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來便傳,鬼便不能見日光,因為白天陽氣重,成為一只鬼以來,她也曾在白天出現(xiàn)過,多是烏云蓋頂?shù)南掠晏?,天氣暗沉的冬天?p> 夏天和春天的烈日是最甚的,她都得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即便附身蘇凝身上1,她心里對烈日也有下意識的抗拒。
她從未想過被烈日灼傷的感覺如此徹骨,她能清晰感受到那皮肉瞬間被燒掉的疼痛感和呲啦的聲音。
她忽略了,忘記了,也清楚那洞里是怎么回事她既然露了鬼現(xiàn)……那烈日直接灼傷了她的那一縷殘魂。
那痛真是比她嘗過的所有疼痛都痛,她嚇得往洞里爬,痛得在地上打滾。
她的鬼魂在蘇凝體內(nèi)不安的亂竄,想要沖出來,卻被禁錮得死死的,只能橫沖直撞的亂竄。
她不知道那痛持續(xù)了多久,只覺得疲累之極,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眼睛半睜不睜,眼皮無力耷拉著。
她真是狼狽極了,從來都是那么不堪,不管過去還是現(xiàn)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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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的時候,她在朦朧中醒來,入眼是連下巴都冷凌的連城。
她正在他懷里,連城抱著她在行,腳下速度極快,懷里很暖,那心臟強有力的砰砰直跳,不得不承認(rèn),她這一刻才覺得放松了。
上官連城真是好本事,總能找到她,昏迷前她還在想,這下她得躺在那暗無天地的黑洞里無人知曉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她的聲音很低:“那個……地方可能藏人了?!?p> 聲音響起時,連城的身子一頓,他停下腳步。
低眸看她,眼里閃著熠光與欣喜。
他的手有些用力,更緊的抱著她,低喃:“你醒了?!?p> “你醒了?!闭Z氣中有小心翼翼。
這樣的上官連城,她是不曾見過的,有時候她覺得很可悲。
她居然在死后借過別人的身體取得他的小心翼翼,若是他知道了她是誰。
該是憤怒驚恐,或是厭惡……
她在懷里蹭蹭了連城的胸膛,那一瞬間她想沒出息過一次就夠了,若連死后都這般窩囊,黃泉之下,怎么去見她爹爹。
那般將她護(hù)在掌心的明珠,她也得好點,對自己好些,才不辜負(fù)她爹爹的心疼。
“我們在哪?”蘇凝輕聲在問。
“回來了,剛?cè)氤?。”連城低沉的聲音極是悅耳。
蘇凝微不可見的點了頭,那夜風(fēng)吹得她有點涼。
她道:“我睡著了……”
是不是睡著,她為什么跑到那山頂洞里,連城通通沒有問,只是輕點著頭:“嗯?!?p> 頓了頓又道:“下次別亂跑,我會找不到你。”
好一會,她才應(yīng):“好。”
蘇凝有些恍惚,很多時候她常在想,上官連城是個什么樣的人。
那時,長安最多傳言上官連城是個無雙的長安第一公子。
初識時,他是清冷卻有禮的昭王府的二公子。
后來,他便成了那沙場上的英勇少年將軍。
再后來……她再見得他時,他便是那冷漠無義的郡王。
現(xiàn)在……他待得她極好,溫和得不像話。
這可真是太可笑了。
夜里的街市空無一人,月色撩人,上官連城抱著蘇凝踏著月光而來。
蘇凝覺得腦袋發(fā)悶,她自來就有壞習(xí)慣,若是身體受傷或是不舒服,意識不清晰的時,便愛說話,過后便又忘記,如同喝醉酒一般。
比如,這一入城的路,她便又?jǐn)鄶嗬m(xù)續(xù)的同連城說話。
她同連城說:“我曾經(jīng)喜歡過一個人?!?p> 在連城愣神時,她便又道:“是個窮書生,我聽聞他喜梅,偷偷折了別人家好幾次的梅花送他,他卻跟那相府家的小姐跑了?!?p> “他說我庸俗,說我不知廉恥……”她有些迷糊的哼聲:“他……自己拐了別人家的寶貝女兒跑了,居然還有臉跟我提廉恥……”
連城道:“人家是兩情相悅,早早便私定了終身,你送再多梅花也沒用?!?p> 她不滿的嘟喃了一句。
又哼唧唧的道:“我那哥哥們曾為我尋了個如意郎君。”
連城垂眸看她,她正微閉著眼睛,眉頭蹙著。
“如何?”連城問。
她笑了一聲,不知在笑什么:“如意郎君生得好看,英勇神武,可……不是良配,唔……我不大喜歡他?!?p> “他不好嗎?”
蘇凝好一會才喃:“…不好……”
語氣中含著濃濃睡意,她沒有了下文,連城望著她的睡顏嘆了口氣。
——
萬竹林中有個酒肆,酒肆里美酒佳肴,美人無數(shù),人稱“桃李源”。
酒肆的老板娘“蘭姬”是個絕美佳人,生得嫵媚動人不說,人也是個妙趣的。
往來酒客多是為她來的,聽聞她舞姿堪稱天下第一,連長安里最有名的舞師都不及她。
她多時在酒肆外亭下吃酒,一坐便是一夜,對著一條盛滿月光的斑駁竹道發(fā)呆。
行過酒客好奇:“蘭姬,這風(fēng)迎面吹得冷,兩道竹林生得也是那模樣,算來月色也沒酒色美,你每日坐這亭下看甚?”
蘭姬姑娘笑眼瞇瞇:“看人?!?p> “姑娘是在看什么人?”
“他還沒來,來了我便告訴你。”
這酒肆一開便是幾年,早年門外冒尖的筍已是青嫩嫩的長得挺直了,檐下的石頭也積了水。
酒客來去也不忘這,瞧那亭下的蘭姬每夜都在。
他疑惑:“那人還沒來嗎?許久了?!?p> 蘭姬姑娘頗為失神:“對……他去了別的地方。”
說這話時,她手里的小酒壺在輕輕的晃,晃得有些迷眼。
酒客為其不平:“竟是這等失信,出爾反爾之人!枉蘭姬興心等待。”
蘭姬也不惱,便是笑了笑:“無妨……以后不等了,以后不等了便是?!?p> —
夜越深,竹林道上來往的人客多了些,難得一見的是門外亭下的蘭姬并不在,只有一小壺酒孤零零的放在亭柱下。
有人問起,那招待的漂亮女子便道:“蘭姬身子不適,今夜便早早歇息去了?!?p> 再問得多了,那漂亮女子便嗔怪:“你們到底來看蘭姬還是喝酒的?不喝酒的就出去。”
酒客紛紛言別,不再多言,一頭扎進(jìn)那酒林中。
月下飲酒,青竹涼風(fēng),樂聲升平,一片快哉。
晚間來了兩位個俊俏公子,著錦服戴玉珠,穿金靴繡流線,可謂貴氣十足。
兩人生得五分像,只是氣質(zhì)頗為不同,一頗為病弱,一冷傲,笑眼微瞇與漠然,瞧著令人眼前一亮,一進(jìn)內(nèi)便引來不少注視。
招待的姑娘迎了過來,笑眼盈盈:“兩位公子很是面生,可是第一次來?不知如何稱呼?”
面帶病弱的公子頭微昂道:“久聞桃李源盛名,今日是我家公子是專程而來,我家公子姓齊。”
那姑娘聞言,打量了一眼后面一聲冷漠氣息的男子,比起貴氣,他更是桀驁多點。
“齊公子…”姑娘低笑:“生得極是好看,令人失神。”
齊公子聞言,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便移開了視線。
“姑娘?!辈∪豕訐趿斯媚锩媲?,搖頭:“我家公子不喜歡女子這么盯著他看,姑娘還是給我們帶著佳座吧?!?p> “好好好?!惫媚锖眯Φ某幻难郏骸澳枪颖汶S我來吧?!?p> 酒池臺上,搭了個圓臺,上面是起舞的舞娘,舞姿翩翩,曼妙多姿。
廊下美貌的女子端著各式各樣的酒穿廊而過,有秀麗的女子端了十來樣小酒,上了桌:“齊公子,這是今年的新酒,你可先嘗嘗,若不滿意,可到那邊臺下自行品嘗?!?p> 那姑娘指的是大廳里擺著的大酒桶,一排排過去,旁上都有女子在看著,有些酒客在那徘徊試酒。
公子點了頭,自懷里掏出一把銀票,十分財大氣粗:“行了,退下吧,別打擾到我怕們家公子。”
姑娘低首接過銀票,不卑不亢:“謝公子。”
目看著姑娘走了下去,兩公子眼色一個相對,移開視線,又似無事的看著臺上的姑娘妙曼的舞姿,神色冷漠的公子似瞥非瞥的掃量著酒肆里的酒客。
除了這酒肆的姑娘們,便是那錦衣華服的客人們,不出意外的看到了某些眼熟的面孔,而走廊邊上,每隔一段距離都站著一個女子,眼神凌厲的盯著來往的酒客。
病弱的公子將那視線收了回來,推了推那酒杯,輕笑:“公子。”
公子只是很漠然的瞥了一眼那酒,并不理會他,病弱的公子不禁搖頭,低了聲:“嘖嘖嘖…宋大人,若是日后你再易容,下官也有很信心能一眼認(rèn)出你?!?p> 宋恕之望他,即是陌生的面容,那眼神還是震懾萬物般,語氣淡泊:“江大人,把你平日觀察本官的細(xì)心用在別的地方上,比如現(xiàn)在的場上?!?p> “宋大人,這不是下官細(xì)心觀察的,你看看即便易了容,一瞥一言皆是宋恕之的本身,萬人中大人最為惹眼,下官就是不細(xì)心也能發(fā)現(xiàn)的?!苯瓎温柫思纭?p> 他說的屬實,戴上陌生的人皮,那宋恕之依舊拽上天,不說是他公子,完完全全就是大爺啊。
宋恕之冷漠的“噢”了一聲,然后道:“江大人生得平庸,融入人群中,本官便認(rèn)不出了?!?p> 江單碰了壁,無奈:“這怪不得大人,怪下官,下官不夠特別?!?p> 宋恕之冷笑了一聲,不再理會他,互相擠兌這種事江單最喜歡,又總是擠兌不過他,碰得一臉灰,還是樂此不疲。
他將那視線落在下面的剛進(jìn)來的客人,眸光一縮…。
江單隨著他的視線,隨著那人映入眼底,那尖銳張揚的聲音也傳入耳中:“老規(guī)矩,上最好的酒?!?p> “是上官公子啊,快來快來。”那招待的女子十分熱情:“這邊請,這邊請?!?p> 視線所隨,有個貌美的女子自門外走了進(jìn)來,江單眼神一頓,那女子朝上官齊一點頭,上官齊警惕的望了一圈周圍,方跟著她身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