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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

舌根的辛澀感在嗓子里隱隱作痛,隨著馬車的一路搖晃,只覺得胃中的酸味兒更重了,酸水翻涌著往嗓子里冒,惡心難受,頭也是暈沉不已。

“醒了?”耳旁傳來溫潤的男音,滿是擔(dān)憂,“可是胃里難受?早就提醒你莫要貪杯,偏不聽,這下自己受罪了吧?!?

是?寧王裴恒?

林茹月原本虛弱的身軀,瞬間緊繃起來,四肢冰冷僵硬,滔天的恨意瞬間遍布全身,比上輩子飲下的那杯毒酒更痛。若不是她輕信,若不是她愚蠢,怎會(huì)被一杯毒酒奪了性命,怎會(huì)讓林家于大火中燒成灰燼。

但?為什么她會(huì)在馬車?yán)铮繛槭裁磿?huì)靠在裴恒的肩頭?

身體的不適感太過真實(shí),就連舌根和尾部輕微的灼痛,她都真切地體會(huì)著。自己的魂魄好像再一次進(jìn)入到了軀體內(nèi),雙腳踩在了木板上。

此刻,林茹月不斷調(diào)整著自己的心緒,只默不作聲地忍耐著,甚至不敢抬頭看向仇人一眼,怕藏不住眼中的恨意。她將拳頭握緊,那細(xì)長的指尖直戳手心,硬生生扎出了一道紅痕,只為讓自己清醒。

再次傳來的痛感,讓林茹月確認(rèn)了,她重生了。那徘徊于人間二十年的滿天恨意,為她謀得了一次重生。

平復(fù)著心緒,林茹月保持著剛才的姿勢,頭顱輕靠在男子的肩頭,低聲輕回了一句:“多謝王爺關(guān)心,只是有些頭暈難受罷了?!?

聽及此,裴恒抬起左手,正欲按給她按按穴位。察覺到動(dòng)作的林茹月卻是一個(gè)側(cè)身,低頭靠在了另一側(cè)的馬車上?!安粍跓┩鯛斄??!?

突然被女子躲開,裴恒抬起的胳膊在空中頓了一下,怎得又耍性子?但想想今日林茹月是代他去應(yīng)酬,拉攏王家,便又語氣溫和地補(bǔ)充道:“本王已讓人在府中備好了解酒湯,等醒了酒,我再送你回林府可好?”

“不用了。天色不早。父親興許已在家中等我多時(shí)了。還請(qǐng)王爺直接送我回林府?!蓖醺鸟R車雖寬闊些,但只是與寧王共處一室,都已讓林茹月感到呼吸不暢,若不是怕連累父母,她真想現(xiàn)在就一簪子扎進(jìn)他的脖頸。

三番兩次被拒,寧王也失了耐性,他是皇子貴胄,即便他什么都不做,也有得是人奉承他。何況寧王了解林茹月的性子,莫不是在王家那邊受了氣,等過上兩三日,就會(huì)來尋他了。因而,馬車內(nèi)陷入了一片寂靜,裴恒冷聲對(duì)馬夫吩咐著:“去林府?!?

一路上,兩人都未再交談。

“王爺,到了?!避嚭熗?,寧王的貼身侍衛(wèi)十三喚了一句。

然而,林茹月連一句“多謝相送”都沒說,頭也不回地掀開車簾,在連翹的攙扶下回了林府。

若是往常,寧王必會(huì)下車送一送,但瞧著林茹月一副冷清無心的樣子,他亦然是不愿熱臉相貼了?!盎赝醺??!?

入目,是林府的牌匾,耳旁是許久未曾聽見聒噪聲,連翹小心翼翼地挽著林茹月,生怕自家小姐摔了:“小姐今日,陪著那王家夫人又是游船,又是陪笑的。這酒都喝了幾盞了,寧王竟連下車送一送都沒?!?

話雖這么說,但連翹卻是時(shí)刻瞧著林茹月的臉色,怕她不悅,可若不提點(diǎn)主子兩句,她又擔(dān)心小姐吃虧。

感受到手臂上傳來的溫?zé)狍w溫,那滿是怨恨的心,這才逐漸平復(fù)了下來。林茹月拍了拍連翹的手背,笑了笑:“連翹姐姐說得對(duì),寧王不值得相與。從今往后,咱們便再也不接寧王府的帖子了?!?

連翹驚訝得瞪大了眼睛:“小姐,這是想通了?”

平日里,就算是老爺親自相勸,小姐也是不聽的。今日自己只說了一句,小姐就聽了。莫不是?

“莫不是剛在馬車上,寧王讓您受了委屈?還是王家夫人的事?”

王家只是一介皇商,王家夫人也不過是商賈之婦,雖圓滑有余,但言辭間總含著些商人獨(dú)有的刻薄算計(jì),讓人不悅,卻又找不到理反駁??赏跫沂钦嬲母豢蓴硣?,僅僅一年的收益就足以養(yǎng)活半個(gè)京城了。

“與王家夫人無礙,她很好?!蓖跫译m精于算計(jì),但卻是實(shí)打?qū)嵉亓忌?,如不是他們,滁州熬不過那百年難得一遇的水患之災(zāi)??勺罱K,卻是被寧王奪了家財(cái),一族盡滅。

“是我自己想通了。”

聽雨苑內(nèi),一只小雀兒從院墻的一處飛過,輕盈地落在了新出的翠竹之上,壓彎了枝頭,綠葉的影子在夕陽照映下,于白墻上留下了一幅畫。

終是重回到這院內(nèi),林茹月不免有些恍然,怕這一切仍舊只是幻影。

“相爺。”連翹端著水盆,于門外對(duì)著人俯身問禮道。

林茹月起身去迎,竹影搖曳的院外一位面容儒雅剛毅的中年男子走了進(jìn)來,身上是未換下的官服,似是剛從那里匆匆趕回來一般。

“你醉酒了?”林啟山看著女兒微紅的臉頰,語氣冷冽,一臉嚴(yán)肅。

若是從前,林茹月定是有些膽怵。可眼前是活生生的父親,是愛她如命的父親,霎那間林茹月的眼眶濕潤不已,淚珠止不住地往下滑落。

林啟山立刻慌了手腳,該死,他可是嚇到她了?心中擔(dān)憂,面上卻不顯,冷著一張臉道:“哭什么?先把醒酒湯喝了?!?

身后的丫鬟連忙將醒酒湯送了過去,林茹月平日最是討厭這苦澀的湯水,今日見父親送來,竟是一飲而盡。

“你們先下去吧?!绷秩阍聦⒖樟说乃幫敕旁谝慌裕^而又屏退了下人。

院內(nèi),只有她與父親兩人。墻角一隅的小黃花開得燦爛,比夕陽更溫暖。

此刻,林啟山心中的擔(dān)憂更甚了。“可是今日,遇到了什么事?”

重生一世,林茹月明白了許多。

真正關(guān)懷她的人,只需一眼,便知曉她心有憂慮,擔(dān)憂她在外的境遇??蓪幫鯊奈聪脒^這些,他只是利用她,利用林家。

“爹,女兒知錯(cuò)了?!绷秩阍买嚾还蛳?。

“你可知自己錯(cuò)在哪兒?”林啟山嘆了口氣,人總是要自己碰壁了,才能認(rèn)清現(xiàn)實(shí),才能服輸。可等到林茹月真的碰壁了,身為父親的他亦是痛心。

“錯(cuò)在,將林家置于烈火之上?!北饼R內(nèi)憂外患,早已不負(fù)高祖時(shí)的強(qiáng)盛繁華,每代皇室的更迭都是影響著世家的命運(yùn),影響了百姓的生死。

林家三代文臣,兩朝之相,門下學(xué)子無數(shù),名震三國,位于北齊四大世家之首。然而,卻因林茹月的一時(shí)情亂,毀了林家的百年根基,害了爹娘。

日暮西沉,最后一縷紅光散落在碎石小徑之上,染了一院春色無盡。瞧著林茹月這般模樣,林啟山既是心疼,又是欣慰,他的女兒總算是長大了?!澳闳胩珜W(xué),與皇子同窗。學(xué)經(jīng)緯之道,是為天下,而非一人。”

“女兒,謹(jǐn)遵父親教誨?!庇讜r(shí),林茹月曾不止一次地遺憾,為何自己不是男兒身??伤齾s忽略了,父親對(duì)她的教導(dǎo)與男兒從無差別,是她自己走岔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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