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未老

應(yīng)該是九十年代間，

過了午休時間，蟬鳴聲逐漸被嬉笑聲代替下去。不管夏天有多熱，村里中心大街上的老榆樹一如既往大氣的替八卦的滿嘴胡編亂造的老太太們遮擋著刺人的驕陽。她們整天是吃過飯沒事干在這乘涼嘮嗑加笑話別人。日子都過在了嘴上。何況現(xiàn)在不是農(nóng)忙季。

不怎么眼熟的年輕人光著膀子，騎著摩托車一騎絕塵的飛馳而過。

不是太清楚那個年代各個地區(qū)的貧富差距到底是有多大，反正在這個村里，有摩托車的家戶絕對是處在富的行列里了。倒也沒有說是稱之為萬元戶了，因為這個稱呼在那時候應(yīng)該剛剛過時了吧。

“這是誰家的孩啊，騎個車恨不得飛起來，急著這是去干啥。你看看這灰?！?

“這好像是那個誰家的孩來，哎我咋想不起來了，你看看話到嘴邊了給忘了。”

“騎這摩托車不錯，還值倆錢。俺孩前幾天也去看了看，說要買個?！?

分不清這都是誰家的阿婆阿媽的，就只能感覺出臉熟，馬上要開始相互“謙虛”了。

“吆，還是嫩家有錢啊，看你孩多能抓錢啊，別說一輛了，兩輛也買的起?！?

“那你也太夸張了，沒有沒有，不過俺家倒是真不缺錢花?！崩咸f著頭就跟著揚起來，一副我馬上就是全村首富，誰家的生活都比不過我的傲嬌模樣。眼睛俯視著還特別鎮(zhèn)靜的感覺，良好感充足。

如果這會兒村里哪個沒有本事的窮人家的人從這路過，那就是她真的倒霉。

你看看這窮人家的閨女這個倒霉的小丫頭冰凌還偏偏就是挑在這個點上從這路過了。

大部分人很奇怪的點就是，陌生人從你們身邊經(jīng)過，無論他們在說什么，你們在說什么，當雙方交集的一瞬間，好多人都選擇閉上嘴，過了那個重合點就繼續(xù)他們自己的話題，這能理解成不成文規(guī)定的禮貌吧?？墒窃谶@沒有。

冰凌一身說梅不梅說粉不粉已經(jīng)洗的發(fā)白的那個年代特有的白翻領(lǐng)漏胳膊上衣加百褶裙樣的短褲走來。說是自己表姐長個衣服穿不下了給她送來了，能穿就是有點大，等她也長個了就好了。也不知道誰給剪的頭發(fā)，短到從背后看就是個男孩。沒有小女孩白凈稚嫩的樣子，只是一副曬的黑黝黝的小瘦猴子在努力的撐起那件大的衣服。冰凌走一段路就會習慣性的把自己亂晃的衣服給扭正到正確的位置。邊走邊心里嘀咕，“馬上就要拐到中心街了，求求，求求不管是誰，讓那群老婆婆們別出現(xiàn)，不然，，”

那一瞬間可以說她的小心臟在這炎熱的天里涼了半截，拐到中心大街的第一步，第一眼就看見了那一群老婆婆，腳開始往后退，可是不行啊，中間已經(jīng)有人看見自己了啊，這樣走她們會說自己膽小鬼，啥都不敢去弄，啥都辦不好的吧?！斑€是將就走過吧?！睍窈诘哪樕舷仁潜豢吹降膱鼍敖o嚇住，后又眼睛向地上的不知道具體哪個點瞟去。

那群老太太自然是全員目光集結(jié)到了她的身上，就硬生生的看著她一小步一小步的走。

“慘了，這下又跑不了，又要被議論了。咋辦咋辦?！毙呐K有點慌了，中間冰凌被盯的有點發(fā)毛，怯生生的往那邊看了一眼，眼光立刻被那一群眼光給打了回來，只能全身僵硬不自在的前行。仿佛下一步會要么順拐要么跌倒。

也怪這群老太太，沒事看一眼就行了，還偏得硬生生一直看著，所謂的尊重禮貌都是他人對自己的。

她真的是怕這場合，她根本就不是這群老太太的對手。

好不容易走的離她們遠了些，冰凌回頭又看了看。她們居然開始埋頭討論了，剛剛還是一副乘涼的狀態(tài)，現(xiàn)在完全就是在告訴自己她已經(jīng)成了她們八卦的主要話題。其中還有人不時抬頭朝她這看看。更是確定無疑了。

曬得黑黝黝的臉上小嘴撅的老高，生氣懊惱加無力。那時候美白防曬是不存在的，誰黑在大人的眼中就是健康活潑的象征，不過也是有好處的，牙會很白。但是干不過那些帶假牙的老太太。

“唉，這是誰家的小閨女，長得這么乖來?！?

“哎呀，你不認識嗎？跟她爸可是一副臉，長得多像，”

“誰家啊，你越說我越想不起來。哈哈哈。”

“哎呦，你看看你的眼，長這么像你都看不出來，可不要說你的眼好了啊，冰城啊，冰城家的閨女啊，一副臉，可好認?！?

眼睛不好認不出來冰凌是誰家閨女的老太太坐著抬起雙腿，雙手重重的拍了膝蓋，雙腳跟著一起下落發(fā)不小的聲音，恍然大悟的樣子仿佛錯過了整個世界，“咦，你看看我，還真是，一副臉。你看看。”

“她家一家老實疙瘩，啥都不敢弄，見個人說個話也是緊張不自在的要命。也是聽別人說過，具體咋樣咱也不知道?！?

“她家名聲不是很好，家里人脾氣都比較執(zhí)拗吧。”

“老實多好，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多好，不比那偷奸?；徽傻娜撕冒　！?

冰凌以最快的速度買過冰糕朝這望了望，看她們還在那埋頭苦說，旁邊也沒有人從那經(jīng)過讓她們轉(zhuǎn)移一下目標。

中心大街上的這棵榆樹離小賣部很近，

“還是趁她們沒有看見自己繞路走吧。”自己聽見了看見了難受不說，自己又不敢上去。讓她們看見自己繞路又要說自己傻老實，見個人都怕。

冰凌只能以最快的速度繞路走。

可是那一群老太太天時地利人和占了超級大的優(yōu)勢，又看見了她。

“老實好啥好，老實啥都不敢弄，凈被人欺負了，你看看閨女走路都繞著走?！?

冰凌當時聽見她們的對話的話，估計也只會嫌小賣部的地理位置不好，而不敢說老太太的嘴不好。

不過這小賣部沒有啥不對，中心大街上自然人多，人家開小賣部就是為了掙錢，自然是人越多越好了。

中心大街為軸心左右兩邊都是街道，中心大街也擔任起所有買賣和娛樂的場所。大小活動也統(tǒng)統(tǒng)在這里呈現(xiàn)。

“她奶奶你知道不，”

“咋了咋了，快說來聽聽?！?

“她就是個又倔又蠻的人，一生氣就躺那床上嘔幾天，飯不吃水也不喝，無論誰叫都不行，哪怕給她跪那都不行?！?

“老天爺啊，咋是個這人來，平常也見過，整天笑呵呵的感覺還可以，咋是個這脾氣人來?！?

“她爺爺，也是糊糊涂涂的需要人伺候著。腦袋有點不清醒了?！?

這是要八卦到人家冰凌家每個成員的節(jié)奏了，能費心思在人家身上，多注意自己家的人不好嗎？

“奶奶，奶奶，俺爺爺叫你回家蒸饃了，叫你幾聲了，你都不搭理，一直在這說說說的。”一小胖墩一臉不耐煩的出現(xiàn)高聲叫道，打住了剛才激烈的討論，冰凌應(yīng)該會感謝他。

“把蒸饃這一茬給忘了，不說了我先走了?！迸呐钠ü勺呷?。

“慢點啊，”剩下的人笑臉相送。

“真是了，就她事多，整天蒸饃了，下地了，看孩子了，好幾次打牌都因為她湊不夠數(shù)散了?！?

有人對自己的“盟友”感覺到不滿了。

“她家咋樣？”

我的天這么個時間段祈禱大家都不要出來讓這幾個老太太看見，不然被說的衣衫襤褸，體無完膚。就算是曾經(jīng)的盟友。

“哎呦，還能咋樣，就一般家庭吧，也是可勢利眼哩，沒有你家里頭有。不過你看人家孫吃的多胖。”

“那可不是，小孩真乖?！?

議論別人的時候，要想著總有一天自己也必定是被議論的那一個，你說說是不是。

“媽，冰糕我買來了，你跟俺爸吃點再去賣麥子吧。”

這可是她跟弟弟一起求了老媽半天，老媽才同意讓去買的冰糕，好好的心情都被剛才的老太太給攪和亂了。

“弟弟呢，讓他出來吃冰糕啊。”

“早就瘋跑出去玩了，你吃吧，咋回事看見你這臉不是太高興啊。”

已經(jīng)九歲的冰凌瘦瘦小小的坐在小凳子上，還不知道已經(jīng)見過好幾次的狀況該怎么處理。

“媽，那一群老太婆看見我，好像在那議論我。”

“你是不是想多了，你沒有聽見，你就說人家說你了?！?

“她們好像就是說我了，往我這看了好多次了。我真的很煩她們，下回我不去買冰糕了，你們?nèi)グ?。?

她的自尊心導(dǎo)致她心里難受的要命，可是她沒有勇氣當面對抗也不知道該如何對抗，只有把想法告訴自己的家人。

“她說讓她說，咱又聽不見人家說啥，聽見自然是要找她們理論，聽不見沒有證據(jù)你又不能上去跟人家吵，你，我加起來都不是人家的對手。不要想那么多。這都不算啥?！?

冰凌老媽比較瘦弱，整天不是這不舒服就是那不舒服也經(jīng)常吃藥，眼珠老是陷在那深深的眼窩里。更是個老實人，有點膽小，不會說靈巧的話，老是怕攤上事，沒有自信。由于身體弱家里就爸爸一個人外出干活，還好也是在村里還有地。

冰凌看著老媽的態(tài)度心里稍微好受點，可能是自己真的太在意了。

可是老媽轉(zhuǎn)頭進里屋就沖老爸嘆氣道，“哎，你看看這些人就光會說這些老實人窮人，有點錢的人見了人屁都不放?！?

冰凌拿著冰糕還坐在凳子上發(fā)呆，看樣子應(yīng)該是對老媽的寬慰接受了但是對別人那樣做自己不知道咋辦在煩惱。

遇見類似的問題她還是不知道怎么應(yīng)對?！昂脦状芜@種情況了，是不是就是事實人家才說的。可是...”

突然就不舍得吃手里的冰糕了，那是她老爸大熱天在太陽下暴曬八九個小時給人家干重活出力氣的血汗錢。雖然只是一毛錢的冰疙瘩。

她和弟弟都很懂事，知道省錢。好在親戚多，姑姑家的姐姐穿小了的衣服都會送到她這，省了她一大筆買衣服的錢，衣服都挺好都是干干凈凈的，穿上也不過時。

村里那時房子都是幾家擠在一個院子里，灰瓦土墻，都很低不張揚，常常雨下大時，還得拿盆子去接漏下的雨水。因為貧窮又怕偷所以窗戶很小很小。屋子里夏天潮到跟潑了一屋水一樣，明亮光滑，動不動就會腳底打滑。弟弟經(jīng)常在上面假裝冬天一樣助跑滑冰，導(dǎo)致自己被老媽狠打一頓。

不過他們都已經(jīng)完全適應(yīng)并且生活了這么多年，感覺還不錯的對她們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