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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逃殺·西南王(上)(一)
一、他鄉(xiāng)重逢
離開了那詭異而不可思議的不理原,身背刺殺太子污名的前丐幫幫主冼紅陽,終于走上了去往丹陽城的通關(guān)大路。與他同行者,有這一路來保護他的青林莊莊主越贏、錦江門門主杜春、飛雪劍葉云生。還有湊巧相逢的舊識,海南黎門的小長老黎玉與他侄子黎文周。又有一個曾一路追殺他,偏偏不得不在不理原上與他合作的云陽衛(wèi)人字部指揮陳寂。若不是葉云生的結(jié)義兄長,西南王傅鏡手下的侍衛(wèi)頭領(lǐng)風(fēng)陵渡先一步回去,這一路只怕更熱鬧。
因冼紅陽在不理原上受了重傷,這一路上也只好安分守己,只忍得他頭疼。一路走來一路養(yǎng)傷,一直快到了丹陽城,他這傷才算好了些。這一日里他實在忍不住,探出頭來,道:“我能下去走走么?”
越贏和杜春受傷也不輕,可沒人像他這樣猴子一般閑不住。越贏道:“不可?!?
冼紅陽眉毛眼睛鼻子皺成一團,活像個包子。但越贏年齡最長,冼紅陽素來對他敬重,因此他說話,冼紅陽總是要聽的,只得沒精打采答應(yīng)一聲“好”,卻聽越贏慢吞吞地又道:“若在平時,自然不可,不過這一次,有人在前面等著你,就破例一次,讓你下去吧。”
冼紅陽霎時喜上眉梢,又問:“是什么人來了?”
越贏笑道:“是什么人,你自己看一看不就曉得了?!?
冼紅陽心中疑惑,他跳下馬車,此時距丹陽城已經(jīng)頗近,周遭繁華,宛若江南。就在那俗世繁華之中,一位青年公子微微含笑而立。他一身淺碧的衣衫,腰束一條薄薄的軟玉帶,眉眼中雖然帶些憔悴,但那神色,卻是一如既往的風(fēng)流飛揚。
正是與冼紅陽杯水相交,遂成知己的悠然公子莫尋歡。
冼紅陽“啊”了一聲,一時間也不顧身上帶傷便沖了過去,一把抱住了莫尋歡。
悠然公子含笑回抱,這一對友人相識至今,反倒是未見面的時間遠遠多于相見之時。
良久冼紅陽才放開手,越贏走上前來,他與莫尋歡是多年兄弟,并未多說什么,只上前來,用力拍一拍莫尋歡肩膀。
與此同時,一個白衣身影出現(xiàn)在幾人視野中,他開口,口氣嚴肅:“阿莫,你來了?!?
莫尋歡笑道:“葉子,我回來了?!边@白衣人正是飛雪劍葉云生。
這幾個至交好友相聚一處,真是說不出的暢快。葉云生不善于言談,大多是越贏和莫尋歡二人在說話。越贏與莫尋歡簡略講述了一遍在不理原上的種種事情,其中驚險,令莫尋歡也大為驚嘆。
最后越贏笑道:“說到底,這一遭還是要多虧了小冼?!闭f罷拍拍冼紅陽。
冼紅陽有些不好意思,道:“越大哥客氣?!?
越贏又笑道:“非但如此,小冼還一直惦記著你?!币恢改獙g,“小冼殺了羅剎地后,受傷昏迷,叫的最多的就是你的名字?!?
冼紅陽張口結(jié)舌,心想竟有此事?莫尋歡已笑道:“那可真是誠惶誠恐,我只遺憾一件事?!?
“什么?”冼紅陽問道。
莫尋歡笑瞇瞇道:“小冼你怎不是個女子。”
冼紅陽被他氣笑,正直如葉云生也忍不住笑出聲來,搖頭道:“你真是促狹?!?
越贏卻不笑,一本正經(jīng)地說:“小冼你念叨的也不止阿莫呢,你念叨杜門主的次數(shù),也是不少?!痹拕傉f到這里,冼紅陽臉色驟變。
冼紅陽對杜春有情一事,只有當(dāng)初在不理原上情急禱告,被傅從容發(fā)現(xiàn)過一次,之后善于觀察人心的羅剎地也看出來過一次。但傅從容已答應(yīng)冼紅陽決不外傳一字,羅剎地也已死了。如今越贏這話……
他結(jié)巴了半天,竟不知該說什么。越贏卻一笑,慢悠悠地續(xù)道:“至于我和葉子的名字,你也念叨了不知多少次,真虧你一個昏過去的人,怎么還嘮叨這許多?!?
冼紅陽擦一把汗,暗自松了一口氣,又見越贏和莫尋歡都是神態(tài)自若,這才放下心來。
越贏是這一行人中年紀最長者,那雙睿智的眼睛似乎可以看透一切,盡管他說的并不多。
杜春是莫尋歡跑到后面馬車上單獨會面的,兩人在那輛馬車里單獨談了良久,情人細語,縱是言語尋常,也足以醉人。
最后莫尋歡終于跑出來,對越贏說:“大哥,現(xiàn)在時辰不早,前面是西南王的一處行館,名叫竹里館,咱們不如先去好好休整一番,明日再入丹陽城?!?
越贏笑道:“你竟連傅鏡的房子也弄來???”
莫尋歡不以為然地笑笑:“反正他現(xiàn)在也不能來住,有便宜嘛,占占也無妨?!?
越贏哈哈一笑:“也好,先休整一下,再入丹陽城?!?
一行人等就這么入了竹里館,這里是西南王傅鏡閑暇時來散心的所在,但近年來卻來得極少,雖然如此,自然也是維護得極好。除了正屋是傅鏡的住處,其余屋舍皆由眾人自選。這里恰如其名,四處皆是綠竹陰陰,西南濕熱,住在此處,真讓人精神一振。
這一行人里,又有幾個人身份特別,其一是陳寂,他是云陽衛(wèi)人字部中的指揮,在不理原上因部下皆被羅剎天所殺,因此不得已與冼紅陽等人合作,此時羅剎天已死,他也受了重傷。但越贏與莫尋歡,也決不可能讓他離去了。
陳寂被扣了下來,穴道被制,莫尋歡來后,又很貼心地給他喝了劑散功的藥。與此同時他的自由也被限制,但其他方面,無論是治傷還是飲食,都與眾人一般無二。
再有不同的兩個人,便是海南黎門的小長老黎玉與他侄子黎文周。這兩人在江南時因偶然機緣與冼紅陽一行人等相遇,也救過葉云生的性命。沒想到了不理原,竟又與葉云生相逢。一路同行到今日,也到了分別的時候。
黎玉便與黎文周計議:“看樣子,莫尋歡那個浪子進丹陽城后,必有許多大事要談,咱們在這里住過一夜,不如明日便與他們辭行,先回黎門,把藥送給掌門,交代……交代事情?!彼麄冞@次來江南,本來是為了處理黎文周未婚妻何晴若失蹤一事,沒想到何晴若心中之人竟然便是黎玉,后來又為黎玉而死。因此黎玉說到這里,實在尷尬,只得含糊了事。
黎文周應(yīng)了一聲:“是?!鄙跏菦]精打采。
二人雖然年紀相仿,但黎文周十八歲方入黎家,脾氣又倔,唯有黎玉對他照顧,實有半師之誼。若換在平時,黎玉看到他這副神色,早就要斥責(zé)一句:“你那是什么鬼樣子!”但此刻二人中間夾了一個何晴若,黎玉無論如何也沒法像從前那樣想說什么,便說什么。
兩人在房間里坐了一會兒,黎文周也不說話,黎玉甚覺氣悶,便站起身,道:“我去外面走走?!?
黎文周一人獨坐房間中,見黎玉走了,不由松了一口氣,事實上,他現(xiàn)在亦不知該如何與黎玉相處。
恨不得,怨不得,江南那些事情,認真說來,實在不能算到黎玉身上,可又不能不恨,不能不怨。他對自己說,要記得黎玉這些年來對他的照顧,可與此同時,他又會想到黎門對他的冷遇。
他為自己倒了一盞茶,竹里館的仆從伺候得周到,這里的茶水也與以往喝的不同,里面加了薄荷與桔梗,喝起來滋味清涼。雖則如此,他卻也沒有因此而冷靜幾分。
就在這時,竹里館的仆役送來一封信,他奇怪:“什么人送信給我?”莫非是黎家,掌門疑心自己與黎玉遲遲不歸,便追到這里來了?但若是黎門來人,也就直接求見,還送信做什么?
仆役答道:“是一位頗精干的中年男子,書生打扮,四十余歲,面白有須?!?
這仆役說得雖然詳細,但這樣的人卻也有許多。黎文周想了一番,不得要領(lǐng),便揮揮手要那仆役下去,自拆開了那封信。
信頗有些重量,甫一拆開,便掉出了一根銀釵,這釵很是平凡,年頭也久了,釵身上歪歪扭扭地刻了一個“周”字,已被磨損了許多。黎文周拿著那根釵,心頭卻猛地一跳。
那是他母親頭上常佩的銀釵!
黎文周的身世與眾不同。原來當(dāng)年黎門本家的一個重要人物忽然過世,身后無人,掌門原想為他立一個嗣子。后來得知,這人當(dāng)年因正室不準,曾逐一個侍婢出門。而那侍婢,逐走時是懷有身孕的!
倘若那侍婢真的生下一個兒子,自然比嗣子要好。于是黎掌門便派人前去調(diào)查,接回來的,便是十八歲的黎文周。他在黎門中頗受排擠,固然有他十八歲方回黎門,全無暗器功底的緣故,還有一部分原因,便是他出身委實低微。
黎文周的生母在他九歲時便已去世,但這根銀釵黎文周卻記得分明,乃是他母親常年戴在發(fā)上的。當(dāng)年他被帶走得突然,家中許多物品都沒有拿,這根釵自然也沒有帶上,可如今,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他又見信封里尚有一張紙條,展開一看,道是:“敬請黎少俠至竹里館西側(cè)樹林一晤?!币矝]有落款。但此刻黎文周心中疑惑難解,便匆匆走了出去。
竹里館西側(cè)原有一片楓樹林,這時楓葉未紅,一片深深淺淺的綠色。這綠陰中有一個人,背對著黎文周。見他身影,黎文周覺得似乎有些熟悉,待他轉(zhuǎn)回身時,黎文周見得這人正是那仆役形容的模樣。
“是你!”
黎文周萬萬沒想到是這個人,此人名為周奇,乃是十二樓的一名總管。當(dāng)初在江南時,黎玉曾與葉云生發(fā)生誤會比拼,后來周奇出現(xiàn),打斷比斗,并引他們?nèi)チ耸?,才發(fā)生后來那一系列驚心動魄的事情。再之后十二樓覆滅,陸君明身死,這周奇自然也就不見了去向?,F(xiàn)如今,他怎么忽然出現(xiàn)在這里?
黎文周這邊遇到了一個從未想過之人,另一邊,黎玉卻也遇到了特別之事。
黎玉不耐在房中久坐,出去轉(zhuǎn)上一圈,見越贏、葉云生幾人都不在自己房間,他便來到莫尋歡房間前。見里面甚是熱鬧,他也猜出這是幾人久別重逢,正在相聚,除了講述各自遭遇之外,其中說不得還要涉及一些與西南王交涉之事,自己不宜參與其中,索性便離開了竹里館。
竹里館距丹陽城已經(jīng)很近,因此周邊也甚是熱鬧,頗有一些酒樓飯莊,又有賣各種物事的攤子,黎玉閑看了一遍,并未看到什么特別有趣的東西,但這般逛上一逛,卻也少了許多氣悶。
索性在這里找些吃食好了,黎玉心想。他抬眼四處張望,一眼看到一座酒樓,外表甚是華麗,二樓窗口上,有一截新綠如柳的衣袖,十分招搖地垂落下來。
黎玉的眉心猛地一跳,心中暗暗嘀咕,這總不是那個人吧,總不會那么巧吧……
心里是這樣想,但若真是那個人,避而不見更不是辦法。黎玉心里又嘀咕兩句,還是抬腿進了酒樓。小二拿過熱毛巾殷勤招呼,黎玉擦了把臉,覺得甚是舒爽,又上了二樓。
酒樓的二樓上十分熱鬧,然而黎玉一眼看到的,便是窗口處的那個人。
那人不到四十歲年紀,穿一件極為顯眼的新綠色袍子,那顏色甚是特別,細想一下,天下間竟沒有一種顏色,是能與他身上顏色一模一樣的。他一只鞋子穿在腳下,另一只鞋子倒踢飛在桌子下面。但他衣袖中露出的一雙手,卻是修長潔白,保養(yǎng)得十分好。
黎玉暗叫一聲頭疼,還真的是他。
這人姓唐,名叫唐新綠,是蜀中唐門的副掌門,唐門掌門唐天下的幼弟。此人的性情,在唐門中可說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古怪。他雖然擔(dān)了個副掌門的名字,但足跡卻幾乎終年不至唐門,而且完全不干涉唐門的事務(wù)。高興起來一時長歌狂舞,一時又醇酒婦人。若他不是唐天下的親弟,只怕早被逐出唐門了。
然而雖然如此,唐新綠的名聲在江湖上仍然極響亮,這卻是因為在毒藥方面他造詣極深,莫說唐門中無人能及,就連江湖上也少逢對手。他身上那件標志性的新綠色長衫,據(jù)說就是他以某種極特殊的毒物染制而成。堂而皇之地把毒藥穿在身上,這本領(lǐng)和狂放,可也真是獨一無二。
既然來了,絕無后退的道理,黎玉也不懼,笑盈盈地走到唐新綠面前,招呼一聲:“你來啦?!睉B(tài)度十分隨便。
這倒也不是黎玉托大,實在是唐新綠這個人,你和他正經(jīng)說話,他也根本不會正經(jīng)理你。果然唐新綠聽到這句話,撩了撩眼皮:“黎玉啊,坐。”
黎玉就拉過一張椅子坐了,卻與唐新綠保持了一段距離,唐新綠又招呼道:“你吃飯了嗎?一起吃點?”這態(tài)度仿佛對一個認識多年的友人,而不是一個前不久剛殺了自己門派中人的仇人。
黎玉看看桌上,一壇酒,酒香撲鼻;一條魚,頭尾煲湯,一半紅燒,一半醋溜;四碟干凈齊整的果子,兩盤青翠動人的青菜,看著真是惹人食欲。可坐在他對面的是唐新綠!這個人的飯,誰敢吃啊!
黎玉便笑道:“不了,我剛吃完。”剛說完這句話,肚子咕嚕嚕一聲響,他哪里吃飯了,剛才還找酒樓呢。也虧得黎玉行走江湖這些年,竟然泰然自若,道,“吃雖吃了,還不夠飽?!闭泻粜《宦?,“煮兩個雞蛋拿過來,賬算這位身上?!?
真沒聽說誰上酒樓要煮雞蛋的,小二看看唐新綠,唐新綠點點頭,小二心想算了,那就煮吧!
不一會兒,兩個煮雞蛋送上來了,黎玉自己動手剝皮,兩口吞掉一個,看看對面的唐新綠一口魚來一口酒,心中甚是火大。
這也沒辦法,旁的菜,唐新綠都有下毒可能,只有這煮雞蛋,對方是沒法做什么手腳的。
黎玉剛想到這里,忽然覺得頭一暈,下一刻,直直地栽倒在桌上。
二、唐門新綠
黎玉醒來的時候,已是漫天星辰。
他躺在一塊草地上,唐新綠蹲在他身邊,拿一根草葉正撥著他鼻子??此堰^來,欣然道:“醒了?看來我新配這迷藥還不錯。”
黎玉一骨碌起身,潛運內(nèi)力,發(fā)現(xiàn)似乎并無異樣,但對方是唐新綠,他不敢掉以輕心,想到自己莫名中招又實在不服,要知道自從他見唐新綠以來,每一步都極為小心,莫非這人竟練成了隔空下毒的本事不成?
于是黎玉問道:“唐新綠,我來問你,我是怎樣中的毒?”
唐新綠道:“下毒?哦,不是我下的。也不對,是我下的?!?
黎玉聽他說話真正火大,耐著性子問:“到底是誰?”
唐新綠說:“你在街上亂晃的時候,我就看到你了,等你上酒樓的時候,我跟小二說,這個是我朋友,累得不行了,把這種‘提神’的藥水放毛巾上,然后你一擦臉,自然就中招了?!?
黎玉想到自己剛進酒樓時,果然有一個小二拿來熱毛巾,不由氣悶。又想自己從一截衣袖判斷出唐新綠在酒樓上,怎就忘了對方在窗畔,自然更容易看到自己,這個虧吃得真正不冤枉。
他問:“唐新綠,你把我?guī)泶说?,所為何事??
唐新綠說:“也沒什么,我想和你比試一下。你放心啊,剛才你中的只是迷藥而已,時間一過自然清醒,沒什么后遺癥的?!?
黎玉心說:比試一下?比試一下你犯得著把我迷暈了帶到這里嗎?不過唐新綠這人雖然性情怪異,卻說一是一。他既說方才那藥不礙事,多半是不礙的。
于是,年輕的黎門長老便道:“你既說比試,那便來吧!”他口氣隨便,其實卻神情凝注,唐新綠畢竟是唐門副門主,就算他性情再怎么怪異,功力畢竟是擺在那里。
唐新綠這才站起身,丟掉了手里的草葉,道:“近年來,我獨創(chuàng)了兩樣暗器,自詡還算不錯,就拿來和你較量較量。其一,名為孔雀膽;其二,名為孔雀石。”
最后一個字剛剛出口,唐新綠身形驟然拔起,一道暗光自他手中疾射而出。與此同時,唐新綠口中亦道:“這便是孔雀膽!”
這道暗器方至半空,忽然爆開,一片淡綠色的煙霧彌漫四方,原本他就是居高臨下射出暗器,這樣一來,暗器波及范圍更大。唐新綠并未停歇,又是兩枚孔雀膽射出,淡綠煙霧霎時將四周籠罩一片。
單看這煙霧顏色,也可判斷出來這其中毒性非淺。這是唐新綠潛心研制良久的一種毒藥,人若呼吸進少許便會身亡,但沾在身上卻又無礙。他自己則事先服了解藥,并無干系。
這孔雀膽粗看,與唐絕曾經(jīng)使用過的鳳尾絲有些相似,但鳳尾絲畢竟還是有形之物,因此當(dāng)時黎玉可以特制雨傘阻擋。而煙霧卻是無孔不入,除非黎玉閉氣又或盡快躍開一丈之外,才有逃脫可能。
但黎玉并未如此,他依然站在原地,從身上取出數(shù)枚白色藥丸,用力捏爆,一陣灰白色的煙霧霎時彌漫開來,將淡綠色煙霧包裹其中。又過片刻,兩股煙霧一同散盡,黎玉身形筆直,站在煙霧中央,竟是一切如常。
唐新綠微微一驚,道:“你……”
“沒什么?!崩栌裾f,“黎門和唐門對峙近百年,你們唐門善于用毒,又要開發(fā)各種暗器,我們雖不用,一無所知也是不好。過去那些年里,黎門本就研制出了一些解藥,我當(dāng)上長老之后,更把許多工夫都下在這里。你的孔雀膽創(chuàng)制已有三年,真當(dāng)我們一無所知?”
唐新綠怔了一怔,隨即仰天長笑:“好,好,好,黎玉,我倒是沒有看錯你!”隨即一揚手,“這是孔雀石!”
這“孔雀石”外表還真和一枚石頭差不多,只是速度奇快、力道極強、角度刁鉆,黎玉浸淫暗器這些年,心中不由贊了一聲好,隨即一枚蜻蜓鏢射出,將孔雀石擊飛出去。
唐新綠更不猶疑,出手又是五枚孔雀石,角度多變,令人防不勝防。黎玉大有棋逢對手之感,連環(huán)五枚飛蝗石,“當(dāng)當(dāng)當(dāng)”數(shù)聲響,孔雀石與飛蝗石一起落地。卻見唐新綠一展手,又是十余枚孔雀石射出,仿佛天女散花一般。黎玉一笑,這次只發(fā)出三枚銀針,銀針雖然細小,但三枚合在一起,勁道也便不小,撞落第一塊孔雀石后,余勁未歇,又撞落第二塊孔雀石,第二塊孔雀石被銀針帶歪方向,又撞落第三塊孔雀石……黎玉統(tǒng)共只射出這三枚銀針,可唐新綠這些孔雀石被全部撞落。
幸而他們這場比試是在曠野之中,否則這四下里暗器亂飛,也不知要誤傷多少人命。
黎玉固然打得過癮,心頭也不免有些疑惑,唐門素喜研制各種暗器,這次唐新綠與他比拼,固然對方的暗器本領(lǐng)是極強的,但這孔雀石卻不見有何特殊,真正奇怪。
這么一打,就打了兩刻鐘的時間,暗器比試不比其他,這般打法,那已是極長的了。唐新綠最后一把孔雀石已經(jīng)擲了出去,黎玉的腰囊卻也空了大半。
打到最后,唐新綠把手一收,哈哈大笑:“爽快,爽快!”
滿地暗器,二人卻誰也沒有受傷。黎玉是第一次與唐新綠較量暗器,第一場也還罷了,到這一場才方有惺惺相惜之感。
唐新綠指著地上:“我猜你也要疑惑,這孔雀石到底有何不同,你便拿一塊看看。”
黎玉想了一想,真的就彎身拾了一塊。一來他確實好奇此事,二來若是唐新綠想要對自己不利,先前自己中迷藥時,他早就動手了,不必等到這時。
一塊孔雀石拿到手里,黎玉細看,這孔雀石外表是暗綠顏色,看著雖像石頭,其實是金屬所制,他掂了一掂,面上的神色慢慢改變。
黎玉是識貨的人,這塊孔雀石看著尋常,其實形狀、重量極其講究,一般人到手還看不出區(qū)別。他卻判斷得出,這樣一塊孔雀石,對于暗器的施放最為有利!
暗器施放最是講究,一點重量的改變都會影響暗器的方向、力道。如黎玉這等暗器大家,自然是什么暗器到他手里都會有出彩效果,但一般人卻不盡然。而唐新綠這種孔雀石,哪怕交給一個暗器本領(lǐng)平平的人,那人的本領(lǐng)也會平添三成,原因無他,這孔雀石實在是太稱手了!
黎玉面上神情變幻不定,黎門素來注重暗器手法,對唐門那等潛心研制新暗器的做法嗤之以鼻,認為他們那等新暗器,就算交給一個不會武功的人也能發(fā)揮出出色效果,并不算是真正的進步??墒?,若是這種注重細節(jié)的暗器改造呢……
一瞬間,他已想到了許多事情,黎門未來的發(fā)展方向、孔雀石可能造成的江湖變動、暗器的手法革新……
他思緒起伏的時候,唐新綠忽然懶懶地插上一句:“我與你講,唐門五大長老要來了?!?
黎玉的思路被打斷,他一驚,問道:“他們來干嗎?”
“還能來干嗎?”唐新綠反問一句,“你把唐絕殺了,唐天下自然要派人來殺你。”其實唐絕不是黎玉所殺,而是最后冼紅陽與唐絕打斗,冼幫主把唐絕的頭按到帶毒的湖水里,導(dǎo)致唐絕中毒身死。但唐絕之前已經(jīng)被黎玉的暗器重傷,不然,兩個冼紅陽也殺不了一個唐絕。后來唐門來人,看到現(xiàn)場痕跡,自然也就認為唐絕是黎玉所殺。
以黎玉為人,絕沒有讓冼紅陽為自己抵罪的道理,何況他自己都覺得唐絕身死是自己原因,所差者不過自己最后沒動手而已,便冷冷哼了一聲:“知道了?!崩栌裥乃茧娹D(zhuǎn),要知道唐門五長老與暗魁首不同。暗魁首成名,有一半原因倒是唐天下要捧自己兒子,可五長老卻是貨真價實的暗器高手。暗魁首中的唐聰、唐明,在五長老中也不過排居末位兩名。
自來五大長老少有同時出現(xiàn),黎玉想到這里,不覺冷笑一聲:“我面子還不小。”可他又一想,卻也疑惑,“唐新綠,你說與我這些做什么?”
唐新綠悠悠道:“這個嘛,說實話,黎玉,黎門之中,我還真就唯獨看得上你?!彼麖澫律硪粔K一塊撿起地上的孔雀石,“黎門也好,唐門也好,都有自己的毛病,可又誰都看不上對方,只覺得自己是好的,對方都是錯的。”他指指自己,“我,明白這一點?!庇种钢咐栌?,“你,也知道這一點。”
“可惜啊,也只我們兩人知道這一點,要是你是掌門,我也是掌門,也就罷了。可惜,你我都不是?!彼俣绕婵欤@幾句話工夫,已經(jīng)撿起了地上所有孔雀石,飄然而去,唯有一句話飄散在風(fēng)中,“黎玉,我還真不想你死?!?
黎玉看著他背影,忽然想到江湖亦有傳言:唐新綠狂放,不過是佯狂避世。
發(fā)生了這許多事情,待到黎玉回到竹里館時已經(jīng)過了二更天。他往床上一躺,心潮起伏。唐門五長老之能為,他心中自然明了,就算是一個完好無損的黎門掌門在這里,也不敢說就一定接得下。若自己與他們對上,并不能保證全身而退,黎文周那點暗器本領(lǐng),在五長老面前不是送死?
倘若是自己一人也就罷了,可念及自己這個侄子,黎玉嘆一口氣,罷罷罷,也先別走了,跟著冼紅陽他們再呆一段時間,有西南王傅鏡在這里,五長老未必能馬上動手,能躲一陣且是一陣。
他心中想著這些事情,自然也就沒有留意,黎文周歸來亦晚,在枕上輾轉(zhuǎn),幾是一晚未眠。
次日清晨,莫尋歡、冼紅陽等人早早起身,一并入丹陽城。黎玉和他們打了個招呼,言道自己也想到丹陽城中去看看,不如一路同行。莫尋歡欣然應(yīng)允,黎文周對于自家小叔叔這種忽然出爾反爾的態(tài)度沒有半點疑問,但若看黎文周神色,便可看出他此刻心事重重。
無奈黎玉自己正思量著唐門五長老之事,他在情感一事上又素不細致,因此并未注意到黎文周這些異樣之處。
這一批人,打頭的是越贏與莫尋歡。二人并轡而行,越贏笑道:“當(dāng)年咱們來這里游玩,住的是農(nóng)家,現(xiàn)在檔次提升,居然可以住進侯府了?!备电R雖有西南王之稱,真實爵位卻是撫遠侯,因此越贏這般說。
莫尋歡笑道:“這要多虧葉子那個好義兄。”當(dāng)日里傅鏡手下第一心腹,侍衛(wèi)頭領(lǐng)風(fēng)陵渡與葉云生打賭,約定三件事。其中一件事,就是要葉云生送信給莫尋歡,說明傅鏡欲與莫尋歡會晤一事。也正是因為這一封信,莫尋歡才與傅鏡接上了頭,這時在丹陽城,乃是正式會晤。
然而,莫尋歡并未與越贏講述自己與傅鏡究竟談了何事,這次來丹陽城又是為了什么。越贏也沒有問,他心里明白得很,自己這些人能住進侯府,決不會是因著風(fēng)陵渡的力量。然而他態(tài)度閑適地騎著馬,似乎對入丹陽城一事并無任何疑慮。
幾人到了城門口,已有人在此迎接,那人一身寶藍長衫,文士打扮,腰中懸掛黃金為柄的文殊師利劍,正是風(fēng)陵渡。
葉云生見風(fēng)陵渡在此,上前施禮道:“義兄?!北M管當(dāng)初二人結(jié)拜是一場賭局,但葉云生的個性,自然是不肯違了禮數(shù)。
風(fēng)陵渡笑容可掬地叫了一聲:“葉賢弟。”又逐一向眾人打招呼,每一個人皆有不同說法,就算是越贏這等老江湖,也覺此人實在是細致周到。
風(fēng)陵渡又道:“侯爺已在府中等候,還請各位隨我來?!?
丹陽城乃是西南名城,冼紅陽從前并未來過,一路行來,只見城中風(fēng)致楚楚,繁華之處,不下于江南諸城,但風(fēng)俗卻比江南要開放許多。間或甚至可見身著色彩斑斕服飾的青年男女?dāng)y手而行,路邊行人,亦無側(cè)目之意。
冼紅陽貪看路邊風(fēng)致,不知不覺中,馬車已到了撫遠侯府。
這座侯府占地面積極廣,但外表看去卻甚樸素,與西南王素來聲名并不符合,馬車進入之后,眾人下車,一層一層院子向里面走去,越走越是驚嘆。
如冼紅陽,感嘆的是這內(nèi)里實在是精致氣派;如越贏,則感嘆這侯府外表不顯,內(nèi)里卻是機關(guān)重重;莫尋歡則在一邊笑言:“啊呀,這里面值錢的物事真正不少!”
風(fēng)陵渡也不生氣,笑道:“悠然公子好眼力,侯府在此數(shù)代,自然也有一些東西。待莫公子有時間,還要請莫公子鑒賞指教?!?
傅鏡在一處偏殿接待他們,傅從容則侍立一邊。
在此之前,眾人雖久聞西南王之大名,但除卻莫尋歡之外,并沒有一個人見過他。而西南王其人,近幾年來也很少在外界現(xiàn)身。眾人中有人猜想此人既能在西南建立一番事業(yè),多應(yīng)是個豪邁的英雄人物;也有人想,傅家在西南經(jīng)營這許多年,又受朝廷的封賜,身上自當(dāng)有金馬玉堂之貴氣;又有人想西南王善于積攢財寶,莫非是個商人模樣?如冼紅陽這般見過傅從容容貌的,又猜想這傅鏡會不會如張良一般,也是個容貌如好女之人?
沒有一個人猜對,眾人在見到傅鏡時,皆吃一驚。
傅鏡四十多歲年紀,全無眾人先前猜想的貴氣又或豪邁之氣??此獗恚嫔n白,一臉病容,一副重病在身的模樣。或許他年輕時也是一個風(fēng)流俊俏的人物,但如今卻只有仔細審視,才能勉強看出殘余的兩三分昔日輪廓,更讓人驚訝的是,傅鏡竟然是坐在一輛輪椅上,顯是不良于行。誰能想到,名鎮(zhèn)西南的撫遠侯、西南王,不但是個病人,更是一個無法行走的廢人!
然而如越贏、莫尋歡等人卻注意到,這看上去身染重病的廢人偶然間一眼掃過,眼底卻有寒光迸射。
三、各自情緣
這一次見面,是一次禮儀意義更重于實際意義的談話。傅鏡雖然廢了腿,卻有一副晨鐘暮鼓一般的聲音,與之對談,竟能讓人忘卻他身體上的殘缺。他稱呼冼紅陽為“冼幫主”,稱呼越贏、葉云生卻是“越義士”、“葉義士”。這句話一出,越、葉二人對視一眼,曉得這是西南王已經(jīng)明示了自己的態(tài)度。
冼紅陽是被天下通緝,刺殺太子的兇犯,而幫助冼紅陽一路逃走的越贏、葉云生竟能得到義士的稱呼,這不是說明傅鏡已經(jīng)認可了冼紅陽的冤情?然而,在冼紅陽未入不理原時,傅鏡還迫于朝廷的體面,派兵協(xié)助云陽衛(wèi)守在大路上捉拿冼紅陽,為何態(tài)度竟然改變得如此之快?這其中,必定發(fā)生了一些他們所不知道的事情。
冼紅陽忍不住看一眼莫尋歡,悠然公子泰然自若,似乎這一切并不與他相干。
除此之外,傅鏡亦能叫得出其余人等的名字,他稱呼杜春為“杜門主”,黎玉是“黎長老”,黎文周是“黎公子”,陳寂自然沒有被帶上來,而是直接被帶到下面看守起來。唯有到了莫尋歡的時候,他卻是連名帶姓地稱呼“莫尋歡”。稱呼隨意,卻反而讓人覺得親昵。
之后,傅鏡又請眾人在這里好好休息,他特別說出,冼幫主不妨多住一段時間,其余眾人,若有時間,不妨看看丹陽城的景致,若有要事,離開亦是無妨。
冼紅陽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同,傅鏡這般說來,他并無異議。
這次簡短的會面很快便結(jié)束,有總管含笑出來,為眾人一一指引住處。在這時,眾人又看到先趕過來的白小川,相聚自又是一番喜悅。
冼紅陽關(guān)注的卻是傅從容,此時,經(jīng)葉云生的說明,他已經(jīng)知道了傅從容的真實身份,不由得又是羞愧,又是擔(dān)心。就在這時,他見到傅從容自偏殿中走出,忙追上去,道:“顧……”
在不理原上時,他習(xí)慣了叫傅從容做“顧小哥”,但此刻自然曉得傅從容并不姓顧,若依例叫一聲“小侯爺”,似乎又顯得生疏拘束。傅從容已看出他猶疑,笑道:“冼兄,我母家原姓顧,在不理原上因要隱瞞身份,故而騙了你們,實在是對不住。不理原上,我們原有同生共死的情誼,你便叫我從容就好。”
冼紅陽原想為他們誤認傅從容為羅剎地一事道歉,又想致謝他后來三箭救命之恩,沒想反而是傅從容先向他致歉,這下更加不好意思,道:“其實是我們對不住你……后來是要多謝你……”
冼紅陽說得顛三倒四,傅從容反笑道:“冼兄何必如此,在不理原上,是羅剎地挑撥離間,冼兄何錯之有?后來三箭,是我應(yīng)為之事,冼兄也不必客氣?!?
傅從容越這般說,冼紅陽越覺歉意,心道欠傅從容的情分,日后定當(dāng)報答。又想起一事,問道:“你身上的病,可好了么?”葉云生、風(fēng)陵渡赴大夢沼澤為傅從容取縹緲花一事他已知曉,心道若是傅從容自此拔除病根,倒是一件好事。
傅從容笑道:“已經(jīng)好了,日后亦不會再犯?!?
冼紅陽長出一口氣,由衷道:“那真是好?!?
傅從容還之一笑,隨后道:“冼兄,我尚有些事情,不便久留,先行告退。”
冼紅陽想他是小侯爺之尊,自然有許多事情要處理,便道:“好?!?
傅從容一道頎長挺拔的影子,就這樣慢慢消失在翠柳花陰之中,他穿的是一套銀色袍服,上繡麒麟獅子暗紋,腰束玉帶,遠遠看去,與冼紅陽初見時那個落泊的江湖人模樣已經(jīng)大不相同,隱隱有貴氣自他身上顯現(xiàn)出來,含而不露,卻令人矚目。
莫尋歡不知何時在冼紅陽背后出現(xiàn),贊嘆道:“這個小侯爺,不是一般人物。”
冼紅陽沒想到他出來,嚇了一跳:“阿莫,你怎么來了。”
莫尋歡依然看向傅從容幾近消失的背影,道:“從前是限于他那個病,傅從容也沒法出頭。眼下看,不出三年,這位小侯爺絕非池中之物?!彼捯粢晦D(zhuǎn),看著冼紅陽笑道,“小冼,聽說就在你們住處的旁邊,有一座小花園,雖然不大,卻仿佛一個迷宮,沒有一個時辰,絕對走不出去,你要不要去看看?”
冼紅陽馬上便生了好奇之心,雀躍道:“那我便去看看。”便先走了。
莫尋歡微微一笑,自去尋另一個人。
他要尋的這個人,倒也十分好找,偏殿切近,一片木棉花中,風(fēng)陵渡背手而立,似在等候什么人,見他走近,笑道:“莫公子,不知你約我前來,是有何事?”
莫尋歡笑道:“事不大,也不小,風(fēng)頭領(lǐng),我聽說你的劍法很是不錯,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呢,對劍法最有興趣,因此想向你請教一番。”
這要換了第二個人,立時便可反駁回去:“你莫尋歡從來只對女人最有興趣,什么時候?qū)Ψㄓ信d趣?”又或是:“你用的明明是銀血霸王槍,什么時候又用了劍?”但風(fēng)陵渡真好涵養(yǎng),便笑道:“莫公子客氣,既然莫公子想看在下的劍法,那在下也就請莫公子指教一二了?!闭f罷,緩緩拔出腰間的文殊師利劍,向莫尋歡行了一禮。
他禮數(shù)周到,言語客氣,莫尋歡可絲毫不理這些,展手也從腰間抽出一把長劍,日光下熠熠生輝。這柄劍劍身呈淡淡的金黃色,極是奇異,風(fēng)陵渡不由暗吃一驚:“這是……金風(fēng)劍?”
金風(fēng)劍是當(dāng)代名劍,是一位名為徐子珊的鑄劍師所鑄。此人不但善于鑄劍,亦善于打造暗器。在他之前的諸位大師,周瘦蝶善于鑄劍,南息子善于打造暗器。唯有他,竟能兩者兼美,實在是難得至極。江湖中人不呼其名,多以“徐大師”稱之。但這位徐大師性情很是古怪,行蹤亦是不定,尋常人便是向他求一把劍也難。他打造的兵器流傳到江湖上的少之又少,金風(fēng)劍便是其中之一。
莫尋歡笑道:“你中意?中意給你啊。”這一句話被他說得滿是挑釁之意,隨后一劍刺出,正是武當(dāng)派的嫡系劍法,靈活自在,不失正氣。
風(fēng)陵渡心中又有些驚訝,莫尋歡以一柄銀血霸王槍馳名江湖,除了身邊幾個好友,少有人知道他劍法上的造詣。就算是武當(dāng)中的二代弟子,也少有幾個人能使出這樣圓轉(zhuǎn)如意的一劍。
風(fēng)陵渡手中文殊師利劍輕輕揮過,正是當(dāng)日里他與葉云生比試時那一套流云劍中的劍招,擋過莫尋歡這一劍。
莫尋歡淡然一笑,金風(fēng)劍如影隨形,銳利無比的一劍急速向風(fēng)陵渡胸口刺去,這一招招式雖不盡然相同,卻正是海南劍派看家劍法的劍意。風(fēng)陵渡揮劍橫越胸前,依舊以流云劍中的劍招擋過這一劍。誰想剛避過這一劍,金風(fēng)劍任意一轉(zhuǎn),真若清風(fēng)揮灑不定,竟從一個絕無可能的角度劈向風(fēng)陵渡左臂,這卻是昆侖派“清風(fēng)十九式”中的劍意。
這第三劍,風(fēng)陵渡便再難用流云劍抵擋,倉促間劍式下移,以峨眉派的一招“回風(fēng)拂柳”抵擋過這一劍。心中不由暗暗驚嘆,這莫尋歡,哪里學(xué)來這些劍式。
風(fēng)陵渡卻不知,這并非莫尋歡特意學(xué)來,而是他與生俱來的天賦。百年前有個劍術(shù)天才殷浮白,一柄流水劍橫掃七大劍門,即使只看過一次的招數(shù),也能完整無誤地使出來。莫尋歡不及殷浮白,卻可做到在看過他人武學(xué)之后,再現(xiàn)出對方的劍意。他十二三歲時便一人流落江湖,若不是憑著這份天賦,只怕也活不到今天。
二人連過了數(shù)十招,莫尋歡招招都不相同,劍意雖然皆取自名門招式,可劍招與原先劍式卻又不盡相同。風(fēng)陵渡也是以其他門派的招式應(yīng)接,但到后來,終究是帶了勉強。
莫尋歡一招“天下無雙”使過,殷紅的木棉花被他劍風(fēng)一激,漫天飛舞,他長笑出聲:“你為何不用自己的劍招?”
風(fēng)陵渡含笑答道:“這些本就是我劍招?!?
莫尋歡“哦”了一聲:“原來如此?!彼碜雍鋈灰豢v而起,悠然公子輕功出眾,這一躍躍得極高,隨后一劍自高處擊下,幻出一道金黃光圈,難以逼視。
風(fēng)陵渡出手還擊,誰想就在這時,忽又有一道銀光自光圈中射出,直向他前胸襲去!
這一招來得極其突然,風(fēng)陵渡發(fā)覺時已是避無可避,他左手自腰間拔出丹朱軟劍,一道血光破壁而出,抵住那道金光,雙劍對峙,這時他方發(fā)現(xiàn),那是一把短劍,莫尋歡左手持劍,看著他微微一笑。
“風(fēng)頭領(lǐng),你剛才那一劍使得真正好,真正妙?!?
悠然公子將金風(fēng)劍與匕首一并收回,慢悠悠地又笑道:“那一劍,看得我可真是感動,我記得當(dāng)年血魔弟子千峰雪設(shè)擂臺時,也使過這么一招。咦,這般說來,不是血魔門下,怎么能會這一招呢?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風(fēng)陵渡面上顏色不變,笑道:“也許是湊巧。”
莫尋歡笑道:“嗯,我也覺得是。而且我覺得呢,西南王一定知道這個湊巧,可小侯爺,卻一定不知道?!?
一直到這句話,風(fēng)陵渡的聲音才終于有所變化,又氣又怒:“莫尋歡,你……”
他猛地住口,過了良久才重新開口,聲音慢慢地恢復(fù)常態(tài):“莫公子,對不住,我知道,你是為飛雪劍的事來找我清算?!?
莫尋歡見他一口道出,也笑道:“其實話說回來,現(xiàn)在你是葉子的大哥,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風(fēng)陵渡心想,和誰一家人都好,和你一家人,還是算了。
只聽莫尋歡又道:“不過呢,你成心利用葉子,這個事情,我可是大大的不滿,嗯,非常的不滿?!?
風(fēng)陵渡心想:你這個不滿,我現(xiàn)在也很清楚了。
莫尋歡道:“以后大家兄弟相處,自然很好。不過風(fēng)頭領(lǐng),你以后再想做什么事情,直接說出來嘛,再用什么心計,多不好看啊。”說著還拍了拍風(fēng)陵渡肩膀。
風(fēng)陵渡只好苦笑一聲:“我心中亦覺如此?!?
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當(dāng)日下午,又有兩個人來到撫遠侯府,其中一人正是北疆六絕之一,忘歸箭隊的首領(lǐng)無名箭,另外一個人高挑身材,面貌平常而死板,看得出是戴了一張人皮面具,然而他的周身上下,卻有一種不怒自威的神氣,分明是自血與火之間淬煉出來。
傅從容親身迎接,將兩人迎入正殿,莫尋歡也一同進入,隱約聽得傅鏡稱呼那人道:“北疆統(tǒng)帥。”
傅家父子、無名箭與那人,加上一個莫尋歡,五人在正殿中,商談了良久方才結(jié)束。越贏得知此事后微微嘆息一聲,他心中明了,自這一時起,冼紅陽這一件事便是真真切切地再不由自己這些人做主了。
這樣也好,他背著手踱步,心中慢慢思量。
莫尋歡一直到了晚間才從正殿里出來,神色頗有些疲憊,他想回到自己房間休息一下,迎面卻遇見了杜春。
莫尋歡笑道:“好巧,九妹。”
杜春板著臉:“一點也不巧。”
莫尋歡便笑道:“我就知道,是九妹心疼我,特地在此等我,所以自然也不算巧?!?
杜春的表情差點控制不住,硬又轉(zhuǎn)回來:“我來問你,江澄與傅鏡這件事,你到底參與了多少?”
莫尋歡把手一攤:“全盤參與?!?
杜春沒想到他認得這么干脆,在不理原外忘川口處,他兩人就曾為此事爭論過一次。杜春擔(dān)憂江澄為人刻薄,睚眥必報,莫尋歡與他為心腹,參與種種機密,只怕后果難測。沒想到這一次再問,莫尋歡不但分毫沒改,反而說自己是全盤參與,直氣得手都抖了,面上的神情強自鎮(zhèn)定:“你全部都參與了?”
莫尋歡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杜春勉強控制自己的聲音:“我雖不知你們討論的究竟是何事,但既然能讓江澄與傅鏡兩人聯(lián)手,必定是震驚朝野的大事,決不會單為一個冼紅陽在這里……”剛說到這里,卻見莫尋歡搖了搖頭,她心中略略一寬,“不是?”
莫尋歡道:“不是他們兩人聯(lián)手,是三人,我們在等薛明王?!?
杜春覺得眼前一黑,再加上一個云陽衛(wèi)地字部的大頭領(lǐng),這三個人在一起,就算是研究怎么篡位也不是沒有可能。當(dāng)然這事要是沒有莫尋歡牽涉其中,天塌下來也不關(guān)她事,可是,中間卻偏偏有一個莫尋歡。
莫尋歡柔聲道:“九妹,你放心,我必能讓小冼平安無事,錦江門與青林莊亦不會受損,凡是參與過這一場事的,日后定能堂堂正正地行走于日光之下?!?
“那你呢?”杜春反問,“你可想過,事情萬一落敗,你便會被第一個拿出來開刀!”
莫尋歡看著她笑:“九妹不相信我?”
杜春覺得和這人簡直說不明白,轉(zhuǎn)身就走:“隨你去。”
莫尋歡卻一伸手捉住她的手:“哎呀呀,九妹不要我了,真是讓人傷心難過?!?
杜春也不轉(zhuǎn)身:“好端端的,我做什么要一個浪子?”
莫尋歡笑得很無賴:“那可如何是好,這個浪子,可喜歡你呢。”說罷牽起杜春的手,輕輕放到唇邊。
他們幾人的屋舍原本極近,冼紅陽在晚上也出來閑走,遙遙便看見了這一幕。他自覺非禮勿視,卻又忍不住不看、不聽。待到后來,看到兩人小小爭執(zhí)之后繼而和好,他忽然發(fā)現(xiàn),這二人之間,無論爭執(zhí)也好,和好也好,愛也好,氣也好,都不過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自己,不過是一個局外人。
正如一開始他初見莫尋歡與杜春,那女子素白衫子藕色裙坐在莫尋歡身側(cè),雖未言語,亦無親熱動作,已是水潑不進。
他心中茫然,緩緩后退幾步,來到一叢花樹旁抱頭坐下,心中起伏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就在這時,忽然有一個聲音傳來:“冼紅陽,是你!”
這聲音清脆可愛,是個年少女子的聲音,他抬頭一看,見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杏黃色的衫裙,眉眼狡黠可愛,頭上別著一根桃木簪子。冼紅陽看了一看,方分辨出來:“守湘,是你,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這小姑娘,竟是當(dāng)日里冼紅陽在花兒泊切近救下的小乞丐,真實身份乃是冼紅陽刺殺太子的人證,太子啟蒙夫子言文禮的次女。后來言文禮身死,長女言守宜被云陽衛(wèi)追殺,后又投入薛明王手下,言守宜便把她托付給冼紅陽。再后來自己去了江南,言守湘被杜春留在江北托人照管,眼下卻又怎么到了這里?
四、誤會重重
言守湘高高興興一整湘裙,坐在冼紅陽身邊,她年紀還小,與冼紅陽又有江北同被追殺的一份情誼,冼紅陽也沒有在意,只問她:“你不是在江北,怎么到這里來了?”
言守湘道:“先前杜姐姐本打算留我在江北,后來她擔(dān)心關(guān)山雪對我不利,又派人送我到了江南。我在江南沒住幾天,有一位長得很好看,”她看一眼冼紅陽,“不過沒你好看的莫公子說,我姐姐也會到西南,又說西南這邊風(fēng)景很好,更適合我居住,便派人接我來了?!?
聽到那句“沒你好看”,冼紅陽倒忍不住笑出聲來,自己并非那等劍眉星目的美男子,氣質(zhì)頗為佻達。而莫尋歡浪子之名傳遍江湖,許多女子青睞于他,言守湘竟這般說,這小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冼紅陽問:“你們這一路,可遇到什么危險?”
言守湘搖頭道:“沒有呢,我們游覽了一路,江南和這里的風(fēng)景都真漂亮?!?
冼紅陽笑道:“那就好?!毕惹八划?dāng)她是小乞丐時,兩人之間倒是言語無忌,可現(xiàn)在知道對方是個女孩子,倒不知道怎樣和對方講話。
言守湘卻問道:“冼紅陽,我看你剛才,是不開心么?”
冼紅陽一怔,沒想這小女孩感覺如此敏銳,但情感之事,他自然不能和一個小女孩說,想了想道:“我只覺得自己是個很沒用處的人,又想到這段時間遇到的事情,心中有些難過?!边@后半句說得含含糊糊,到底還是透露出一絲惘然。
言守湘不解道:“我聽人說,他們正在商量給你平反的事情,眼下狀況,比咱們當(dāng)初見面時不是強了太多,你為何還要難過?”
冼紅陽嘆口氣道:“是我自己不好?!?
這句話,言守湘卻理解錯了他的意思,想了想道:“你不要總覺得自己的命不好。就拿我來說,我的命也不怎樣啊,你知道嗎,我娘不是我爹明媒正娶的,只是個外室?!?
冼紅陽倒是第一次知道這事,沒想嚴謹如言文禮這等人也會納外室,不禁怔了一怔。
原來言文禮正室無子,只有言守宜(也便是后來的薛停云)一女,他心中計議著傳宗接代的大事,便納了個有宜男之相的女子為外室,心道若這女子一舉得男,就可以接回來。沒想這女子生的也是個女孩,便是言守湘。言文禮大為失望,也沒有接回她們,只是每月給一些銀錢,聊以度日,也正因如此,言守湘和其姊比起來,禮儀教養(yǎng),自然大為不如。
言守湘道:“我小時總想,要是我是個男孩多好,我爹就能接我回去;有時又想,若我托生在大娘的肚子里,也就不會在鄉(xiāng)下長大??珊髞泶罅?,再仔細想想,各人都有各人的命,何況我現(xiàn)在的日子也不壞啊,真讓我像姐姐一樣當(dāng)大家閨秀,我還做不來呢。”
冼紅陽笑了,被言守湘這樣一說,雖只是些閑談,可心情卻也隨之放松起來。
言守湘又道:“可是姐姐對我真好。大娘早早沒了,家里是姐姐當(dāng)家,她常來看我,又送錢送米。后來我娘也沒了,姐姐本和父親商量,想接我回家,誰想就遇到了這種事??删驮谀菚r,姐姐還記掛著送我先離開,她給我換了乞丐的裝扮,又把自己頭上的桃木簪子拔下來插到我頭上,這些事情,我一閉眼睛,就能想起來?!?
冼紅陽摸摸她頭:“好了好了,再過兩天,你姐姐就能來了?!毖γ魍跫葋恚νT飘?dāng)會隨侍身邊。
這兩日,眾人就一直等候薛明王的到來,越贏等人多有傷勢尚未痊愈者,侯府傷藥皆是上品,休養(yǎng)卻也不錯。唯有黎玉與黎文周,身上無傷,又無他事,倒與眾人有些格格不入。
黎玉卻也在忙碌,自從他知道唐門五長老之事后,便一直在冥思苦想,有何暗器手段可以對付這五長老合力一擊。這兩天來雖然也有些頭緒,但五長老是何等人物,故而他還在一直研究。
五長老即將到來一事,他卻并沒有告知黎文周:一則,他做主慣了,認為此事都是自己責(zé)任,故而未說;二則,他為躲避五長老來到侯府,雖然是為了黎文周的性命著想,但這一做法實在大大逆于他素日高傲個性,也實在說不出口。只嚴厲囑咐黎文周,不得出府。
黎文周口中答應(yīng),可私下里卻跑出去數(shù)次,前兩次被黎玉捉住,黎玉火大,勉強壓抑著自己性子訓(xùn)了他幾句,可沒想黎文周第三次又私自跑了出去。這一次出去的時間更長,黎玉心急如焚,出去尋了一圈,也沒尋到,回到侯府卻發(fā)現(xiàn)黎文周又回來了。
黎玉本來脾氣就不算好,這一下真是怒火盈胸,把黎文周大罵了一頓。他從小輩分高,本領(lǐng)大,黎門中人都對他恭敬,養(yǎng)就了一副臭脾氣,加上與黎文周又有半師的情分,罵起來更不留情。黎文周也只默默聽著,一句話都不說。
黎玉發(fā)泄過心中怒火,冷靜了幾分后想這也不行,若是黎文周再這么跑,真遇上五大長老,不是送死?這樣想著,心道罷了,我還是將五長老將來之事告訴他吧。
他剛要開口,忽有仆役來報:“黎長老,有黎門中人前來拜訪。”
黎玉吃了一驚,心想黎門中人怎么來了,忙起身相迎。
黎門里來了兩個人,一個是黎瑋,一個叫黎琮,都是黎玉的同輩。原來黎玉與黎文周久久不歸,黎門亦是擔(dān)心,便派了這兩個人前去接應(yīng),走到丹陽城時,聽聞有黎門人住在侯府,兩人便前來拜訪。
黎玉便將在江南的事情交代幾句,為何晴若名聲計,他自然不會說出何晴若心許之人是他,只說何晴若被唐絕所殺。
黎瑋年過五十,脾氣火暴,聽到這里,不由大罵黎文周道:“你實在是個笨蛋,自己的未婚妻,為何不能照料好!倒要你小叔叔為你操心!又毀了黎門的名聲!”
其實這件事,委實不能說與黎文周相干,但黎文周在黎門中素來地位不高,黎瑋又不好罵黎玉,只得罵幾句黎文周出氣。
換做以往,黎門規(guī)矩嚴格,黎文周也只能默默聽了責(zé)罵,然而今日里,黎文周卻驟然抬頭,道:“黎門的事,和我什么相干?”
這句話說得又急又沖,全然不是一個晚輩對長輩的口氣,黎瑋大怒,正要責(zé)罵,黎玉卻先開了口。
雖說黎玉自己也經(jīng)常斥責(zé)黎文周,但他為人最是護短,馬上就道:“文周這話說得也沒錯,我的事與他什么相干?”他輕輕一句把“黎門的事”轉(zhuǎn)成自己的事,不然憑著黎文周這句話,便已是大大地違背了門規(guī)。
黎琮忙在一邊打圓場道:“阿玉說得也有道理,我們一路趕路,也有些疲憊,先下去整理一下行裝,晚上再來細談?!本瓦@么連拉帶拽,把黎瑋拉了下去。
黎瑋與黎琮離開之后,黎玉看向黎文周,終是嘆了一口氣。
他按捺住自己的情緒,口氣緩和地道:“文周,黎瑋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
黎文周沒有回答。
黎玉是有心想和他好好談上一談,便道:“江南的事,是我對不起你。我也對不起何姑娘,日后有機會,我再好好補償千手門。這件事我不會和旁人提,就此掩過吧。”
黎玉素性高傲,何曾說過“對不起你”這樣話來,黎文周不免觸動,面上神情變幻,一時說不出話。
黎玉嘆道:“但像你方才那樣的話,以后卻不可以再說。這話說得太過,今日里是我和琮哥幫你彌補過去,可你若在掌門面前說出這等話,只怕便要被逐出黎門,連我也難救得你?!?
這番話可說是十分懇切,但黎文周聽了,卻道:“那若是我真出了黎門,又待……怎樣?”
黎玉只覺火往上沖,以他的個性,能說出這些話來,那真是難得至極,誰想黎文周竟來了這么一句,這分明是沒有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一怒之下道:“你若想出黎門,那便隨你!”一摔門便出去了。
黎玉火大,可這是黎門家事,總不成去找莫尋歡等人講述。黎瑋剛剛和他有沖突,索性去了黎琮那里。
黎琮比黎瑋略小幾歲,也算是看著黎玉長大的,個性較為溫和。見黎玉進來,笑道:“阿玉,你來了?!?
黎玉氣鼓鼓地坐下,黎琮看出他不高興,也不點破,只問道:“剛才你也沒講完,離了江南,又是怎樣?”
黎玉一想正是,尚有莫尋歡交與自己的靈芝與風(fēng)陵渡給自己的雪參丸,都是可助掌門痊愈的,這些事情還得說明。于是將大夢沼澤等事一一交代,又回到自己房間,將靈芝與雪參丸交給黎琮查看。
黎琮看了那靈芝與雪參丸,也是驚嘆,道:“這都是難得之物,也是掌門有幸?!彼胍幌胗值溃翱墒前⒂?,我聽你說江南之事時,多有語焉不詳處,這其中是否還有隱情?”
黎玉一開始與黎瑋、黎琮二人講述時,不過是大略一講,并沒有提冼紅陽等人之事。這時見黎琮問起,他也沒想隱瞞此事,便道:“其中尚有一些細節(jié),我們這次出來,又遇到了冼紅陽與飛雪劍……”便將這一干事情詳詳細細地講了一番。自然,就是如此詳細講述,他也不會提何晴若對自己感情之事。
黎琮也不免驚嘆,誰曾想二人下一次江南,竟然遇到這許多事情。
就在這時,黎文周悄悄來到黎琮門外,原來這幾日他私自出門,并不是因為與黎玉作對,實在是因為又遇見了一件大事,心中矛盾難解。就連方才分別對黎瑋與黎玉說的那兩句話,實則也是他內(nèi)心真實心情寫照。但說過之后,思量一番,他不免也后悔自己言語失當(dāng),想去尋黎玉,說個清楚。
他也清楚黎玉個性,猜測黎玉現(xiàn)在多在黎琮那里,誰想一去時,正聽到黎玉講述江南等事,真真切切聽到黎玉說出“何晴若”三個字。
其實黎玉并未說感情之事,只是既要講述十二樓、落花溪、唐門等事,那必然要涉及到牽涉其中的何晴若。但黎文周本就心中疑惑,這下更是想岔了路,暗想:方才你還與我說,決不說出何晴若感情之事,沒想到?jīng)]過多久,你就向黎門倒了個干凈!
須知黎文周自入黎門以來,生活并不順遂,盡管有黎玉護他,可一則黎玉畢竟不能全部護他,二則黎玉自己脾氣也不算好。再加上他本身并不喜暗器,更愛拳腳兵刃,因此他對黎門感情實在沒有多么深刻。何晴若一事在他與黎玉間產(chǎn)生矛盾,而近日來的一件大事,更在他心中激起無數(shù)漣漪。今日里黎瑋、黎琮的到來,便成了最后的導(dǎo)火線。
黎瑋的無端責(zé)罵、黎玉提起何晴若的事情,不住在他腦中回響,黎文周一咬牙,轉(zhuǎn)身便走。
只因他這一走,他便沒有聽到黎玉與黎琮之后談到唐門五長老之事,遂成大錯。