一陣亂拍,發(fā)出一陣陣閃光,聲響在我心中就像五雷轟頂,我小聲的喚著小姐,可以了,趕緊走,小姐卻依然還在拍著些什么。
“誰?”
房間里一個監(jiān)工注意到了門外的閃光和聲響,小姐拔腿就跑,我推倒了墻角的紙箱,小姐拉著我不停的往前跑,跑進了廠子的公廁,小姐小心的打開了廁所的后窗,窗戶開的矮,所以很輕松就翻過去了,這個時候身后傳來一陣陣敲門的聲音。廁所后窗外是一片空曠的荒地,東西南向都有樓群,但只有西邊離得最近也最為熱鬧,小姐急忙掀開窗戶底下地面上的蓋板露出一個略深的坑洞,然后往西跑,邊跑還邊吵我喊,小柔快逃。
我和小姐不管不顧的往西邊跑,聽到身后一陣陣哀嚎,應該是有人掉進了小姐事先挖的坑里,我們繼續(xù)跑著,但這個時候我和小姐的體力已經(jīng)開始不支,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然而身后的聲音卻越來越大,我們離前面的樓群也越來越近。
“啪!”身后傳來一身槍聲,我身子不由的一抖,忍不住哇的一聲叫了出來。小姐回頭看了下,手不停的在她那麻布袋子里翻騰。
忽的小姐拿出了相機停下了腳步嘴里喊著“小柔快逃?!比缓蟪_槍的人按下了快門,我聽到后面男人大叫了一聲,我小姐給我拍過照,快門一按,閃光燈簡直要把人都眼睛照瞎。
小姐很快趕了上來,樓群近在眼前,進了樓群就有了掩護,他們也不敢輕易開槍。小姐帶著我在弄堂里七拐八拐來到一個死胡同,這邊明顯被事先布置過,墻邊的地上有些水桶,形成一個梯子,小姐讓我爬上去,我有些緊張,但還是爬到了墻上,跨坐在墻上,小姐讓我跳下去,可墻整整有一人半高,對面又什么都沒有,我嚇得腿軟。
很快小姐也爬了上來,用腳踢翻下面的水桶。往下一看,顯然有些吃驚,之前她應該是布置過這邊的,可現(xiàn)在下面空空如也,連個墊腳的箱子都沒有。
就在這個時候,那群人追了上來玩,小姐拿著相機又朝他們按下了快門,趁著他們因為不適應光線閉上眼睛都時候,縱身一躍跳了下來,我還是有些慌張,這時候下面的人已經(jīng)反應過來,其中一個人拿著搶對準了我。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閉上眼睛轉身一躍,同時間耳邊傳來一聲槍響,我重重的落到地上,右手手臂一陣火熱,然后劇烈的疼痛,小姐左右張望,好像在找著什么,突然間一架馬車飛馳而來,車里一個斯文書生探出了頭,小姐把我扶上了馬車,自己也坐了上來。
隨著馬車的顛簸,后面人群的聲音被約拉約遠。
“你怎么這個時候才來!你要害死我們嗎?”小姐沖外面的書生喊。
“對不起對不起,馬車的韁繩突然斷掉了,我們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馬?!彼刮臅f。
我只覺得他們之間的交談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然后就聽到小姐不停的喚著我,然后就什么都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