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程煜往回趕路不談，南直隸首府，南京城黎府內(nèi)，良辰手托金玉散，小心翼翼揭開化清眼上的紗布，輕手輕腳地為其換藥。
“程煜去了多久？”化清問道。
“還差幾日就一月整了?！绷汲揭贿吇卮穑贿呌们逅褐?，擦去化清眼周的膿水，一個不留神，稍微手重了些，引得化清一聲輕哼。
“徒弟手笨，弄疼師父了?！绷汲阶载?zé)，這個平常大條，行事果敢的少女，似乎也有了溫柔細(xì)心的一面。
化清嘆氣，像是感應(yīng)到自己土地心中所想：“良兒，你需知道，為師此番涉險封那勞火鬼，并非是因你除妖不利，你我修道之輩，不僅僅要修身以正身法，更要修心以正氣，危險對每個人亦都是平等的，不該有誰該來承受傷害一說?！?p> “若是徒兒能夠盡早除去那鬼，若是能早一步發(fā)覺院中氣場流動，毀了那子母陣眼，師父確可免這一遭劫難。到底是徒兒學(xué)藝不精，險些引得一方征伐，害了師父?！绷汲揭琅f自責(zé)，小臉擰作一團(tuán)，沒了平常英氣勃發(fā)的樣子。
“為師且問你，當(dāng)初為何修道?！被逭?，聲辭有了些嚴(yán)厲。
“為修一身正氣，為守一方太平?！绷汲酱鸬?。
“何為正氣？”
“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不獨善其身，兼濟(jì)天下。”
“何為太平？”
“路無饑餒，民不耕忙，無惡靈之亂世，少六界之紛爭?！?p> “為師可算修道之人？”
“師父性如水，修善緣，自是道中佼佼之輩。”
“既同是修道之人，為師護(hù)身邊之人安危，守這一方沃土寧靜，是否為修心之根本？”
良辰聽到此話，似乎心里震動：“可是師父！”
“好了”化清打斷良辰的話：“開兒還在習(xí)早課，你且去同她一起，順便指點她一番?！?p> 良辰垂眸，收拾好藥品，緩步退了出去。
化清撫上眼前被重新?lián)Q好的紗布，感嘆時光飛逝，歲月張狂，這徒兒自收留那日起至今，已有十七八載。當(dāng)年在狼窩里看到這個小鬼的時候，她正和一群狼崽子爭搶食物，足歲的年紀(jì)就開始茹毛飲血，還不等人走近，便稍有察覺，靈覺和根骨都是百里挑一。想到自己這身本事正無傳人，就將她帶回?fù)狃B(yǎng)，因懷中有一木牌，寫明生辰八字，正是良時，便取名良辰。
如化清當(dāng)年意料一樣，良辰幼年就初顯鋒芒，別人修習(xí)數(shù)年的成果，她修煉數(shù)月便可達(dá)到，并且癡迷于劍術(shù)，與別的女孩子不同，因體質(zhì)優(yōu)良，所練真氣淳足，劍鋒凌厲，師徒兩人游歷大川山河，以降妖伏魔為己任。
正想著，從外面翻身進(jìn)來一人，身著紅衣，肩膀上攀著只貍鼠，看見化清吱吱直叫。
眼睛受損，似乎聽力就極其敏感，未等來人出聲，化清先道：“念兒竟然舍得將這小東西給你？”
剛說完，猜猜一下滑翔到化清身上，順著衣袖攀附到肩頸上，收起小利爪，仔細(xì)嗅著化清的眼睛周圍。
程煜仔細(xì)看看化清，有些擔(dān)心道：“此番我前去，沒見到駝青，念兒恐怕有麻煩，助她采藥之際，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見了，雖然留下了紙信、藥方還有猜猜，我總覺得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好像找到了病源支出，猜猜將化清眼前的紗布撕開，小舌頭涼涼的，舔著化清眼睛周圍又流出來的黃膿?；灞回偸蟛虏屡糜职W癢又疼，咬牙忍著，聽到程煜的經(jīng)過不禁也心下一緊：“信箋何在？”
程煜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遞給化清，知道他雙眼不得視物，便說給他聽：“信上只寫了一句話，‘酒與貍鼠，缺一不可’，還有我一起帶回來的云萍草，也不知如何入藥，我想著回來與你商議看看?！?p> 化清摩挲著信箋紙，上面有著一股獨有的草藥香氣，并非是官造宣紙，而是用木本竹簡搗碎了，自家作坊產(chǎn)出的特殊紙張，公孫一家除了醫(yī)術(shù)卓絕，更愿意自己用草藥研制些日常用品，紙張也在其中。
猜猜舔了一陣，化清眼睛周圍結(jié)成了一層薄薄的透明痂，似乎是猜猜的口水中分泌的物質(zhì)形成的，有效制止了黃膿外流，不過依舊還是腫的跟兩個核桃一般。
“此事也不急在這一時，倒是念兒那里?！边€不得化清把話說完。
門外一小廝近前來報：“仙道，門口有一個姓林的商人求見仙道。”
林氏？想必是那紅衣婦人的夫家?；遢p撫了下貍鼠猜猜，讓它鉆回到程煜的袖袍中休息，自己拿了塊干凈的紗布，簡單纏了纏便和程煜一起，去見那富商。
廳堂之中，良辰和黎開都在，黎開適才就見了策馬飛馳回來的程煜，也是掛念化清的眼傷，二人并未多說，就讓程煜先去探視化清的情況，此時正在堂中與良辰一起詢問林家的事情。
那姓林的商人，見到雙目被遮的化清，當(dāng)即扯著自家娘子跪了下來：“仙道，求仙道救救內(nèi)人，自那日變故之后，本來見內(nèi)人身體已有好轉(zhuǎn)之象，近兩天發(fā)現(xiàn)也是雙目紅腫，時常流淚，并伴有噩夢侵?jǐn)_，已是食飯不思，只敢少眠，再這樣下去，恐怕，恐怕…”說著語氣輕顫，握著娘子手也是冷汗直出。
眾人將目光定格在那婦人身上，只見她與月前所見更加消瘦，面龐柔和，雙眼微微紅腫，水汽彌漫，與化清雙眼的癥狀有相似之處，看向自己相公的眼神中，心疼、感激又有些疲憊。
“并非是我?guī)煾覆痪龋先思业难劬?，也不曾好過。”良辰搶先護(hù)著道。
化清輕輕側(cè)頭，伸手制止良辰。
就聽那商人又道：“其實不光是內(nèi)人，小人這兩日在城內(nèi)走貨，發(fā)現(xiàn)有類似病狀之人已不在少數(shù)，就算不為小人荊妻，長久以往，南京城怕也恐生病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