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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增肥蠱

相府西墻根雜草叢里窸窣響動,兩只蟋蟀蹦到食盒邊,被繡花鞋碾成泥。

提著紅木食盒的翠衫丫鬟啐了口:“這破差事,倒貼我十兩銀子都不愿來!”

“誰叫咱們攤上驚鴻苑那位主子?!彼{(lán)衣丫鬟用帕子掩著鼻尖,“聽說前日送飯的春杏,聞見屋里飄出腐肉味,回去吐了半宿?!?

兩人繞過爬滿青苔的月亮門,檐角銅鈴在夜風(fēng)里叮當(dāng)響。

前廳祝壽的絲竹聲隱約傳來,襯得這處更顯荒涼。

翠衫丫鬟踢開擋路的碎石:“要我說,二小姐就該爛在廟里!接回府干什么?!?

“噓——”藍(lán)衣丫鬟突然扯她袖子。

半截肥胖灰毛尾巴一閃而過。

“耗子都比這院子體面。”翠衫丫鬟嗤笑,將食盒推進(jìn)墻洞。

三層漆盒里裝著醬肘子、八寶鴨,油腥味混著草藥香從洞口飄進(jìn)去。

前廳正熱鬧著。

八寶琉璃燈映著滿堂賓客,江相國扶著老夫人接受賀禮。

章姨娘笑意盈盈地立在雕花屏風(fēng)后。

“姨娘,二小姐很安靜,剛才又要了雙份飯食。”小丫鬟附耳稟報。

“甚好!”章姨娘得意一笑,撫了撫鬢邊點(diǎn)翠步搖,望著遠(yuǎn)處與貴婦們談笑的大小姐江鶴雪。

少女云鬢上十二支金釵隨動作輕顫,宛若九天玄女。

她的女兒雖是庶出,正該這般光鮮亮麗才是。

“讓廚房再加道糖蒸酥酪。”章姨娘唇角微翹,語氣中滿是譏誚意味:“咱們二小姐在廟里吃糠咽菜十年,可得好好補(bǔ)補(bǔ)身子?!?

驚鴻苑內(nèi),燭火爆了個燈花。

浴桶里浮著三七、白芷等藥材,水面突然蕩起漣漪。

少女纖白指尖捏著瓷瓶,對著燭光端詳瓶中扭動的赤紋蟲:“增肥蠱,章姨娘倒是舍得下本錢。”

“小姐,午膳到了。”玲瓏抱著食盒進(jìn)來,瞥見浴桶邊散落的藥渣,眼眶發(fā)酸。

三個月前,二小姐被江家人從寺廟接回府,第二天卻被大小姐指控偷竊老夫人的鐲子,挨了一頓家法,罰半年禁足。

關(guān)進(jìn)來時,渾身是傷。

水聲嘩啦,江清菀赤足踏在青磚上。

水珠順著蝴蝶骨滑落,腰間紅痣在燭光下艷得驚心。

玲瓏慌忙低頭,卻見小姐腰身比前日又細(xì)了半寸。

“更衣。”江清菀展開雙臂,褻衣下隱約可見肋骨形狀。玲瓏抖開素紗裙時手一顫——這腰怕是比大小姐還要纖細(xì)三分。

銅鏡里映出張蒼白小臉,江清菀輕撫眼下青影。

她本是現(xiàn)代世界的一名人氣女演員,因為一場意外,穿進(jìn)了由著名IP改編的劇本里,穿到原主被栽贓偷了祖母的手鐲并禁足的當(dāng)晚。

那日她踹翻章姨娘送來的鱔魚粥,從米粒里挑出這只蠱蟲。

緊接著,原主記憶瞬間涌來:江清菀,相府嫡千金,女主江鶴雪的嫡妹,五歲那年章姨娘帶著高僧闖進(jìn)祠堂,說她是天煞孤星,必須送去寺廟靜修。

母親程氏抱著她哭求,章姨娘趁機(jī)潑臟水,收買小廝指認(rèn)程氏與外男私通。

程氏被父親一巴掌扇倒在地,繼原主被強(qiáng)行帶去寺廟后,她也被剝奪正妻之位,打發(fā)到郊外別莊,日日有人看守,形同坐牢。

直至三月前皇帝下令,滿京所有十五歲貴女必須入宮參加紫嫣公主的及笄禮,原主才被父親派人接回相府。

回府后,她的內(nèi)心自卑而敏感脆弱,未能獲得父親與祖母的半分疼愛。

就在她被軟禁的第一日,心狠手辣的章姨娘便在她的飲食中偷偷下了西域的增肥蠱。

這蠱蟲一旦潛入體內(nèi),便會激發(fā)出難以抑制的食欲,讓人越吃越多,直至身材腫胖如豬。

在皇宮舉辦的及笄禮上,原主一露面,便成為整個京城的笑柄,釘在江家的恥辱柱上。

與此同時,江家庶女江鶴雪,憑借其過人的姿容,吸引了太子的目光,被封為太子側(cè)妃。

太子祁晏登基,江鶴雪一躍成為風(fēng)光無限的貴妃。

一句輕描淡寫的“舍不得妹妹”,原主便被祁晏召入皇宮,賦予了一個充滿諷刺意味的“婕妤”封號。

實則,祁晏將她視作玩物,任意擺布,盡情取樂。而江鶴雪則對她每日辱罵,無情毆打。

原主在無盡的折磨中茍延殘喘。

直到那一天,狩獵場上熊瞎子突然狂性大發(fā),原主被祁晏一把抓到身前,用作自己的擋箭牌,最終在血泊中頹然倒下。

原主命喪黃泉,死后卻只是拋到亂葬崗,暴尸荒野。

宮外得知她的死訊,無人關(guān)注,唯有同樣被磋磨得形容枯槁的母親,在聽聞噩耗時,悲痛欲絕,追隨女兒而去。

總之,原主的命運(yùn)實在太悲慘了。

但既然她江清菀穿過來了,自然要執(zhí)筆改寫這狗血的劇情!

“小姐,奴婢給您梳頭吧?!绷岘囄罩臼嵴驹诘窕ㄣ~鏡前,手指微微發(fā)顫。

鏡中映出江清菀半垂的眉眼,陽光透過雕花木窗斜斜落在她側(cè)臉,竟將那些細(xì)小的絨毛都染成金色。

三個月了,玲瓏仍覺得眼前場景像一場幻夢。

自那日從寒山寺回來,老爺連正眼都不肯看小姐,整座相府只有驚鴻苑的漏風(fēng)窗迎接她們。

她還記得第一夜小姐蜷縮在霉味被褥里哭得渾身發(fā)抖,可第二日清晨推開門,那雙紅腫的眼睛里竟像淬了火。

“這盒銀簪子拿去當(dāng)鋪,要現(xiàn)銀。”那日小姐卸下耳鐺時,指尖分明在打顫,聲音卻清凌凌似檐下冰棱。

后來滿屋藥材香氣熏得人發(fā)暈,小姐整日整夜捧著泛黃的醫(yī)書,把那些干枯的枝枝葉葉熬成深褐色的湯藥。

最駭人的是子夜時分的藥浴,白霧里小姐咬著帕子渾身發(fā)抖,指節(jié)抓得木桶邊沿泛白。

玲瓏將木梳插入鴉青發(fā)間時,忽然想起昨夜更漏聲里小姐說的話:“明日老夫人做壽,咱們?nèi)ビ憘€彩頭?!?

此刻她望著鏡中那張瑩白如玉的臉,忽然覺得喉嚨發(fā)緊。

這,哪里還是當(dāng)初在寺院里啃冷饃饃的干巴丫頭?

“小姐,老爺若發(fā)現(xiàn)您私自出門,恐怕連奴婢的皮都要扒了?!?

當(dāng)江清菀說起“待在屋里悶得都快發(fā)霉了,等會兒出去透透氣”時,玲瓏捏著素銀簪子的手頓在半空。

江清菀忽然將手邊書卷推過來,羊皮封面沾著幾點(diǎn)藥漬:“你且瞧瞧這段。”

她說話時指尖掠過書頁,甲蓋泛著淡淡珠光,是前些日子用鳳仙花汁混著珍珠粉染的。

玲瓏湊近細(xì)看,“…沉月湖心三丈處,生有青鱗草,狀若魚尾,須以誠心求之…”

她驀地抬頭,“這分明是志怪話本里唬人的!”

版權(quán):昆侖中文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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