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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異江湖·幽冥鬼蜮(下)(1)

第十五節(jié) 雙鬼合璧

那是一柄鐮刀形狀的黑刃,順著骨門的縫隙飛入,如雷似電。鐮刃長一尺,尾端拴著一條黑色的鎖鏈,長逾三丈。鎖鏈的末端,則握在黑無常的手里。

此時,胖子的嘔吐尚未止住,根本無力閃躲。

眼看鐮刃飛至近前,胖子性命堪憂,云舒再也按捺不住。他右手一按劍柄繃簧,龍吟軟劍急吟一聲,從腰間彈出,趁勢劍尖一挑,挑中鐮刃側(cè)面。鐮刃驟然受力,偏轉(zhuǎn)了方向,擦著胖子臉側(cè)飛過,擊打在牢內(nèi)石壁上,帶起一串火花。

黑無常輕咦一聲,鎖鏈一個回擺,從門內(nèi)退了回去。緊接著,他身子一轉(zhuǎn),雙臂一抖,長長的鎖鏈如一條黑色的靈蛇,圍著他盤旋一周,而后一聲呼嘯,再度朝牢內(nèi)襲來。

這次鐮刃的速度和力道遠勝先前。漆黑的鎖鏈身上,道道黑氣纏繞,似附著了一群怨魂,它們簇擁著同樣漆黑的刃,瘋狂地朝前奔涌。

這次,它的攻擊目標是云舒。

云舒不敢怠慢,將內(nèi)力匯入龍吟劍,霎時,劍身泛起一道白光。那白光柔和而圣潔,其中隱隱有龍紋波動。

“咔嚓!”鐮刃沖破骨門,骨屑四濺,然而它的速度卻絲毫沒有受阻。它帶著毀滅一切的力量,朝云舒的胸膛奔來,恨不得一下將云舒貫穿在地。

它攻勢太過霸道,云舒手握軟劍,著實不敢硬碰,急忙上步閃身,并施以巧力,以劍身撥打鐮刃。

“當!”鐮刃被龍吟劍輕巧地撥開,但這一次,黑無常已有所防范,他手腕輕抖,鎖鏈一個盤旋,朝云舒脖頸橫掃。

沒想到這兵器套路變化如此迅捷,云舒不及躲避,急忙抬劍向外一擋。劍身與鎖鏈相碰,伴著金屬的交鳴聲,鏈節(jié)一彎,前端的鐮刃就勢朝云舒頭臉削來。

云舒大驚,忙將握劍的手臂往前伸,頭往后撤,那鐮刃的尖端擦著鼻尖呼嘯而過。

云舒驚出一身冷汗,卻見那鎖鏈已纏上劍身。不等他有所動作,另一端的黑無常已雙臂較力,往懷中猛然一帶,云舒頓覺一股大力沿著鎖鏈襲來,龍吟劍幾欲脫手。

倘若龍吟劍被對方奪去,自己赤手空拳,定然無法取勝。云舒死死攥住劍柄,接著他的身子便隨著龍吟劍,直朝黑無常飛去。

黑無常手中的這件兵器,名為縛魂鎖,乃是一種奇門兵器,招式奇譎獨特。云舒頭一次遇到,處理起來難免捉襟見肘,方一交鋒,便落了下風。他身在半空,無法控制住自己身體的去勢,抬眼,見黑無常正陰惻惻地望著自己,嘴角帶著輕蔑的笑意,像一只靜待獵物入懷的貓兒。這只貓兒緩緩抬起手掌,其上黑氣盈盈,蓄勢待發(fā)。

云舒不知對方功夫深淺,不敢與之硬磕,急忙手腕輕抖,掌中龍吟劍以一種極高的頻率震動起來,劍身與鎖鏈在高頻的碰撞中發(fā)出刺耳的銳鳴,隨后便從束縛中掙脫出來。

云舒撤回龍吟劍,提劍在手,穩(wěn)穩(wěn)地落在無常殿中。

黑無常原本成竹在胸,卻不知為何,對方的劍竟從鎖鏈中脫逃。他用力過猛,收勢不住,身體向后傾倒,倒退兩步才穩(wěn)住身子??`魂鎖的鐮刃因慣性襲向身后,而在那里,一左一右擺著黑白無常的石像,那對石像比常人要高上一頭,鐮刃不偏不倚,正削在黑無常石像的脖子上,只聽“咔嚓”一響,脖頸應(yīng)聲而斷,石像的頭顱骨碌碌地滾落一旁。

黑無常身子一轉(zhuǎn),縛魂鎖圍著他幾個盤旋,服服帖帖地纏在身上。他站定,面色一陣黑一陣紅,顯然氣得不輕,卻也再不敢小瞧于云舒。

他瞪眼望著云舒,強壓怒火,道:“對面何人,膽敢擅闖酆都城!”

云舒道:“武當?shù)茏育堅剖媸且?!?

黑白無常聞聽此言,皆是一愣,對望一眼,白無常道:“我等與你武當無仇無怨,你潛入此地,意欲何為?”

云舒道:“爾等躲在此地裝神弄鬼,荼毒生靈,為天地所不容。我武當向來替天行道,今日被我撞見,定不容你!”

黑無常雙眼一瞪,對白無常道:“老七,這小子年紀輕輕,卻狂妄得很,若不給他點顏色瞧瞧,他是不知道馬王爺有三只眼!”說著便要動手。

“老八且慢!”白無常低聲道,“我玄冥教在這酆都城內(nèi)籌劃大業(yè),他武當山是如何知曉的,何人走漏的風聲?咱抓他活的,交給閻羅王審問,定是首功一件!”

黑無常眼珠一轉(zhuǎn),道:“老七此言極是!”言罷雙臂一晃,縛魂鎖旋卷而出,如一道黑色的旋風,直朝云舒襲卷過來。

云舒合身而上,與黑無常斗在一處。

這黑無常身軀矮胖,按說以他的體態(tài)和臂展,是不太適合操縱縛魂鎖這類長軟兵器的,然而他卻能夠?qū)⒅5蔑L生水起,定是曾下過苦功。

但見整個無常殿內(nèi),陰風陣陣,鬼哭神嚎。那黑色的縛魂鎖如一條靈活而刁鉆的蛇,上下翻飛,一面將黑無常護在正中,一面圍著云舒鉤纏掃劈。云舒閃轉(zhuǎn)騰挪,一時間忙得焦頭爛額。

兩人轉(zhuǎn)眼斗了數(shù)十回合,未分勝負。然而隨著云舒對縛魂鎖攻勢套路的熟悉,他心中漸漸有了底數(shù)。于是抓準時機,以軟劍彈開鐮刃,而后將身一縱,沖破縛魂鎖的防線,欺至黑無常身前,挺劍疾刺。

這一套動作如行云流水,打了黑無常一個措手不及。黑無常撤身急退,奈何龍吟劍速度更快一籌,無奈,只得雙手握住身前鎖鏈,向前招架,試圖阻住龍吟劍攻勢,卻不料龍吟劍劍尖一顫,輕巧地從鏈身上方滑過,貼著鎖鏈的上緣,直朝頸嗓咽喉刺來。

黑無常大驚失色,暗道我命休矣,卻見面前白影一閃,白無常躍上前來,手中哭喪棒直戳云舒面門。

那哭喪棒上纏著道道白穗,白穗跟隨著無常的動作飛舞飄蕩,晃得人頭暈眼花,難以視物。在白穗晃過眼前的一瞬,云舒驚見,它們的前端布滿了細密的鋸齒,薄而尖銳,泛著藍光,定是煨了劇毒。

云舒若不收招,定能取了黑無常的性命,然而自己也必然會被白無常所傷,無奈之下,只得收招撤勢,身形向旁一躍,躲過了白無常的攻擊。

白無常不依不饒,舞動哭喪棒,與云舒戰(zhàn)在一處。

一旁黑無常緩過氣來,知白無常必不是云舒對手,再度揮舞縛魂鎖,加入戰(zhàn)團。

這二鬼齊心協(xié)力,哭喪棒與縛魂鎖,一個近攻直擊,一個遠襲側(cè)擾,配合得天衣無縫,一時斗了個天昏地暗。

胖子站在遠處觀戰(zhàn),急得抓耳撓腮,但憑他那三腳貓的功夫,根本插不上手。他轉(zhuǎn)了兩圈,一眼瞥見墻上掛著的顱燈,眼珠一轉(zhuǎn),計上心頭,他將顱燈摘下,把燈油朝就近的幾個魂兒身上一潑,隨即點燃。

那些魂兒還沒明白怎么回事,衣服上的火苗便猝然躥起,轉(zhuǎn)眼便被籠罩在熊熊烈火之中。他們何曾見過這種陣仗,“嗚嗷”一聲,如沙啞的野獸咆哮,四處奔逃,橫沖直撞。

他們這一撞,將石牢內(nèi)的其余魂兒也給驚動。這些魂兒喝了孟婆湯,大腦混沌,力猛勁足,但對火焰原始的恐懼尚無法驅(qū)除,可以說和正常人相比他們的智力與野獸更加接近。猝見幾團人形的火焰在身側(cè)沖撞,皆慌了手腳,本能地朝著出口奔逃。

有些逃得慢的被火焰引燃,卻不知拍打滅火,只知向前沖撞,霎時間,周圍一片混亂。

胖子唯恐亂得不夠,一邊扯下另一盞顱燈繼續(xù)放火,一邊扯開嗓子大呼小叫:“快跑啊——著火啦——跑不了的都嗝屁著涼?。 彼煸诒娀陜褐?,推搡簇擁著往外跑。

黑白無常一看,這還了得!辛苦抓來的魂兒,怎能就這么放跑?又見罪魁禍首便是那惡心人的胖子,氣得牙根癢癢,白無常抽出身來,便要追擊。

云舒哪肯讓他如愿,身軀一晃到了白無常近前,連番數(shù)劍將其逼退。他越戰(zhàn)越勇,二無常心神不寧,竟被云舒幾番搶攻,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露了敗勢。

眼看眾魂兒逃出了無常殿,白無常心中急躁,忽往懷中一伸手,掏出了一只顱骨形的呼哨。那呼哨拇指長短,前端一顆精巧的骷髏頭,油黑發(fā)亮。他將呼哨含在嘴里吹響。

“嗚、嗚、嗚——”哨聲尖細急促,凄厲刺耳,幾乎穿透了人的耳膜。

云舒心道不好,這哨聲一響,定是無常在搬救兵。自己人單勢孤,兩個無常鬼便已應(yīng)付得吃力,倘若再來別人,自己萬難脫身。偷眼瞧胖子已然跑沒了影兒,心中稍定,于是抓住黑無常的一個破綻,虛晃一招,抽身疾退,朝殿外奔去。

然而,那個破綻卻是黑無常有意留給云舒的。所謂兵不厭詐,黑無常交戰(zhàn)之中,一直留意云舒神色,知對方無心戀戰(zhàn),心中便暗自打定主意,他故意賣了個破綻,見云舒從自己攻勢的缺口處疾退,他冷笑一聲,縛魂鎖如附骨之疽,帶著席卷一切的力量從四周盤旋著朝云舒卷來。

第十六節(jié) 戮鬼誅邪

黑無常這一招蓄勢而為,速度奇快。云舒身在半空,只覺四面八方皆是黑漆漆的鏈節(jié)避無可避,一猶豫的工夫,便被縛魂鎖纏了個緊實。隨后縛魂鎖向回一帶,云舒便轉(zhuǎn)著圈朝黑無常飛來。

黑無常勝券在握,面露喜色,卻忽覺一絲異常:那小子的身體旋轉(zhuǎn)得太快,像一只被急速抽打的陀螺,快得眼花繚亂,以自己方才的力道,他不應(yīng)該轉(zhuǎn)得這么快呀!而且,他接近自己的速度也太快,一晃眼便到了自己身前。不對,這小子有詐!

他剛剛發(fā)覺,卻為時已晚。

“陀螺”的邊緣帶起一道白光,那白光如一道優(yōu)美的電弧畫過了黑無常的脖子。

那是龍吟劍的劍鋒!

黑無常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驚愕地張著大嘴,望著本來到手的獵物,卻反噬了自己一口。他似乎明白了,自己以破綻引誘對手上鉤的同時,對手又何嘗不是在以破綻配合自己呢?他故意落入圈套,并將他的力量匯入縛魂鎖的旋卷之力中,兩股力量合為一體,令縛魂鎖旋轉(zhuǎn)的速度倍增,脫離了自己的掌控。自己只顧得意,等到察覺,已然回天乏術(shù)。

鮮血噴涌而出,黑無常瞪著眼睛,仰倒在地上,就此氣絕。

云舒落在地上,轉(zhuǎn)了三圈,才把方才的旋轉(zhuǎn)之力卸去。他身子未穩(wěn),便聽白無常一聲痛喝,哭喪棒猛朝自己胸膛戳來。

黑無常身死,令白無常紅了眼睛,他一心報仇,發(fā)瘋似的與云舒拼命。

云舒冷靜處之,持龍吟軟劍迎著哭喪棒而上。

白無常本就不是云舒對手,如今眼紅心急,招式凌亂。眼看兩件兵器便要硬碰在一起,龍吟劍忽而劍尖一偏,從哭喪棒一側(cè)滑過。接著劍身蜿蜒扭動,沿著棒身攀爬而上,轉(zhuǎn)眼便纏上了上去。

白無常一愣,打算撤回哭喪棒,卻未能拽動。

云舒暴喝一聲,龍吟劍白光暴漲,耳中只聞“砰”的一聲,劍棒分離,哭喪棒的白穗如雪片一樣四散飛落。

這哭喪棒轉(zhuǎn)眼便成了一根光禿禿的棒子,白無常驚愕之際,龍吟劍片刻未停,直扎入了他的前胸。

劍尖從背后透出,鮮血噴灑在身后的無常石像上,開成了一朵艷紅的花。

白無常望著云舒,噴出一口鮮血,握著哭喪棒的手驀地一擰,便見一道極細的紅絲朝云舒疾飛而來。

那絲是從哭喪棒的前端飛出的,極細、極短、極快,令人幾不可覺。

云舒眼目敏銳,在察覺異常的同時,拼命向旁閃躲,然而雙方離得實在太近,終究還是慢了一步,只覺一絲涼意射中左臂,低頭看時,左臂卻是完好無損,什么痕跡都沒有。

白無常笑了,陰邪地笑,滿足地笑,就像大仇得報后的死而無憾。他躺倒在地,閉上了眼睛。

云舒心中惴惴,然而此時此刻,卻不是細究這事兒的時候,提劍正要離開,忽聽外面陰風陣陣,伴著“撲啦撲啦”的翅膀扇動聲,白無常召喚的援軍已然趕到。

聽外面的動靜,似乎有很多人,而在人影出現(xiàn)之前,已有黑色的蝙蝠在低空徘徊。想來那巡邏的夜游神也在其中。

云舒心頭一緊,此時出去定然會與這幫人撞個正著,急忙四下打量,然而這無常殿內(nèi)并沒有什么好的藏身之所。情急中一抬頭,見高高的房頂上有換氣的通風口,于是飛身而起,蹬踏著凹凸不平的墻壁,三躥兩縱地躍了上去。

他置身通風口中,隱在凸起的巖石后面,悄悄地朝下方的無常殿中打量。

云舒剛剛停穩(wěn)身子,便見數(shù)十道黑影沖了進來,他們披著黑色斗篷,身穿輕甲,手持刀叉,一個個青面獠牙。為首之人黑面紅唇,尖耳寬鼻,正是那夜游神。

夜游神一見殿中情景,大驚失色,他沖到黑白無常近前,俯身查探,見兩人已經(jīng)氣絕,咬牙下令一聲:“搜!”

身后陰兵立即分散開來,圍著正殿偏殿,細細搜索查探。

這無常殿本就不大,轉(zhuǎn)眼便將犄角旮旯查了個遍,一無所獲。

“黃蜂聽令!”夜游神站在殿中,朗聲道。

“末將在!”一個高身細腰的陰差站出人群,抱拳道。

“速去閻羅殿稟告閻王,言酆都城闖入刺客,黑白無常殞命,請求速派人手支援!”

“是!”黃蜂領(lǐng)命而去,身軀一扭,輕盈如蜂,幾個轉(zhuǎn)折,便不見了蹤影。

“豹尾聽令!”夜游神道,“無常殿關(guān)押的魂兒越獄而逃,命你率人盡快緝拿,不得遺漏!”

“得令!”一位圓頭花臉的陰差領(lǐng)命出列,帶著十來個兵丁,朝殿外疾奔。

“其余人等,東、西、南、北兵分四路,隨我徹查酆都城,務(wù)必盡快找出刺客!”夜游神言罷,飛身而起,蝠翼幾個扇動,滑出無常殿。眾陰兵緊隨其后。

望著陰兵消失在了視野之外,云舒長出了一口氣。

他想跳到無常殿中,從正門出去,然而轉(zhuǎn)念一想,又怕有陰兵留守,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扭頭望了望自己置身的通風口,有一尺多寬,將將能容人爬出,外面便是無常殿的殿頂。

云舒打定主意,緩緩轉(zhuǎn)身,順著通風口朝外爬去。

無常殿的殿頂高高窄窄,就像無常鬼尖尖的帽子。其上高低不平,頑石突兀,鮮有人工修整的痕跡。

云舒藏在殿頂一半的位置處,蹲伏著身子,以周圍凹凸不平的巖石作為遮掩,悄悄向四周打量。

紅色的霧氣在頭頂盤桓繚繞,將這個世界遮蓋在一片暗紅色的陰霾中。這些霧越往上越濃,數(shù)丈之上,便已濃得宛如實質(zhì)。紅霧之下,皆是形態(tài)各異的建筑,它們由暗紅色的巖石壘砌而成,高高低低,影影綽綽,在霧色中一眼望不到頭。條條街道蜿蜒交錯,如迷宮相仿,不時有一隊隊陰兵穿行而過,傳出陣陣雜亂的呼喝聲。

此刻,為了抓捕闖入的刺客,整個酆都城都被緊張的氣氛包圍。

云舒心中思量下一步的打算。

自己奉道尊之命,為了抱犢山人口失蹤之事而來,如今雖然已經(jīng)找到了事發(fā)的根源,但對方的身份和目的還未知曉。如此龐大的組織,躲在此地鬼鬼祟祟,所謀定非善事。只可惜,自己的行蹤已然暴露,這無疑給接下來的行動增添了不少麻煩。

此前,自己釋放出翅音蟲到武當山通風報信,想來此刻那蟲兒已然將信息傳遞給了道尊,那么自己的援軍是否已經(jīng)在趕來抱犢山的路上了呢?

還有,胖子趁亂逃出了無常殿,此刻他身在何處?云舒想著,朝無常殿周圍掃視,根本不見胖子的身影,這酆都城內(nèi)戒備森嚴,自己要如何才能尋到他?

這家伙不會已經(jīng)被陰兵抓獲了吧?回想胖子那粗手笨腳的功夫,這種情況還是十分有可能發(fā)生的。想到這里,云舒如坐針氈,當務(wù)之急,必須要盡快找到胖子??墒牵@么大個酆都城,自己人生地不熟的,該到哪里找?

云舒忽而想起,白無常此前曾經(jīng)說過,這批魂兒是要給閻羅王送去的。

閻羅殿!對,即使陰兵們抓了胖子,最后也一定是要送到閻羅殿的。這閻羅殿乃是酆都城的最高首府,自己探上一探,也許會收集到更多有價值的信息。

云舒思索已定,決定先抓個人問問閻羅殿的位置。他緩緩起身,左手扶住身旁的一塊巖石,正要縱身向下跳,卻忽覺左臂一陣發(fā)癢。

那陣癢來得太過突然,云舒只覺整條手臂剛剛運起的氣力,都隨著它的出現(xiàn)而煙消云散了。

這種情況他從未遇見過,身子差點收勢不住掉下無常殿。他停穩(wěn)身子,下意識地抬起右手,便要抓撓,卻忽而想起一事,不由得為之一愣。

方才對陣白無常時,那哭喪棒中發(fā)出的紅色細絲,不正是鉆入了左臂的這個位置嗎?

腦中浮現(xiàn)出白無常臨死時那陰邪的笑,云舒悚然而驚,急忙擼起袖子,查看癢患之處。

那里有一道極細的紅線,仿佛皮下的一條血管,從上臂開始,一路畫上左肩,隱入了衣服遮蔽處。

它紅得發(fā)亮,紅得似乎要浸出血來,在白皙的皮膚映襯下,愈發(fā)顯得觸目驚心。

也許是出于心理作用,云舒看到它之后,覺得患處更加刺癢起來,恨不得立刻狠狠地抓上幾把。他強忍住沖動,扯開衣領(lǐng),低頭看這紅線的位置,發(fā)現(xiàn)它越過左肩,順著鎖骨的下緣,爬到了前胸的位置。

它是在爬,云舒驚恐地發(fā)現(xiàn),它的前端正在慢慢地向前移動,而它移動的方向,赫然便是自己的心臟!

第十七節(jié) 噬心血蛭

這、這、這里邊的東西,是活的?

想到一只奇怪的東西在身體里鉆,云舒不僅患處刺癢,連心里都跟著惡心得麻癢起來。這白無常究竟給自己使了什么手段,簡直惡心卑劣到了極點!

看著它慢慢地朝著心臟部位蠕動,云舒心急如焚,要是真的被這東西鉆入心臟,那還得了?情急之中,他伸出右掌,照著紅線端頭的位置便是“啪啪”兩掌。

他這兩掌拍得不重不輕,試圖將這東西拍死在里邊。掌過之后,白凈的皮膚上通紅一片,轉(zhuǎn)望那紅線,不好,這東西受了刺激,竟發(fā)起飆來,以更快的速度襲向了自己的心臟!

云舒驚懼之下,牙一咬心一橫,拔出龍吟劍,將劍尖對準胸膛處那血線的端頭,便要狠心刺下。

忽聽下方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那是血線蛭,你若弄破了它,它體內(nèi)的那些毒素足夠你在一呼一吸間毒發(fā)身亡了!”

那聲音雖然不大,但在這種情況下忽然響起,足夠令云舒膽寒了。

云舒急忙橫劍護在胸前,縮身朝聲音的來源處望去。

只見在無常殿的后側(cè),一位白發(fā)老嫗正佝僂著身子,仰臉望著自己。她穿著灰白的衣衫,在淡淡的紅霧中,像一截干枯的樹樁。

孟婆!

云舒幾乎驚呼出來。那站在下面的人,正是此前在望鄉(xiāng)臺上遇見、給每一位過路之人遞上一碗湯的孟婆!

是攻?是撤?云舒心思電轉(zhuǎn),但他很快又鎮(zhèn)定下來。因為他注意到,這個孟婆似乎并沒有暴露自己的打算。

是的,如果她想暴露自己,只需要大聲一喊,不遠處的陰兵必定會被吸引過來,抓自己一個現(xiàn)行。轉(zhuǎn)而想起在那望鄉(xiāng)臺上,這個老人,不是也發(fā)現(xiàn)了自己未喝孟婆湯而未聲張嗎?

想到這里,云舒心中稍寬,卻并沒有絲毫放松警惕。

“你呆在那里,遲早會被他們發(fā)現(xiàn)。跟我來。”孟婆說著,拄著鬼頭杖,轉(zhuǎn)身便走。

望著孟婆緩緩前行的背影,云舒思索再三,決定跟上去看個究竟。他整理整理衣衫,尋看左右無人,于是縱身一躍,輕飄飄落在地上。他不遠不近地跟在孟婆身后,走窄街穿小巷,來至一處冷清的建筑前。

孟婆殿。

看來,這便是孟婆的居所了。與無常殿相比,這座殿要矮許多,幾乎被周圍的建筑所埋沒,然而它自內(nèi)向外散發(fā)著的一股自然、古樸的氣息,卻是周圍的建筑無法比擬的。

殿前一個小院,里邊種著些奇怪的花草,香甘澀苦,混合著其他一些形容不出的味道,滿園飄散。

孟婆推門而入,掌起一根白燭。

借著昏黃的燭火,云舒四周打量。大殿正中,擺著孟婆的石像,那石像彎腰駝背,拄著鬼頭杖,托著孟婆湯,與孟婆本人十分神似。

石像前列著張供桌,兩把椅子擺在左右,桌椅紅漆斑駁,十分古舊。除此之外,殿中再無其他陳設(shè),簡單得有些寒酸。

“坐吧!”孟婆示意云舒落座,又給云舒沏了一杯茶。

云舒謝座,茶卻是不敢喝的。

孟婆望著他一笑,卻也沒有勉強。

“你身體里鉆入的那根‘紅線’,叫做血線蛭,是生長在地府的一種嗜血陰蟲。此蟲一旦及身,便會隨著人的血流鉆入心臟,使患者心竭而死。在此期間,運功、發(fā)力等任何能夠促進血液流動的行為,都會加快它行動的速度,令患者更快殞命。”孟婆不疾不徐地說道,“若少俠不介意,可否脫掉衣衫,容老身將之取出?”

這孟婆年齡雖長,言談卻頗為客氣,云舒聽罷,起身抱拳道:“如前輩所言,云舒已是將死之人,救命之恩,云舒定將沒齒不忘。只是,云舒有一事不明,不知當問與否?”

“但說無妨?!?

“前輩身在地府,為何要冒險,救我一個素昧平生之人?”

云舒問出這個問題的同時,也在細細地觀察著孟婆的神色。他的這個疑問,實際上反映出他對孟婆的不信任,畢竟,這孟婆是地府的人,自己作為地府的敵人,她憑什么要幫助自己?

“我只是想為自己積上一點陰德罷了!”孟婆道。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臉色十分難看。

“你來地府走這一遭,想必已經(jīng)見識了酆都城中的‘魂兒’,他們皆是無辜的百姓,被陰兵鬼差抓來,或被奴役驅(qū)使,或被恣意殘害,所遭所遇令人痛心。而我希望你能夠阻止這種罪孽繼續(xù)向下蔓延!”

她的言語和情緒極大地觸動了云舒。自己此次前來,不就是為了查出真相、救百姓于水火嗎?也許,從這位老嫗身上,自己能夠了解到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

“還望前輩細說?!痹剖娼鋫渲囊训チ舜蟀搿K麑⑸弦峦说礁归g,將患處露出。

那道紅線,離著心臟的位置已不足一寸。

孟婆看了眼云舒的患處,道:“容我先除掉這陰蟲。”

她打開藥箱,從中取出一支線香,點燃,讓云舒拿了。那線香的香味十分獨特,其中夾雜著一股淡淡的腥,又有一股淺淺的咸,就像……就像人的鮮血。

接著,孟婆又取出了一支銀針。她捏住針尾,在燭火中灼了片刻,然后湊到云舒身前,猛將銀針刺向云舒的心臟。

她出手既快且穩(wěn),針尖一觸即離。

一滴鮮血從針刺處流了出來。那個部位,正處在血線蛭行進路線的前方。

孟婆接過云舒手中的線香,以煙氣在針孔外圍熏擾。兩人眼睜睜瞧著,血線蟲緩緩接近了針孔,然后,順著針孔,它的頭鉆了出來。

它的身體實在太細,比發(fā)絲還要纖細。以云舒的目力,也辨不清它的模樣。只隱隱見得,它的前端有一個更細的開口,似乎是它的口,其余的,便看不真切了。

它的身體比血更紅更艷。它被線香的氣味吸引,頭探在外邊,高高揚著,追隨著線香的煙氣搖擺。

然而只是片刻,它便察覺了自己吸吮的并不是香醇的心臟血液,而是縹緲的氣。

它的頭一頓,便要重新朝云舒的體內(nèi)退縮。

孟婆出手如電,在它退縮之前,探二指掐住了它的脖子。它的身體十分柔嫩,孟婆不敢硬扯,而是伸另一只手,迅速而輕柔地拍擊它那滯留于云舒左臂處的尾端??梢钥吹?,隨著她的每一次拍打,陰蟲的尾部都會向前挪動一截。這樣持續(xù)拍擊了數(shù)十下之后,終于,陰蟲的整個身子都脫離了云舒的身體。

這陰蟲的彈性竟是極好,方才在云舒體內(nèi)時,身體拉伸了幾乎有一尺,而現(xiàn)在取出來,體長甚至不足一寸。

孟婆隨手將其放到燭火上一燎,它的身體便化作了一縷細灰,飛散到空氣中,轉(zhuǎn)瞬即逝。

孟婆做完這一切,才緩緩向云舒講道:“我們身處的地府,并非傳說中那個魂魄往生的陰間界,而是一個嚴格仿照陰間制度建立的組織。這個組織,便叫做玄冥教。”

玄冥教……這三個字,云舒有些耳熟,細想?yún)s是那黑白無常曾無意中提起過。

“玄冥教講求死而后生,他們希望與真正的陰間界建立一種聯(lián)系,從而讓自己的教眾身死之后,魂魄得到永生?!?

“在這種教義之下,玄冥教發(fā)展勢頭良好,旗下也有了一批忠誠的教眾。他們行事雖然詭邪,卻也沒做什么傷天害理之事?!?

“我自幼加入玄冥教,師承上一任孟婆,并有幸接任了她的職位。我會燒制一種湯藥,名曰孟婆湯,若有教眾不誠,便以孟婆湯令其忘卻前事,再以教義引導,令其對玄冥教忠心不二。后來,我習通一些花蟲草藥之理,在原有湯藥的基礎(chǔ)上加以改良,制得了一種新的湯藥,喝了它,教眾不僅會忘卻前事,還會慢慢變得身堅體硬、力大無窮。不過,獲得這種力量的代價,便是人的機體過早透支,壽命大幅縮短?!?

云舒靜靜聽著孟婆的講述,回想那些喝了孟婆湯的魂兒,雖然力大無窮的特質(zhì)還未顯現(xiàn),但一個個渾噩呆傻、智力低下卻是真的,與人相比,他們更像是一部部沒有思維的機器。

孟婆繼續(xù)道:“原本,我的孟婆湯只給玄冥教內(nèi)的不誠教眾服用。然而近年來,這種情況卻開始改變。不知是何原因,玄冥教開始瘋狂擴張,在總教北陰羅酆山之外,先后成立了東西南北中五方分部,以五方鬼帝執(zhí)掌,大有雄吞天下之勢。在這種擴張之下,教內(nèi)人手愈顯不足。為了短期內(nèi)發(fā)展足夠的教眾,他們居然打起了孟婆湯的主意。他們將湯藥給毫不相干的百姓服下,將這些人發(fā)展成教眾,實力強的,便加以訓練編入陰兵之列;實力弱的,則作為任意驅(qū)使的苦力和奴役。”

云舒恍悟道:“怪不得官府多番查探無果,這抱犢山一帶失蹤的人口,竟全被玄冥教抓到地下,變成了任其驅(qū)使的工具,實屬萬惡不赦。”

孟婆道:“不錯。然而,這抱犢山也只是玄冥教的一支分部而已。此乃中央分部,由鬼帝周乞治轄,是玄冥教擴張速度最快的一支。正因如此,我被教主冥王派到了此處,協(xié)助周乞發(fā)展更多教眾。隨著受害的百姓越來越多,每當我看到別人喝下自己的湯藥,淪為無知無情的皮囊時,我的心頭都如刀絞。我這個人,造孽太深呀!”

孟婆滿面愁容。從她的臉上,云舒能夠體會出那種痛心疾首卻又無可奈何的情緒。

“那么,這玄冥教在地下搞這么大的陣仗,又是要做什么?”云舒問。

孟婆搖了搖頭:“最初,我以為僅僅是為了壯大實力,但后來發(fā)現(xiàn),那些被黑白無常抓進來的人,在喝過孟婆湯之后,除了淪為苦力、陰兵之外,還有一部分,直接被送進了閻羅殿。他們經(jīng)閻羅王之手,被轉(zhuǎn)送到了還魂崖,至于在還魂崖做了什么,即便以我在玄冥教的地位,也不得而知。不過,卻有人發(fā)現(xiàn),那些被送進去的人,在數(shù)天之后,變成了一具具干枯的尸體,與其他一些受虐而死的魂兒一道,丟棄在了鬼門關(guān)外的黃泉水道中?!?

“你從黃泉水道而來,那黃泉中的浮尸想必是見過的吧?”

云舒點點頭,是的,它們的身體被水虺霸占,成為了進入鬼門關(guān)的一道屏障。

“你和那個胖子,能夠闖過黃泉路,實力著實不俗。”孟婆繼續(xù)道,“你們讓我看到了希望,看到了阻止抱犢山罪孽繼續(xù)蔓延的希望?!?

“對了,跟著你一起來的那個胖子呢?”

“他趁亂逃出了無常殿,我正在考慮到何處去找他?!?

孟婆望著云舒,眼中閃過了一絲令人詫異的神色。她有些猶疑,最終卻還是緩緩將心里的想法說了出來:“我覺得,你的那個胖子有些古怪?!?

云舒驀地一愣,不知孟婆為何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他盯著孟婆正欲發(fā)問,卻聽孟婆殿外一陣喧嘩,緊接著傳來一陣急切的砸門聲。

第十八節(jié) 例行搜查

云舒和孟婆正自殿中議事,砸門聲猝然響起,急如催命,不由得心中一緊。

“外面何人?”孟婆沉聲道。

“奉閻羅王之令,例行搜查!”門外有人應(yīng)道。

云舒二人相視一望,云舒暗道:這搜查令,一定是沖我而來!右手下意識地便扶上了劍柄。

孟婆朝他輕一擺手,示意他勿輕舉妄動,而后朝著門外回應(yīng)道:“稍等?!?

她引著云舒,疾步走到內(nèi)室。這內(nèi)室乃為孟婆日常休憩的地方,擺著床榻桌柜等日常應(yīng)用之物。她掀開柜子的上蓋,令云舒躲藏在里邊。

云舒咧了咧嘴,這柜子中都是孟婆的衣物之類,躲進去多有不便。左右巡視,卻又找不見其他可供藏身之所,只好硬著頭皮,跳了進去。

孟婆將柜子蓋好,快步走到大殿門后,穩(wěn)了穩(wěn)心神,將門打開。

門外陰兵等得焦急,正欲揚聲催促,忽見孟婆開門而出,急忙抱拳拱手道:“見過孟婆神!今日酆都城闖入刺客,我等奉夜游神之令,嚴查各司各殿,多有叨擾,望您見諒!”

孟婆向下打量,見門外站了五六個陰兵,為首之人瘦面尖嘴,看起來有些眼熟,似乎是個小頭目,卻叫不上名字。

“我這孟婆殿里冷清得很,沒有什么刺客,你們還是另尋他處吧!”孟婆沉著臉道。

“這個……”小頭目面露難色,“孟婆大人,我等也是奉命行事,絕非有意冒犯。夜游神大人制令嚴謹,我等奉令而為,倘若有所疏漏,大人怪罪下來,我等萬萬承受不起……”

他話音未落,孟婆怒道:“既然如此,那便叫你的夜游神大人前來搜查!”

小頭目進退兩難,雙方正自僵持,忽見遠處一道黑影疾奔而來,身未到,聲已至:“老姐姐,就不肯給小弟這個薄面嗎?”

眾人扭頭觀瞧,說巧不巧,來人正是夜游神。

“見過大人!”眾陰兵齊齊行禮。

夜游神一擺手,朝著孟婆一笑,道:“老姐姐,孩兒們不懂事,冒犯了姐姐,小弟在此賠個不是。姐姐可能有所不知,此番刺客闖入酆都城,非同小可。此人窮兇極惡,連黑白無常都雙雙死在了他的劍下。小弟擔心,萬一他偷偷潛入孟婆殿,定會對姐姐不利。姐姐乃是我中央分部的架海金梁,倘若有恙,必是我部的一大損失,也是我玄冥教的一大損失。小弟派人前來搜查,只有親見刺客不在殿中,小弟才敢放心?!?

這夜游神說得客氣,言外之意卻只有一個:必須搜查孟婆殿!

孟婆心知今日之事必不可免,雖然不情不愿,卻也怕事情鬧大不好收場,于是閃身讓出一條路,冷言道:“有勞夜巡大人費心,請便!”

夜游神朝左右一使眼色,眾陰兵魚貫而入。

他們分頭在各個屋中搜查,又有一名陰兵奔至內(nèi)室。孟婆心中擔憂,站在內(nèi)室門邊,望著夜游神道:“這是我的內(nèi)寢,就不便搜查了吧!”

夜游神道:“正因如此,才更要提防刺客入內(nèi)才是?!?

孟婆有心阻攔,然而又怕攔得急了,更加引起夜游神的懷疑,只得作罷。

那陰兵在內(nèi)室中略一巡視,便來到了衣柜前,伸手便去揭衣柜的上蓋。

這一刻,孟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右掌已然悄悄蓄力,一團黑氣如流波在掌心緩緩凝聚渦旋。她做好了準備,只要那陰兵掀開蓋子發(fā)現(xiàn)云舒,她的這一掌便會直取夜游神。

是的,她一定是要先攻擊夜游神的。收拾了他,面前的這幾個小嘍啰,根本不值一提。

衣柜的蓋子被掀開,并沒有想象中的一聲驚呼,或者其他異常的事情發(fā)生。陰兵朝里望了望,又用刀鞘在柜子里撥了撥,然后蓋上了蓋子。

他沒有發(fā)現(xiàn)云舒?孟婆心頭詫異,蓄勢待發(fā)的掌勁又悄悄收了回去。她伸長脖子想看看柜子里,然而柜子已經(jīng)被蓋嚴。

“回稟大人,未發(fā)現(xiàn)刺客?!备鱾€屋子的陰兵皆已搜查完畢,向夜游神回報。

夜游神面色有些難看,朝著孟婆一抱腕,道:“多有打擾!小弟今日尚有要事在身,他日必當?shù)情T謝罪!走!”言罷,率領(lǐng)一眾陰兵,頭也不回地離去。

望著他們消失的背影,孟婆急忙奔至柜前,掀開柜子查看。里面除了自己的一些衣物,根本沒有云舒的身影。

她轉(zhuǎn)頭望向床邊的一扇小窗,走過去探頭向窗外張望。外面是孟婆殿的后院,跨過后院,便是冷冷清清的街道了。

窗臺的外沿,薄薄的沙塵上有一個小字:謝。

望著這個字,孟婆輕輕一笑,而后嘆了口氣,抬頭望向街道的盡頭,那里紅塵如血!

離開了孟婆殿,云舒躡足潛蹤,在街道中穿行。

出來得匆忙,他甚至沒有來得及向孟婆詢問閻羅殿的所在。

街道上不時有陰兵經(jīng)過,云舒躲在建筑后偷偷觀察。

有的陰兵押解著白衣的魂兒前行,卻不知那些魂兒是不是被胖子放走的那批。

他沒有看到胖子的身影。這也許是件好事,至少存在一種可能,胖子并沒有被抓獲,仍然在外“潛逃”。

我需要抓一個陰兵,問問閻羅殿的所在。云舒想,而且自己此時的這身白衣,也不太適合在這酆都城中行動。

他打定主意,踩好一處僻靜的街角,而后重新來至街上,尋找落單的陰兵作為“獵物”。不多時,果然有一青面獠牙的陰兵沿著街道快步朝前奔走。

云舒瞅準時機,如一只敏捷的豹子,從旁一躍而出,捂住陰兵的口鼻,將其拖入了僻靜之處。那陰兵手刨腳蹬,云舒一瞪眼,晃晃手中的龍吟劍,狠聲道:“你若敢叫喊,我保證會在你同伴趕來之前,割斷你的脖子!”

那陰兵張張嘴,眨眨眼,隨后拼命點頭。

云舒的手從他臉前一掠,扯下了他的面具。于是,他那張惡鬼般的青面,轉(zhuǎn)眼便成了一張普通人的臉。

“告訴我,閻羅殿在何處?”云舒的劍貼著他的脖子,輕輕滑動。

那陰兵嚇得慘了,忙不迭回答道:“閻羅殿在城西,沿此街巷,一直向西而行,有一處最大的建筑,便是閻羅殿。”

云舒點點頭,又道:“還魂崖在何處?”

那陰兵一愣。

云舒手腕發(fā)力,用劍身壓緊他的脖子:“說!”

他哆嗦兩下,答道:“在、在閻羅殿的后身,穿過閻羅殿便是?!?

他話音方落,云舒便一記手刀,將其砍暈在地。

當云舒從街角轉(zhuǎn)出來時,他已不再是一襲白衣,而是換作了一身輕甲,戴著青面獠牙的面具,裝扮成了一個陰兵。

而那位真正的陰兵,此刻被扒得只剩了內(nèi)衣,正歪倒在街角,人事不知。

按陰兵所言,云舒沿著街道,縱身疾行。即便換作了陰兵的裝扮,他也絲毫不敢大意,一遇大股的陰兵,便提前躲了。這樣行了一陣,終于遠遠望見了閻羅殿的影子。

那閻羅殿氣勢恢宏,只如一座小山,矗立在城的西面,俯瞰酆都各司各殿。迷離的紅霧在它身周縈繞,黑色的冥靈鳥在其中翩躚飛舞,間或發(fā)出一兩聲泣血悲啼,襯得周圍益發(fā)陰森可怖。

云舒與閻羅殿離得尚遠,饒是如此,也覺一股巨大的壓力襲來。那是來自靈魂深處的壓力,便是再強健的體魄、再卓絕的膽識,也無法抵擋住那潮水般重壓的侵襲。

云舒急忙收回目光,不敢繼續(xù)直視。他沒有見過陰間界的閻羅殿,但他覺得,如果真的有陰間界的話,那么建造眼前閻羅殿的人是一定去過的,否則,不會營造出這種直擊心魄、令靈魂為之顫抖的氣勢。

收回目光之后,云舒頓感壓力一輕。他邁開步子,打算繼續(xù)前行,卻突見前方白影一晃,一個胖大的身影飛快地鉆入了旁邊的一條窄巷。

胖子?云舒心頭一動。雖然沒有看到對方的正臉,但那體型、那服飾,都與胖子一般不二。云舒喜出望外,沒想到這胖子非但沒有被抓,而且和自己不謀而合,也趕來了城西閻羅殿。

云舒正欲開口呼喚,又覺前方異動,接著便見三道黑影緊隨胖子奔入了窄巷。

那三道黑影,分明就是三個陰兵!

不好,胖子有危險!云舒暗道。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自己若再晚一步,胖子恐怕就要落入這些陰兵之手了。

云舒身形如電,直朝那窄巷飛奔過去。

他奔至巷口,見那三名陰兵已然將胖子團團圍住,胖子站在中間,再無退路。

云舒按劍在手,便要飛身而上,將這三名陰兵除掉,卻忽聽到胖子發(fā)出了一聲冷笑。

那笑聲充斥了暴虐和戲謔,令人感到深深的寒意。

胖子向左右歪了歪脖子,關(guān)節(jié)發(fā)出“咔嗒咔嗒”的響聲,望著面前的陰兵,眼神中滿是陰厲。下一瞬,他的周身爆發(fā)出了一股強大的氣場。

云舒一愣,幾乎躍出去的身子又縮了回來。他心中驚訝到了極點,面前的人還是自己認識的胖子嗎?在這個人身上,自己感覺不出一絲的懦弱與膽怯,有的只是一種睥睨天下的王者霸氣。

是的,他就像一位魔王,一位仇視天地、令人望而生畏的魔王。

兩名陰兵一聲呼喝,掄起鬼頭刀,齊齊朝胖子劈去。他們力猛刀沉,一左一右,封住胖子去路。

胖子的嘴角閃過一絲輕蔑的笑,他身軀向左一晃,快如疾風,眨眼間便欺至了陰兵身前,抬手肘直擊在陰兵前胸。伴著令人牙酸的骨頭碎裂聲,陰兵的前胸凹進去一大塊,身體直飛出去,狠狠撞在墻上,如一攤爛泥摔落在地。

胖子身子不停,一個轉(zhuǎn)折,襲向右側(cè)的另一名陰兵。

那陰兵刀鋒剛落,未及回收,胖子便到了近前,抬起左手,立掌如刀,直削他的脖頸。耳輪中只聽到“咔嚓”一聲,陰兵的脖子歪成了一個駭人的角度,身子側(cè)飛而起,折了幾個跟頭,一頭栽倒在地。

一息之間,兩名陰兵雙雙殞命,胖子云淡風輕地站在原處望著唯一剩下的陰兵,發(fā)出了宛如貓戲耗子般的謔笑。

第十九節(jié) 閻羅寶殿

云舒看得心驚,這些陰兵在胖子跟前,簡直就如泥捏的一樣,這家伙的氣力到底有多大?

眼見兩位同伴皆被一招斃命,剩下的那名陰兵慌了手腳。他自知不敵,忙從懷中掏出骨哨,放到嘴邊想要呼喚援兵,然而未等吹響,便見眼前白影一晃,一只手已然掐住了他的脖子。

猝然被截斷的氣息,令哨子發(fā)出了可憐的哀鳴,聲音低如蚊吶。

胖子掐著他的脖子,緩緩抬高手臂,將他的身子托離了地面,他伸手去掰胖子的手,卻如蚍蜉撼樹,絲毫撼動不得。胖子獰笑著,看著他雙足亂蹬,而后手掌猛地加力,只聽“咔”的一聲,他的腦袋瞬間耷拉了下去,身子也軟塌塌的,像一條松散的麻袋。

胖子隨手將尸體往墻根一甩,然后嫌棄地拍了拍手上的臟塵。而后,他那強大的氣場漸漸回收,陰厲的表情也重新恢復(fù)成了笑瞇瞇的模樣。他轉(zhuǎn)瞬間判若兩人,若非親眼所見,云舒絕對不敢相信。

胖子望了望左右,又仰頭望向遠處的閻羅殿,輕輕哼了一聲,而后順著街巷,繼續(xù)朝前走去。

云舒躲在墻后,驚愕與迷惑像潮水一樣包圍了他。一路上,胖子的膽小怕事、拙手笨腳歷歷在目,從山蔭鎮(zhèn)的殺人紙女,到黃泉路的水虺浮尸,從鬼門關(guān)的攝魂陰鈴,到酆都城的無常索命,他幾次遇險,卻從未顯露出真正的實力。

他從一開始,就在欺騙自己!

云舒幾乎想沖上前去,摁住胖子毒打一頓,以解心頭之氣。然而他最終還是克制了下來。他開始思考,胖子為什么要這樣做。

“那個胖子有些古怪?!痹剖婧鋈幌肫鹆嗣掀糯饲暗哪蔷湓?。

以此來看,孟婆應(yīng)該早就看出了胖子暗藏的實力,只是她沒有機會告訴自己。

一個人故意隱藏實力,在云舒看來,可能的原因無非兩種。第一種,他要讓對手輕視自己,然后趁著對手松懈之際,一舉將對手除掉;第二種,他要保存實力,讓旁人幫助自己解決掉所有麻煩,然后坐收漁利?;蛘?,還有第三種原因,那就是他在故意顯擺,在暴露實力的那一刻,獲得一種令萬人敬仰的滿足感,但顯然,胖子不會是這個原因。

第一種可能也不太符合。如果說胖子想除掉自己,那么經(jīng)過這么長的時間,他早就有無數(shù)次下手的機會了。

如此看來,便只有第二種可能了:他是要利用自己,為其除掉前進途中的障礙,最后坐收漁利。

這樣的猜測還是比較符合現(xiàn)狀的。想起自打進入城隍古井以來,一路上危機重重,自己沖在前面拼死搏殺,胖子躲在后面偷奸耍滑,云舒不由得咬牙切齒。

那么,“漁利”是什么?

自己來到抱犢山,進了酆都城,目的是為了查探人口失蹤案,那么胖子,他來這里呢?這酆都城中的秘密,連孟婆都說不清楚,難道胖子會知曉?

這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

云舒越想越覺納悶,見胖子漸行漸遠,便起身悄悄跟上,遠遠追,在胖子身后。

胖子的警覺性很高,他走走停停,躲避沿路陰兵,行了良久,才終于來到了閻羅殿前。

離閻羅殿愈近,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壓力愈明顯,甚至連心跳的速度都開始加快起來。云舒貼身藏在巷口的一塊石垛后,默念清心訣,只覺一股清流從心頭漾出,順著奇經(jīng)八脈流經(jīng)全身,舒緩綿柔,將那股壓力緩緩卸去。

云舒心神稍定,轉(zhuǎn)望胖子,發(fā)現(xiàn)他已偷偷潛入了大殿外的臺基下。

臺基上方,一隊巡邏的陰兵從閻羅殿前走過,胖子矮身避開,而后抓準時機,縱身一躍而上,又蹬踏著大殿的墻身,幾個起縱便躥上了殿頂。

隊尾的陰兵似乎聽到了些動靜,扭頭望了望,卻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便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回過頭去繼續(xù)前行。

真是個靈活的胖子!云舒暗道,此前還真是難為了這家伙,竟裝得出那樣一副蠢笨相!

這閻羅殿有十幾丈高,殿頂紅霧遮擋,使得胖子的身影不太清晰,云舒聚攏目力,凝神觀望。

胖子趴伏在殿頂,一動不動,偷偷向四周巡視,確定無人發(fā)現(xiàn)自己之后,才悄悄地挪了挪身子,伸手輕輕掀開了眼前的一塊琉璃瓦,而后攏目光向殿內(nèi)窺視。

偷窺閻羅殿?云舒心中狐疑。這閻羅殿為酆都城的首府,這酆都城中的秘密,確實最有可能藏在其中。

閻羅殿中,想必便是由閻羅王坐鎮(zhèn)了,但除了閻羅王之外還有什么,云舒卻是不太清楚了。他想了想,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學著胖子,也跳到這殿頂查探一番。然而,此刻胖子就在上面,如果自己跳上去,定然會被他發(fā)現(xiàn)。

最好找一處地方,既能看到閻羅殿中的情景,又能不被胖子發(fā)現(xiàn)。云舒抬頭尋望四周,可還沒等他找好去處,便聽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

云舒心中一凜。那聲音很是雜亂,粗略估計應(yīng)該有十數(shù)人,倘若被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恐怕難以脫身。轉(zhuǎn)身想走,卻又見閻羅殿前巡邏的隊伍正折返回來,倘若自己此時露頭,定然會和他們撞個正著。就這么一猶豫的工夫,身后的腳步聲已然不遠,接著便聽一個聲音問道:“干什么的?”

云舒一皺眉,心知自己已然暴露,緩緩轉(zhuǎn)過身去,同時右手摸向了腰間的劍柄。

正所謂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他本想拔劍攻對方個措手不及,然而摸到腰間的時候,卻突然發(fā)覺了異樣,眼珠向下一瞟,心頭不由得一喜。

自己此刻的裝扮,是一名陰兵呀!

皮質(zhì)的輕甲,鬼頭的面具,將自己偽裝隱藏得恰到好處。自己只顧追蹤胖子,竟然忘了這身陰兵的行頭,真是糊涂!

他轉(zhuǎn)過身,將心態(tài)放得平穩(wěn),望著對面走過來的人。

那是幾名陰兵,押著十多個白衣的魂兒,看來,這些魂兒終究沒能逃脫,這么快便被抓了回來。為首的那名陰兵頭領(lǐng),圓頭花臉,云舒是見過的,就在無常殿中,他曾跟隨夜游神出現(xiàn)在黑白無常的死亡現(xiàn)場,他的名字夜游神說過,好像叫……對,叫豹尾!

“見過豹尾將軍!”云舒按陰兵的禮儀,拱手道。

“你在這里干什么?”

“回稟豹尾將軍,我奉夜游神大人之命,搜尋無常殿中逃跑的魂兒。”云舒張口即道。

豹尾上下看了看云舒,面色不善。

云舒心里“咚”一下,心道:難道自己說錯了話嗎?可如果不這樣說,自己又實在編不出其他的借口。

“不要在這里偷懶!”豹尾沉聲道。

聞聽此言,云舒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原來他并非懷疑自己的話,只是誤以為自己呆在這里偷懶而已。

“小人不敢。”云舒低頭道。

豹尾不再看他,領(lǐng)著一眾陰兵和魂兒繼續(xù)朝閻羅殿走去。

云舒慶幸自己逃過一劫,正自松了口氣,卻見豹尾又停住了步子,扭頭道:“除了兩名刺客之外,魂兒都已經(jīng)抓齊了,不必再尋。隨我押他們?nèi)ラ惲_殿?!?

云舒險些被那口松了的氣息嗆到。

“是?!痹剖鎽?yīng)道。

他跟著眾陰兵押著魂兒,朝閻羅殿的正門走去。這次他再也不用偷偷摸摸,走得沉穩(wěn)大方,可心里卻將豹尾罵了千遍:我本來只想偷偷瞄兩眼老虎,犯得著你帶我進老虎洞嗎?

他一邊走,一邊微微抬頭看了看胖子的位置,不過因角度問題,胖子已然隱沒在殿檐后了。

豹尾和沿途的巡邏兵打過招呼,又和殿前的守衛(wèi)說明來意,通報之后,一行人才進得閻羅殿。

大殿之內(nèi),香氣繚繞,鬼火閃爍,陰森森寒氣逼人。正中一把陰曜石的王座,高高在上,座身鬼紋纏繞,背后有碩大的浮雕鬼頭。王座上端坐一人。此人身材魁梧,即便坐著,也比旁邊站著的人高出一頭。他黑面虬髯,頭戴冠旒,身著鬼袖長袍,一邊輕輕摩挲著王座扶手上的兩顆鬼頭,一邊冷冷地望著下方。

想必,此人便是閻羅無疑了。

大殿下方,夜游神正在稟報酆都城刺客一事,見有人來了,便止住了話語。

“參見閻羅王、參見夜巡大人。”豹尾率領(lǐng)眾陰兵,恭恭謹謹?shù)毓虻剡蛋荨?

“免禮。”閻羅道。他聲音渾厚粗獷,在偌大的殿中泛著回音,震人心弦。

“謝閻羅王、謝夜巡大人。”豹尾起身道,“小人按夜巡大人指示,已然將城中散逃的魂兒抓獲。共計一十八只?!?

閻羅頷首道:“不錯,你等皆辛苦了。”而后又道,“這刺客闖入酆都城中,殺了黑白無常,放走了一眾魂兒,當屬我玄冥教百年未遇之奇恥大辱。夜巡,可有查探清楚,那刺客是何許人也?”

夜游神道:“回稟閻羅王,據(jù)屬下調(diào)查,那刺客,應(yīng)是武當山道士!”

第二十節(jié) 蝠靈渡空

聞聽夜游神之言,閻羅一愣,道:“武當山道士?如何會進得我酆都城來?”

夜游神回道:“事發(fā)前,屬下曾發(fā)覺惡鬼灘沙魔異動,便前去查探,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了一件武當?shù)琅?,想是那道士進了鬼門關(guān),怕惹人注意,才將之棄在了惡鬼灘。而據(jù)守城陰兵所言,今日,除了黑白無常押進來的一批魂兒,酆都城并無外來人員。所以屬下推測,那道士應(yīng)是夾在魂兒的隊伍中,混進了酆都城。后又趁黑白無常不備,傷了二人性命?!?

閻羅道:“以此看來,定是黑白無常近日在外界抓人抓得急了,漏了行蹤,這才引起了他人的注意。可恨這武當山,我玄冥教每每有大事籌劃,它便打著替天行道、匡扶正義的旗號前來攪局。待我玄冥教大事得成,必先滅了武當,再蕩平中州!”

云舒在下方靜靜地聽著,心中既驚且怒。驚的是,這玄冥教藏身一隅,竟有如此狼子野心,當真是喪心病狂、罪惡昭著;怒的是,你玄冥教有何本事,竟敢對我武當口出狂言,甚至將整個中州都不放在眼里,你哪里來的自信?

閻羅繼續(xù)道:“如今,我玄冥教必須加緊謀劃,以便趕在外界有所察覺之前完善部署。崔判官,鬼帝要求的九九八十一只生魂,已送進去多少?”

他望向身側(cè)判官,那判官身穿紅袍,頭戴烏紗帽,腳蹬厚底長靴。

判官翻看了手中的簿子,而后側(cè)身施禮道:“回稟閻羅王,前前后后,已送進去三批生魂,共四十六只。若算上今日這一十八只,將有六十四只。離鬼帝要求的數(shù)目,已相差不遠。”

閻羅點頭道:“很好。那便即刻將這些生魂,送由鬼帝處置!”言罷,他豁然起身,大手一揮,也不知觸動了什么機關(guān),便聽閻羅殿中“咔”地一響,身下王座緩緩朝一旁退去。與此同時,身后的浮雕鬼屏中間閃過一道紅色的熒光,而后左右一分,撕開了一道犬牙交錯的裂縫。

兩扇鬼屏緩緩向兩側(cè)滑動,裂縫也隨之逐漸擴大,它散發(fā)著熒熒紅光,有薄薄的紅霧從裂口中翻卷涌入,似怪物逐漸張開的巨口,朝著閻羅殿內(nèi)緩緩?fù)孪ⅰ?

云舒錯愕地望著眼前這一幕,直到鬼屏停下,才緩過神來。他望著裂縫之外的世界,那里是一片紅色的虛無!

判官雙手捧著一只造型奇特的號角,緩步走到了裂縫前。那號角不知是用什么動物的犄角制成,長約二尺,通體烏黑。厚重的角身油光锃亮,其上精雕細琢了一只半身的惡鬼,它攀爬在號角前端,仰起脖子張開大口,似在兇狠地嚎嘯。

判官邁步踏出了裂縫。

薄薄的霧氣朝著兩側(cè)退去,為他閃開了一條路。

云舒這才看清,這片紅色的虛無原來是一個極其廣闊的空間。它上不見天,下不見地,極目所至,到處都是紅色的霧靄,蒙蒙眬朧,如一個混沌的世界。

判官置身于這片混沌之中,一步步邁向前方。他的腳下是一道石梁,長十數(shù)丈,寬七八尺,從裂縫下方的崖壁上探出,懸空而置,像極了一條魔鬼伸展的手臂,末端根根石筍直戳蒼穹,更似魔鬼尖利的指爪,鋒芒畢露。

石梁之下,便是無底的深淵。

還魂崖!云舒暗道。原來,這閻羅殿就建在崖邊,將酆都城與還魂崖分隔開來。旁人若想窺探這還魂崖中的機密,就必須要闖過閻羅殿,過閻羅這一關(guān)。如此重重設(shè)防,當真是煞費苦心。

判官行至石梁末端,站在“魔爪”的掌心,遙遙地望著前方。

順著判官的視線,云舒也望向那里。透過重重迷霧,那里似乎有一個巨大的陰影,高高地懸在空中。然而可惜的是,陰影周圍的紅霧更加厚重,如一大團濃得化不開的紅云,即使以云舒的目力也無法看得真切。

少頃,判官托起掌中的號角,深吸一口氣,湊到嘴邊吹響。

“嗚——”

這一聲號角厚重綿長,穿透迷霧的阻隔,遠遠傳播開去。強勁的聲波推擠著空氣中的霧粒,激蕩起層層漣漪,拍打在遠方的紅云上,似乎整團紅云都跟著顫了一下。號聲持續(xù)了很長時間,判官的臉色也漸漸由白變紅,又由紅變紫。顯然,為了吹響它,他耗費了很大的內(nèi)力。

號聲過后,他長長地吸一口氣,又徐徐吐出,臉色這才緩和了些。他望著遠處的紅云,反復(fù)吐納三次,而后,再度將號角放到了唇邊。

“嗚——”

這第二聲號角,比之先前更加雄壯渾厚,在這個廣闊的空間中一波波回蕩開去,令人心旌神搖。

而這一次,云舒隱隱發(fā)現(xiàn),那團紅云中似乎有什么事物翻動了一下,發(fā)出了一聲似有若無的吐息。

“嗚——”

第三聲,號角再響。

這一次,判官用盡了全身的氣力,脖子上青筋暴起。外露的氣息在他的身側(cè)卷起了一陣風,紅色的霧氣在他的身周盤旋縈繞。

號角聲未落,便聽遠方的紅云中,回應(yīng)了一聲震天動地的咆哮,仿佛一只巨獸被從沉睡中喚醒。它伸了個懶腰,霎時,風起云涌,天地變色!

云舒心神劇震。這聲音他是聽過的,就在之前的奈何橋上,它曾發(fā)出過這樣的一聲咆哮。它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一種猛獸的聲音都要來得震撼,能夠激起人心底里最原始的恐懼,令人聞風喪膽!

除了閻羅,殿中所有的陰兵、魂兒,皆是兩股戰(zhàn)戰(zhàn),魂不守舍。

閻羅朗聲大笑:“你們都聽到了嗎?這,便是我玄冥教蕩平中州、一統(tǒng)天下的底氣!”

“玄冥教萬歲!玄冥教萬歲!”眾陰兵振臂高呼。

與其他人的恐懼不同,云舒的心里,更多的是一種茫然。他又看到了那雙巨大的白色眼睛在咆哮聲中緩緩睜開,在一片比天地還大的黑暗中凝望著自己。這是他第二次見到它,與第一次相比,他少了些倉皇,多了些泰然。于是,他站在它的下方,努力仰頭望著它,問:“你是誰?”

它沒有說話,眼神甚至沒有絲毫的波動,便重新闔上了。

云舒眼前的世界,也恢復(fù)了常態(tài)。

它聽不懂自己的話,或者,它根本不屑于與自己交流。不知怎的,云舒有一些失落。

此時,咆哮聲已然停歇,判官也放下了號角。云舒再度望向那團紅云,只見那里出現(xiàn)了一些白點。

那些白點圍著紅云盤旋了一陣,而后朝閻羅殿這邊飛了過來。它們在眼中逐漸變大,逐漸變得清晰,那竟是一群蝠靈。

一群白色的蝠靈從云端振翅而來。它們的個頭很大,速度也很快,掛著嗚咽的風聲,帶著鬼嚎般的鳴叫,穿云破霧而至。

判官從石梁上退了下來,陰兵們則押著魂兒,站了上去。

云舒站在石梁上,環(huán)望四周,只覺天地之大,人如螻蟻。低望腳下,又見深淵無底,其內(nèi)陰風陣陣,迷霧翻涌,仿佛連通了無間地獄,令人不寒而栗。

當先的蝠靈已然飛至了近前,它比云舒預(yù)想的還要大,翼展足愈一丈,白色的身子布滿褶皺,白森森的獠牙如出鞘的刀劍。它的身體向下一個俯沖,鋒利的爪子鉤住一個魂兒的肩膀,直將魂兒掠入了空中。

它的身子帶起一陣狂風,將魂兒身后的陰兵吹得身子一栽,險些跌下深淵。

接著,其余蝠靈尾隨而至,它們張開利爪,紛紛抓起魂兒,掠向高空。它們有的抓著一只,有的勾著兩只,利爪深深勾入鎖骨,鮮血滴淌?;陜簜兺纯嗟嘏由碥|,卻如落入鷹爪的野兔,毫無反抗之力。

蝠靈圍著石梁,盤旋一周,而后大力揮動翅膀,朝著來時的方向飛遠。

石梁上的陰兵盔歪甲斜,直到蝠靈飛遠,才緩過神來。云舒穩(wěn)了穩(wěn)心神,跟著一眾陰兵重新退回了閻羅殿。

此刻,他心中已然明白了十之八九,這玄冥教的秘密,就隱在遠處的那團紅云中,那里有一個威力強大的存在,需要用九九八十一只魂兒,才能徹底喚醒。憑借這個強大的存在,玄冥教認為,足以一統(tǒng)天下!

不過,若想到達那里,除非背生雙翅,否則只有依靠這些巨大的蝠靈。

云舒一邊思索,一邊走路。在經(jīng)過閻羅身邊的時候,突聽閻羅輕咦了一聲,隨后道:“這魂兒們已然送走,為何殿中還有一股生人的氣息?”

聞聽此言,云舒大驚:生人的氣息,難道他察覺到了我的存在?

殿內(nèi)眾人一陣面面相覷,夜游神道:“敢問閻羅王,這殿中皆是我酆都城的差役,哪里來的生人氣息?”

閻羅道:“此間定然有非我酆都城之人!”他說著,目光卻是看向了一眾陰兵。是的,倘若有人想要混進來,除了藏在這些全副武裝的陰兵中,還會有更好的選擇嗎?

云舒躲在面具后,暗暗心驚。想不到,這閻羅竟有如此敏銳的嗅覺!這當如何是好!偷眼觀瞧左右人等,那夜游神和豹尾已然明白了閻羅的意圖,紛紛朝陰兵這邊望過來。而眾陰兵久在一處,彼此間是相對熟絡(luò)的,彼此一望,便開始注意到了云舒。

眼看自己暴露在即,云舒心思急轉(zhuǎn)。當此情境,單單一個夜游神便難以對付了,再加上那高深莫測的閻羅,以及周圍這些陰兵陰帥,自己定然難逃。忽而急中生智,暗道:胖子,許你不仁,便允我不義,這回,就當是我還你個“人情”吧!

云舒想到此處,猛一抬頭,見閻羅殿高高的殿頂上,胖子的半張臉正從琉璃瓦的缺口處向下望,于是抬手往上一指,大喝道:“刺客在那兒!”

第二十一節(jié) 踏瓦屠魔

殿中眾人正自猜疑,聽得云舒大喝,齊齊仰頭觀望。

胖子趴在殿頂,未等明白過來發(fā)生了何事,便成了眾人“仰望”的對象。他嚇得倒吸一口涼氣,急匆匆縮回頭去,手慌腳亂地站起身,踏著殿頂?shù)牧鹆?,轉(zhuǎn)身便跑。

“抓刺客!”人群中有人呼喝一聲,眾陰兵如離弦之箭,紛紛朝殿外沖去。他們已然認定,閻羅王聞到的生人氣息,定是這藏在殿頂之人散發(fā)的,倘若捉了他,無疑能夠在閻羅王面前狠狠表現(xiàn)一番,因此,眾陰兵是人人奮勇、個個爭先。

然而,比他們動作更快的,卻是夜游神。但見他身軀一轉(zhuǎn),蝠翼大張,數(shù)十只黑色的蝙蝠,一股腦從斗篷下飛出。它們速度極快,伴著瘆人的鳴嘯,如一串黑色的旋風,“撲啦啦”直直地朝著殿頂奔涌而去。

黑蝠鐵齒鋼牙,如一枚枚出膛的榴彈,沖破殿頂琉璃瓦,轉(zhuǎn)瞬便將胖子團團圍住,嘶吼著朝胖子襲來。

胖子一聲驚呼,倉促之下,雖盡力閃躲,卻也被如刀的利爪劃了幾道口子。鉆心的刺痛令他虎膽暴漲,他一聲暴吼,雄渾的內(nèi)力猝然外放,而后單腳一跺,震得周圍的琉璃瓦四散飛濺。

飛起的瓦片,在胖子眼前慢慢放大,胖子急抬雙掌,“啪啪”兩聲,擊中兩只瓦片,它們直朝迎面而來的兩只黑蝠撞去。

伴著兩聲脆響,瓦片碎裂開來,而黑蝠則翻滾著跌落在地,抽搐兩下,卻再也爬不起來。

胖子動作不停,飛身兩腳,踢中另外兩只瓦片,將襲至身后的兩只黑蝠擊落。

隨后,更多的黑蝠奔襲而至。它們大嘴一開一合,發(fā)出“嗒嗒”的牙齒撞擊聲,令人耳根發(fā)酸。揮舞的尖爪,如鋒利的刀刃,沾身即是一道血口。它們有的盤旋空中,有的俯沖直下,相互交替,井然有序,絲毫不給胖子喘息的余地。

胖子赤手空拳,萬難抵擋這么一大群牙尖爪利的惡鬼,閃轉(zhuǎn)騰挪間,雖躲過了幾處致命傷害,卻也不免增添了幾道傷口。

這一次,他切身體會到了奈何橋上,白無常對陣夜游神時的無奈和憤怒。面對這群家伙,便是有再大的氣力,也沒有地方施展,反而稍有不慎,便可能遭受致命一擊。他氣得咬牙切齒,眼見一只黑蝠迎面而來,他猝然出拳,伴著筋骨的碎裂聲,黑蝠倒飛而去,但那爪子卻將他的手劃得血肉模糊。

他顧不得許多,見身前出現(xiàn)一道缺口,便縱身一躍,意圖破圍而出,然而他的腳剛剛落至殿頂,便覺下方傳來一陣異動。

不好!胖子暗叫,這下方有埋伏!

這群鬼蝠當真是成了精怪,竟故意留出這個缺口引胖子上鉤。胖子悚然而驚,急忙雙腿發(fā)力,猛地向后方撤去。

他身子剛剛離開,便見方才站立之處,一道黑影破瓦而出,竟是夜游神從下方偷襲而至。十幾丈高的閻羅殿,這夜游神竟能一躍而上,輕身功夫當真了得。

胖子堪堪躲過夜游神的攻擊,身未落地,便見一道寒光,朝自己胸腹割來。定睛一望,卻是那夜游神的利爪。那利爪由三根利刃并排而成,長約一尺,套縛在夜游神的右手上,明晃晃奪人雙目。

胖子腳下無根,根本無從閃躲,只得揮手臂向外格擋,卻已晚了一步。利爪劃過前胸,留下了三道數(shù)寸長的傷口。與此同時,二人手臂相碰,夜游神不敢硬磕,借胖子之力,身子向后飄退。

胖子倒退兩步,站穩(wěn)身子,低頭看,那傷口已有鮮血淌了出來,在身前洇紅了一片。不過好在傷勢未及筋骨,倘若剛才格擋得再慢一些,怕是那利爪已然刺穿了自己的心肺。

夜游神輕巧地落至殿頂,望著胖子嘿然一笑,道:“原來是你!早知如此,先前在奈何橋上,我就該吸干你的血!”

群蝠在他的頭頂盤旋,發(fā)出“吱吱”的鳴叫,就像是對他的應(yīng)和。

胖子嘴上不肯服輸,道:“就憑你這獐頭鼠目的東西,也敢大言不慚,當心小爺一屁股坐死你!”

夜游神并不惱怒,道:“你休要逞能,敢不敢報上名來?”

胖子道:“小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聽好了,我姓葉,單名一個‘也’字!”

“葉也?哪里有這樣拗口的名字?”夜游神念道,忽而醒悟過來,這“葉也”,諧音不就是“爺爺”么?登時勃然大怒,大叫一聲,“呸,你占我便宜!小子,拿命來!”說著,展蝠翼直朝胖子攻來。

胖子笑道:“嘿嘿,乖孫子,剛認完了爺爺,便如此不敬不孝嗎?”晃雙掌相迎,二人斗在一處。

胖子雙掌呼呼掛風,力猛勢沉,只想一掌將對方拍扁。而夜游神身法輕靈,講求閃轉(zhuǎn)騰挪巧,一觸即收,絕不死磕,周身群蝠亂舞,協(xié)同對敵。

那群蝠時而散開,如黑色的旋風,將二人纏在中間,抽冷子施以擾襲;時而回收,護在夜游神身側(cè),抵御對方攻勢。它們不停發(fā)出嘈雜的鳴叫,擾得人心煩意亂,甚是難纏。

胖子既要對付夜游神,又要分神應(yīng)對群蝠,雖未露敗相,卻也萬難取勝。他偷眼觀瞧閻羅殿下方,許多陰兵正在蹬踏著墻身、殿柱,往殿頂奔襲而來。這閻羅殿對于他們而言實在太高,因此拖延了他們上來的速度。而遠處,又有無數(shù)陰兵,正從酆都城東南北三面會聚而來。

他心中一聲嘆息,自知已然沒有了退路。倘若跳下閻羅殿,即便不被摔斷了腿,也得被這些陰兵擒住。而轉(zhuǎn)望閻羅殿西面,則是萬丈深淵,跳下去定會粉身碎骨。

“受降吧,我留你個全尸!”夜游神看出了他的心思,譏誚道。

胖子恨聲道:“多謝美意,但小爺還要比你多活一百年!”言罷攻勢更猛。

此時,當先的陰兵已然躍上了殿頂。他身形一縱,從夜游神側(cè)方一掠而過,手中兵刃直取胖子。

夜游神正自苦戰(zhàn),見來了幫手,心頭一喜,微斜身子,給陰兵讓出通道。然而轉(zhuǎn)頭之間,眼角余光卻突然發(fā)覺一絲異常,那陰兵手中的兵刃,并非一般士兵所用的鬼頭刀,而是一把劍。

白色的劍!

夜游神心中詫異,然而未等反應(yīng)過來,便見那劍在掠過自己身側(cè)的同時,猛地改變了方向,向自己襲來。它的速度太快,只如一道白色的閃電。這種速度,絕非普通陰兵能夠做到。他心道不好,急忙向后飄退,但身子后撤的同時,已覺脖頸處一涼,似是有什么東西飛濺出來。

他抬手一摸脖頸,溫熱濕滑,低頭一看,滿手已盡是鮮血。他腦袋“嗡”了一聲,同時便覺嘴巴里一陣腥咸,緊接著鮮血如泉,咕嘟嘟從嘴里冒了上來。

他瞪著眼睛,半張嘴巴,咳咳兩聲,身體轟然栽倒,就此氣絕。

胖子萬沒想到會有此種情形。他本一掌拍向陰兵,突見陰兵倒戈,急忙強行將掌力回收。強大的內(nèi)勁令他發(fā)出一聲輕哼,氣血上涌,急忙運氣將之緩緩壓下。

那陰兵落至殿頂,身子滴溜一轉(zhuǎn),立于胖子身側(cè),而后左手在面前一掠,摘下了臉上的鬼臉面具。

不是云舒,又是何人?

原來,云舒混在陰兵群中,一同向閻羅殿外沖。他本想趁亂脫逃,卻發(fā)現(xiàn)胖子被夜游神纏住無法脫身,心生不忍。于是返身折回,共御強敵。

胖子又驚又喜,道:“云舒,你可來啦,我還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

云舒道:“若非被陰兵圍困,你怕是巴不得見不著我吧!”

胖子聞言神色一暗,才想起自己欺瞞之事,低聲道:“云舒,實在抱歉,我也是身不由己……”

云舒打斷道:“不必多言,有命活下來再說!”

胖子點頭道:“好!”

夜游神的身死,令隨后翻上殿頂?shù)年幈行╁e愕。他們看著昔日的統(tǒng)帥躺在血泊中,群蝠趴在他的身上“吱吱”慘叫,說不出的悲涼邪異。

他們各執(zhí)鬼頭刀,齊齊朝云舒二人攻過來。

二人知今日必是一番惡戰(zhàn),大喝一聲,飛身迎上。

這二人只如虎入狼群,與眾陰兵戰(zhàn)在一處。云舒劍勢凌厲,如一條白龍,在陰兵中翻騰飄飛,招招奪命。胖子掌勢兇狠,面對群敵,再無保留,只想狠狠殺個痛快。眨眼之間,最先沖上來的十數(shù)名陰兵便死的死、傷的傷,所剩寥寥。

胖子一掌擊中最后一名陰兵的胸膛,伴著骨頭的碎裂聲,那陰兵噴出一口鮮血,身子跌飛出去,掙扎著摔落在閻羅殿前,身體與地面的撞擊聲,令聞?wù)吣懞?

二人暫且得以喘息,比肩站于高高的閻羅殿頂。身側(cè)陰風颯颯,惡鬼號啕。俯視身下,大股的陰兵已如潮水般涌上來。

“今日,你我怕是難有退路了?!迸肿幽樕儆械睦渚?。

“你怕了?”云舒道。

你怕了……聞聽這三個字,胖子心中忽而有所觸動。想起初入城隍古井時,云舒也曾這樣問過自己,那語氣似疑問,然而更多地卻是鼓勵和關(guān)切。他心中悵然,扭臉望向云舒,云舒發(fā)覺他的異樣,也扭過臉望著他。

兩相對視,從云舒的眼中胖子看到的是磐石般的堅定。

這是一雙決不言敗、充斥著強大信念的眼睛,沒有任何東西能夠?qū)⑺鼡艨濉?

“哈哈!”胖子忽而笑道,“方才怕,眼下有你,卻是不怕了!這酆都鬼城既然想留咱們,那咱就留下來,好好和他們玩玩兒!”

言罷,二人朗聲大笑。

“好生狂妄的小輩!”忽聽一個雄渾粗獷的聲音傳來,如滾滾悶雷,震得人耳根發(fā)麻。

二人扭頭觀望,但見一條巨大的觸腕,不知何時已來至了身后,它高高立起,帶著呼嘯的風聲,狠狠朝二人頭頂砸下!

品牌:今古傳奇
上架時間:2020-11-04 17: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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