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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愛火燒寸心,我已無處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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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通靈神捕(上)》(1)
都怪那個李禿瓢的故事太精彩,他才會聽得入神以至于忘了時間?,F(xiàn)在比預(yù)計的時間晚了半個時辰,若是不快些走,恐怕就要有大麻煩了。一身書生打扮的少年懷抱著一個竹箱,一面走一面想。
他那一雙腳倒騰得飛快,好似身后跟著索命的厲鬼。
可越是趕時間就越是出差錯,少年才走到路口,正遇上王爺出城的隊伍。馬在早已經(jīng)肅清閑雜人的街道上飛馳而過,一匹接著一匹。
終于等到所有的馬都過去了,后面又來了王爺?shù)挠H衛(wèi)隊。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一路小跑跟著馬隊,也不知這隊有多長,要等到什么時候。
少年抬頭看看日影,心知若等這些人過去再走,那一定來不及,沒辦法,只能選擇繞道了。
他轉(zhuǎn)步來到胡同里,停在一戶高門大院的墻根外,將竹箱背好,又把袍子下擺撩起來扎在腰間,瞅著四下無人時,一縱身躍上了墻頭。捋著墻往前走,再輕輕一跳,落在沿路買賣家的房頂上。
下面的人只顧著看熱鬧,誰都沒注意到房頂上有一個書生在發(fā)力狂奔。
少年也怕被人瞧見了身影,故而特地挑著背對街邊的房檐落腳。前面的馬隊左轉(zhuǎn)往城門口去了,少年則在十字路口處猛然停住身形,往下一躍,輕輕落在街口茶樓后身的胡同里,順便將卡在房檐上的毽子拿在手中。
巷子里站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正仰頭看著毽子發(fā)愁。眼見著少年突然出現(xiàn)在房檐上,又完好無損地跳下來,先是一愣,隨后反應(yīng)過來,一癟嘴就要大哭。
少年連忙過去豎起食指放在嘴邊,輕聲“噓”,又變戲法似的把毽子遞到她面前。
小姑娘接過毽子,頓時就忘了哭,小嘴一張,沖著他甜甜一笑。
少年長舒一口氣,笑著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把袍子下擺放下,整理好衣服走出了胡同。
胡同對過是一個包子鋪,已經(jīng)開了有三四年光景。因這鋪?zhàn)永锏陌佑趾贸杂直阋耍悦康饺毡∥魃降臅r候,那些住在城郊的農(nóng)夫,樵夫,和來城里做苦力的人,都會在這兒買兩個包子揣上,回去路上吃。
少年從胡同里伸出頭來,偷偷觀察包子鋪的情況。與往常一樣沒有異常,來買包子的人將小小的店面圍得水泄不通,有的干脆坐在店門口的石頭上,就著店里提供的白水吃包子。
不需想也知道,包子鋪的老板現(xiàn)在一定已經(jīng)忙得腳打腦后跟,像只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陀螺,除了收錢和拿包子之外,肯定什么都顧不上。
少年放心地從胡同里出來,三步兩步躥到對面,避開包子鋪前那一眾人的視線,閃身來到包子鋪的后院,熟門熟路地翻墻進(jìn)去。
果然不出所料,四下無人。少年直起腰,露出得意的笑容。雖然比預(yù)計的時間晚了些許,但還是趕上了。
他溜著墻根來到窗戶下,輕手輕腳將窗戶推開一個縫隙。屋子里沒有掌燈,他出門之前擺在書桌前的草人還在。
少年跳進(jìn)屋子里,剛把背上的竹箱放在桌上,猛一抬頭就看見一把泛著寒光的劍直刺過來。
他吃驚之下,側(cè)身讓過劍鋒,一翻身躍過桌子,直取對面持劍的人。
對面的人手腕一轉(zhuǎn),不等少年近前時,劍已經(jīng)到了少年的脖子旁。少年矮身躲開,猶如一條泥鰍滑到了持劍人的身后。
他才站穩(wěn),衣襟立刻被人一把揪住,跟著他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往前摔去。幸而他反應(yīng)快,借力在半空里來了個鯉魚翻身,這才沒有摔個狗啃泥。
持劍的人并不打算就此放過他,而是趁勢上前,劍轉(zhuǎn)眼間就到了少年的喉嚨前。少年連連后退,腿彎撞在床沿上,他抓起枕頭擋在身前。
枕頭被刺穿,冰冷的劍尖挨著少年喉嚨上的皮膚停住。
少年癱坐在床上,順手把已經(jīng)被扎了個對穿的枕頭從劍上擼下來,委屈巴巴地道:“姐,你下手也太重了,這枕頭多了個窟窿,怎么枕都不舒服了。”
“不好好用功,你還想舒服?”持劍的人聽了,邁步上前,手里的劍也跟著更近了一分。
少年往后一仰倒在床上,喊冤道:“我一整天都在屋子里溫書,這還不叫用功???”
“是嗎?”少年的姐姐收劍入鞘,似笑非笑地盯著他,“蒲松齡,有膽量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按著蒲松齡對他這位結(jié)義姐姐的了解,她這話意味著,她不僅知道自己偷跑出去了,而且還知道是什么時候出去的,出去都干了什么。用姐姐常說的話,那就是鐵證如山。
可前院包子鋪的生意明明很忙,她怎么有時間出現(xiàn)在這里?
“雪瀾,包子賣完了,順兒也該醒了,我就先回去了啊?!蓖饷嬖鹤永飩鱽硪粋€陌生女人的聲音。
“辛苦你啦秀月,我這還有事兒,就不送了,改天閑了我再去你家里道謝。”葉雪瀾盯著蒲松齡的目光清清冷冷,可語氣里卻熱絡(luò)得很。
秀月?這名字陌生得很,蒲松齡心里琢磨,大概是隔壁新搬來的鄰居,被葉雪瀾給拉過來臨時幫忙。
怎么把這茬給忘了,這可是常有的事啊。
周圍的鄰居誰家趕上有災(zāi)有坎,眼瞧著要揭不開鍋了,葉雪瀾就會以包子鋪忙,需要臨時找伙計的名義,把人家雇過來,然后預(yù)先給人家算工錢,變著法地周濟(jì)鄰居。
起初,蒲松齡還覺得奇怪,包子鋪明明也只夠他們姐倆溫飽,葉雪瀾哪兒來的錢發(fā)給別人。后來才知道,是葉雪瀾從前的積蓄。
“愣什么神兒,問你話呢?!比~雪瀾用劍鞘拍了拍蒲松齡的腿,“是不是又去南城,跟那些沒正經(jīng)的鬼混去了?”
蒲松齡見她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知道是生氣了,連忙爬起來,湊到葉雪瀾跟前賠笑道:“姐你是不知道,我今兒聽李禿瓢講了個特別好的故事。這是沒讓孔子他老人家聽見,要是聽見了,一準(zhǔn)兒著迷,再不說什么不語怪力亂神的話?!?
葉雪瀾沒吭聲,只皮笑肉不笑地白了他一眼。
蒲松齡一見有門兒,趕緊跑過去,從竹箱里拿出厚厚一沓紙遞到葉雪瀾的面前,得意地道:“我這幾個時辰一直不停筆地寫,把他們說的那些故事都記下了。你說,他們怎么知道這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呢?李禿瓢說了,下次再給我講一個狐妖和書生的故事?!?
“人家走南闖北,當(dāng)然見識多?!比~雪瀾一把奪過蒲松齡手里的紙,“但是劍臣,你跟他們不一樣。你爹娘托我?guī)銇砭├镒?,是為了讓你求學(xué),以后一舉高中留在京里當(dāng)官。你呢?不好好溫書,每天只沉溺在這種雜事上。耽誤了功名前程,我怎么跟你爹娘交代?”
這話蒲松齡早已經(jīng)聽得耳朵起繭子,也早已經(jīng)回答了葉雪瀾無數(shù)次。
“姐,我不喜歡那些一本正經(jīng)的之乎者也,也不想踏足官場,我就想干點(diǎn)自己喜歡的事兒?!?
蒲松齡挪開草人自己坐在椅子上,拿了火折子點(diǎn)上油燈。桌子上一摞一摞的紙都是他記下來的故事,那些曾經(jīng)只流傳在百姓口中的故事,在他這里成了白紙黑字。
“再說,如果官場是個讓人舒心的地方,你也不會放著捕頭不做,來這里開包子鋪了對不對?”蒲松齡小心翼翼地將紙收起來,分門別類放在桌子的不同地方,“我可不想步你的后塵?!?
這話戳中了葉雪瀾的心結(jié),她半晌沒吭聲。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蒲松齡連忙哄道:“姐,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還有兩年才考呢。你放心,我是真的什么事都沒耽誤,等著朝廷開科取士,我一定能給你拿個狀元回來?!?
“你說不想踏足官場?”葉雪瀾隔著桌子俯視著蒲松齡,“不想步我后塵?”
蒲松齡心里沒來由一沉,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那這是什么?公門不算官場?。客渡砉T不算步我后塵???”葉雪瀾從袖子里取出一封公函,重重拍在桌子上,同時音調(diào)也提了上去,“蒲松齡,你有長進(jìn)???都學(xué)會先斬后奏了?要不是這封公函正好被我撞上,你打算瞞多久?”
蒲松齡也顧不上葉雪瀾的滔天怒火,抓過公函在燈光下細(xì)細(xì)看了一遍,從椅子上蹦起來,大笑道:“通過了,我通過了,我能去六扇門了!”
“啪”,劍鞘重重砸在桌面上。
蒲松齡嚇了一跳,看見滿面怒氣的葉雪瀾時一下子清醒,他終于意識到,葉雪瀾一直反對他入公門,也正因如此,從決定去六扇門當(dāng)書記官到參加考核,全程他都是瞞著葉雪瀾的。
“姐,你聽我解釋,聽完你再動手?!逼阉升g一把按住葉雪瀾的劍鞘,免得這劍鞘打在自己身上。
“唰”的一聲長劍出鞘,葉雪瀾手腕一抖,劍脊直奔著蒲松齡的手背打來。這一下要是挨上,手背一定會腫成包子。
情急之下,蒲松齡大喊道:“我這也是為考功名做準(zhǔn)備啊。”
“嗯?”劍脊停在他手背上方,葉雪瀾盯著蒲松齡,顯然是在等著他解釋這話到底什么意思。
蒲松齡想,他今天會不會挨揍可全看接下來的話怎么說了。雖說他自信能躲開,可他沒這個膽量,真把葉雪瀾惹急了,她有千百個辦法治他。
“你不是說過嘛,不管大小一定要當(dāng)上京城里的官??墒牵恢辉蹅冞@么想,好多人都這么想。坑就那么幾個,蘿卜一大堆。所以,我打算趁著考試之前這段時間給自己積攢點(diǎn)資歷,以后也好在同輩之中脫穎而出啊。”
“當(dāng)書記官能攢什么資歷?”
“那可多了。”蒲松齡見葉雪瀾信了自己的話,立刻兩眼放光,說得更起勁了,“在六扇門里當(dāng)書記官,接觸到的可都是驚天的大案子。說不定哪個案子圣上垂問,那我寫的卷宗不就送到圣上眼前了?到時候……”
“行了行了,做夢的事兒留到晚上,想拿這說辭糊弄我,你還嫩了點(diǎn)。別忘了,我可是龍衙出身的捕頭,公門里的這一套我比你熟悉?!比~雪瀾用劍輕輕一挑,公函自蒲松齡手里飛出,落在葉雪瀾手上,“想都別想,不準(zhǔn)去?!?
“姐你別這樣,咱們再商量商量。我保證,我一定不耽誤學(xué)業(yè)?!逼阉升g拉住轉(zhuǎn)身要走的葉雪瀾,緊張地盯著她的手,生怕她一怒之下把公函給撕了。
那可是他花了不少心血才考回來的憑證,是他進(jìn)入六扇門唯一的辦法。
“我說了,不行?!?
見葉雪瀾態(tài)度堅決,蒲松齡也只好使出最后的辦法:“姐,你要是不讓我去,那我就去當(dāng)捕快。你熟悉法度,知道這是什么后果?!?
捕快與衙役一樣,向來被視為賤役,朝廷有明令,賤役不得參加科考。
“你!”葉雪瀾氣得銀牙緊咬,恨不得立刻給他倆耳貼子,“天底下的路這么多,你干什么非要走公門這一條?”
“因為好玩兒啊,六扇門的卷宗上記載了無數(shù)的奇人奇事,還有各色懸案。其實(shí)天府里的卷宗才是最全的,可惜,他們不招書記官?!逼阉升g十分遺憾地道,“不過我聽說當(dāng)了六扇門的書記官,跟天府的人就算是同僚了,拿著六扇門的腰牌到天府的卷宗館借閱過往卷宗,也是經(jīng)常有的事情?!?
“你給我離天府遠(yuǎn)點(diǎn)兒,聽見沒有?”葉雪瀾突然斷喝了一聲,將蒲松齡嚇得一個激靈。
他從未見過葉雪瀾如此,握著劍的手微微顫抖,臉色慘白,連嘴唇都沒了血色,眼睛死死地盯住蒲松齡,等著他的回答。
“好好好,我一定遠(yuǎn)離,你別生氣,別生氣。”蒲松齡手足無措地站在葉雪瀾面前,嘴里胡亂答應(yīng)著。
葉雪瀾自知失態(tài),別開頭咳了兩聲。低頭思忖了片刻,她對蒲松齡道:“算了,你一向這樣,想做什么就非要做成不可,我攔得住這次,也攔不住下次,總不能把你捆在屋里吧?”
蒲松齡聞言,立刻喜出望外:“這么說,你答應(yīng)了?”
“但我有幾個要求?!比~雪瀾拿著公函微微側(cè)身,躲開蒲松齡的手。
“你說你說?!笨雌阉升g那樣子,葉雪瀾哪怕是讓他把四書五經(jīng)默一遍,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
“第一,該讀的書,該寫的文章,一樣不許落下。若是學(xué)里的先生來我這兒告狀,你就別想繼續(xù)呆在六扇門了。你要知道,雖然我已不再是捕頭,可托人讓他們將你轟出來不成問題。”
“好。”
“第二,也是最要緊的,不許讓任何人知道你會武功?!?
“這我知道,姐姐說過,當(dāng)捕頭時得罪過不少窮兇極惡的人,若讓他們循著我的蹤跡找到這里,京城就住不成了?!逼阉升g連連點(diǎn)頭,如同一只乖巧啄米的雞,“還有嗎?”
“去外面那水缸里把今天的功課做了?!比~雪瀾將公函丟在桌子上,劍歸鞘之后仍舊掛在蒲松齡的床頭。
“哎!”蒲松齡答應(yīng)著,順著窗戶跳到院子里,脫了長袍,只穿中衣,翻進(jìn)半人高的水缸里蹲下,水剛好沒過他的頭頂。
他曾問葉雪瀾為什么要練他的水性,葉雪瀾回答說,北地里的人不善水,他比別人多這一招可以用來保命。
姐姐似乎一直在提防著某種未知的危險,一直在為某一天的到來做準(zhǔn)備??墒沁@危險從何而來,那一天又會發(fā)生什么,蒲松齡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