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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凌霄紅顏(一)
第一回
南宋末年,蒙古大軍進(jìn)占中原,宋都臨安岌岌可危,而遠(yuǎn)在重慶一百里處的釣魚城,蒙古人竟然花了三十多年也沒有攻下。這日,一支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駛向瀘州。
三十六匹棗紅駿馬開路,馬背上坐著的是清一色的蒙古青年,他們個個身穿錦袍,頭扎彩巾。領(lǐng)頭的漢子身高體壯,他赤裸著上身,騎著一匹烏云蓋雪寶馬,揮動著一條六顆鉆石鑲嵌的馬鞭,唱著歌,喝著酒,揚鞭疾駛,勢不可當(dāng)。后面是三十六匹黃鬃大馬,馬上全是漢人,文武官員的錦衣繡袍被汗水浸濕,被灰塵玷污,早已失去了應(yīng)有的光彩,但他們卻亦步亦趨。中間,是新娘和她的陪嫁。
新娘的車紅木包金,藍(lán)寶石裝頂,珍珠為簾,灑金紅綃羅帳罩著,雍容華貴,富麗堂皇。車中坐的新娘,是成都宗家的玉萍小姐,為她作主的是同母異父哥哥李德輝。李德輝早已托蒙古宗王末哥,要把妹妹玉萍送到蒙哥大汗跟前。
玉萍本不同意,可是某一天,蒙古先鋒熊耳催糧闖入她家,欲強(qiáng)娶她為妻,情急之下,她便說自己已經(jīng)答應(yīng)做汗妃了,熊耳只得罷手。很快,蒙古方便派人來迎娶。哥哥李德輝趁機(jī)說主命不可違,事關(guān)全家老小的性命,玉萍不得不犧牲自己,懷著昭君和番的悲壯,遠(yuǎn)嫁到大汗的臨時行宮瀘州。
越走天氣越熱,幾日的顛簸,差點兒顛散了玉萍的骨架。淚也早已哭干,每日里她只靠喝水度日,內(nèi)急也只有忍著。
隊伍總算停在一片樹林里,玉萍舒了口氣,要下車小解,伴娘立即把蓋頭給她罩上。她踏上堅實的土地反覺虛空,趔趄半步,胃一抽搐,酸水立即從口中涌出來。
“新娘吐了——”丫環(huán)掀起蓋頭,玉萍吐得胃盡腸干,長長地噓了口氣。伴娘給她一點兒水洗漱,又罩上蓋頭,扶著她向密林深處走去。
方便完畢,剛站起來,就聽見急促的馬蹄聲沖刺而來,玉萍心驚肉跳,情知不好,被伴娘拉著往密林深處躲。沒走幾步,“嘩啦啦”一片灌木倒塌的聲音過后,伴娘慘叫一聲,倒在她身邊。
腥熱的液體飛濺到手上,蓋頭掉了,玉萍驚恐地睜大眼睛,看見一張闊臉湊過來:灰中透黃的兩只眼睛分得很開,瞇成兩道縫的眸子射出淫邪的光,下巴上一粒黃豆大的黑痣,痣上一撮灰白的硬毛,生生戳向她嬌嫩的面頰。
這不是熊耳嗎?大汗派他來迎親,他怎么敢強(qiáng)奸我?
沒等玉萍喊出聲,她的嘴就被堵住了,身子像被一座布滿毛刺的肉山壓住。頃刻間,她覺得自己像是被肢解、碾碎……
三魂悠悠,蕩回一脈。
在昏昏忽忽中,車子終于停了下來,她被人拉到車下。
這是要拜堂嗎?想到馬上就要受到地獄般的酷刑,玉萍不由一陣戰(zhàn)栗,幾乎要大呼“冤枉”。
沒等玉萍出聲,山崩地裂似的哭聲驟然響起,是成千上萬人哭聲的集結(jié),震天動地。她聽到前方有人喊了一句蒙語:“把紅布拿下!”所有的哭聲戛然而止。
蓋頭除去,玉萍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才發(fā)現(xiàn)滿地跪著的都是男人。這些人一律身穿白袍,頭扎白巾,正齊刷刷地扭過頭來看她。
一座土臺支著半爿蒙古帳,白緯白幡垂下處是一具黑色棺木、一張供桌。一個人站在桌前,面向著匍匐哭喪的眾人。那人臉龐豐滿,面闊嘴方,剛毅沉靜,氣宇軒昂,有一種不同凡俗的威嚴(yán)。
玉萍被人按下來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回頭看去,身后是一片色彩斑斕的男女,迎親和送親的人都跪著,為他們不認(rèn)識的什么人在哀悼。然后,她被拉進(jìn)一座深宅大院,穿過重重大門,終于在一間幽靜的屋子里停下來了。
幾個蒙古裝束的女子給她洗澡、換衣,送上一碗冷牛奶,又引她到床邊坐下。
她環(huán)顧四周,室內(nèi)陳設(shè)極其簡單,用品卻很華貴。她累了,困了,身心俱痛,無力支撐,終于倒在床上睡著了。
在一雙溫?zé)岽笫值膿崦?,她悄悄醒來,感到舒心爽體的愜意。這是她以前從沒有過的美好感覺。她像一只受寵的小貓,慵懶地睜著眼睛,含糊不清地喃喃自語。
“你在說什么呢?”一句蒙語讓玉萍從美夢中清醒,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赤身裸體地躺在一個男人懷里。明燭照耀之下,她看清了男人的模樣,正是白日里叫她取下蓋頭的人。這就是自己終身要依靠的丈夫吧?應(yīng)該就是大汗了,白天他在主持喪禮,沒有接納自己,晚上能夠眷顧,也算是對新汗妃的寵幸了!
她偷眼看去,見大汗若有所思,眉目凝重。盡管他撫摸著她,卻如撫摸一只小貓。他只是聽見她的聲音,才停住了手,微微側(cè)著頭,輕聲問她。
蒼天保佑,原來哥哥給自己找的這個男人如此溫柔英武、氣度不凡,除了年歲大一點兒,其他的真的無可挑剔!玉萍的心怦怦亂跳起來。但是,路上的遭遇卻讓她忐忑不安,一個失去貞節(jié)的新娘,將受到蒙俗什么樣的處置?她又羞又愧,熱淚長流,忽然道:“不是我的錯,真的不是……”
“原來你會說蒙語?啊,真是個妙人兒!”男人用巴掌抹去玉萍臉上的淚水,依然把她當(dāng)作一只寵愛的小貓來撫摸,見她恐懼地縮成一團(tuán),遂微微一嘆,“可惜呀……”
玉萍心里一驚:可惜什么?可惜我已是破瓜之身?
男人將玉萍放到床上,驚奇地望著玉體橫陳的女子,像是發(fā)現(xiàn)了珍奇動物,微笑道:“果然是‘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真的是大汗!玉萍渾身發(fā)抖,一陣躁熱,舒展開身子,像要承接雨露的鮮花。男人卻突然轉(zhuǎn)過頭去,長嘆一口氣,說:“正是愛將陣亡之時,我怎能……”他不說了,放開玉萍,橫著倒下,一會兒就響起了鼾聲。
被一個男人睡過,又被另一個男人撫摸了全身,像是褪去了羞澀的外衣。玉萍坐起來,發(fā)現(xiàn)大汗橫躺在床上,沒有脫鞋。她穿衣下床,為他把靴子脫下,捏在手里,蜷縮在地上,眼睛迷糊了……
玉萍被人叫醒時已是翌日上午。有宮女來傳話:大汗讓這個女人上殿,要將她還給她的丈夫。
玉萍一聽大驚失色:什么?我的丈夫難道不是大汗?天啊,原來蒙古還有初夜權(quán)的習(xí)俗!昨晚,大汗并沒有享受呀!哥哥不是說讓我當(dāng)汗妃嗎?我不要別人做我的丈夫!我只要大汗!
一行人轉(zhuǎn)朱閣,繞回廊,來到大殿外。這里并沒有金鑾殿豪華的陳設(shè),里面正傳出大汗的訓(xùn)斥聲:“熊耳,你罪有二:其一,朕曾親自起詔宣令:諸王馳驛,僅許乘三馬,遠(yuǎn)行亦不過四。你為迎親,除送親的車馬外,還自率三十六騎,豈不太過?”
一個虎背熊腰的男人背對大門跪著,大聲辯解道:“大汗,臣去迎親,是按我蒙古的風(fēng)俗;他們送親,是按漢人的禮數(shù)。聲勢雖大了點兒,但也是為了張揚蒙漢結(jié)親的喜事,宣傳大汗的德政??!”
大汗繼續(xù)道:“其二,先鋒元帥汪德臣是朕的肱股,他浴血奮戰(zhàn),為國捐軀,不幸陣亡于釣魚城下,全軍為之悲痛。朕親率軍民為他舉行國葬,派使者招你速回,你卻為何在路上砍殺了使者?”
熊耳固執(zhí)申辯道:“大汗,我睡我的老婆,按我蒙古習(xí)俗,插在外面有兩支套馬桿結(jié)成的麻花辮,任何人靠近,我都可以將他打死?!?
“熊耳,不得狡辯!”大汗打斷熊耳的話,“我答應(yīng)把這女人給你,是念你屢立戰(zhàn)功,又無妻子,特許你去迎親,但野合非禮,這些陋習(xí)早被太宗革除了。”
“大汗的初夜權(quán)卻沒有革除——”
“原來漢家女子是你送的?朕昨夜……”大汗的臉色略顯尷尬,“熊耳,你志氣驕逸,抗旨不遵,本當(dāng)重懲不饒,念你新婚燕爾……”
自己的丈夫原來是熊耳!哥哥竟然欺騙了我,難怪是他迎親,在半路的草叢里就干下了豬狗不如之事!想到那像狗熊一樣兇殘野蠻的男人,玉萍急了,不顧死活地闖了進(jìn)去,撲倒在大汗腳下,哭道:“大汗高風(fēng)亮節(jié),坐懷不亂,令民女自慚形穢,民女愿為大汗終身做奴婢!”
滿朝文武聞言,莫不驚詫,蒙哥大汗沒有看出玉萍是誰,頗感意外地問:“你是何人?”
事到如今,玉萍也顧不得羞恥二字了,她抬頭仰面,嬌滴滴地說:“大汗昨夜摟入懷里,如天地宏慈,民女刻骨銘心,死也不愿與別人為妻?!闭f著,梨花帶雨,媚態(tài)百生,一堂人為之傾倒。
蒙哥大汗憶起昨夜之事,頓時眉眼觴澀道:“你……起來,說……”
丞相史天澤善解人意,連忙俯身道:“大汗,這女子本來就是您的人啊!李德輝本來就是將他妹妹送給您的,是熊將軍百般討要,您才將她轉(zhuǎn)賜給了熊將軍!佳人難再得??!”
熊耳一聽,急道:“大汗,您可是答應(yīng)把這女人送給我的!再說,我蒙古歷朝妃子均無漢人,大汗豈能違背祖制?”
史天澤道:“熊將軍此言差矣!大汗征服高麗,封了個朝鮮妃子,而今鐵蹄幾乎踏遍宋朝土地,封個漢妃也是理所當(dāng)然,近能慰藉大汗南征勞苦,遠(yuǎn)可昭示天下,蒙漢和親,意義深遠(yuǎn)!”
蒙哥大汗昨夜已見識了玉萍動人心魄的玉體,今見她不僅柔媚可人,還知情懂理,甘心侍奉自己,心中實在有些難舍。不過他突然想:元帥陣亡,軍心浮動,正是用人之際,堂兄窩闊臺因酒色誤國殞命,我豈能重蹈覆轍?
猶豫了片刻,蒙哥大汗還是痛苦地一揮手,道:“熊耳,朕準(zhǔn)你領(lǐng)回自己的妻子,望你好好鎮(zhèn)守瀘州,確保大本營的安全!”
熊耳正待謝恩,卻見玉萍口中叫著“大汗啊——”,一頭向柱子撞去。
“你死不得呀!”熊耳沖向玉萍,攔腰將她抱起,扛在肩上就跑。
蒙哥大汗搖頭嘆息道:“想不到一個柔骨如水的女子,竟有如此剛毅之氣,給熊耳真是太可惜了!”
第二回
玉萍身邊終日有人看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天,李德輝身邊的貼身仆人宗一悄悄找來,一見玉萍就跪下磕頭,說:“小姐金安!公子已榮升太原路總管,特地派小人來道謝?!?
“哼,好一個李德輝!他為了升官發(fā)財,卻將自己的妹妹推進(jìn)了火坑!”玉萍?xì)庥啃念^,號啕大哭起來。
宗一搖手讓她不要哭,說:“當(dāng)初公子本來就是要將您獻(xiàn)給大汗的,可熊耳在場索要,大汗正為攻打釣魚城之事傷腦筋,就把您賞給他了。公子現(xiàn)在也是后悔莫及,為您痛心不已,特地派奴才來照顧您,好給您做個得力幫手?!?
玉萍止了哭,說了自己來瀘州后的遭遇,問宗一現(xiàn)在如何是好。
宗一說:“我這么急著趕來,就是想告訴小姐,這事還有挽回的余地……”
正說到這里,熊耳進(jìn)來了。他一見陌生男子,不禁大怒。玉萍趕緊笑臉相迎,說宗一是她娘家來的表叔。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的笑臉,熊耳半邊身子都酥了,馬上說:“既是親戚,那就留下來照顧夫人吧?!?
宗一跟著李德輝在蒙古人中間混,蒙語說得比玉萍還好。他見熊耳滿頭大汗,趕緊上前給他脫衣服,扇扇子,擰毛巾擦汗。
熊耳一邊享受,一邊告訴玉萍,大汗兩日后就要出征攻打釣魚城,以后自己就是瀘州的太上皇了。說著說著,他伸出腳,甩掉了靴子,說進(jìn)入四川后,天氣濕熱,腳丫都被捂爛了。
玉萍心里一動,馬上有了主意。過后,她讓宗一到竹林里找了些竹筍殼來,說要給大汗做出征的布鞋。宗一問她是否知道大汗腳的尺寸,她說知道。宗一趕緊照辦,當(dāng)天下午,針線布料、筍殼、布骨等都一應(yīng)俱全。
第三天早上,玉萍縫完最后一針,把一雙青布鞋湊成一對,剛用布裹起來,外面就傳來了雞叫聲。
大霧彌漫,濃得像化不開的牛奶。
“瀘州守將熊耳為大汗送行!”霧中跪著一大片人。
蒙哥大汗停下馬,不快地說:“熊耳,你要好生守衛(wèi)我們的大后方,將帥們的妻子都在這里,包括你的……”
熊耳端起一杯酒,捧到蒙哥大汗馬前,朗聲說:“大汗,末將保證為您守好瀘州,祝你們此去順利攻下釣魚城,早日凱旋?!?
蒙哥大汗在馬上接過酒喝下去,扔了杯子,對熊耳說:“讓路吧!”
熊耳屏退眾人,讓出大道。誰知人和馬還沒走出人墻,就聽到一個女人的呼喚聲:“大汗!大汗!請留步——”
蒙哥大汗勒住馬韁,雙目遠(yuǎn)眺,沒留神腳被人抱住了,遂厲聲問道:“誰?”
“臣妾為大汗敬獻(xiàn)出征鞋來了?!眿陕曑浾Z令蒙哥大汗怦然心動。
來人正是玉萍。
見蒙哥大汗神情恍惚,玉萍更是嬌滴滴地說:“奴家是民女宗玉萍,聽說釣魚城山高坡陡,蒙古靴子容易打滑,民女特意趕制了一雙登山鞋,以助大汗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蒙哥大汗剛喝下了一大杯酒,已是微醺,說:“你這不是助朕去殺你的同胞,占你的國土嗎?”
玉萍嬌態(tài)動人,說出來的話更令蒙哥大汗受用:“大汗啊,臣妾為李德輝之外妹,舉家早就以大汗為國君、蒙古為家鄉(xiāng),那宋朝與我何干?他們的皇帝昏庸,官吏貪婪,百姓愚昧,早就該亡了。既然天下都臣服于蒙古帝國,那宋朝也早應(yīng)改朝換代,向大汗您俯首稱臣才是?!?
蒙哥大汗笑了,說:“這話朕愛聽。沒有哪個女人有你這樣會說話,沒有哪個漢人像你這樣明事理,宋朝軍民若都如你一樣,朕可就輕松多了?!?
玉萍說:“既然大汗褒獎,還請大汗試鞋吧。您穿慣了蒙古的皮靴,現(xiàn)在換上中國的布鞋,請穿上試試,我包您穿上這鞋,感覺比民女的話語還受用?!?
“朕要換鞋!”玉萍的話是一種暗示,蒙哥大汗情不能自持,忽然大叫了一聲,“給朕取兩根套馬桿來!”
熊耳本來已退到一邊,見妻子突然出現(xiàn),不禁大驚失色,又聽大汗喊“取兩根套馬桿來”,他心明如鏡:大汗要干的事與自己迎親野合沒兩樣!可是,就像不能違抗上天一樣,他不能違抗自己的主子,只希望有塊體面的遮羞布。于是,他也跟著喊:“快,大汗要換鞋了——給大汗支起帳篷換鞋!”
支好了帳篷,天已晴朗,熊耳親自在帳篷門口插上兩根套馬桿,還將馬桿上的繩子結(jié)了個大疙瘩,可心里的疙瘩比繩結(jié)得大多了,因為他比誰都清楚,大汗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是明確宣布:帳篷內(nèi)男女幽會,任何人不得打擾!
幾萬軍隊于是駐馬不前。
帳篷里有草地,有石頭,玉萍取下包袱布鋪在石頭上,讓蒙哥大汗坐下,自己則跪著,先給他脫靴子。
美人如燈,散發(fā)出水晶般的光澤。那夜嬌嫩的皮膚、輕盈的體態(tài)、艷麗的容顏一直余香在口,而今,那雙柔荑正給自己脫靴哩。
蒙哥大汗很是受用,問:“用你們的話說,你是否‘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雙寬厚的腳抵住玉萍胸口,夾在小小的花蕾之間,腳趾動了一下,觸及到她的敏感部位。大汗帶有譏諷的話更使她汗顏,她臉紅心跳,說:“臣妾在大汗寢宮里無緣侍奉大汗,只有到荒郊野外來與大汗告別了?!?
腳趾抵處,沒有蒙古女人綿軟的豐乳,只是微微凸起的小尖,更顯得珍貴。女子揚起嬌嫩的面孔,如同一枝帶露的鮮花,嬌喘吁吁。蒙哥大汗憐惜地捏起玉萍的下巴,說:“在寢宮,朕負(fù)了你!”
“是奴婢不會伺候大汗!”玉萍就勢靠在蒙哥大汗的膝蓋上。
“那現(xiàn)在你就伺候朕一回吧?!泵筛绱蠛闺p手抱起玉萍。很快,圣躬寵春,倒鳳顛鸞……
縱情馳騁后,兩人躺在地上,蒙哥大汗意猶未盡,說:“你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漢家女子,朕以有你這樣的紅顏知己而深感快意。”
“臣妾愿終身伺候大汗!”玉萍在他懷里化成了一團(tuán)泥,還沒忘記兇殘的丈夫,“臣妾寧愿死,也不愿與熊耳為妻……”
“待朕收回你就是了。”蒙哥大汗見她楚楚動人的模樣,更是情不自禁,拉起她再次站起來合歡,真是說不出的濃情蜜意。
事畢,蒙哥大汗高興地從右手腕上取下兩只羊脂玉手鐲,套到玉萍腕上,說:“待朕奪了釣魚城,就來接你隨我同行,共享天下。”
玉鐲冷艷似雪的感覺,讓玉萍心醉神癡。待兩人走出帳篷時,蒙哥大汗意外地問:“已經(jīng)日上中天了嗎?”
突然探子來報:“昨夜,釣魚城元帥張玨領(lǐng)兵襲擊了金子砣?!?
蒙哥大汗驚道:“金子砣???!那里有朕的造船廠與彈藥庫啊——”
“張玨偷襲軍營后,一把火引燃了彈藥庫,爆炸聲聲,火光沖天,船廠與彈藥庫都化為灰燼了?!?
蒙哥大汗臉色大變,連呼道:“釣魚城,釣魚城……史天澤,快拿地圖來?!?
這邊,熊耳扯過玉萍,兇惡地說:“你他媽的下賤女人,害得老子……”
“你把嘴放干凈點兒!”玉萍給了熊耳一個耳光,轉(zhuǎn)身要去找宗一。
熊耳一把將玉萍提起,喝道:“你竟敢打老子?”
玉萍大叫道:“大汗,大汗!熊耳要打我!”
蒙哥大汗回身沖熊耳道:“大膽!本來朕要帶走玉萍的,但逢釣魚城負(fù)隅頑抗,此去定要斬草除根!朕先把這女子寄存你處,若她少了一根毫毛,屆時拿你是問!”
熊耳被嚇住了,只能俯首帖耳道:“是,大汗。”
蒙哥大汗深情地看了一眼玉萍,然后飛身跳上馬背,揮鞭一指道:“出發(fā)!直搗釣魚城!”
蒙哥大汗一走,熊耳心里就活動開了,他想,玉萍已是大汗的人,遲早是要離開自己的,現(xiàn)在能享用一天就是一天。
這日天氣涼快,熊耳要拉玉萍上會江樓飲酒。玉萍煩他不過,只好出門,問他要車,卻被男人攔腰一夾,像是夾著一只枕頭一樣上了馬。被男人夾在懷里過鬧市,娼妓也不會如此出丑呀!玉萍又羞又氣,一邊掙扎,一邊喊叫:“放我回去!”
整個瀘州城都是熊耳的天下,誰敢在老虎頭上拔毛?街上的行人各自攏著袖子埋頭走路,都當(dāng)沒聽見。沒出征的皇親國戚們正閑得無聊,見一城之主抱個美人騎馬走來,便有人喝倒彩:“元帥不是好騎手啊,胯下的馬蹶蹄子了!”“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勇士,怎么連一個女人也征服不了?”
熊耳聽了眾人的譏諷之語,渾身不禁燥熱起來。他俯身一看,美人兒小臉漲得通紅,讓人心旌神搖。他側(cè)臉湊過去親她的香嘴,玉萍無可回避,只有雙目緊閉,厲聲尖叫。
熊耳興起,遂把摩肩接踵的繁華大街當(dāng)作寥無人跡的大草原,隨心所欲地擺弄起他的女人來。
“你們看看,我的女人乖得像只小羊羔啊!”他哈哈大笑著,向四周看熱鬧的人炫耀著他的獵物,親吻、亂摸著像棉條一樣的玉萍……
懷里的美人突然安靜下來了。
熊耳愈發(fā)得意,叫喊道:“我的女人多么美麗!我的老婆何等溫順!說我懼內(nèi)的人都來看看吧,她不是像羊羔一樣乖乖躺在我懷里嗎?”
大街上的人原來只為看女人的美貌,有更好的把戲誰不看?宋朝百姓本來厭惡下嫁異邦的賤人,這時也幸災(zāi)樂禍地看著玉萍當(dāng)眾受辱。蒙古官兵司空見慣,對迷住大汗的女人饞涎欲滴,不得受用,看看也是好的。
熊耳在眾人的歡呼聲中漸漸清醒。夠了,老婆是給自己玩的,只是,這女人的身心都被他人霸占了去,遲早不是自己的,自己一定要出這口惡氣?,F(xiàn)在,這女人還屬于自己,自己有權(quán)當(dāng)眾玩弄她。不對,她怎么聲息也沒了?哦,原來昏死過去了。別出事,我這就帶她到酒樓,用酒把她灌醒!
玉萍醒來,已經(jīng)半醉,酒好香,回味綿長,難怪人說瀘州出好酒。她酒醉心明,巨大的羞恥感已讓她背過氣去。想它又有何益?只盼大汗凱旋,再懲處這禽獸不如的東西!且把萬事丟一旁,今朝有酒今朝醉!
想到此,她自斟自飲,就一桌珍饈吃一看十。她酒之所興,桃色上臉,眼眉觴澀,嬌憨婉轉(zhuǎn)。熊耳看得欲火中燒,又來摟她。上湯的來了,小伙計如睹仙女,端缽的手也顫了,腿也軟了,熱湯濺到手上,燙得他齜牙咧嘴。
玉萍好笑道:“瞧你這熊樣兒!”
熊耳見她雙頰酡顏、語笑如癡,聽不懂說的是什么,但分明是對著小堂倌在說笑。他壓住惱火,伸手就去捏她的桃腮,說:“我的美人,你真是——”
伸出的手臂正巧打翻了湯缽,“哐”的一聲落到八仙桌上,熱辣辣的汁水濺到熊耳手背上,立即燙起了幾個水泡。
熊耳遷怒于人,舉刀大叫一聲:“哇呀呀——”喊聲未停,堂倌已經(jīng)倒下。湯缽摔到桌上,“哐當(dāng)”一陣亂響,砸得菜汁、碗碴亂飛。血漿飛濺,墻上的國畫頓時變成了一張血圖。
玉萍為了避湯,身子已經(jīng)后仰,血漿將她的米色綢衣變成血紅的衣裳。這一下,她酒也嚇醒了,于是縱身躍起,奪門而去。她爬上馬背,腳一夾,跑回家來,吐了一陣,洗澡更衣,躺到床上,頭還在發(fā)暈。
熊耳破門而入,見妻子小貓一般蜷在床上,跟著就來摟她,就像剛才不是殺了人,而是摘了花回來。
一股嗆人的血腥之氣讓玉萍窒息,她恐怖地大叫道:“你滾,滾下去!”
“老子的家,老子的人,要我到哪去?!”不由分說,熊耳三兩下扯掉妻子的衣服,情不自禁,一面動作,一面唱起了《馭馬之歌》:“最駿的馬兒是我的夫人,最好的騎手是她的丈夫……”
第二天,日上三竿,兩人還沒起床,就聽下人呼叫道:“宗王駕到——”
熊耳連忙披衣出迎。
一個蒙古王爺沖進(jìn)來,對熊耳說:“大汗……在青居城等我們,我是來接行院親眷的?!?
“釣魚城攻下來了?”熊耳大喜過望,“我們可以回去了?”
“到時候你就明白了。”宗王末哥的話直愣愣的,臉色極為難看。
熊耳臉色變了道:“屬下不明白,請宗王明示!”
宗王末哥猶豫了半天,只好湊上前去,悄悄地在熊耳耳旁說了幾句話。
熊耳一聽,驚恐萬分,突然雙腿一軟,險些摔倒,嘴里喃喃道:“這……這怎么可能,大汗他……他怎么會戰(zhàn)死在釣魚城?”
什么?大汗死了!玉萍聞言,只覺五雷轟頂,頓時呆若木雞。片刻后,她淚水滔滔,心里狂呼道:“有情有義的大汗啊,您威鎮(zhèn)天下,征戰(zhàn)四方,每到一處,無不望風(fēng)披靡,怎么會死呢?您怎么能死呢?您不是許諾要和我共享天下的嗎?您這一死,我又能依靠何人?。俊?
第三回
瀘州城已經(jīng)有兩月沒下一滴雨了,江水忽然斷流,不幾日,大池小井也被汲取一空。天空萬里無云,地下熱浪滾滾,樹凋草枯,點火即燃。房屋就像置于灶上的干鍋,床板也像烙鐵,人也被催眠似的,只想昏昏入睡。城中再不冒炊煙了,因為沒水煮飯,人們不感覺餓,只覺得渴。
玉萍渾然不覺,依然養(yǎng)尊處優(yōu),即使炎暑盛夏,眉頭也要冰清玉潔一番。將軍府里掛的是珍珠寒帳,鋪的是象牙薄片席,枕的是碧玉翡翠枕,但午睡起來還是熱得頭昏目眩,于是,她吩咐丫環(huán)秋痕備水沐浴。
秋痕搖頭道:“老爺今早出門時說的,家中只有兩缸水了,燒飯都不淘米,哪有水洗澡?”
“沒水喊人挑去??!飯可以不吃,澡不可不洗!快給我去打水吧?!?
秋痕只得照辦。
主人洗澡后,秋痕覺得水倒了可惜,就用那水把自己洗了一下,又把衣服胡亂搓了一把。最后,那水已經(jīng)成了混湯了。她看到耐旱的夾竹桃也奄奄一息,就端著盆,一滴不潑地走過去澆花。誰知剛潑下去,被進(jìn)來的熊耳看見了,他“哇呀呀”一聲怪叫,抽出腰刀刺穿了秋痕的胸膛。
掃地的老頭見丫頭還能用水洗澡,自己的兒子守城多日卻滴水未進(jìn),心中不平,便偷偷裝了一罐,打算送給兒子。正要出門,見熊耳殺了丫環(huán),他轉(zhuǎn)身就跑,不想一個趔趄絆倒在門檻上,罐破水潑。多可惜呀!他趴到地上就喝,誰知水沒咽下,刀就砍到身上來了,淌了一地的血水。
洗澡后,玉萍還感到熱,就讓仆人掛起瑟瑟幕。這是熊耳遠(yuǎn)征蘇丹時帶回的寶貝,絲一樣柔軟,紗一般透明,張掛在屋中,只要不斷澆水,里邊的人就會感覺如秋。熊耳走進(jìn)臥室,見傭人還在端著盆往上澆水,瑟瑟幕還在往下滴水,就用滴血的刀三下兩下將它劃成碎片,又戳倒一個家人。
玉萍這才被驚動,她徐徐轉(zhuǎn)身,見死了個傭人,倒是見怪不怪,悠悠問道:“你又在哪里灌多了黃湯?”
此時,玉萍發(fā)育得像熟透了的桃子:黑幽幽的一頭青絲披散在腦后,襯得粉臉如玉,眼睛像珍珠光澤那樣柔和,長長的脖子下裸露著半截酥胸,低低的領(lǐng)口遮不住雪白的兩堆乳峰,鵝黃薄衫透出白玉峰上的兩顆紅櫻桃,顫巍巍地在熊耳眼前晃動……
熊耳如火遇冰,嘆了口氣,扔下帶血的鋼刀道:“夫人,家中已經(jīng)沒水了,你怎么還這樣糟蹋?”
“啊?”玉萍揚揚柳眉,“家居江邊,還能沒水?”
“唉,夫人有所不知,瀘州被圍五十二天了,江的上游被堵住了!怕你受驚才沒說的。”
玉萍漫不經(jīng)心道:“宋將不是都向你們投降了嗎?什么劉整啊、楊大淵啊,全都俯首稱臣了,誰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熊耳氣急敗壞地說:“還有重慶制置副使張玨、都統(tǒng)王立這些頑固不化的家伙,依仗著釣魚城作為根據(jù)地,而今攻打瀘州城的就是他們!”
“釣魚城?”玉萍如受錘擊,一字一字吐出,又像吞箭頭一般咽下,心里一陣絞痛。她心疼蒙哥大汗的死,又欽佩敵手之烈,莫非他們一個個都是三頭六臂?于是她問:“不是說,他們只是憑借地形之險,只守不能攻的嗎?”
妻子面露不屑,熊耳卻談虎色變,道:“夫人不知,那張玨被稱為四川虎將,王立、史炤均是他猛虎之翼,而今他們掌門巴山,變守為攻,瀘州危在旦夕矣!”說著說著,他眼淚涌出,鼻子發(fā)酸,鼻涕滴到赤裸的胸前,胸毛粘成了一片。
玉萍暗自好笑,說:“看你這熊樣兒,人家才是真英雄哩!早知今日就別來呀,在你們大草原上打滾撒歡,要多痛快有多痛快!”說完,她拿著書當(dāng)扇子扇。
妻子小性兒,忽冷忽熱、喜怒無常,熊耳見慣了她的沒是沒非,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來找她。今天,他耐著性子、變著法子學(xué)著文縐縐的話,想把利害關(guān)系說給她聽,結(jié)果卻是對牛彈琴,熊耳急得抓耳撓腮,在屋里亂轉(zhuǎn)。
玉萍熱得發(fā)煩,又嫌他在這里吵得慌,便沒好氣地說:“你忙你的去吧!秋痕,給我續(xù)水來!”
“喝水?你喝她的血去吧!”熊耳幸災(zāi)樂禍地說。
玉萍倏地站起,見丈夫眼中閃著冷光,心里涼了半截。她忙出了臥室,來到院中。見秋痕已死于非命,她一下子癱軟了,道:“你你你……怎么如此狠心?!嗚嗚嗚……我?guī)С鰜淼膸讉€丫頭,有的病死,有的被你糟蹋死了,就剩下一個秋痕,你也把她殺了,干脆你把我也殺死算了……”她邊哭邊說,扭住熊耳尋死覓活。
平時這招很靈,準(zhǔn)把丈夫治得服服帖帖,可今日,滿城軍民性命攸關(guān),他本粗人一個,哪來憐香惜玉之心?他便沒好氣地一手將她推倒,招進(jìn)來幾個士卒,厲聲喝道:“你還好意思哭?你看看我的人,都渴成什么樣子了?”
進(jìn)來的幾人均是蓬頭垢面、雙目赤紅、鼻翼上翻、嘴角潰爛,慘無人相。
熊耳說:“你知道他們喝什么嗎?喝人尿!喝得嘴全爛了,吃不下東西,撒不出尿,哪有能力作戰(zhàn)?我靠什么守城?”
見手下的將士們盯著妻子的眼睛發(fā)直,他一人踢了一腳,說:“還愣著干什么?把死人抬出去,人血能喝,人肉能吃!”
玉萍一聽,頭皮發(fā)麻——丈夫莫非也吃人肉喝人血?說不定還要逼著我生啖人肉……想到此,她毛骨悚然,捂著臉渾身顫抖,尖聲叫道:“你們不能吃她,她服侍我好幾年了,千萬要把她埋起來……”
你也有求我的時候!熊耳一聽,暗自高興,說:“那你得聽我的?!?
“你……你……要好好安葬我的丫頭……”她終于服軟了。
“那你就和我一起上城樓,替我勞軍,鼓舞士氣?!?
玉萍一聽,心驚肉跳。男人總是把女人當(dāng)作最后的武器,難道為了挽救城池,真要如此不擇手段嗎?她萬分恐懼地爬起來,說:“我……我是你的妻子,只能身侍自己的丈夫……”
“你不也身侍過大汗嗎?”熊耳當(dāng)眾揭短,見她面紅耳赤,又冷冷一笑,“我是一城之主,早叫城中漢將們獻(xiàn)出妻妾來了。漢將梅應(yīng)春的四姨太你是見過的,水靈靈一個女人,昨日我讓她到城樓上勞軍,今天你連她的尸骨都見不著了……”
“你不要說了——”玉萍魂飛魄散,閉目淚雙流,悔不該聽哥哥的話,嫁給這樣野蠻的畜生,而今連死都不能了。
“哭什么?還沒到那個時候。”熊耳一手抓住她的手腕,拖到跟前,“放心,把你給他們我還舍不得呢。只是要你到城樓上號召我們的將士英勇殺敵,告訴大家,用石頭擊中宋軍的,賞一百錢,用弓箭射殺敵人的,賞一千錢,然后你親自發(fā)獎,將士們一定能勇氣倍增……將士們見到你,一定愿意作拼死之爭!身為一城之主,女人比起城池來算什么?”
玉萍不得不從,但她要換衣服。
熊耳掃了一眼她洗澡后幾乎赤身露體的打扮,獰笑道:“就這樣才讓男人心動?!?
不由分說,他攔腰將她一夾,便走出了將軍府的大門,上了城樓。
驚天動地的喊叫聲此起彼伏,都是從城外傳來的,城樓上的人早沒有力氣叫喊,只是默默地打量著上城來的女人,他們饑渴的目光讓玉萍魂飛天外。她形同木偶,跟在丈夫后面,說著蒙古話,機(jī)械地重復(fù)著單調(diào)的鼓勵、獎賞的承諾,她能感覺到如芒刺背,那些貪婪的目光在剝她的皮,剔她的肉。
將士們因干渴而嘴臉變形,他們七歪八倒地靠在城墻內(nèi)側(cè),見到美麗的女人,眼睛不由一亮;再聽到她像唱歌一樣好聽的家鄉(xiāng)話,更像是聽到妻子的召喚,頓時涌起了生還的希望。
一位副將站起來說:“兄弟們,為這樣的女人去死也值得,你們說是不是?”
“為元帥夫人而死——”眾人立即響應(yīng)。
熊耳卻大聲喊道:“不!你們要為我的女人活著,要為她立功,她會親自為你們發(fā)賞錢的!”
“啊——好——”大家掙扎著起來,各自就位。
這時,宋軍攀登而上的兩個人,頭已露出城堞,玉萍不由驚叫了一聲。蒙軍將士怎能在女人面前示弱,一個個沖上前去,砍倒先露頭的士兵,然后射火箭,撬云梯……梯翻人倒,局勢很快化險為夷。
“夫人,你看,誰有功就發(fā)獎吧?!毙芏延衿紶康匠菢峭鈧?cè),她不得不看,城下的血肉之軀在墻根堆成了一片肉墻,她把眼光收回來,趕緊發(fā)錢幣。
眼前的人更是慘不忍睹:因生飲人血已經(jīng)中毒,一個個頭如笆斗、五官歪斜。他們也是父母生養(yǎng)的呀!玉萍手哆嗦得連錢袋都抓不穩(wěn),“嘩”的一聲掉到地上,錢散了串,卻沒有一人去撿,只是眼巴巴地望著她。
正在這時,底下的炮打來了,隨著火炮的轟響,一顆炮彈落在墻上,頓時血肉橫飛、硝煙彌漫。玉萍嚇得癱倒在地。城堞邊的士兵也往內(nèi)側(cè)跑,只有熊耳不動。一個小卒跑過他身邊時,他一刀揮去,削去了小卒半個身子。
只聽他冷冷道:“誰敢跑?這就是下場!”見大家呆若木雞,他又道,“不是渴了嗎?把他的血喝掉,自然就有力氣了,聽到?jīng)]有?”
士兵們聽令,都變成了血盆大口。熊耳也紅了眼,拉起玉萍,惡狠狠地說:“你看到了沒有,糟蹋了那么多的水,你也要付出代價!”
也要我喝人血?啊,不如讓我死吧!可是,死也死不得呀……她只有閉上眼睛大叫:“我不渴——我不喝……”
她哭著叫著,還是被拉到一個堞口處。她突然想,干脆讓炮把我炸得粉身碎骨吧,也勝于留具全尸。誰知炮不響了,她睜眼一看,城樓上齊刷刷地站著的全是漢族百姓,被捆綁到城樓上作了擋箭牌。
哭聲、叫聲、炮聲全沒有了,萬籟俱寂,只有城下的喊話聲。喊話的是一個青年將軍,他騎在馬上,白衣白袍,如天兵一般,聲音洪亮,抑揚頓挫。
“熊耳,你聽著,我乃釣魚城守將王立,本來可以炮擊瀘州,把你西川行院夷為平地!沒想到你黔驢技窮,竟把我漢人用作炮靶,何其毒也!你本無恥,我堂堂大宋元帥豈能無德?百姓無辜,為顧及他們的性命,我們不忍開炮,但不等于棄城不攻。你城中缺水已久,也難維持,為免你手下將士流血,快快開城投降,饒你不死……”
他是王立?沒想到,釣魚城的將領(lǐng)如此年輕英俊,何其知情達(dá)理,真是大仁大義?。∵@才是真英雄豪杰,難怪他們能百戰(zhàn)百勝……
熊耳要玉萍通譯王立的話,玉萍順口胡謅道:“他說你們滅絕人性,不得好死,要想活命,只有投降?!?
“別說了!”熊耳氣得七竅生煙,嗷嗷亂叫,“我乃大蒙帝國將軍,強(qiáng)國首領(lǐng),豈能降弱國小將?眾將士快快過來,以漢人作抵擋,只要再堅守一時半刻,楊大淵的部隊就來接應(yīng)我們了?!?
玉萍把熊耳的后半截話翻譯出來,等于給城下的人通風(fēng)報信了。王立聽到一個女子答話,這才注意到她,不禁驚詫不已:城樓上哪里來的一個仙女?
熊耳看在眼里,氣在心頭,不懷好意地說:“小賤人,那家伙直勾勾地盯著你呢!他少年英雄,豈有不愛美色的?你向他求饒,要他放水,說不定能見奇效,只要解了城中干渴,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給你摘來。”
代蒙古人求情?面對著城下的愛國將士,玉萍為自己的身份慚愧了,她無語哽塞,口不能言。
熊耳從后面抓住她的頭發(fā)一扯,問:“你說不說?”
玉萍疼得眼淚汪汪,說:“你過去是那樣疼愛我,怎么今日竟這樣兇殘?兩國相爭,與我這弱女子有何相干?”
“哼哼,用你們宋人的話說,恩愛夫妻不到頭!這是戰(zhàn)爭,是你們漢人逼的。如果城池被攻破,西川行院的家屬就會全軍覆沒,我豈能活命?你不為我為誰?快說!”
玉萍無奈,只得俯身叫喊道:“王元帥,妾身代瀘州全城百姓向你求情了!”
鶯啼燕囀一聲喚,王立從神游天外的夢幻中蘇醒過來了。他沒想到,在血淋淋的戰(zhàn)場上,竟然有這樣一個潔麗的女子:輕紗衣裙在風(fēng)中飄擺,一頭秀發(fā)任意披散,更襯得她肌膚如雪,雙眸如星,艷若桃李,恍如仙人。他忍不住問:“你是何人?為何在此?”
城下人意和語軟,玉萍有了信心,反正蒙兵不懂漢話,她羞于在同胞面前袒露自己的真實身份,遂信口說道:“王元帥啊,小女子不幸在逃難中和丈夫離散,落入蒙人之手,被掠到了瀘州……”
熊耳聽她的語氣像是在說家常,搗了她一下,見她幾乎栽倒城下,又扭住她說:“說正經(jīng)的,要他放水!”
玉萍痛得珠淚如雨,只得急急地說:“元帥,城中百姓都是宋人,斷水之后,喝小便止渴,而今竟以人血為飲,人肉為食,您就高抬貴手,決堤放水,救救我們庶民百姓吧……”
玉萍痛哭失聲,更如梨花帶雨,楚楚動人,城上的百姓哭聲一片,城下將士好生不忍。
王立搖搖手,止住大家的哭聲,說:“在下也知瀘州處于水深火熱之中,我就是來解救你們的。而今上游水滿,如果決堤,那會是一片汪洋,玉石俱焚,只有打開……”
她全神貫注地聽著下面人說話,背后卻傳來熊耳沉重的呼吸,還有他抽箭拉弓的響動,拉出的彎弓頭抵住了她的腰眼——他要放箭?也要將自己如箭一般射下城樓?
玉萍情不自禁地“啊”了一聲,身子一歪,手臂揮動。她撕心裂肺的尖叫幾乎與她身后的箭同時發(fā)出。箭頭擦過她的小臂,她趔趄了一下,又被熊耳抓住,擋在自己前面。
王立驚覺,箭被女人的手臂擋了一下,速度減慢了,他及時舉起盾牌擋住箭頭,而城上給他報警的女子的手臂已經(jīng)流血。他又感激又欽佩,見身邊將士拉弓搭箭要往城上射,忙止住道:“發(fā)黑箭的是熊耳嗎?你也太不夠英雄了!竟然以女人作盾牌暗箭傷人,豈不給你當(dāng)今的大汗忽必烈丟人?”
一箭下去沒射中樓下的主帥,熊耳把一腔怒火都發(fā)泄到玉萍身上,他不顧她流血的手臂,一把將她扯向內(nèi)墻,厲聲道:“小賤人,不是你通風(fēng)報信,我已把那家伙射殺了!你是人在蒙營心在漢啊,我豈能饒你和他勾搭?不如賞給我的弟兄們算了!”
說完,他三把兩把撕下她的衣服,對城上士兵說:“你們看,這女人多漂亮!哪個女人有她皮白、肉嫩、乳豐、腰細(xì)?你們過來,誰把宋軍主將射死,我就把這女人賞給他!”
玉萍像一只褪毛的小雞被丈夫抓著,面對著一雙雙充血的眼睛——不僅有對她秀色可餐的垂涎,更有生吞活剝的饑渴,恐怖如冰冷的蛇爬遍了她的全身……死,也要離他們遠(yuǎn)遠(yuǎn)的——想到此,她像光溜溜的魚一樣身子一縮,掙脫熊耳的魔爪,扭身從城堞的垛口處縱身跳下,同時喊道:“王將軍——”
“啊——”城上城下一起驚呼。
一個白影從城上落下,掉到城外一棵槐樹枝上,重重一彈,再落到草地上,這不是那講話的女子嗎?眾人只見她雙手捂面,兩腿夾緊,縮成一團(tuán),再也不動了。
可惜!可惜!王立還沒來得及感嘆,城上已經(jīng)開了鍋,原先站立外側(cè)的百姓齊喊道:“王將軍——你們開炮吧——”大家一邊喊一邊跑,留下還沒回過神來的蒙古將士。
“拋石機(jī)——對著大門打!發(fā)弩機(jī)——對著熊耳放!大鐵炮——對著城上轟——”王立不失時機(jī)地下了命令,只見十炮齊發(fā),百石齊拋,萬箭齊射,城樓震動,大轟大嗡中,一派慘叫。
熊耳身中數(shù)箭,變得如同刺猬一樣。他掙扎著拔去箭,卻已體無完膚,隨即大叫幾聲,倒了下去。
拋石機(jī)射程不高,擊在門上卻有千鈞之力。城門開了,張玨領(lǐng)著史炤等將士,從東門先攻進(jìn)來了,很快與王立的部隊會合一處。
進(jìn)城之后,但見城中百姓奄奄一息,干裂的嘴都張著呼喚:“水……水……”
第四回
釣魚城主帥張鈺的妻子名叫林容,這天,林容按照張鈺的吩咐,親自來到王立府中,告訴王立的妻子翠翠,王將軍今天要回來了。
翠翠的女兒已經(jīng)滿月,這才盼到丈夫回來。她高興得手忙腳亂,竟把捧來的蓋碗茶也潑了一半,惹得婆婆一陣抱怨。
林容和解道:“別罵她了,生孩子時丈夫不在家里嘛,王立還沒有見過他的小千金呢。”
王母笑臉向著林容說:“也多虧了張夫人,不僅多次來看望,還讓鳳兒來照顧,王立回來,老身一定要讓他親自到府上道謝?!?
林容說:“老夫人見外了,遠(yuǎn)親不如近鄰,道什么謝呀!本來王將軍應(yīng)該與我家老爺一起回釣魚城的,但瀘州剛收復(fù),需要治理,就在那里多呆了些日子。”
話剛落音,門外來了一個叫趙安的人,進(jìn)門就請安。他是王立的心腹,一貫說得比誰都好聽,跑得比哪個都快,尤其會討老夫人的喜歡。
“趙安來了?”王母見了趙安,知道兒子也快回來了,心里頗為高興。
趙安將手里的竹籃呈上,說:“這是王將軍孝敬老夫人的波斯貓?!?
王母嘴一撇,說:“大老遠(yuǎn)就帶只貓回來?”
趙安說:“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貓,而是外國的種?!闭f著揭開籃蓋,提出一只貓來,只見那貓有著微微發(fā)藍(lán)的毛,大頭圓臉,兩頰鼓起,鼻短頜寬,十分健壯。
王母一看,站起來說:“這貓不好,怎么眼睛不一樣?一只藍(lán),一只綠的?”
趙安連忙說:“物以稀為貴,這貓最值錢的就是這雙鴛鴦眼,聽說,這還是土耳其王妃的貓呢?!?
王母一聽,迫不及待地將貓抱到手里,說:“喲,這么貴重的小貓,難怪可愛至極?!?
見老夫人高興,趙安趁熱打鐵,一拱手說:“稟報老夫人,大部隊要下午才上山,我是先打個前站的,將軍吩咐,請家中收拾一間干凈房屋,給新上山來的王玉小姐住?!?
王母奇怪地問:“我兒——他何時又娶了新婦?”
“沒有老夫人的同意,將軍怎能娶親?”趙安賠著笑臉,“上山來的是他妹妹——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趙安,有話好好說,別打啞謎給大家猜。”一旁的林容道。
趙安這才如實道來:“攻打瀘州那天,蒙將熊耳黔驢技窮,弄來個絕色女子喊話,要以美色軟化鋼刀。咱們將軍根本不吃那一套,下令開炮,城上的蒙軍又將百姓牽來作他們的擋箭牌,讓我們無法下手。正在這時,熊耳躲在女人身后,對咱們將軍放箭……”
屋里幾個女人都驚叫起來,趙安擺了擺手,說:“沒事的。那女子搶先給王將軍報了信,她大叫一聲,又揮動手臂擋了箭,才保得將軍無虞。那女人可倒霉了,被剝得精光,自己跳下城來……”
林容道:“如此說來,她還立了一功嘍?!?
“正因如此,咱們將軍下令不得踐踏她的尸體,又讓我拿件衣服把她蓋起來……”
王母嘆了口氣,說:“我兒仁義,知道報恩。”
趙安繼續(xù)道:“那女子命大,渾身被樹枝扎得血淋淋的,一根斷了的肋骨都戳出肉外了,白森森的,那張臉居然一點兒傷都沒有,仍然雪白干凈。我去給她蓋衣服的時候,她醒過來了,捂著臉的手拿下來,嘿,真是個人見人愛的美人……”
“趙安,說正經(jīng)的!”林容呵斥道,“她怎么就成了王將軍的干妹妹了?”
趙安道:“她睜開眼睛,淚水瑩瑩地望著我,我頓生憐憫之心,把她抱進(jìn)城。王將軍聽說她沒死,叫我把她送到一家客棧樓上,親自去看了她,還派郎中給她看了傷。那女子萬般感激,說她叫王玉,是熊耳搶來的人,無家可歸,也沒臉在瀘州住下去,只待病好,當(dāng)牛作馬都要報答將軍的大恩大德,死也要跟他上山來。因為她也姓王,所以將軍就收她為干妹子,說是給老夫人當(dāng)丫頭使喚?!?
王母頭搖得像撥浪鼓,說:“哎喲,我可不見這種女人,丟人現(xiàn)眼的東西,別臟了我的門檻!你給王立講,從哪兒撿來的給我扔到哪兒去!”
林容告辭回家,吃過午飯后睡了一覺,聽下人說王將軍有事求見,她便起床出來了。
王立見了林容,馬上跪下道:“張夫人,末將給您道謝了!”
林容忙伸手示意道:“王將軍快快請起!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行如此大禮?”
王立道:“末將離家多日,又逢賤內(nèi)臨產(chǎn),夫人親自探望,還派丫環(huán)鳳兒前往照顧,末將怎能不謝?”
林容道:“將軍征戰(zhàn)在外,我們理當(dāng)解除你們的后顧之憂,有什么謝的?快起來?!?
王立仍然長跪不起,說:“末將還有一事相求——張夫人要是不答應(yīng),小的就不起來。”
林容急了道:“你是朝廷命官,剛剛立功凱旋,跪著豈不折煞我了?王將軍知書達(dá)理,想也不會提什么非分之事,我先答應(yīng)你就是。”
王立這才起來,坐到一邊,娓娓道來,原來竟是因他帶了王玉在身邊,王老夫人便不讓他進(jìn)家門,他希望林容幫他出個主意。
王立說:“現(xiàn)在,人都抬上釣魚城了(釣魚城建在山上),還能把她扔下山去?傷筋動骨一百天,一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不是為了救我,她會受傷?會遭蒙將的凌辱?她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也是個有氣節(jié)的人,我不救她誰救她?她不靠我,又能靠何人?”
林容一時之間有些猶豫。
王立又道:“此女才德雙修,品貌俱全,還于我有恩,又與我同姓,在下收她為義妹,就是為她暫找一安身之處,待以后為她尋夫。我決無非分念頭,如有歹意,雷劈火燒……”
林容打斷了王立的話,說:“王將軍言重了,我并非懷疑你有私心,因她畢竟來自敵方,我等不知她的底細(xì)。這兒是軍事要塞,你又身負(fù)重任,留著外人,總是個心病?!?
“張夫人,一個弱不禁風(fēng)的女子,活下來已經(jīng)不易,哪還能對我們的城堡形成威脅?”
林容想了想,說:“既然有你擔(dān)保,且人已上山,那就先留下她養(yǎng)好傷再說吧。我弟林松有個藥房,那兒很清靜,我讓林松住回家,讓這女子住過去。她傷重,幫我弟弟制藥的鳳兒就順便照顧她吧!盡管鳳兒是個啞巴丫頭,但是她心好,又跟我弟弟學(xué)了點兒服侍病人的本事,她倆也好做個伴?!?
王立千恩萬謝,叫上林松,喊了鳳兒,一切安排好了,這才來接他的干妹妹。
幾天后,林容前往藥房看王玉。還沒進(jìn)屋,就見鳳兒抱著被子出門,也不理林容,昂頭只顧往林松過去住的臥室里走,滿臉的淚水。
“誰欺負(fù)你了?”林容不解地問鳳兒。
鳳兒一副有苦難言的樣子,只是搖頭。林容知道她受了委屈,轉(zhuǎn)身往她住的房間走去。
一進(jìn)門,她就看見了林松的背影。他蹲在床前換藥,拆去了王玉身上裹著的楊樹皮,又用白酒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身上黑乎乎的草藥渣。那女人瞇著兩眼,衣衫撩起,袒胸露腹地躺著,一雙雪乳翹翹的,上面兩顆櫻桃紅艷艷的,看得林容也不好意思。她走過去,扯了女人的薄衫蓋起來,說:“林松,這等事情應(yīng)該讓鳳兒來做?!?
林松回頭一看,臉上陡然紅潮涌起,慌亂地站起來,說:“姐姐,你……怎……怎么來了?”
床上之人睜開眼睛,立即就要坐起,說:“是……是夫人來了,小女……”
“不要動!”林容把她按住,“我來幫你擦吧?!?
王玉卻不同意,說:“您……您是釣魚城第一夫人,小女怎能勞您的大駕?”
林容正要說話,屋外腳步聲響起,一個男人邊喊著“賢妹”邊沖進(jìn)來,見林容在屋里,他才猛然收住腳步。
“張夫人也在呀!有勞您把義妹的事安排好了,現(xiàn)在又親自來探望她,末將在這里謝過了?!蓖趿⒄f。
“王將軍不必客氣,山上清寒,她缺什么東西,就到我家里取去?!?
“謝謝夫人!”
回到家里,林容問林松:“平日里給女病人換藥,你都是讓鳳兒動手,今天怎么卻把她打發(fā)開了?”
林松的臉又紅了,他低著頭,吞吞吐吐地說:“她……她的傷……比較重,鳳兒……沒經(jīng)驗……”
林容旁敲側(cè)擊道:“釣魚城有那么多病人,你不能只照顧她一個人吧?”
林松益顯局促道:“我今后會注意的,姐姐。”
王玉的傷痊愈了,但她不愿意下山,成都的娘家在蒙古的占領(lǐng)之下,她雖然想去,但誰能送她回家?男人的懷抱是女人的歸屬,早已嫁過人的她,再嫁又何妨?只是普天之下已無一片靜土,只有釣魚城風(fēng)雨難摧,可以安度時日,況且憑自己的聰明見機(jī)將玉萍改名為王玉,最后還能找一個可以靠得住的丈夫。
她正想著,趙安來了。趙安現(xiàn)在已經(jīng)升為副將,他自以為救王玉有功,逮著機(jī)會就來騷擾她。
“玉小姐,幾天沒來看你,近來身體可好?”
王玉擠出兩分笑意,說:“是趙將軍啊,我已經(jīng)好多了。”
“身體好了就要送你下山?!壁w安說,見她臉上掠過一絲驚慌,他更加重了語氣,“回山的路上,張元帥說了,只要你身體康復(fù),就讓王將軍把你送走?!?
王玉打了個寒戰(zhàn)道:“哎呀,我孤苦伶仃一個人,到哪兒去啊?”說著,就嚶嚶地哭了起來。
趙安掏出綢巾為她擦淚,說:“你哭什么,下山后,你可以去找你丈夫??!”
王玉淚珠滾滾道:“現(xiàn)在到處兵荒馬亂的,丈夫生死未卜,我若是找不到他,何以為生?”
趙安就勢摸著她的臉蛋,恨不得一口吞了她,說:“要住山上也容易,你得當(dāng)你男人早死了,再嫁一個男人?!?
王玉立刻羞答答地說:“我早已是殘花敗柳,誰又會要我?”
“我要,我要!”趙安摟住她就親嘴,半天才透出口氣,“見你光溜溜的摔下城時,我就恨不得把你接著,不是我發(fā)現(xiàn)你還有口氣,你早就被馬踏如泥了。又是我把你抱進(jìn)城里來的,命中注定你就是我的人,你不嫁我嫁誰?”
說著,他便把她抱上床,褪她的衣服。
“哎喲——”趙安長著一張難看的馬臉,王玉不愿與他茍合,便捂住胸口大聲叫喚起來,“我的肋骨好疼呀——”
“玉妹——你怎么啦?”門外響起王立的腳步聲,趙安急忙閃到大櫥后面。
王立進(jìn)來,王玉轉(zhuǎn)為小聲呻吟,說:“哥哥,你一走多日,若還不回來,就見不著妹妹了?!?
王立一聽,忙問:“妹妹哪里疼?我給你叫郎中去。”話未說完,人已經(jīng)出了門。
“你還不快走!”隨著王玉的一聲喝令,趙安趕緊跑了出去。
王立很快叫來了林松。
林松坐到床邊給王玉把脈,他兀自紅了臉,把脈的手也在微微顫抖。他問王玉這是怎么了。
王玉珠淚漣漣道:“奴家的病是好不了的,外面不疼,心里卻疼得不行?!?
“玉小姐定是有什么煩惱,氣結(jié)于胸,吃些消氣散瘀之藥,閑來無事,還要多走動走動,到外面散散心,自然就會好。”林松說完,開了方子,親自給她抓藥煎藥去了。
屋里只剩下王立和王玉二人,王立情不自禁地俯身問道:“在這里,你就是大將軍之妹,誰還敢給你氣受?你還有何煩惱?”
王玉幽幽地說道:“既然是大將軍的妹妹,怎么你家我也進(jìn)不去,你母親也不認(rèn)我?”
“我們家有什么可去的?我母親兇得不近人情,妻子又丑又笨,女兒一天哭到晚,家里吵死人,臟死人,別把我這么潔凈美麗的干妹子熏跑了?!?
“我倒是不想跑的,就怕有人攆我走。”
“你不是傷還沒好完全嗎?等好了再說吧?!?
王玉黯然神傷道:“我情愿我的病永遠(yuǎn)也不要好,只要留在哥哥身邊就行。”
王立無語,突然想起帶回來的一對翡翠耳墜,便哄著給王玉戴上。
王玉裝作高興,心里卻想,這怎敵大汗手鐲的百分之一,不由長嘆一聲道:“愚妹身世飄零,寄人籬下,所用之物都是鳳兒的,早已洗盡鉛華,不施粉黛,還要這樣的稀世珍寶點綴做什么?小女命苦啊,連寄人籬下的日子也過不成了。只有一個干哥哥,想是你也嫌棄我了!”
忽然聽到王母的罵聲在窗外響起:“小子,你被什么狐貍精迷住了?竟連老娘也喊不動你?”
王立正要張口,王玉卻捂住了他的嘴。好柔的手,好軟的掌,王立的腮幫子立馬酥了半截,話也說不出來了。
外面罵得更兇:“你小子還有沒有家?老娘讓你去找我的貓,你鉆到哪里去了?你要是再不出來,老娘就沖進(jìn)去把你拎出來……”
王立呆不住了,他拉開王玉的手,走出門,低三下四地對王母說:“娘,您老人家在說啥?我不是已經(jīng)派二十個兵丁找去了嗎?”
“老娘要你找去!你當(dāng)個什么將軍,回來也不到母親跟前盡孝,我還有五天就是五十大壽了,你從瀘州帶只貓給我,又將它弄丟了,不找回來,我還有心思過生日嗎?”
王立大將軍的威風(fēng)全無,趕緊為母親找貓去了。
王玉下了床,關(guān)上門,拉開隔壁的小門,走進(jìn)儲藏室,提出一只剛剛醒過來的貓抱在懷里,柔柔地笑了。這可是她的寵物!
第五回
王母的五十大壽是全釣魚城的大事,除了守城門的,所有官兵都放假一日,有身份的人全都來給老夫人拜壽。王府門前人如流水,老太太一見,樂得合不上嘴,她想,當(dāng)年丈夫在世,王家也沒這樣風(fēng)光過,這可都是沾了兒子的光?。?
不過,場面雖熱鬧,像樣的禮物卻沒見幾個。這是戰(zhàn)時,釣魚城建在山上,山上素來講究節(jié)儉,也不過是些山花野果、家織綾緞,祖?zhèn)鞯拟O環(huán)就是稀罕物了,只有林容送的一柄玉如意讓王母看得上眼。人珍貴,物也珍貴,她左看右看,愛不釋手。
林松進(jìn)門道:“老夫人,小侄只身上山,兩手空空,只帶來一支高麗參,狀如南極壽星,也祝老夫人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闭f著就跪下磕頭。
王母連聲喊“擔(dān)當(dāng)不起”,又說:“你姐姐已經(jīng)贈過老身大禮了,你何必還要破費?這可折了我老婆子的壽,快起來?!?
林松遞上人參,又拿出一個紅綢小包,說:“老夫人,還有一件小禮物,是別人托我?guī)淼?,不知您老人家會不會收??
“是誰這大的架子,自己不來,還煩勞賢侄受累?”她一邊說著,一邊接過小包,一層層打開。里面是一雙鞋,王母從來沒見過這樣精致的鞋,便把如意和人參都放到一邊,仔細(xì)端詳起來。
這是一雙彩織寶相云頭鞋,面料、里料和墊料用的是三錦一綾,質(zhì)地為白底上織出的墨綠八寶寶相花紋,鞋幫上繡著寶藍(lán)色的松枝和絳紅色的梅花鹿,開光式如意云頭上是一對深紫的小蝙蝠在展翅飛翔,顯得大喜大貴。
王母歡喜無限,說:“誰的手這樣巧?莫非你遇到仙女了?快,快帶她來讓我瞧瞧?!?
“義女王玉恭賀母親大人千秋華誕——”王母話音剛落,王玉就提著一只小籃進(jìn)來了,納頭便拜。
“你是誰?”王母明知是兒子帶回來的女人,還是要問。她不喜歡這個女人,不僅因為她喪失貞節(jié)做了蒙人婦,還因為她不堪入目地裸體從城樓上跳下。這樣活著丟人現(xiàn)眼,上山豈不擾亂了軍心?只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在今天這樣大喜的日子里,老太太并不想自找不痛快,所以語氣還算平和。
王玉一聽,趕緊說:“母親一身勞瘁,今日適逢華辰,女兒恭叩福安,繡鞋慰老,再為母親祈禱上蒼,找回寵物,藉申賀意,肅此敬達(dá),還盼母親見諒?!?
說著,她揭開籃子上的罩布,那只珍稀小貓立刻跳出,將老太太逗得心花怒放。
“我的心肝寶貝呀!”王母伸手就來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