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這一番折騰,許沅的身子愈發(fā)的無力了,她臉色蒼白,鼻翼兩側(cè)沁出密密的薄汗。
還好白若一直緊張著許沅的身體,所以在許沅起身的時候上前從另一邊扶住許沅。
林雅璇與白若一左一右的攙扶,讓乙兮能勉力站穩(wěn)。這位皇帝老爺再不走,許沅這身子骨可要撐不下去了!
“皇上,淑妃娘娘的消暑茶想來已是備好,不知皇上何時移駕?”太監(jiān)總管陳峰低伏著身子問到。
朝崇明正要示下,便聽得院外踢踢踏踏的一片腳步聲,伴著的是竊竊私語聲,其中被風(fēng)勢帶來斷斷續(xù)續(xù)的幾句,前后貫通推來依稀是說許昀瀟特意打了兔子來給許沅補身體,他想著許沅不會接受,他問得下人說父親許郅此時便在許沅這邊,想來有父親在,許沅總不會駁他面子。
總的無非是一個一廂情愿討好妹妹的兄長的小揣測和無關(guān)大雅的小心思罷了。
“父親……”眨眼的工夫許昀瀟和身邊的人走了進來,出口的話在看見皇上等人時立刻囫圇中斷。
許昀瀟當(dāng)即朝皇上跪下“不知皇上駕到,許昀瀟冒昧無狀。圣上恕罪!”
許昀瀟語畢,他身邊的五皇子朝銘顥亦拂袍下跪叩首道:“兒臣見過父皇!”
“起來吧!昀瀟獵得兔子,老五,你可有收獲?”朝崇明知道,老五是貪玩不正經(jīng),不過手下功夫并不弱。
朝銘顥起身蹦噠到他老子身邊故作高深的問:“父皇可知兒子獵得個什么寶貝?”
“嗯?”朝崇明不作多言,他知道老五的脾性,他越是不追問老五越要顯擺一番。
“五哥凈會賣關(guān)子!要不就別說了,反正父皇也就是隨口問問?!背戝芬补室獾恼f到。
“別呀!亓王想知道嗎?”朝銘顥又躥到朝定瀾身旁特意在他耳邊問道。
朝定瀾還沒來得及搭理五皇子,他半邊面具下轉(zhuǎn)動的目光卻定在許沅身上。他試探著喚道:“許小姐?”
“許……”朝銘顥覺得亓王用許沅岔開話題岔得莫名其妙,他本想說許什么許,我還不告訴你們了呢!然而身體晃動間看見許沅的狀態(tài)也不由喊到:“許小姐?”
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許沅。
許沅并無反應(yīng),她眼神渙散,意識不集。
就在許昀瀟進來的時候,乙兮就關(guān)注著他,皇上命他們起身后,她看見了許昀瀟身上斑斑點點的血跡,她知道那不是他的,她知道!可是沒用,她被許沅記憶里的那一段深深的扼住喉嚨不得呼吸。
那一日天朗氣清,許昀瀟不帶一兵一卒,不帶一刀一劍,在許沅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入了京都。直至他入了宮門,良妃申毓芝才特特到椒房殿告訴她,說她的兄長犯了謀逆之罪,擅闖皇宮弒君。
許沅驚呆了,怎么會呢?雖然她不曾當(dāng)他待他如兄,可許昀瀟卻一直當(dāng)她待她如妹,他一直在她身后默默地保護著她??v然許沅不承認(rèn),可是,她知道,許昀瀟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她相信,她所不曾喊過一聲的兄長,絕不會謀逆!就算是為了許沅,他也絕不會動朝銘宸這個妹夫分毫。
等她心底慌張著急面上卻不痛不癢,腳下一絲不亂的走到內(nèi)宮門榮昌門城墻上的時候,剛好看到朝銘宸看向她并揮手示意,密密的箭雨從皇宮的四面八方射向城墻下的龍昌大道,那里只有風(fēng)聲呼嘯再無別的,獨許昀瀟一人。朝銘宸說話之時,許昀瀟便跪伏在他朝銘宸腳下,跪伏在他朝銘宸的宮門之下。
“臣聞得貴妃有恙,特只身前來,求見貴妃娘娘!”
他是來見她的!他不放心她!是誰與他說了什么?還是有人故意放出了什么消息?他明明已經(jīng)遠遠的離開了長安,在西防營好好的當(dāng)他的鎮(zhèn)西大將軍不好嗎?
“好,平身!朕讓你見貴妃!”朝銘宸待許昀瀟起身后轉(zhuǎn)頭看向許沅。在許昀瀟目光落在許沅身上時,揮手為令,箭出弓門。
許沅只聽得無盡的破空聲響徹宮門。
“朝銘宸,你若苛待了許沅,我許氏滿門便踏平地獄冥府歸來,誓要你不得安寧!”
那是他最后的吶喊,也是他最后的訴求!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他設(shè)的計劃?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有來無回?
他是不是一開始就沒想著要活著離開?
她眼睜睜看著他萬箭穿身,眼睜睜看著他素色的衣衫剎那間開出大片大片的紅花,血腥一寸寸的沁在空氣之中!
“哥哥!”
原來,她沒有那么怨恨他!
原來,她也可以不念過往為他嘶吼!
原來,她也可以喊他一聲哥哥!
原來,終是她一錯到底……
……
“沅兒!”許郅一聲大吼,總算看見許沅眼神慢慢恢復(fù)正常。
連朝崇明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在詫異中暗自舒了口氣!
然而與此同時……
神識清明,乙兮看見許昀瀟焦急中忐忑的望著她。她的心口被他的眼神揪得生疼。
他沒事!她在,以后都不會讓他出事!
“噗……”許沅一口血噴吐出來,身子僵直的仰栽下去。
“沅兒……”
“小姐……”
“許沅……”
“許小姐……”
屋子里聲音亂做一團,乙兮卻關(guān)閉感官不聽不聞。她只是念著,只要她在,定不讓旁人傷她兄長家人分毫。
“陳峰,快去讓王旭過來!”朝崇明復(fù)坐回主位命到。
這一切發(fā)生得猝不及防,沒人知道好好的許沅為何突然之間吐血暈厥,只是她的目光的終端是她同父異母的兄長。
都說許家兄妹是宿敵,如今看來,是許沅不待見她兄長而已!
王太醫(yī)看診后說許沅并無大礙,只是一時氣血攻心,順道將體內(nèi)遺存的淤血嘔了出來,不用兩個時辰即可蘇醒。
太醫(yī)看過之后,眾人得了結(jié)果也不便多留,便也陸續(xù)離開。
“父親,她就這般恨我和母親嗎?”如若不是恨他入骨,許沅怎會看見他就氣血上涌嘔血不適?
“若要恨也該是恨我,與你們母子無關(guān)!”許郅很無奈,他們誰都沒有錯,只是許沅若真的要恨一個人心里方才平衡,那便恨他這個父親吧!
派給亓王的院子里,老管家翟長岳不時向外張望。
“翟叔!沒事了”亓王身邊的武陽被亓王打發(fā)回來。
“沒事了?”翟叔越過武陽往外看了一眼:“沒事了?主子呢?”
“爺去給太皇太后請安去了?!备懢昧?,武陽的脾性也三分隨主,一副不急不慌的樣子。
“許家那位小姐就沒把過失往主子身上攀帶?”皇上這番動作,并未提前布置?
“沒有。不過爺讓留意著這許小姐?!蔽潢栒f完難得咧嘴笑到繼續(xù)說:“我看爺對許家小姐挺上心的?!?p> “別胡說,當(dāng)心主子不饒你!”翟叔說完卻自個兒暗度,這世上能讓主子說一句“留意”的人可不多,這許小姐是該好好查探一番。
不過這些都不急,主子在這獵宮里,指不定后邊還會有什么麻煩找上來呢!
暮色四合時,許沅醒了過來。
“白若,打水來,我要沐浴?!币屹鈱⒃S沅一頭長發(fā)隨意系在腦后吩咐道。身上被汗?jié)櫷噶?,黏黏糊糊的難受。
“小姐,水到了,我為小姐寬衣吧?!绷盅盆呓S沅。
“不用。白若,寬衣!”這婢子,膽子不小,竟然敢在皇上面前耍聰明,倒是小瞧她了。
“小姐,可是雅璇做錯了什么?若雅璇做錯了什么小姐打罵便是,可莫要生氣傷了小姐的身子!”
乙兮看著林雅璇欲泣未泣的模樣心里大喊“好演技!”,可惜了,她不是導(dǎo)演,林雅璇也不是她要的演員?!澳銜鲥e什么?你好得很!”
聽著許沅的話,林雅璇明白許沅是惱了,當(dāng)即跪下說到:“奴婢不知做錯了什么,求小姐明示!”
“圣上面前,你竟急不可耐的向七皇子道謝,這許府這么多主子,何時輪到你說話了?你讓旁人如何看待許府如何想我?你又讓我如何自處?”乙兮知道,林雅璇不過是在博一個鏡頭博一個亮相的機會,此時的她尚無別的依仗還沒有膽子敢動許沅的腦筋。
“奴婢錯了!奴婢是真心感念七皇子相救小姐的恩德,思慮不周是奴婢的錯。奴婢求小姐責(zé)罰!”
“罷了罷了,我何嘗不知你的為人?只是此次行事實在草率。這樣吧,明日我遣人送你回府思過,也免得你在這邊難為情?!绷盅盆莻€會琢磨人心的高手,她三言兩語皆是為許沅好為許沅著想,這就難怪許沅會信她寵她了。
“奴婢謝小姐寬諒體恤!奴一切都聽小姐安排!”
“回屋歇息去吧,明日早些動身!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币屹庠诎兹舻臄v扶下入了浴桶,將林雅璇打發(fā)出去。
聽得林雅璇“是”了一聲回復(fù)離開,乙兮輕輕闔上雙眼,將自己沉入水里。
清醒的第一天而已,竟已是生出這許多事來!
而這一切,不過是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