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誰言武道不見仙
墨語實在不知道老人為何愿意教自己。
所以他出聲問道:“為什么?”
老人面色微妙,笑道:“因為我不是修士。”
“啥?”墨語目瞪口呆,他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
老人站起身來,墨語這才發(fā)現(xiàn),老人的身形竟然出奇的高大。好像身前站著的不是一位看起來普普通通的老人,而且一座高不見天際的擎天巨岳。老人氣勢之雄偉,實乃他生平僅見。
“不是修士?那是什么?”
“武人。”老人傲然道。
“武人?”
老人說道:“武人,習武之人。武人所走的路子又謂之為武道?!?p> “煉氣修士稱武人為武夫,認為習武之人粗鄙不堪,不得上流。武人不得長生,也不能呼風喚雨,在這些方面,確實比不上煉氣修士?!?p> 老人轉(zhuǎn)過頭,看著墨語,“但我輩武人,心性更趨近于常人,就算拳能撼山,腳能斷江,亦不覺得自己高人一等?!?p> “你看那些個煉氣修士,覺得自己有些微末本事,活的比常人久些,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入了神仙之流,將普通人看作螻蟻,老夫就是不爽他們趾高氣昂,目中無人的樣子,干脆就將他們視作螻蟻?!?p> “哼,仙人?仙人也是人,難道成了仙人就忘記自己是人的事實了?”
墨語只覺得老人的話直戳自己心底,他使勁點頭。
“當然,也不是所有修士都是那樣,就像普通人中有好有壞一樣,修士中不自視甚高的也大有人在,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嗯!”
“那現(xiàn)在,老夫問你,你可愿意做老夫的關(guān)門弟子?”
墨語躊躇片刻。
“怎么,不愿意?”
“不是?!蹦Z搖頭,隨后道:“我想問問,武人厲害么?”
“哈哈哈哈,小滑頭……”老人搖頭大笑,“老夫問你,你覺得老夫厲害么?”
“我……我不知道?!蹦Z只看到老人一拳將那位六樓的修士從空中錘落,他從未接觸過修士,不知道何種境界才算真正的厲害,老人之前說的,也都是一面之詞,他也分不清真假。
“你倒是誠實?!崩先巳嗔巳嗄Z的腦袋,“你對我之前說的話將信將疑,實屬正常?!?p> “這武道呢,有十重天。你莫覺得十重就比不上煉氣十二樓,傳說中,武道十重天足以媲美煉氣十二樓的仙人境。”
“傳說?”
“因為現(xiàn)在沒有十二樓的仙人修士,也沒有武道十重天的武人。據(jù)說是多年前的大戰(zhàn)使得天道有缺,世間再無人能登臨頂峰?!?p> “那老爺爺你……”
老人拍拍胸脯,氣勢如虹:“除非有十重武神,否則天下武道屬我最高?!?p> 墨語咋舌,難怪老人放言六樓修士在他面前,如若螻蟻。乖乖,九重天的武人,打打十一樓的煉氣修士應(yīng)該沒問題吧?
“怎么樣,老夫可有資格收你為徒?”
“有的,有的。”墨語使勁點頭。
“不過老夫先說好,常言道:師傅領(lǐng)進門,修行在個人。老夫只負責為你打好基礎(chǔ),讓你走的更遠,可不會一路照拂,為你擦屁股。”
墨語點頭道:“知道。”
“若是你自己沒本事,出去吃了虧,別回來哭鼻子,你要自己找回場子,但要是別人以大欺小,他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頭有沒有老夫的拳頭硬?!?p> 墨語眼睛一亮,這不就是變相的護短么。
“好了,拜師吧。”
墨語恭敬叩首,“師傅?!?p> “好,好,好。”老人滿意的點點頭,這次也算是收了個不錯的弟子。
忽然,老人一臉疑惑。
誒?我來這里干什么?老人神色一怔。自己怎么稀里糊涂就把面前的小子收下了?
隨后他有些惱怒,“陸子衿,你竟然敢算計我!”
自己這關(guān)門弟子被人做了手腳,陸子衿不可能不知道,而恰好自己前兩年在找龍興之地,“無意間”得知就在此處小鎮(zhèn)附近,他的那個記名弟子自然也跟自己一同前來,又“恰巧”看見少年福澤深厚,從普通的河中都能撈出龍種。
自己又一眼看出少年無福消受,便提點弟子享了那少年的機緣,而后自己心性不夠的記名弟子又被眼前的好處蒙蔽了心智,最后自取滅亡。
我說怎么昨晚上陸子衿找上了我,又是威逼利誘,又是拿捏著自己的把柄“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敢情那時候就動了手腳。
而如今自己放出話來,又斷沒有收回的道理,這個弟子,不認也得認了,這是把自己吃的死死的啊。
環(huán)環(huán)相扣,深謀遠慮,不愧是陸子衿。
所以說,讀書人的心思太深,老人可一點都不喜。
“小徒弟。你的夫子對你可真不賴?!?p> 墨語聽到老人沒頭沒腦的一句,有些不明所以,不過他還是笑著點頭:“嗯,夫子對我最好了?!?p> ————
此刻,一處淡雅別致的房間里,女子正專注地看著身前的書籍。
忽然,女子眼簾微遮,嘴角微微勾起。
如是微暈粉潮一線,拂向桃腮點紅。兩頰笑渦淺現(xiàn),霞光蕩漾微漣。
“小師叔,怎么笑得這么開心?思春啦?”
女子笑容轉(zhuǎn)瞬即逝,“裴繡,去抄《禮學》第二篇十遍?!?p> 裴繡面容一滯,“啊?師叔,不要嘛~”
“一百遍!”
裴繡垂頭喪氣,“知道了?!?p> 女子見裴繡乖乖地抄書,搖了搖頭,放下書籍,走到了窗邊。
打開木窗,窗外風聲呼嘯,罡風凌冽。女子恍若未覺,將手臂伸出窗外,罡風化作清風在瑩瑩如玉的指尖繚繞,視線下方云霧繚繞,卻依舊不能阻擋女子看山河錦繡。
“層巒疊嶂峰奇絕,鴻飛淺水碧流煙。”
“啪啪啪……”裴繡使勁鼓掌,“小師叔好文采?!?p> 被擾了興致的女子面上浮起一絲慍怒。
裴繡見狀,趕忙低下頭去,嘴中念念有詞,“凡學之道,嚴師為難。師嚴然后……”
————
“包子,新鮮的肉包子嘞,只要兩文錢一個。”
“饅頭,熱乎乎的白面饅頭,一文錢一個咯?!?p> 青石街上,來往行人零星,似乎沒了往日的熱鬧。
小攤上的中年男子肩上搭著白色抹布,依舊賣力吆喝。
“哐當……”有人扔出銅錢,落在桌上。
“兩個饅頭,一個包子?!?p> 三枚銅板在老舊的木桌上滾動,每次有銅板即將歪斜倒下時,另外一枚銅板便會將那枚即將倒下的銅板撞直,繼續(xù)滾動,周而復(fù)始,就是不滾出三尺桌面。
“啪?!敝心昴凶右话驼茖⑷躲~錢按下,男子手掌寬大,手指修長,無一絲油漬。
他面無表情,“還差一個?!?p> 來人毫無形象地用道袍擦了擦桌面,本來有些邋遢的道袍又添上點點油漬,更顯得臟亂。男子看見他的舉動,眼角抽抽,實在是眼不見心不煩,隨后將視線移到了別處。
不過道人毫不在意,笑嘻嘻地說道:“以咱們的關(guān)系,不用計較一文錢吧?”
“咱們沒關(guān)系?!?p> 一聽這話,道人立馬嚷嚷起來:“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你讓我跑腿?昨晚你怎么說的?翻臉不認人了是吧?吃干抹凈就不認賬了是吧?”
咦?周圍的人豎起耳朵,感覺好像聽到了了不得的消息。
一個穿著邋遢的道人,一個不修邊幅的包子鋪中年老板。
有奸情……
很勁爆!
“咦,你們干啥?”道人轉(zhuǎn)頭,嚇了一跳。發(fā)現(xiàn)周圍站滿了人,一個個豎著耳朵,一臉八卦的樣子。
“滾!”中年男子重重一拍,周遭氣溫徒然一降,眾人冷不丁齊齊打了個寒顫,頓時作鳥獸散開。
咦,不得了,不得了。包子鋪的老板發(fā)飆了……
“你說你怎么能這么無齒呢?”中年男子無奈道。
道人一拂衣袖,滿不在乎道:“咱們相識多年,我不是一直都是這樣么?”
中年男子搖搖頭,拿出最底層的一籠包子,籠屜中只有兩個包子,他從中挑選了一個稍小的包子,又隨意拿了兩個饅頭,盛在盤子中,端了過去,沒好氣道:“給你,吃了快滾。”
“好嘞?!钡廊丝匆膊豢茨莾蓚€饅頭,一把抓住包子就往嘴里塞去。
“嗚嗚……你的包子還是這么好吃!”道人囫圇吞下,似乎是吃的太急了,還使勁捶了捶胸口。
吃完這個包子后,道人才慢條斯理地拿起饅頭,漫不經(jīng)心說道:“這次包子里的肉不錯啊,是前兩日那條小泥鰍?”
“它又沒作孽,我殺它干什么?”中年男子沒好氣道。
“喲,它又沒作孽……這可不像你說的話啊。在你眼中,那些小泥鰍不都是一樣的么?”道人白了一眼他。
“不一樣。”男子干巴巴回道。
“切,我看你是看在南面那位的面子上,才沒動手的吧?”
男子沉默,似乎是默認了。
道人撇撇嘴,“欺軟怕硬?!?p> “碰!”剛說完,道人身下的凳子碎成木塊,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喲,我的屁股……”道人磨磨蹭蹭,扶著桌子,指著中年男子罵道:“一個個也就會欺負欺負我這個小道士,有本事找他打啊??纯凑l拳頭硬,嘁。”
“咳咳,你要找誰?。俊?p> “我要找……”道人呆滯當場,隨后捋起袖子,一溜煙跑了。
墨語撓撓頭,“搞什么?”
“老板,你認識他么?”
“不認識?!?p> “哦,那老板,我要買一個包子。”墨語有些心疼地拿出兩枚銅板,遞給了男子。
老板先是一愣,隨后破天荒笑了笑,把剩下的那個拳頭大小的包子給墨語包好?!澳鐑?,今兒個運氣真好,留了個最大的,你可得拿好了,千萬別掉了。”
“好嘞?!蹦Z雙手接過包子,飛快地跑開了。
“老板,還有包子么?”
“沒了?!?p> ……
————
“小徒弟,你跑哪去了?”老人斜倚在廟門前,看著氣喘吁吁的少年,瞇著眼問道。
“師傅,給?!鄙倌隂]有回答,只是把懷中的包子遞了過去,笑著說道:“快吃吧,師傅,還熱乎著呢。”
老人一怔,隨后接過了包子,表情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