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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谷雨

2002年四月,BJ。

“之玫,起來沒啊,小陸都在樓下等二十分鐘了,你快點啊,這孩子,每天都磨磨蹭蹭……”

電梯里,全身鏡折射出一張和自己完全不一樣的臉。

在這個時空,方瑜的名字,叫做沈之玫。

梧桐樹蔭下,站著早就等著的陸程洲,穿著白襯衫的少年直視著遠方,好似一幅俊美的畫卷。

和四十歲的陸程洲不一樣,二十歲的陸程洲,陽光,明媚,年輕,充滿生命力。

當然,前提是把嘴捐了。

方瑜抱著資料沖出單元樓,抬眼撞見的就是男人一臉嫌棄的表情。

“磨磨唧唧,趕著去吃午飯得了?!标懗讨耷篙p敲著自行車鈴。

前往公司的公交上,兩人一人一只耳機,mp3里播放著青春期時最愛聽的 always online,方瑜偷瞄陸程洲,少年可能是沒睡好,斜倚在座位前欄桿旁閉目養(yǎng)神,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

看著這張稚嫩的臉,方瑜真的很難把眼前這個龜毛又毒舌的少年和十年后橫掃商圈簽署百億并購案的男人聯(lián)系到一起。

今年是方瑜穿來的第二年,也是和陸程洲加入YW集團的第一年。

彼時的陸程洲還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是陸氏的私生子。說實話,在穿過來之前方瑜也不了解陸程洲的過去,只知道十幾年前這個男人突然在各大報紙上出現(xiàn),原因是其二十出頭的年紀就商圈殺出一條血路,手段狠戾,并且迅速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商業(yè)帝國。

不過現(xiàn)在嘛。

窗邊的微風吹動少年額前的碎發(fā),顯得破碎又溫柔。

YW作為BJ最頂尖的設計公司,每年校招的崗位屈指可數(shù),不過好在,在陸程洲的幫助下,倆人過五關斬六將,終于成功入職。

方瑜回憶起以前,剛嫁給陸程洲那會,總有些惴惴不安,懷疑他不安好心,但當時畢竟急用錢,走投無路下也沒什么更好的選擇。在閨蜜的建議下,也學著討好陸程洲,誰知他知道了后,只是溫柔地替方瑜穿上鞋,撫平自己眉間的擔憂。

“小瑜,你不必討好任何人,你只需要做你自己,我就會愛你?!?

“那,陸先生有沒有什么遺憾嗎,我也想幫忙……”

最終拗不過自己,陸程洲笑了笑,道“年少不懂事,弄丟過一個人……”

“當年有很多愿望沒來得及和她一起實現(xiàn)……”

方瑜摩挲著帆布包里的筆記本,陸程洲走后,整理他的遺物,方瑜才發(fā)現(xiàn)陸程洲曾有個白月光,他在日記里溫柔的稱呼她為 May小姐。

翻閱陸程洲細膩又有溫度的文字,方瑜好像透過層層疊疊的舊時光,看見了那位不茍言笑的陸總,竟然也有毛頭小子般的暗戀時光。

所以,當時光當鋪的老板娘第三遍問方瑜是否確定的時候,她毫不猶豫按下了確認鍵。

母親的病已經(jīng)治愈,自己的后半生也在陸程洲的安排下衣食無憂,可沒有他的歲月太漫長,這次就讓自己來幫他完成遺憾吧。

“醒醒,到了”,陸程洲拍拍少女的肩膀,方瑜揉揉惺忪的睡眼,不知自己什么時候睡著了。

YW集團大廈的玻璃幕墻折射著盛夏的驕陽,顯得尤為耀眼。電梯升至23層,跟著 hr小姐的指引,二人被帶到了一間會議室。

房間里加上方瑜和陸程洲大概有七八個人,腳踩高跟鞋的卷發(fā)混血美女姍姍來遲,坐到主位。

“hi,小朋友們,你們好,我是你們這組的帶教,你們可以叫我 Karen,或者珊姐?!?

“珊姐好!”坐在對面的卷毛男生第一個響應。

“好了,小朋友們,恭喜也歡迎你們加入 YW這個大家庭,我們組是企宣部,主要負責公司的產(chǎn)品宣傳和公關處理,所以……”

陳珊語調一轉,“所有人,這三個月,手機請時刻給我保持 On call狀態(tài)?!?

似乎沒想到氣氛突然變得嚴肅,會議室一下沒人敢再回應。

陳珊又換上開始那副笑顏“Take it easy,孩子們,你們還不認識對方吧,那就從你開始吧,小卷毛,做個自我介紹?!?

“哦哦好,我叫卓少航,C大新聞系,大家可以叫我航仔或者 Zero。”

在卓少航的帶動下,大家也漸漸放松下來,一一做起了介紹,卓少航左手邊的短發(fā)女生叫黎念, Candy, C大人工智能系,右邊胖胖的男生則叫 Leo江凱毅,和他的女友楚穎Bella都是 M大計算機專業(yè),剩下的那個長著雀斑的女孩叫Nora,中文名叫安素,畢業(yè)于 B大中文系。

“大家好,我叫沈之玫,A大法律系”方瑜摸了摸耳垂,這是她忘詞的習慣性動作。

“呃大家可以叫我之玫或者 Rosy,這位是……”

“陸程洲,Cedric,A大金融系。”

“我靠!筆試前兩名居然在我們組!”卷毛男生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被身側的黎念揪著耳朵按了回去。

沒理會卓少航的震驚,陳珊滿意地對方瑜和陸程洲點點頭。

“好了,boys and girls,交流經(jīng)驗的時間請留給下班后,現(xiàn)在都動起來吧, Time works wonders?!?

跟著陳珊來到工作區(qū),大家被要求一個個抽簽,兩兩一組。

“Karen,這不對吧,我們有七個人啊,那落單的那個怎么辦?”

“哦忘了說,你們其實一共是八個人進面,還有個是線上考試的,只不過目前簽證還沒辦下來,得晚一點才能報到,落單的那個,這段時間就辛苦一點啦……”

人群爆發(fā)一陣哀嚎,畢竟誰都不想一上來就一個人干兩個人的活。

“好啦,孩子們,面對事實吧,抽到空白簽的主動來我這報到哦,我看看是哪個幸運兒……”

角落里,打開紙條的方瑜:……

要不要這么倒霉啊,上輩子辛苦了半輩子,這輩子還是牛馬命。

正憂郁之際,一雙大手伸到面前,把另一張紙條遞過來。

“我抽到了空白紙條。”

方瑜愣愣地看著舉手的陸程洲。

大哥!你簡直帥呆了好嘛!小弟膜拜膜拜!

陸程洲忍無可忍地一把扭過身旁的星星眼“再這個鬼樣子我就和你換回來!”

“哎,Rosy,你是一號,和我一組哎。”

卓少航捧著手中的紙條,湊到方瑜身邊嘰嘰喳喳,方瑜對這個小卷毛印象挺好的,自己是 i人,有卓少航在應該不用太多社交,于是倆人有說有笑地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

無人注意到,不遠處的陸某人,額頭青筋暴起,喉間溢出的冷笑。

早知道就應該累死沈之玫……

方瑜一邊和卓少航聊著,一邊還傻乎乎地朝陸程洲投去感激的笑,完全沒意識到龜毛的陸少爺已經(jīng)開始窩火了。

可是到了傍晚,方瑜就笑不出來了。

沒人告訴她,上班第一天就要加班啊……

起因是下班鈴響起的剎那,前臺突然傳來騷動。

大門被猛地推開,陳珊踩著細高跟疾步走來,手里的傳真紙簌簌作響。

“企宣部所有人,現(xiàn)在放下手里工作,半小時后風暴會議?!?

來不及抱怨,大家?guī)Ш酶髯缘脑O備跟著陳珊前往會議室。

電子大屏里,陳珊展示著YW這一季未發(fā)布的春款新品。

“哎,這不是設計部Lucy今早給的稿子嗎,還叫我們這周內(nèi)完成宣傳海報?!背f率先發(fā)現(xiàn)了端倪。

陳珊點點頭,但此時畫冊里的刺繡旗袍卻赫然出現(xiàn)在八卦周刊封面——配圖是某港臺女星三月初出席頒獎禮的造型。

“恒昌百貨二公子在媒體面前暗示我們抄襲,現(xiàn)在十二家專柜的顧客都在排隊退貨?!标惿褐讣庵刂厍迷谡掌希包S金 48小時,收到內(nèi)部消息,對方目前還在加碼,準備擴大輿論,我們要在后天的報紙印刷前找到原設計圖不是抄襲的證據(jù)?!?

找到不是抄襲的證據(jù),而不是證明不是抄襲。

潛臺詞也就是在必要時刻,可以犧牲一切可以犧牲的。

資本的無情在此時已經(jīng)開始向這些年輕人露出猙獰的真面目。

望著兩張照片幾乎一模一樣的衣服,眾人一時陷入了沉默。

有內(nèi)鬼是毋庸置疑的,但是這不是上頭想要的最佳解決策略。

打印機吞吐聲逐漸填滿辦公室。

“不是,我這工位還沒坐熱呢,不會就要被開了吧……”

望著隔壁的卓少航,方瑜拍了拍他的肩膀,“別那么悲觀,咱們還有 48小時呢?!?

江凱毅扶了扶鏡框“Rosy說的對,咱們都是好不容易才來到這,不要輕易打退堂鼓?!?

“我也同意”黎念點頭“怕什么,干就完了!”

角落里的陸程洲突然起身,抓起車鑰匙就往門外走。

“Cedric你去哪?”

“去工廠調打樣記錄。”沒有過多回應安素的疑問,陸程洲便準備開始行動

“等等!我和你一起”方瑜抽出桌上的設計畫冊,頓了一下,補充道“Zero,我們換一下,你暫時先和 Nora一起行動,因為你倆文字功底強,先擬一份聲明給 Karen,讓消費者先看到我們對這件事重視程度。”

“ Leo你和 Candy還有 Bella,你們都精通計算機,看看能不能從照片找出什么漏洞,包括對方近五年的設計圖和風格,都要仔仔細細看一遍?!?

“沒問題。”

在三月設計定稿時,市場部調研過,這款珍珠流蘇手繡工藝市面上根本還沒有,所以按照時間線上來說,恒昌爆出來的一月設計圖根本不成立,但畢竟二十年后常見的電子水印技術,在2002年還是天方夜譚,所以即使明知這是自證的陷阱,他們還是迫不得已往里面跳。

方瑜頓時有點頭疼。

公司給實習生是不配車的,但是方瑜他們組比較特殊,要經(jīng)常出外勤,所以還是批了一輛。

但不幸的是,這車的歲數(shù)估計比沈母的年紀都大了,完全沒有了制冷效果,方瑜本來就有點暈車,這下好了,身上冒著冷汗,外面還被高溫折磨著。

老式面包車在城郊公路上顛簸了半天,終于靠近了目的地。

“喝點。”

塑料水瓶突然貼上臉頰,陸程洲單手扶著方向盤,目光專注望著前方紅綠燈,只有微微繃緊的下頜線泄露了關切的情緒。

瓶蓋已經(jīng)被擰開,方瑜小口抿著涼水,頓時感覺涼爽不少,余光瞥見主駕的少年正把白襯衫袖子卷到手肘,小臂線條隨著方向盤轉動時隱時現(xiàn)。

裝貨。

“講個笑話?”陸程洲突然開口,“一個食人族抓了你,但最后竟然把你放了,為什么?”

方瑜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jīng)笑出了聲:“因為……嗝!”終于打出嗝,但同時暈車帶來的反酸感也沖上喉頭。

“別動,抬頭”陸程洲手指突然抵住她后頸,冰涼的觸感激得脊椎竄起電流。

隨即又單手從褲兜摸出顆水果糖,簌簌打開外包裝:“含著這個?!?

“因為,”方瑜和身旁的人對視一眼,笑出了聲,異口同聲道:

“打工人太苦了。”

版權:瀟湘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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