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擔心，他們是職業(yè)的。”
出乎意料，詹覺明倒是主動和凌夏樹交談起來，“能夠成為JUMPER是有條件的，他們中的佼佼者，極限神經(jīng)反應(yīng)速度甚至有低于80毫秒的?！?p> “啊，謝謝。
凌夏樹微楞了一下，馬上又露出標準笑容。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他確實感受到了詹大師主動釋放的善意，心中一動，趁機詢問了關(guān)于矩陣編程的幾個問題，而詹大師雖然稱不上和顏悅色，卻也十分耐心地給他講解了這方面的常識。
“你見過魯帕了，他們這些外星人從生理結(jié)構(gòu)上就和咱們地球人不一樣，”
他手指做了個觸手蠕動的動作，然后在頭部比劃了三下，
“他們天生就是三只手，三只眼，所以他們的腦子也是三路神經(jīng)，他們的數(shù)學(xué)，源生就是三進制，從生理上和地球人不兼容……“
作為宇宙中比較高等的文明之一，來自‘撒利仸’星系的魯帕這些三棱怪，組建矩陣系統(tǒng)使用的自然是他們自己的三進制計算單元，而矩陣里面生活的，卻是四肢左右對稱的人類，這就導(dǎo)致需要有一個轉(zhuǎn)換接口，也就是所謂的人機界面。
感謝那些星際財團的‘商人的良心’，粗制濫造還偷工減料的人機界面漏洞百出，導(dǎo)致了第一批人類清醒者的覺醒，也讓今日的‘隱世’得以奠基。
然而利用人機界面的漏洞在矩陣里搞事容易，想穿透人機界面直接控制‘真世’，就必須對三進制編程有深刻的造詣——這可不是多背點資料就能做到的事情，雖然不至于像二維生物想理解三維世界的‘高度’那樣絕望，但沒有杰出的頭腦和出色的邏輯能力，難度也大得可怕。
隱世發(fā)展了幾百年，靠著一個又一個天才絕頂?shù)娜宋镏饾u積累，最終才有今天遍地開花的各式AI，甚至還淘汰了智能化程度較低的‘插件’，完成了一次‘社會升級’。
然而絕大多數(shù)人也只是會使用AI而已，能夠編寫三進制程序的，依然只是少之又少的一小撮。
“這需要非常特殊的感受力，甚至可能涉及到大腦的天生構(gòu)造。”
詹覺明最后總結(jié)說，“如果沒有這樣的構(gòu)造，你努力十倍，成果也只有別人的百分之一，還會經(jīng)常出現(xiàn)莫名其妙的錯誤?！?p> “那大師您看我有這方面的資質(zhì)嗎？”
凌夏樹感覺談話的氣氛挺好，趁機問了自己最關(guān)心的問題。
“哦，這簡單，我們可以測試一下?！?p> 詹覺明意外地好說話，伸手一彈，兩人中間的空中就憑空出現(xiàn)了一個特殊的圖形，看起來像是個由數(shù)十個從大到小的‘<’型鐵絲一個包裹一個組成的平面正方形，鐵絲的兩個底腳則各自處于正方形另兩條邊上，分別以這兩條邊為軸，能隨意繞軸轉(zhuǎn)動。
“這是‘黑伊凡波動方塊’（Ivan Black Square wave）”
詹覺明手指輕揮，懸浮在空中的鐵絲方塊自動開始旋轉(zhuǎn)起來，而這一轉(zhuǎn)，由于從大到小的鐵絲并不是同步運動，彼此互相掠過、線條交錯，從簡單的正方形變幻出了瑰麗奇特的各種曲線圖案，讓人眼花繚亂。
“如果你在33秒之內(nèi)，始終能夠清晰地確認這里面每一層鐵絲的位置，那么你就擁有成為編寫者的資質(zhì)?！?p> 詹大師手指一彈，‘黑伊凡波動方塊’就突然收縮變成了一個小小的正方體，準確地落到了凌夏樹的手上，
“一個小禮物，我把它進行了壓縮，連續(xù)捏兩下就會展開，一分鐘之后自動收回……不過這里環(huán)境不穩(wěn)定，等你有空的時候自己試試吧。”
不知道真是這個原因、還是不想因為凌夏樹的測試結(jié)果而節(jié)外生枝，總之他這么說了，有求于人的凌夏樹也只能微笑著同意，仔細地把小方塊收好。
接下來一路無話，詹覺明閉目養(yǎng)神，凌夏樹也只能自己看風(fēng)景，在光怪陸離的矩陣網(wǎng)絡(luò)中過山車一樣顛簸了一個多小時之后，目的地終于到了。
景安市。
雖然只間隔了一天，但打開不知何時變成了商務(wù)車外形的載具車門，重新踏在熙來攘往的熱鬧都市道路上時，凌夏樹的心情依然非常的復(fù)雜。
僅僅一天之前，自己還只是一個烘培屋的小老板，每天辛苦工作，醫(yī)院和店里兩頭跑，麻木地忙碌著，即使偶爾發(fā)現(xiàn)一些異常也沒有多想；而一天之后，自己卻成了這個世界的非法入侵者，盡管眼前所見的一切和往常沒有任何不同。
腳下的地面堅實，粗糙，布滿了各種痕跡和碎小的垃圾，每一毫米都有自己豐富的細節(jié)；道路上繁忙的各式車輛、旁邊匆匆而過的行人、各式各樣的商店和到處閃爍的廣告大屏幕，嘈雜的噪音與燥熱的空氣，隱隱傳來的人群歡笑和優(yōu)美的歌聲……
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陌生，難以想象這一切都是虛擬的。
“你會習(xí)慣的。”
身后的詹覺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身上不知何時變成了一套非常復(fù)古的唐裝。
“自我認知映射?！?p> 感覺到凌夏樹驚訝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詹覺明隨意地解釋了一句，
“以后你就知道了，‘矩陣’在人機界面上有多簡陋，為了保真度只能偷偷地把很多細節(jié)工作交給了地球上最強大的渲染引擎——人類的想象力?！?p> 他敲了敲自己的額頭，
“所以，其實這世界的很多東西都是可以改變的，只要你懂得原理……因為矩陣根本沒定義它們具體的屬性值?！?p> 說著，他拿出一根香煙隨手一揮后，遞給了凌夏樹。
“這是……金屬？”
凌夏樹觀察著手中的香煙，從外表細節(jié)來看這是一支極其普通的香煙，然而根據(jù)重量、硬度和手感，這分明是一整塊金屬條。
“只需要改變一個字節(jié)?！?p> 詹覺明伸手拿回那根香煙，叼在嘴上把它點燃，悠悠地吐出一口煙氣。
凌夏樹已經(jīng)看得呆住了，這簡直就像是魔法或者仙術(shù)，心中原本可有可無的那點對于編程者的追求，突然一下子變得堅定起來。
“如果你有資質(zhì)的話，很容易就能辦到的?！?p> 詹覺明扔下香煙，氣度昂然地下了車，先到的瑾歆一行馬上圍了過來，把他保護在中間。
“醫(yī)院這樣的矩陣重點監(jiān)測關(guān)鍵建筑，我們不能直接進去，只能步行?！?p> 瑾歆簡單地解釋了一句。
“我的體量相對普通人來說太大，存在本身就是痕跡，無論如何都會被矩陣發(fā)覺，大約二分鐘后會出現(xiàn)第一波前來探查的一組探員，”
詹覺明看起來明顯對進入現(xiàn)世經(jīng)驗豐富，淡定地給了大家一個預(yù)警時間，
“把第一組探員消滅之后，我們有33分鐘時間，如果沒能完成計劃，就必須要面對不好對付的高權(quán)限探員了?！?p> “明白，交給我們?！?p> 司易笑嘻嘻地插口，挑釁地瞄了凌夏樹一眼。
凌夏樹嘴角扯起一個微笑，伸手比劃了一個掐脖子的動作，頓時讓少年臉色鐵青。
“坦叔，找個人少的地方，布置準備迎擊第一波沖擊?！?p> 司威面無表情地拉走了自己的弟弟，男低音仿佛自帶回響，即使在大街上聽起來也是細節(jié)豐富。
程瑞坦點點頭，手上的戒指發(fā)出細微的光芒，絡(luò)腮胡子臉上那雙溫和的眼睛仿佛變成了深井，幽幽地掃描著周圍的環(huán)境。
很快，他就收起了掃描功能，沉默地朝眾人點點頭，當先朝一條巷子走去，其他人也立刻跟上。
行走間，瑾歆的身軀每走一步就升高些許，幾步之后，她已經(jīng)變成懸浮在空中，雙手微微張開，半睡半醒的眸子徹底變得沒有焦點，無形的微風(fēng)憑空而來，以她為中心徐徐地朝各個方向吹拂。
這不是真實的風(fēng)，連路上的一顆灰塵都無法帶動，卻讓凌夏樹仿佛身處海濱似的，衣衫、毛發(fā)都在輕輕舞動。
這就是……女神！
凌夏樹第一次體會到老狗所說的“與女神同行”的感覺，只覺得渾身都在微微戰(zhàn)栗。
被女神的領(lǐng)域籠罩，就像是被悶在低矮狹窄、異味熏天的車廂里憋了半天之后，突然下車來到空氣清新、空間廣大的綠地似的，除了引力、光線等基本模塊，其他那些煩人的矩陣探測都被阻擋在外，渾身關(guān)節(jié)都為之一松，幾乎忍不住想要跳著走路。
凌夏樹試著激發(fā)自己體內(nèi)的B.B.D，比夢境中還要輕松，意念一動，他的全身都被巖漿一樣熾亮的集成電路圖案覆蓋，線條前所未有地明亮清晰，仿佛靚麗的高科技紋身。
這還是沒有經(jīng)過‘同調(diào)’、僅僅只是最基本的通用條件下女神的影響，就像是商業(yè)販賣的高檔時裝和百年老街裁縫專門給個人定制的禮服之間的差別，一旦進行‘同調(diào)’、進行針對個人的專門優(yōu)化，提升要比現(xiàn)在高得多。
而最關(guān)鍵的，‘同調(diào)’后女神在你使用AI能力時的對沖作用也會有專門優(yōu)化，更加高效迅速。
詹大師的判斷非常準確，在他踏上現(xiàn)世地面108秒之后，三名黑西裝黑墨鏡的大眾臉探員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然后被早就做好準備的眾人幾乎瞬間放倒，都沒輪到凌夏樹出手。
“前進?！?p> 毫無難度地干掉第一波探員之后，瑾歆簡單地發(fā)布了新指令，她現(xiàn)在大半精神都用在維持女神領(lǐng)域上，懸浮在空中、發(fā)絲衣衫隨風(fēng)舞動，看起來美麗而神圣。
女神程序能讓女神盡量位于與眾人位置最短的點位，方便更好地進行對沖，所以行動中不需要她們自己走路，會自動跟隨人群一起漂移前進。
一行人很快就來到了市立二院的住院部門前，有女神遮蔽，街上的行人以及醫(yī)院的保安們對凌夏樹身上亮得刺眼的紋身、司易手上豎起來比他還高的白色巨槍等這些異常之處都視而不見，幾個人輕易地就進入了住院部。
“夏樹，來啦！”
“夏樹？今天怎么這么早？”
“夏樹，謝謝你的曲奇，我的兒子很開心……”
進門照例又是一通寒暄，凌夏樹雖然心中急得火燒火燎，也不得停住腳步勉強應(yīng)付一下，一段幾十米的走廊，居然走了一分多鐘。
“好吧，至少我們知道讓大家興師動眾的，不是一個混蛋……這算是一個好的開始，不是嗎?！?p> 落后幾步、冷眼旁觀的其他人中，司易擺出一副成年人的樣子，低聲評論。
可惜只有他的哥哥拍了拍他的頭，別人根本沒有理睬他自以為有趣的話。
推開走廊盡頭的病房門，又是一通寒暄，挨個打過招呼之后，凌夏樹終于站在了自己姐姐的病床前。
“詹大師……”
凌夏樹深吸一口，想說點什么，卻只覺得整個胸膛都被擰得緊緊的，什么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