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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逢

春分時節(jié),乍暖還寒。

每年元宵節(jié)后清明節(jié)前的宮中春宴,宮人都翹首以盼,它不比盛大節(jié)日那般令人忙累,眾人又能討些恩賞。春日盛景,人人都有奔頭。

誰知今年這場春宴卻是暗流涌動。

更深露重,曲終人散,春宴上的彩錦燈飾,熄了燭火,隱于宮城內(nèi)剛抽了芽的新枝,風(fēng)過飄晃,瞧不真切,一如好些人的前路。

此刻宮內(nèi)靜得只有蟲鳴鳥啼。

除了宮城一角的皇城司監(jiān)牢。

顧青還未回過神,便從宴上被拖來了傳聞中會吃人的煉獄。

他雙手雙腳被鎖鏈緊緊縛于刑架上,后背的衣料被沾濕大半,層層血跡黏膩陰冷之感似毒蛇吐信,在脊背上緩慢蠕動。

他被拖進來時,上一個被嚴刑拷打的血人當(dāng)著他的面剛被拉走。血腥味并著潮濕陰冷之氣,纏繞著求饒哭喊之聲將他淹沒,方才宮宴上的清冽酒香,觥籌交錯絲弦悅耳,恍如隔世。

顧青喉頭微動,他強壓住心頭的恐懼,將喊冤之辭生生咽了下去。

不如省些氣力,想想自己釀給官家的那壺酒,究竟哪里出了差錯。

還有那批御酒,自己昨夜明明驗過,怎的也出了事,兩樁事偏趕在一塊。

顧青掙了掙麻脹的手腳,想讓自己爽利些,好細細回顧。不想鐵鏈撞出刺耳聲響,擾了邊上看守的卒子,那矮胖大漢不耐煩地睜開眼,一鞭子甩來,顧青胸前如火燒,新鮮的鐵腥味直鉆鼻尖。

“嘶……”顧青鼻尖沁出細密汗珠,他強忍住吃痛聲,惹惱獄卒,于自己沒有半分好處。若這點苦也吃不得,何談在宮中站穩(wěn)腳跟,為爹娘報仇。

牢內(nèi)的濁臭之氣,熏得顧青昏昏沉沉,終是耐受不住,他緩緩垂下頭去。

不知過了多久,隱約有腳步聲傳來,顧青被拍醒,他使勁擠了好幾下眼,一雙做工講究的黑色禁軍制式軍靴隱約現(xiàn)于眼前。

顧青只覺被一股肅殺之氣縈繞。

他忍痛抬頭,身前之人似是極為嫌棄自己一身污糟,轉(zhuǎn)身幾步,虛倚進一張不知何時被搬來的黑漆罩面圈椅。

這人瞥了幾眼顧青,一身褐色短打?qū)笊?,黑色布鞋,想必是尚醞局的普通釀酒工:“你就是那個,敢在官家酒中動手腳的……”他緩緩揉了揉眉心,打了個哈欠。

一旁的矮胖卒子見狀,立馬輕聲接話:“顧青?!?

“名字,不重要。反正畫了押,抬出去,都看不清臉面。”這人四處打量,慢悠悠道。

顧青聞言,清醒了些,來人想是隸屬皇城司下轄的探事司,傳言果然不假,此人面上充斥著陰郁之氣,眸光極為深幽,似乎藏著嗜血猛獸,隨時都會吞噬自己。他索性直視眼前之人:“不是小的干的,小的不會畫押。難道你們皇城司,都是屈打成招?”

“竟敢對司使大人不敬!”卒子又要動手,這位司使大人抬了抬眸,卒子退到了一旁。

顧青眼見他上上下下細細打量了自己一番,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禁冷笑道:“倒是小的誤會司使大人了?!?

司使大人嘆了口氣,緩緩搖頭,掏出塊帕子擦起護腕來:“本使只是懶得同將死之人廢話。你聽好了,本使只說一遍。今日官家所飲之酒,乃是你玩忽職守,出了紕漏,才至異味,此乃大不敬之罪。至于那幾壇混入御酒中的次酒,背后更事涉倒賣之罪。樁樁件件,你一區(qū)區(qū)釀酒工,有幾個腦袋夠砍?諒你斷斷不敢?!?

他直勾勾地盯著顧青的雙眸,一字一字道:“定是你們典御大人,指使你所為?!?

言畢,一旁的卒子拿了紙筆來,放在顧青跟前。

顧青垂眸看了眼,嘴角露笑爽朗道:“可是典御大人不曾指使過,小的也不曾玩忽職守,更不知什么倒賣。小的日日醉心釀酒,旁的一概不知。若要寫供詞,便是方才這幾句?!?

顧青本以為那卒子會揍上自己一頓,他咬緊牙關(guān),正要閉眼,不料那卒子竟后退幾步讓了開,瞧向自己的眼神,狠厲中好似還帶了分悲憫。

顧青心頭一緊,眼前的司使大人竟起了身,他細致地疊好帕子,別進腰帶里頭,緩緩?fù)鶋吇鹋杼庻馊ァ?

“你們……”顧青眉頭微蹙,不明所以。

“好一個醉心釀酒。本使今日想看看,是你釀的酒香,還是本使的烙鐵,燙熟的皮肉更香?!彼臼勾笕吮硨χ櫱?,將烙鐵放進火盆,盆中火星四濺,火苗竄起,映于墻上,表層的棕褐色污糟開始緩緩融化。

不待顧青晃過神,自己肩頭的衣物已被那卒子扯開。

“衣物隔在中間,有臭味。這烙鐵,就得直接摁進肉里,才香?!彼臼勾笕思毤殞徱暉猛t的烙鐵,露出滿意的眸光。如頭狼欣賞到手的獵物,他緩緩踱步到顧青身側(cè),“你想聞前胸的肉香,還是后背的?”

“你們?yōu)E用私刑,不怕上頭追究?”顧青手腳并用掙扎大喊,“這可是官家那兒掛了名號的案子!”

司使大人似是未曾聽見顧青言語,顧青眼睜睜看著他繞到自己身后,烙鐵的滾燙離后背越來越近,顧青深吸了口氣,雙手握緊,渾身繃緊……

不知等了多久,肖想的背上痛楚并未降臨。

顧青只覺身后似有目光灼灼。這位司使,盯著自己的后背,似有所思?

顧青費勁地側(cè)過頭去,恍惚間,背后盯著自己右肩的眸光已被收回。

自己的右肩有一塊葉形胎記。

顧青忐忑地皺起眉頭,幾息后,那位司使大人繞到了自己身前,他將烙鐵埋進腳邊的一盆灰燼里頭,握著木桿的指間關(guān)節(jié)有些發(fā)白,紅鐵漸暗,他思索片刻,打發(fā)身后的卒子:“你讓外頭的人去打聽打聽,今日春宴,官家是否親自將此人下獄。”

卒子領(lǐng)命,快步往外行去。十幾息后,此間刑房只余顧青二人。

“方才是本使倉促。你說得對。便是命你強行畫押,來龍去脈不清不楚,未免落人口舌。本使今兒興致不錯,就好好審上一審?!彼臼勾笕死卫味⒅櫱?,不緊不慢道。

顧青摸不透此人是否又有詭計,但好歹有了些微轉(zhuǎn)機,眼下能拖便拖。

“姓名?”

“顧青?!?

“年歲?”

“二十五歲?!?

“祖籍?”

“潼川府,瀘州,古藺縣人士。自小在東京城長大?!?

“家中人口?”

“爹娘俱亡,沒有兄弟姐妹?!?

不知為何,幾問幾答后,顧青眼瞧著跟前之人的喉頭開始微微抖動,眸光里也摻了些許復(fù)雜之色。

“老家后山有幾個溶洞?”司使大人面色陰晴不定,他飛快問了幾個問題,沉默許久,話鋒一轉(zhuǎn),聽著卻是與案情毫無關(guān)聯(lián)之事。

顧青心頭微微一顫,心底里塵封已久之處陡然刺痛,像是沉重生銹的鐵門突然有人叩響,里頭的五味雜陳緩緩淌出,令人措手不及。若沒記錯,老家山中溶洞能藏酒之事,自己只同一人提起過??墒悄侨艘讯嗄瓴灰?,下落全無,就連是生是死也……

他雙眉緊蹙,瞳仁微縮,雙手緊攀腕上鎖鏈,腳底也使了十足的勁,只怕控制不住自己,掙得鎖鏈乒乓作響惹人注目。良久,他故作鎮(zhèn)定擠出一句:“司使大人,審案之前,是否該自報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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