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編謊言
敖烈來到大殿上,迎面便被龜丞相撞了個正著。他連忙伸手扶穩(wěn)老丞相的身形,見其一臉驚慌之態(tài),好似是被自己撞破了何種密事一般,神色閃躲,目光猶疑,不敢直視自己,只低垂著頭,連說話都是磕磕絆絆。敖烈面露疑惑,不知這老丞相是否又恢復(fù)到了剛剛見到自己的那個時候,看見這個太子就只顧著行禮,生怕一個不留神惹了自己生氣。敖烈無奈的笑笑,對著龜丞相和聲道:“老丞相這是要去往何處,怎的如此慌張。這個年紀(jì),切莫要如此急躁,小心身體才是?!?p> 龜丞相不知敖烈是何時來至大殿,亦不知方才與熬欽的對話,是否被敖烈聽聞,聽見了多少。他摸了摸額間的冷汗,緩了緩心神,調(diào)整著情緒,努力的擠出一絲笑容,拱手回道:“不知殿下駕到,是老臣唐突。沖撞了殿下,還望殿下恕罪?!?p> 敖烈笑著擺擺手,道:“丞相莫要多禮,敖烈說過,丞相是我南海重臣,亦是敖烈的長輩,這君臣之禮,老丞相對父王行一行便可,對敖烈,當(dāng)不必如此。”
龜丞相受寵若驚,慌忙回道:“豈敢豈敢,殿下此話,太過言重。老臣,擔(dān)當(dāng)不起,擔(dān)當(dāng)不起?!闭f罷,龜丞相對著敖烈深施一禮,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不遠(yuǎn)處的熬欽。
兩人君臣數(shù)百年,早已默契。此時見龜丞相一個舉動,熬欽便已然明了。他亦是將情緒整理好,露出慈愛的笑意,對著敖烈道:“吾兒怎的此時前來,是否找為父有事?”
敖烈看向自己的父王,一撩衣擺,跪在地上,扣了個頭道:“見過父王?!?p> 熬欽上前幾步,笑盈盈的伸手將自己的兒子扶起。見其手中拿著個東西,見禮時亦沒有放手,便問道:“吾兒手中拿的是何物,護(hù)得這樣緊?!?p> 敖烈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擺,聽罷便獻(xiàn)寶般的將手中之物奉與熬欽跟前,得意洋洋的解釋道:“父王,這乃是兒臣自己在藥植園中培育出的多壽果,即可觀賞又可食用。兒臣擇了開的最盛的三株,特意帶來呈獻(xiàn)給父王!”說罷,敖烈彎著眉眼,像是等待夸獎的孩子。
熬欽看著自己的兒子,心中柔軟一片。本來以為終生孤獨,無法再與自己的親子相認(rèn)。曾經(jīng)看見敖烈時那矛盾的心情,時時刻刻都折磨著自己。那般桀驁不馴的敖烈,怨恨著自己這個親生父親,長久以來的放逐,將那點血緣親情一點點的抹殺干凈。這父子二人,就這樣將自己重重包裹,如同兩個堅硬的巖石,只能靠著相互碰撞傷害來靠近彼此。熬欽以為,這一生,都不會再有共享天倫的一日。
直到此時,他看見兒子手中捧著的三株小小的藥植。如玉一般小巧的葉子,每一片都有銀色的紋理,上面結(jié)有紅、藍(lán)、白三種顏色如拇指大小的珠果。若是離在近處,還可聞到一縷沁人的芳香。熬欽伸手將那種植著藥植的器皿接過來,左看右看,語氣中夾雜著掩飾不住的欣喜,道:“吾兒孝順,這東西樣子好看,聞著還有幽香。我就將它放在寢殿,見到就能想起吾兒的孝心?!?p> 敖烈聽見父王的夸獎,不好意思的笑著摸摸鼻子,又補(bǔ)充道:“這藥植名為多壽果,三株便成一景,氣味亦是最好聞。若是將這三個果子食用,便可以延年益壽,容顏永駐,強(qiáng)健身體,助修元氣?!?p> 熬欽滿意的點點頭,轉(zhuǎn)頭對著還未離去的龜丞相示意。后者連忙走了過來,小心的接過了熬欽手中的多壽果。方才的一番對話,使得這君臣二人在心中大大的松了口氣??磥韮扇说膶υ挘搅覒?yīng)該沒有聽見。那么二人所擔(dān)心之事就不會發(fā)生,敖烈還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心無旁騖的在龍宮之中做他的龍宮太子。
敖烈看著龜丞相將那多壽果捧在手中,便笑道:“老丞相為父王分憂,勞苦功高。待得了空閑,敖烈亦選三株好的,奉與丞相可好?”
龜丞相聽聞,心中一暖。退后一步躬身道:“殿下言重,老臣不過是盡的分內(nèi)之事,哪里擔(dān)得起殿下的謬贊。此物乃是殿下精心培育,只有龍王方值得殿下如此孝心。老臣只愿殿下和龍王安穩(wěn)順?biāo)欤銊e無他求了。”
敖烈看著龜丞相的頭頂,心中壓抑著翻涌的情緒。他自知眼前的這兩人為了自己處處設(shè)想周到,是這世上對自己頂好之人。他伸手將老丞相扶起身,小聲埋怨道:“都說叫丞相免禮了,丞相怎的總是忘記?!?p> 龜丞相賠笑的點頭稱是。
敖烈心中思付了片刻,轉(zhuǎn)身看向龍王。眼前的父王滿眼的慈愛,不似當(dāng)初那般的對自己橫眉冷目,疾言厲色。所散發(fā)出的,亦是一股君王之氣。那時自己思慮不周,目光短淺,被怨怒之火蒙蔽心智。入了浣龍池中,被洗清了心智,雙眼清明方能看清一切。敖烈此時亦不會再如以前一般,毫無顧忌的由著性子胡鬧。他笑著對龍王道:“父王,兒臣在準(zhǔn)備多壽果時,聽得侍女說,好像是碧波潭遣人來了南海,卻不知,是因何事而來?”
此話一出,熬欽和龜丞相心底俱是一沉!
難道那使者前來之事,即是被封鎖的這樣周密,還是被敖烈察覺。那么兩人所要隱瞞之事,敖烈又是否會繼續(xù)追問。人間常說隔墻有耳、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這小主子雖然年少氣盛,卻是個眼不揉沙的主,若是兩人不肯言明,是否會讓其起了疑心。
龜丞相見自家主子一時語塞,生怕被小主子看出破綻。它身為人臣,最擅長察言觀色左右逢源。此刻便是上前一步,擋在熬欽身前,將那些情緒迅速的收斂起來,換上一副討好的笑意,拱手道:“回稟殿下,方才老臣就是來請龍王的旨意。碧波潭水主遣了人,捎來口信,待龍王得了空閑,就擇日領(lǐng)著萬圣公主前來覲見龍王,屆時讓其與殿下見上一面,而后商議一下公主與殿下的大喜吉日。龍王很是高興,遣老臣去取冊子想選個良辰吉日。老臣亦是心中歡喜,就這般著起了急,匆匆忙忙的失了規(guī)矩。這不,就沖撞到了殿下。是老臣的過失,還好殿下寬厚仁德,不與老臣計較?!闭f罷又施了一禮,神色平靜,不曾顯出破綻。
敖烈聽完,一瞬間的失神,心中感到一種刺痛之感。但是那情緒被敖烈掩飾的極好,面容之上還是掛著溫和的笑容,點頭道:“哦,原是如此。父王大可不必這般心急,倒是勞累了丞相?!?p> 龜丞相忙笑著行禮道:“殿下言重,老臣到底是老了,不中用。連如此小事都辦不好,當(dāng)真是慚愧的很。”
敖烈不露痕跡的笑笑,道:“丞相若是辦事不利之人,那么這南海之中父王還能倚重誰呢?!卑搅姨卓聪虬練J,笑著問道:“不知父王認(rèn)為兒臣說的可對?”
熬欽在龜丞相出言敷衍之時,已然整理好了思緒,此刻見到敖烈看向自己,便溫和的笑著答道:“吾兒,所言甚是?!卑練J不愿在此事上都做糾纏,便轉(zhuǎn)移著話題,對敖烈道:“吾兒前來,只是專程來給為父送這多壽果?”
敖烈垂眸想了一會兒,復(fù)抬首,臉上顯出孩子般的笑容,道:“父王真是慧眼如炬,兒臣的任何心思都瞞不過父王的眼睛?!彼蛑練J走近了些,道:“父王事務(wù)繁忙,丞相亦是要時時在側(cè)輔佐。兒臣獨自待在太子殿,終日里只能擺弄些藥植打發(fā)時間,頗覺無聊。”
熬欽心中一緊,他最怕此時敖烈會提出要出南海這等要求。現(xiàn)下那九頭蟲勢頭正盛,馬上就要與其大開殺戒,緊要關(guān)頭敖烈萬萬不能出海,亦不得出了任何閃失!熬欽心中擔(dān)憂,神色亦是帶出了少許的情緒,他試探著問道:“那,吾兒是有了何種打算?”
君臣二人都看向了敖烈,雖然一個掩飾的極好,一個則表現(xiàn)出了些許的關(guān)切,但是在敖烈的眼中,無論是何種情緒,眼前的這兩人,都是將自己疼在了心尖之上。敖烈心中思緒翻涌,卻不顯在面上,只故作一副商量的樣子,希望能得到龍王的允許,小心翼翼道:“兒臣是想,丞相當(dāng)初曾領(lǐng)著兒臣去往那異珍樓里選赴宴之禮。那里的寶物甚是新奇,兒臣有幸一觀,心中很是喜歡。但當(dāng)時太過匆忙,未曾細(xì)細(xì)觀看。兒臣還聽聞,那里還存放著記載南海千百年來歷史的書籍,很是詳細(xì)。兒臣想懇請父王,允兒臣去樓里小住數(shù)月,將那里的書籍慢慢閱覽,豐富自己的閱歷,亦增加些對南海的了解,不枉了這個太子的名頭?!卑搅艺f的言辭懇切,字字坦誠。滿臉期待的看著自己的父王。
聽聞自己兒子只是要住進(jìn)異珍樓中,熬欽和龜丞相心中俱是大大的松了口氣。熬欽更是巴不得將敖烈安置在一個與世隔絕之地,待一切安穩(wěn)之時,再讓其出來。若是如此,那異珍樓便是個最好的去處!熬欽滿心歡喜,當(dāng)即點頭,應(yīng)下了敖烈所求。
敖烈臉上顯現(xiàn)出心愿達(dá)成的喜悅神色,忙不迭的向著熬欽施了一禮,而后又對著龜丞相頷首,便急急的轉(zhuǎn)身,嚷著要回自己殿中吩咐諸多事宜,似是一刻都等待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