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火稱王以來,無數神修投入其帳下,任其差遣。就連赤衣老者這般人物也要俯首聽差。其間不乏有真心仰慕,忠心耿耿的王從,不過絕大多數還是懼怕神火的強大實力。表面上唯唯諾諾,卻是陽奉陰違。時時刻刻盯著她,只等她馬失前蹄,或受傷或力損,便要殺之代之。
神火當然清楚自身處境,從不敢掉以輕心。她靠著袍子壓制住強大實力,也是一種欲蓋彌彰的手段,讓那些圖謀不軌之徒無法一眼看穿,便不敢冒險造次。
今天,她為奪斬神,卸下了全部偽裝,傾力而為。只要得了此物,自然無人再敢做那犬狼咬主的勾當,就連一點歪心思都不會有了。就算百國聯盟,甚至是神庭都得掂量掂量。
可是她敗了。敗的很徹底。神息所剩無幾,就連稍懂殺伐的下三階神修都能殺她。早有異心的覆轉乾坤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除她后快。
人自打娘胎開始便已進了賭場,每次抉擇都是在賭,不過是下注多少而已。
想要贏次“大的”,贏得盆滿缽滿,就要舍得下本錢。
這次斬神出世,神火豪賭一場,壓下了全部身家。可惜,她輸了。
輸了就要認命。
認命就是喪命……
神火平攤手掌,如蛟龍汲水,將頭頂寶冠內的火氣收于掌心。
本來這件天寶只是用作收納她天然外泄的火氣,平日從未溫養(yǎng),預存的火氣并不算多,差不多只是她平常時隨意一擊的威力。以此應對覆轉乾坤,實在困難,就連威脅都算不上。
可是事情至此,她也只有放手一搏了。難道真的要她下跪求饒嗎?就算如此,覆轉乾坤又能放過她嗎?
神火做了這么久的王位,當然不會有這般天真的想法。她神情凜然,手中升起一個火球。
腰間的火蟒抬起頭,雖然虛弱,卻也同主人一樣毅然。
紅衣老者并未急著動手,而是從腰間抽出一支標箭,不用弓弩,只靠覆轉之法精準的打到了山下某處。
紅衣老者轉向韓北漠問道:“這位少將軍,這神火曾覆滅三國,割據一方,已然危害到了整個封途洲的神道運勢。今日老夫愿替這一州百姓除滅此害,不知少將軍覺得是否妥當?”
韓北漠歪著腦袋打機鋒道:“天下七王,不多就成。不管少了哪個,或是換了哪個,誰又記得清呢?”
紅衣老者哈哈大笑,稍一欠身道:“有勞少將軍稍等片刻,等老夫制服此人,自會離去,不耽誤少將軍辦軍務。”
韓北漠笑而不語,抬手示意其自便。
紅衣老者心下大定。一切皆在他謀劃之中。神火已如強弩之末,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殺之太過可惜,正好封住她血脈,抓回去淬煉神息。
太平軍果然不會管神選王的安危。就算他們想管又如何?高氏原帶來的兩萬寒鴉國精銳就候在山腳下,幾個輔國神修一個不少。雖然品階低了些,不過也能算得上一分戰(zhàn)力。
剛才他放了那支標箭,自然是通知高氏原進山壓陣。也是做給太平軍看的,算是先禮后兵。那個小將軍果然識趣,不僅答應不會插手,還明言“換一個又何妨”。擺明了說他覆轉乾坤大可取而代之。
紅衣老者自然投桃報李,表明自己只為抓神火,無意斬神至寶。還透漏出愿意借勢助這位小將軍一臂之力。這樣,他就和百國聯盟又結下了一份不小的香火情,好處多多。
若是說此行唯一美中不足,只有那個野小子橫插一腳,害他受了些內傷,不能以全力取勝,發(fā)泄下心中的怨氣。
不過這都是小事。等到高氏原的隊伍上了山,再去收拾那個野小子。就算他能僥幸逃脫,又能躲到哪去?
紅衣老者不再猶豫,抬手一掌,直擊神火天靈蓋。
神火已無踏火飛空的氣力,只能力搏。這便顯出了太虛法門的薄弱之處,一旦神息耗盡,無法使用本命神通,就和凡人一般。
神火本就不懂那些武人廝殺的功夫技巧,又是個姑娘,就連閃躲都極為吃力。一雙裸足沒了火氣的保護,幾步便被沙土地磨破了皮肉。
寶冠姑娘咬牙強撐,仍是以手中火球與其周旋。
紅衣老者有意戲弄,每次出手不用全力,只以掌風將她擊倒,再看著她費力的爬起身。
神火頭上那頂很少摘下的寶冠已經掉落一旁,滿頭青絲散落,沾滿泥灰。盡管狼狽不堪,可她卻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軟話。
這一幕實在讓人動容,就連羅蘭都沒說一句風涼話。
一聲震天的咆哮。
本來很老實的黑色大狗拔地而起,身如小山,三頭齊吠。朝著赤衣老者撲來。
這應該是風牙離開徐重義后,第一次顯出真身。
可是一頭二階的神狩異獸,怎么可能傷到覆轉乾坤呢?
紅衣老者只是隨手一掌,便把風牙打飛數丈遠。他冷哼一句,“少管教的畜生!”
紅衣老者收回視線,眉頭猛然皺起。完全沒去看神火,便已抽身退出數丈開外。
頭頂上有股熟悉的氣勢,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那野小子又來攪局了。
不料韓風曉這次并未出拳,只是從空中快速落下。
紅衣老者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他有些惱怒的說道:“一個畜生不懂規(guī)矩也就罷了。你怎么也不懂?別人的家務事你也要管?”
韓風曉一臉無辜,看了看神火,又看了看赤衣老者,撓了撓吹亂的頭發(fā)說:“我沒讀過書,不懂什么規(guī)矩。要不你說點我能聽懂的吧!”
空中的羅蘭大搖起頭,嘟囔道:“不愛讀書還有理了!就連我都聽不下去了!”
紅衣老者被噎得臉色鐵青,咬著牙根說道:“好小子!你今天是沒完了吧!怎么什么事都要攪進來!你要找死,也等我收拾完她再說!”
韓風曉可不管這些,理所當然的說道:“你們之間的事我可不管。可我和你的賬還沒算完。你既然又回來了,就得和我先打完再說!買東西還得講個先來后到呢!”
紅衣老者怒極反笑,“你小子是跟誰學了這套胡攪蠻纏的玩意?老夫改日一定要上門討教一二!”
還能有誰?溫良唄!
韓風曉“嘿嘿”一笑,“還是算了,和那個王八蛋講理,他能把你說死。”
神火步履艱難的走上前,毫不領情的說:“韓風曉,少管閑事!你死了我也不會感激你。黃泉路上,各走各的,別想讓我給你作伴!”
韓風曉滿臉“真誠”的說道:“我怎么是管閑事?這老雜毛打了風牙,那可是我朋友的狗!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神火同樣被噎得牙根癢癢。這最后一句,怎么聽都像是在變著法的罵她!
老實人犯起壞來,比讀書人還氣人!
紅衣老者盯著韓風曉,越發(fā)覺得棘手。雖然只有三階,神遺能力卻克制于他,讓他束手束腳。
這小子明明沒什么真本事,倒是真會給人添堵。當初那一掌怎么就沒打死他呢?
“輔國大人,這小子讓給我收拾如何?”
一個儒雅的男人穿過焦木赤土,一躍跳下深坑。大袖中飛出兩卷竹簡,托住他的雙腳,穩(wěn)穩(wěn)落在赤衣老者身邊。
高氏原已經收到了標箭,不過大軍行進難免遲緩。高氏原之前在捉拿徐重義時又吃了大虧,對于神修之戰(zhàn)頗為忌憚,故意放緩行伍速度。
劉風駿便自告奮勇,現行瞭陣。
他心里算盤打得好。如果紅衣老者占盡上風,他正好助陣,換個彩頭。若是不敵神火,他就馬上掉頭阻攔,免得賠了“大人”又折兵。
結果他剛一到,正瞧見韓風曉。一肚子怨氣直接頂到了嗓子眼,早沒了瞭陣的心思。
紅衣老者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劉風駿,不住點頭。寒鴉國這幾個廢物神修,也就他還算是個可造之材。等自己坐穩(wěn)高位,定要提拔此人為己用。
紅衣老者點頭道:“不必手下留情,平了匪亂,你為首功。那神火身上存有一顆騰蛇天目,老夫私自做主,許給你了!”
有大志者,必要許以大愿。
劉風駿拱手行禮,也不多言。一甩袍袖,飛出數十本書籍,全是這段時日他“發(fā)憤圖強”的結果。
這些趙郡守私宅中最好的藏書,劉風駿只是一目十行,看出些皮毛便收入袖袋里。煉化出來的兵器自然遠不如之前的那幾樣,不過勝在數量。
這一次,劉風駿沒有廢話。他可比紅衣老者有經驗,和這野小子講場面話,只會讓自己更糟心。
數十樣煉化兵刃從書業(yè)中飛出,沒什么寒光,有的連刃口都是殘破的??墒且彼廊诉€是綽綽有余。
韓風曉毫無懼色,伸出一只手掌,緩緩勾動四指。挑釁道:“這次又是從哪收來的破爛?一起上!”
劉風駿已經紅了眼,單手一點,念道:“去!”
數十把兵刃就這樣齊射而出。雖然殺力有限,卻極有章法,選的都是人體命門。就算沙場老將,也無法同時避開所有尖兵。
誰知韓風曉只是打了個哈欠,抬起受傷的右臂,同樣念了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