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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煙消云散

陰冷昏暗的地牢,常年不見天日,空氣中帶著潮濕腐爛的味道,謝黎剛踏進這里,捂住鼻子微微蹙眉。

她不喜歡這種味道,像極了當(dāng)年她渾身腐爛散發(fā)的味道。

往日冷清的地牢,今日格外熱鬧。燕國大多數(shù)貴族都關(guān)在這里,身上還穿著錦衣華服,滿身泥濘不復(fù)往日華貴。

“打開?!?

謝黎站在一間地牢前,輕輕頷首道。

牢役知道面前之人的尊貴,急忙打開地牢們,諂媚道:“地牢污穢,臟了長公主的衣裙,您要見誰,小的壓他去見您就是。”

“不必。”謝黎冷聲道,徑直走了進去。

燕國滅亡后,不降的貴族太多,牢房不夠,牢役便將他們隨便塞進牢房,擠不擠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謝黎剛踏進牢房,就聽到曾經(jīng)的燕國公主怒罵道:“梨生!居然是你!”

她沖上來想要廝打,被謝黎的護衛(wèi)牢牢按住,嘴也被堵住,只能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謝黎半分眼神都沒給她,看著那些懼怕自己的貴族,冷聲道:“祁玨?!?

貴族們面面相覷,祁玨,在場大多數(shù)人都認(rèn)識,定遠(yuǎn)侯次子,曾經(jīng)的驃騎將軍。

祁玨躺在最后面的草堆里,臉色蒼白捂著腹部,鮮血從指縫中流出。他渾身是傷,但因是階下囚,無人救治,傷就一直拖著。

“梨生?”他聽到了公主喊的名字,看到謝黎還是不愿相信,她明明死了,萬箭穿心,死在了城外。

謝黎聞聲朝他走去,貴族們紛紛退讓給她讓出一條道。

她看見祁玨身上的傷,蹙眉道:“怎么傷成這樣?”

“亡國之人,”祁玨微微起身,渾身疼痛咬著牙道:“這點傷算什么?!?

“我會讓人送你離開,”謝黎低頭仔細(xì)看他的傷勢,“祁玨,你自由了?!?

周圍的貴族聽到她的話眼前一亮,他們做夢都想出去,可離國人不會放過他們,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能放祁玨離開。

“離國將軍下令斬殺燕國貴族祭奠離軍,你有什么權(quán)利放過我?”祁玨剛剛就發(fā)現(xiàn),這里的牢役和梨生身后的護衛(wèi),對她不僅僅是恭維,更多的,是畏懼。

那種對高位者的畏懼。

她身后的護衛(wèi),訓(xùn)練有素,從進來開始就閉口不言,仿佛自己是個透明人,能擁有這種護衛(wèi)的,絕不是簡單人。

“因為我是謝黎,”她站起身,眼神冰冷的可怕,“離國長公主,謝黎。”

“咳咳……”祁玨太過激動,扯到傷口劇烈咳嗽起來。他當(dāng)然知道謝黎是誰,離國唯一的長公主,未來的女帝。

離國皇帝體弱多病,纏綿病榻多年,一直無子,為保正統(tǒng),早早地定下自己唯一的妹妹謝黎為繼承人。

待他百年,謝黎就是離國新君。

立女子為帝,本就被天下人詬病,可離國非但不懼,還攻下其余列國,真真正正實現(xiàn)了天下一統(tǒng)。

“為什么救我?”祁玨和她連朋友都算不上,他不懂她為何要幫自己。

“一年前離國,為你等我的半時辰?!敝x黎不再看他,轉(zhuǎn)身離去,走到牢役身邊時,“給他找最好的大夫療傷,傷好后,送出城?!?

祁玨看著她華麗的裙擺掃過,不染一絲污穢,他早該想到,能從離國將士手里安然無恙的出來,她不是普通人。

離國孤女,騙了他們所有人,包括顧源。

祁玨想起第一次見她的那天,她身著素衣,眼神干凈純粹,像一汪清泉。

“我能帶你們見顧源?!彼J進他們藏身之地,只說了這么一句話。

那時燕國還沒滅亡,和離國關(guān)系焦灼,燕王派他們?nèi)ルx國救回質(zhì)子顧源,是她找到他們,帶著他們救出顧源回到燕國。

她也跟著顧源來到燕國,用離國孤女的身份,待在了顧源身邊。

謝黎踏進顧源牢房時,見他一人獨享一間牢房,衣衫未沾染半點污垢,和剛剛那群階下囚,天壤之別。

“亡國世子居然還有這種待遇,”謝黎輕蔑一笑,“顧源,是我小瞧了你?!?

顧源聞聲抬頭,看見是她突然笑了,如負(fù)重釋像解脫了般,笑了。

謝黎從未見他這般笑過,她印象里的顧源,向來是冷冰冰的不茍言笑,哪怕對燕國公主,都沒有笑過。

“怎么?見我沒死,不甘心?”

顧源搖頭,看著她不說話。

如果是從前,顧源這么看著她,她一定會猜測顧源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她,是不是對她也有點動心。

可如今,她壓根不會管顧源在想什么,她不在乎。

“為什么不來找我?”顧源望著她的眼睛,問道。

“找你?呵,”謝黎冷哼,表情狠厲,“給你機會再殺我一次嗎!萬箭穿心還不夠,你還想賜我什么,五馬分尸?”

“我沒有?!鳖櫾吹纳袂椴幌袷窃诮忉?,倒像是在陳述事實。

可謝黎不信,也不在乎他說的是真是假,“不重要了,燕國亡了,你也該和燕國一起消失。”

謝黎彎下腰,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阿黎,”顧源就那么看著她,喊她的名字,“阿黎……”

謝黎冷笑,這是快要死了走溫情路線,大可不必,若是以前的梨生,一定會心軟放過他。

可她是謝黎,離國長公主謝黎。梨生死了,死在了顧源手中。

謝黎頭也不回的離開,她看到顧源那張臉,就覺得惡心。

“長公主,”牢役喊住謝黎,諂媚道:“他如何處置?”

“殺了吧,”謝黎冷聲道:“尸體丟出去喂狼。”

顧源似乎不相信這是梨生會說的話,不可置信地望著她。

謝黎看到他的表情只想笑,“怎么?以為我會放過你?我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那個滿心只有你的阿黎了,想想以前你對我做的那些,只是喂狼,便宜你了?!?

她說完不再看顧源,大步離開地牢。

該結(jié)束了,她和顧源的種種,早就該結(jié)束了。

顧源死了的消息是底下牢役來報的,謝黎聽到只是繼續(xù)做手上的事,仿佛死的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賞?!?

牢役聽到有賞錢大喜,叩頭謝恩道:“謝長公主。”

等牢役退下,謝黎放下手中的筆,看著外面的天空道:“燕國的事解決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諾?!笔绦l(wèi)彎腰拱手,下去準(zhǔn)備回離國的事宜。

底下人辦事效率很快,謝黎坐在馬車上,周圍是護衛(wèi)的鐵甲軍,浩浩蕩蕩往離國去。

謝黎掀開轎簾,望著越來越遠(yuǎn)的燕國國都輕笑。她放下轎簾,閉上眼靠著轎子,低喃道:“一切都結(jié)束了。”

結(jié)束了,梨生的人生,她的愛戀,都隨著燕國的滅亡而煙消云散。

今日起,世上再無梨生,只有離國即將登基的長公主,謝黎。

當(dāng)年燕國戰(zhàn)敗,送來安王世子顧源做質(zhì)子,她不過是好奇偷偷溜出宮想看看他國世子是什么樣的,卻沒想到,她的人生就此改變。

一見顧源誤終身,她看見顧源的第一眼,就愛上了他。

就像話本子里寫的那樣,她隱瞞身份說自己是離國孤女梨生,只為了待在他身邊,后面甚至偷偷放他回了燕國,還跟著他去了燕國,在他府上做個無名無分的小姐,只為了陪在他身邊,多看他幾眼。

為了她,她冒著身份被發(fā)現(xiàn)的風(fēng)險和燕國貴族周旋,甘愿被那些貴族輕視嘲笑,甘愿用一個婢女的身份護著他,甚至連命都不要只要他好好的。

那些年她待在他身邊,看著他被燕帝委以重任,在朝堂上大放光芒,逐漸走向高處??伤?,遠(yuǎn)遠(yuǎn)不止如此。

他想要至高無上的權(quán)利,想要權(quán)傾朝野,想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為此,他可以為了尚燕國公主,犧牲她的性命。

是她愛錯了人。

謝黎回到離國后,謝延讓她監(jiān)國,謝延的身體愈來愈差,怕是撐不了幾年了,謝黎該獨當(dāng)一面,做離國真正的君主了。

謝黎正在批閱奏折,謝延走進來,見她看得認(rèn)真,抬手?jǐn)r住了要喊出聲的太監(jiān),擺擺手示意他們退下。

謝延走到她身邊,她這才反應(yīng)過來,“皇兄?!?

謝延頷首,拿起桌上的奏折翻看了幾下,“處理的不錯?!?

“謝皇兄夸獎,皇兄此來,不會就是為了夸我?guī)拙浒伞!敝x黎了解謝延,他不是這么閑的人。

“你可還記得蕭寧?”謝延漫不經(jīng)心的翻弄著桌上的奏折,謝黎卻明白他的意思,“記得,蕭家那個紈绔?!?

也是她的未婚夫,未來的鳳君。

“你年紀(jì)也不小了,該成親了。”謝延起身,看向外面的天空,“蕭寧雖頑劣,但品性不差,背后又有蕭家支持,以后會是一位好鳳君?!?

謝黎點頭,“阿黎知道?!?

謝延見她懂了,笑笑離開了。

籠絡(luò)朝臣分權(quán)制衡,這些謝黎以前學(xué)的帝王之術(shù),應(yīng)該真正用上了,謝延來只是提點一番,具體的就要她親自去做了。

謝黎看著謝延的背影,神情淡然,不讓旁人看出她的情緒,也是帝王術(shù)其中之一,她擔(dān)心皇兄的身體,皇兄擔(dān)心她能不能擔(dān)下離國的擔(dān)子,可他們不能表現(xiàn)出來,他們只能用這種方式,關(guān)心對方。

謝黎回東宮后,看到廳里放著一堆禮品,隨口問道:“那是什么?”

宮人們伺候謝黎更衣,垂首回道:“自從長公主監(jiān)國,來送禮的大臣絡(luò)繹不絕,這些都是他們送來的賀禮?!?

“放去庫房吧?!敝x黎更好衣,抬腳要去書房,又像是想到什么,“丞相府送來的賀禮送去書房?!?

“是?!睂m女們齊齊福身,回道。

謝黎臉色鐵青,面前書桌上的盒子里躺著一塊玉佩,宮女們站在一旁,紛紛低著頭不敢說話。

這塊玉佩,謝黎再熟悉不過,當(dāng)年她收到這塊玉佩時,內(nèi)心雀躍,小心翼翼地問那人:“你真要送我?這可是你最珍視的東西?!?

顧源點頭,“一塊玉佩罷了?!?

想起當(dāng)年的自己謝黎只覺可笑,一塊他不在意的玉佩,她卻以為是他最珍視的東西,視若珍寶。

梨生,真是愚蠢。

“蕭家誰送來的?”謝黎開口,聲音冰涼。這塊玉佩,早就被她毀了,不可能出現(xiàn)在這。

領(lǐng)頭的宮女出列,低著頭聲音微微顫抖,“是丞相公子,蕭寧?!?

謝黎猛然起身,拂袖道:“去蕭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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