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一橫,袖子一揮,玉生子就倒在方丈手里,“小施主,好好休息吧,但愿醒來后你能悟出其中歸旨,將來得了大功業(yè),髻中明珠自現(xiàn)。你的塵緣未了,自有歸處,老衲這就送你下山……”
一陣綿長而雄渾的鐘聲,聽得玉生子猛然醒來,“大師!”
他卻已經(jīng)靠在了大覺寺山門松樹下,摸摸昏沉的腦袋,竟想不起多少,“我是不是做了一場夢?”
發(fā)現(xiàn)胸前一個包裹,他就朝“莫向外求”四字合掌鞠了一躬,“不管是不是夢境,我都要進(jìn)去謝謝大師……”
回來對著房舍他便自言自語道:
“大師!多謝您的教誨,弟子一定走好接下來的路……”
一步一回頭,一步一思量,耳中就聽得那了藏大師的慈悲善導(dǎo):
“百界千如,一念三千,不計從前,不問往后,施主若起真為他人他物之念想,那么就此種下善因,善因結(jié)善果,又有何懼何惱?若念念只想自己,則由無明生出百千萬億妄念妄有,就此輪轉(zhuǎn)出無窮無盡之煩惱。豈不知世間最易起緣者,即是念其私欲,因其易起,而緣緣不盡,因其不盡,而緣緣有漏,如此便生出多少悲歡離合,如影隨形。皆因不明自私自利之惡果緣起,亦不明緣起性空之根本法道!越是執(zhí)著,越是深陷其中,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刹灰姲闳簦悴荒軖呦嗥茍?zhí),這就成了無上之苦海,見岸而又不能至岸,豈不是苦海中的苦海。施主聰慧,在以后的路上,一定能做好善功德,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保重?!?p> 忍不住的滾滾晶瑩淚,念不盡的拳拳赤子心,一個俯身,長長地鞠了一躬,無話無回頭,就此離開了大覺寺。等待他的將是那千古奇觀英雄地,四海雄豪大聚時,然潛龍勿用,披荊斬棘,他還剛剛開始……
卻說那天玉生子返回了四海樓,在怨恨著離去的那一刻,一對兄妹也出了大門。
“哥哥,你說玉生子會去哪里呢?”
一張清秀單純的面孔,暈著一層濃濃的相思和哀愁。
“放心吧妹妹,俺相信俺兄弟一定不會有事的?!?p> “她又沒有一個親人,能去哪里呢?”
正說間,三米高的臺階下,兩匹白馬倏忽停下來,一身黃衣黃裙勒馬就指著匾額道:
“四海樓!就是這里!”
把馬繩扔給身后男子,滿面嫌棄道:“再找不到他,我跟你沒完。”
男子卻欣然笑道:“好啊,沒完才好?!?p> 牽馬伙計接過繩子,男子就撣了撣藍(lán)色直裰,抬眉就背著手望了望四海大樓,“到家了?!?p> 女子直往上飛步躍來,看得周圍客人回頭就瞅著她,“好漂亮的妞!不會是新來的姑娘吧?”
女子登時回眸一瞪,“再說一句!”
一把鎏金鑌鐵寶劍瞬時開了一半,嚇得幾個紈绔子弟趕緊跑開。
“喂,你們認(rèn)識歐陽先生嗎?”
女子仰著頭,也不看他們兄妹倆,瞅了瞅擁擠的大堂。
“俺……”
不等他回個話,上來的男子捂著袖子就不屑道:“還用問伙計啊,我來這里,就像回家一樣!走,趕緊進(jìn)去!一身酒味臭死了,這次要再找不到啊,你就陪我好好去華山吧!”
“切!找不到玉生子,我就殺了你!”
清敏驚得一回頭,兩目圓睜,“玉生子?”
那女子也陡然轉(zhuǎn)身,四目正撞,看得兩人赤心翻騰潮涌,齊齊邁出步子。
“你說玉生子?”
兩人幾乎是同時喊出來,聽得雙方怦然心動,耳內(nèi)長鳴。
“你是誰?”
又一問同時喊出。
“這位姑娘,也認(rèn)識那個小跟班?”
男子也激動得跑過來,沒等姑娘啟口,堂內(nèi)就興奮地叫喚一聲:“小飛羽?”
幾人回頭,正見著那歐陽玉君跳了過來,嘀咕著,“太好了,我們可以一起去華山了。”
霞帔褪去,東京綾錦院的名聲便被那云錦宋繡瞬間壓蓋,一身紅艷艷的窄袖對襟輕盈躍過,那臥在雙環(huán)望仙髻上的蝶形玉簪,也跟著激動起來。
霍飛羽回頭一笑,“呦!這不是‘慪氣妞’嘛,怎么你也在這?”
“哼!你敢笑話我,我揍你。”
輕輕捶了幾下霍飛羽,看得甄雷益呵呵一笑,心思著歐陽姑娘也有這般嬌羞的時候,沒笑完就繼續(xù)問著來人,“你是誰?怎么也認(rèn)識俺兄弟?”
“她誰?。俊?p> 看著眼前一位面生的姑娘,歐陽玉君即刻放下兩手。
只見那女子回首瞅了自己一眼,瓜子臉堂,潤澤如桃瓣卻鳳眼凌厲,嘴角一揚(yáng)不屑地回了個寒眸,問向那嬌柔的清敏,“你是怎么知道玉生子的?快說!”
霍飛羽滿臉得意,一仰頭,“她啊,她叫鄭盈凰?!?p> 可歐陽玉君登時不開心了,努著嘴叉著腰,上下瞅了瞅盈凰,一身金黃的蘇繡衣裙,看著是清秀苗條,卻眉眼孤傲清高,一副誰也瞧不上的樣子。
盯著她看了幾眼,冷目流轉(zhuǎn),歐陽玉君就撇嘴笑道:“哎呦,我說呢,真厲害,如今都成雙成對了?!?p> 霍飛羽一路受她不少氣,一聽個“成雙成對”,本是樂乎滿面,可突然一怔,“別胡說!”
“啊呀”一聲,還沒緩過神來,他就被盈凰起腳踹到一邊,看得路人遠(yuǎn)遠(yuǎn)離開。
“瞎說什么呢!什么成雙成對的!你眼睛有問題??!”
盈凰毫不客氣,撇嘴還沒訓(xùn)完,歐陽玉君登時就滿面戾氣,那起初甜美的笑容和嬌羞,猶如打在墻上的鮮花,瞬間掉落下去,“嘴巴干凈點(diǎn)!沒學(xué)過說話?。≌鏇]教養(yǎng)!”
“誰沒教養(yǎng)!你才沒教養(yǎng),你再說一遍?”
盈凰轉(zhuǎn)身就握住寶劍。
“哎呦,還想動手啊,好啊,來??!”
歐陽玉君拔劍就近一步。
霍飛羽急忙攔著,“哎哎哎,兩位好妹妹,別別別,誤會誤會!”
“滾開!”
一句聽得霍飛羽腦袋一蒙,“嘿!怎么說話呢你們,這還有外人在呢,有點(diǎn)姑娘家樣子成不成,你看人家這位姑娘,半天站在這一動不動,溫柔嫻靜!再看你們,拔劍相向,這是要干什么?起義??!”
“噗嗤”一聲,清敏忍不住就笑出來,聽霍飛羽夸她,兩姑娘登時怒眉橫對,看得甄雷益一縮下巴,不樂意了,“干嘛瞪那么大眼睛,俺妹妹笑都不可以啊,呵呵!”
他竟也張開嘴巴樂呵一句。
歐陽玉君氣道:“笑屁呀!”
一句說得甄雷益紅了臉,“你們,真不害臊,姑娘家說話怎么這么難聽,簡直是……”
他竟一皺眉,想不出詞了。
兩姑娘想聽他說出下文,看卻仰仰頭摸摸腦袋,半天憋不出一個字,惹得歐陽玉君噗嗤一笑,“也不知我二叔看上你什么了,竟讓你做他的跟班,真好笑。”
歐陽玉君雖笑,威嚴(yán)仍舊留眉間,盈凰雖笑,卻陡然回首沖著歐陽玉君,“笑什么笑!你誰???”
“我不光笑,我還打你呢!”
拔劍就朝盈凰刺去,“讓你看看姑奶奶的厲害!”
錚錚對碰,劍影如花,兄妹倆趕緊閃開,看得霍飛羽干張著嘴,“什么情況?”
“我今天不把你打服,我就不叫鄭盈凰!”
使出一招蓬萊劍,正是“橫開霧山”,驚得歐陽玉君翻身就挑開。
這十六路蓬萊劍法,在她到杭州刺向霍飛羽時,被褚昭義接過,邊防守邊指點(diǎn)。然而劍法出招之險奇,他也從未見過,猜不透這是何門路數(shù),后來聽她說授于尼姑,也就不再追問。
見她劍法甚是奇特,歐陽玉君不再小瞧,使出家傳三達(dá)德劍法,一路“智水?dāng)亍边B續(xù)掰步翻身劈落下去,如風(fēng)吹。
盈凰抽身就使個“清風(fēng)點(diǎn)葉”,劍刺如雨打。
看那歐陽玉君憑借好輕功,飛身挑向盈凰下巴,霍飛羽一腳蹬地就拉回歐陽玉君,“不可以!”
“滾開!”兩女子都盛怒滿臉紅,圍著霍飛羽就尋著機(jī)會擊打?qū)Ψ健?p> 賓客圍了幾層,忽聽人群后一句童聲,“大膽!竟敢打我主子!”
鳳儀一個縱身就揮鞭子朝盈凰落去,霍飛羽轉(zhuǎn)眼就不再管她倆,“壞事!”
迎著鳳儀就使出個“如影隨形”,轉(zhuǎn)得鳳儀跟他過了幾招。
“停!”
霍飛羽緊緊地握住她兩個胳膊,笑道:“好妹妹我知道你厲害,這都是誤會,別生氣!”
說罷轉(zhuǎn)過濃眉就朝兩人訓(xùn)道:“還不停下!造反啊!”
一聲呵斥,嚇得兩女子碰過劍就轉(zhuǎn)身到一邊,“混蛋,竟敢嚇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